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辣妹高嫁 作者:二十九楼 文案 前世是个做小吃的高手,人生却失败透顶,今生只是个乡下丫头,嫁过人,和离过,还在青楼打工,可为啥富贵公子都围着她打转转呢。。。。 人生好失控啊。。。。 辣妹问,你到底看上我啥了?? 他不屑地说,是你看上我年轻力壮吧! 毕竟你也到了那啥狼啥虎的年纪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日更党!!! 日更党!!! 日更党!!!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宅斗 搜索关键字:主角:辣妹 ┃ 配角: ┃ 其它:布衣生活前世今生穿越情有独钟 ================== ☆、姐妹      “辣妹,快,快去看看你家喜妹,不知道咋了,在地上搂着肚子直打滚的,辣妹,辣妹.……”   辣妹正在大灶上熬南瓜熬得刚闻到香味想揭锅盖拿木勺子舀动舀动。就听到院墙外一道熟悉的声音焦急万分的腔调。   她赶紧放下木勺子,一边顺着喊声往灶房外走一边习惯性的拿手在腰间小抹布上搽搽手。   “辣妹,辣妹,这里,这里。”   灶房西边矮墙上探着个扎一对两三寸长朝天发髻的圆圆脸。   淡淡的眉毛,圆圆的眼睛,配着小圆头鼻子,虽五官都不大出彩但配在一起加上此刻焦急的神色,整张脸给人的感觉倒是个机灵能干的小姑娘。   正是本村和辣妹关系交好的二丫。   “辣妹,你家喜妹在上塘井坳边呢,正搂着肚子躺地上直打滚儿,我哥正在那里照看着呢,你赶紧去看看吧。   二丫火急火燎地说着,她嘴皮子本来就利索。   “啊?”   辣妹大吃一惊,二话没说直接三步并着两跳的大步跨上西边院墙脚下的鸡棚顶,再一踏直接上了院墙上,矮身一跳就下到了另一边,正落在二丫的身边。   “快走。”   显然,二丫已经见怪不怪她翻墙而过的行为,拉着她直接往上塘方向跑去。   果然,没走一会儿就看到在上塘井坳边儿的草地上一个浅黄布衣七八岁小女孩搂着肚子打滚儿的,嘴里还不停唉哟唉哟地哭喊着。在旁边的井边儿上蹲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正是二丫的哥哥二虎。   他满脸焦急喊着地上的喜妹,但手脚倒也没敢去扒拉人的。   辣妹赶紧跑上前抱起喜妹上半身,使劲儿按住她不停扭动的身体,“喜妹,喜妹,是不是肚子痛?”   喜妹一听是姐姐的声音哭得更大声了,双眼泪汪汪地望着辣妹直点头。   “刚刚吃了什么?” 辣妹沉着脸低声问到,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喜妹,“老实说,赶快。”   喜妹眼泪更汹涌地奔了出来,小嘴巴瘪了瘪,终究知道事情严重了,低着头小声说到,“西瓜。”   辣妹狠狠剜了她一眼,心里顿时明了。远远瞅了眼上塘边里头的那家菜地。   那一大片菜地正是村长孟叔家的。他家在这孟家冲算是日子过得很不错的,起码有闲地闲功夫弄到西瓜秧子。只是这才五月中旬,就是他家地里结了西瓜这会儿也不过是个青瓜苞,喜妹偷吃这半大的西瓜苞子难保不肚子疼的。   而喜妹偷吃完了肯定又在这喝井水了,这大中午的西瓜苞子还是热的,而这井水却是后山山泉水沉积下来的,大热天反而沁心凉,如此这一热一冷,肚子不疼才怪。   辣妹再不说话,把手掌搓热隔着衣服直接贴在喜妹肚皮上顺时针轻轻揉起来。好一半会儿,辣妹揉的额头都出了一层薄汗,喜妹这才脸色好看了些。拿半搀半抱地把喜妹从地上扶着站起来,对二虎说到,“二虎哥,谢谢你了,守着井边儿,要不喜妹这么个打滚儿法非掉井里不可。”   二虎挠着耳朵,一张本就晒得黑呦呦的圆脸此刻黑中透着红了。   二丫在旁边嘻嘻一笑,走过去揽着她哥哥的肩头挤眉弄眼摇头晃脑。   于是二虎的黑脸更红黑了,虎脑袋也更低了。   如此折腾一番等到辣妹和喜妹回到自家小院,大灶上的南瓜粥早熬好了。她们的父亲赵秀才都下课了,正和老父亲老赵坐在小桌前摆两个菜碟子。   见到她们回来了,赵秀才拉着脸喝到,“都吃午饭的时辰野哪儿去了?”   喜妹自然是做贼心虚,带着乞求的小眼神看着辣妹,辣妹也不看她,低头不做声直接进了灶房。   灶房的墙壁上钉了好几个钉子,钉子上抓着竹编的篮子簸箕之类的。辣妹取下一个篮子,揭开掩着的一块破纱布,里面是几个菜馒头,看得身边的喜妹眼睛只发光。   辣妹叹了口气,喜妹虽说是贪吃馋嘴但她正是七八岁要开始发育猛长身高的时候,每到半上午她就喊饿,家里没得吃的就瞅着往外跑,漫山遍野地寻新鲜吃的。   “给,”辣妹最后还是给了一个菜馒头她,看着她旁若无人狼吞虎咽地吃着无奈地摇摇头,又去灶内侧拿了一个大碗出来,是一大半碗干饭,上面盖了些南瓜和莴苣菜叶子,又拿了个菜馒头码在碗边儿上,“给,快给你娘送去。”   “还不是你娘,后娘!”喜妹俏皮的说着,嘴里包着慢慢的菜馒头两个眼睛大大的配在一张稚嫩的小脸儿上像个地老鼠一样可爱。   辣妹忍不住摸摸她头顶那个黄毛小辫儿,“快去,你娘累一上午该饿了。”   喜妹点点头兔子一样的蹿拉出去,一溜烟跑不见了。   辣妹这才坐在小桌前和父亲爷爷一起吃饭。说是吃饭其实也不过就是南瓜粥配两个小菜儿。   赵老头儿已经五十多了,身体还算健康,看辣妹坐在身边笑嘻嘻地问到,“辣妹,今天要克扣粮饷啊?”   辣妹这才想起来忘记给父亲和爷爷拿馒头了,赶紧去篮子里拿了两个馒头出来。   “你自己的呢?”爷爷笑眯眯地问。   辣妹自是不会说早饭的时候喜妹已经吃了她自己中午的一个馒头,中午又把她这个姐姐的馒头吃了,随意说到, “我吃南瓜就好了。”   “辣妹,你也是正长身体的时候,”赵老头儿一手抚上辣妹单薄的肩头一边怜惜地说到,就要把自己的馒头放到辣妹手里。   “唉,”赵秀才默默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咬了一口的馒头怎么也咽不下喉咙,轻轻放在辣妹面前起身走向屋内。   “爹”,辣妹张口喊了声忽然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家里五口人,三亩薄田根本不够吃,更别说现在种田的劳力主要是靠五十多岁的爷爷。而赵秀才本就身子不好,靠着秀才的名头在村里教几个孩童识字的,但乡野村夫哪个有钱给孩子读书识字的,不过是逢年过节拿些粮食蔬菜来意思意思,自己养活自己还不够的。   好在父亲娶的这个后娘,也就是喜妹的亲娘算是个能吃苦的,这些年一直在隔壁毛姓村的瓦窑上干活儿,好歹一月有个半两银子的,刚刚喜妹就是去给她娘送午饭去了的。所以家里的事情自然都落在辣妹身上,这两年喜妹渐渐也能做些家事了,辣妹便有空就跟着爷爷下地去了。   赵老头儿倒是个心性乐观的,“你爹不吃你吃,快吃快吃,免得一会儿他后悔了又要走了。”   说得辣妹展颜一笑。   说是南瓜粥其实就几粒数的清的米粒,基本都是南瓜糊糊,辣妹边喝边自嘲,这可是真正绿色无污染实物啊,自己这样天天吃的身体应该很健康的啊。   辣妹对上爷爷慈爱的眼神儿,心里暖暖的,目光稍移,她忽然发现爷爷头上的白发多了好多。风吹雨淋的户外耕种生活也让他褐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皱纹,再想起刚刚她爹郁郁的神色还有今天喜妹偷吃的事情心里阵阵酸涩,赶紧把脑袋埋在碗里猛喝了一碗南瓜粥,好半天才抬起头,看着赵老头说到,“爷爷,我想跟二丫一起去双头镇卖菜。”   不一会儿喜妹拿着个大空碗回来了,一副心虚的样子看着大家,三两下又喝了一碗南瓜粥非常殷勤地收拾碗筷和桌子,又张罗着烧火熬猪食的。   辣妹看她忙碌的小身影也不点破,心里只道怕是李氏的那个菜馒头依旧是分了一半给喜妹吃了。   中午一家稍稍休息依旧各自忙碌起来。辣妹在家对面山头上开了好几方菜地,种了各种菜,她带着喜妹又是除草又是浇水的忙得不可开交,索性这么多时的努力没白费,南瓜丝瓜葫瓜都长得好,南瓜的藤蔓铺了整个下坡,丝瓜和葫瓜的藤蔓则是沿着几颗桑树硬是爬到树顶去了,结了好多的嫩瓜,吊了一树,看着喜人。   长得最好的就是辣椒苗,白色的花已经开过,下面吊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辣椒,顶多再过个七八天就可以摘第一批辣椒了。   等到她们忙完回家已经是下午边儿的时候了,大灶上中午熬的南瓜粥还温着,只要再炒几个菜就好。   “喜妹,去院墙角摘个大南瓜。”   “啊,吃南瓜粥不够晚上菜也吃南瓜啊。”喜妹一听小嘴翘的老高。   “你上午偷摘人家的西瓜不用去赔不是啊!”辣妹没好气地说到,虽说一家人每年这会儿南瓜吃到吐可再怎么说还是好东西,总比没吃的强,自己留的一个最大的南瓜要白白赔给别人辣妹心里不知道多心疼呢。   不过话说回来,即使赔着笑脸赔上一个大南瓜人家未必会原谅,村长孟叔一家可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她家又还真是得罪不起。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喜妹偷瓜这事就这么掩盖过去,可这一大村子人的,喜妹闹肚子这一折腾想掩盖也无法掩盖的,还不如自己去坦白赔罪,再怎么说他们总不会难为她们两个小姑娘吧。   可辣妹还真没想到后面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两年后再次挖坑写文,真心欢迎妹子们多多提意见哈 第一天开文三更,以后坚持日更 ☆、偷瓜      孟家冲最东头第一家就是村长孟田的家,一个大的有点夸张的院子,除了院门那一方三面都盖着连三地基的大瓦房,院门也不像别人家的是木门或者竹门,而是铁门,只要一进孟家冲就瞅着这气派谁不羡慕嫉妒的。   辣妹一手牵着喜妹一手腋下夹着个大南瓜,满脸笑容地探头在铁门处,亲热地喊着,“孟叔”。   很快从正面的大瓦房内走出一个魁梧的汉子,叼着个烟斗,一身看着还挺新的清布短褂,“谁啊?”   其实这村长孟田也有四十来岁了,但论起辈分还真只能算辣妹的父辈。   “辣妹啊”,一看是辣妹孟田喜笑颜开,“快,大侄女儿快进屋来坐。”   这是完全忽视了一脸惶恐的喜妹了。   孟田十分热情,硬要请,辣妹在堂屋方桌长椅上坐下,辣妹放下南瓜,推辞着没坐,拉着喜妹恭敬地站着,十分诚恳地说明事情原委。   “小事,小事,就是熟了送个大侄女吃也是要得的。”   孟田看似对喜妹偷吃一个西瓜的事儿毫不在意,辣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刚要拉着妹妹告辞,忽然就听到孟家铁门哐当一声推门而入的响声,紧跟着就是一个略显尖厉的中年妇女的声音,“八成是个饿鬼投胎来的,把个西瓜地都毁了,看我这次不要他个病秧子好看……”   进来的正是孟田的老婆李氏,十村八乡都有名的厉害角色。   喜妹看着她进来一下子揪紧了裤边儿,整个人都缩在了辣妹身后。   孟李氏咋一进门就看到辣妹姐妹俩神色稍一愣立马变得声色俱厉,指着喜妹就骂到,“你这小蹄子把我的一整方子西瓜都毁了,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好吃的嘴……”   说着就要扑上来,辣妹赶紧一拦正色到,“婶子,你这是干什么,喜妹是千不该万不该偷摘了你一个西瓜但我们上门赔礼道歉,还带了大南瓜赔你,你一个做长辈的这样不依不饶不好吧。”   辣妹重点强调喜妹只是偷一个西瓜,说着眼睛示意摆在方桌上的大南瓜。   “一个?你当我是瞎了眼啊,我那菜园子里一方子西瓜都毁了,拿个破南瓜来就想了事?”孟李氏张牙舞爪,早把孟田挥到了身后没得半点说话的份儿,嘴里骂骂咧咧没停。   面对她的咄咄逼人辣妹也不理会直接身后拉出妹妹大声问到,“喜妹,告诉婶子你到底偷了几个西瓜。”   “一个,真的就一个”喜妹声音说的哭腔都出来了。   辣妹深深看了喜妹一眼,沉着眼对孟李氏说到,“婶子,我相信喜妹,她只偷了一个,你若是方子里西瓜都没了就要想想是不是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还能什么原因,就是你们赵家的小蹄子,你们那个老子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养出的你们这两个小女表子……”孟李氏一连串脏话不堪入耳。   辣妹厉声喝到, “李丑女,”直接喊出来孟李氏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   说起这个名字还有些缘故,当年孟李氏做闺女时特别青睐书生,辣妹的父亲赵秀才就是其中之一。   这赵秀才也是个情商低的呆书生,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赋一首打油诗来讽刺她。   这首诗前面三句咬文嚼字村人自是不懂,但最后一句“丑女多情自作怪“却是言简意赅通俗易懂。   自此丑女这个外号倒是跟定了孟李氏。   所以这次辣妹一声呵斥倒是让孟李氏惊了一声。   一晃神的时刻辣妹已经转身对着孟田说到,“孟叔,还麻烦您现在就带着婶子我们一起去你家地里看看,要真是喜妹弄的,我们赵家就是砸锅卖铁也会赔偿损失,但若不是还请孟叔管管婶子骂人的嘴,我们小辈都尊你们做长辈的,如此骂我们难听的话也是扫了咱们同村的情意。”   辣妹这番话说的不但通情达理也软硬兼施,听的孟田练练点头, “好,好,这就去”。   其实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夕阳落山田间更作村民归家的时候,村长家铁门外早聚了一圈扛着锄头担着箩担的乡亲。   孟田硬是按住了孟李氏,跟着辣妹喜妹后面一起拖着往菜园子里走,而围观的乡亲有一半都因为好奇跟着去了。   上塘里边儿孟李氏的菜园子里果然一片狼藉。   西瓜藤子乱七八糟,二十来个嫩西瓜苞子碎了一地,脆青色的瓜皮和青葱黄绿色的嫩瓤子呼啦了一地。   众人看着一阵惋惜。   毕竟这西瓜秧子可金贵了,双头镇卖一文钱一株。   何况这二十多个嫩西瓜苞子再过一两个月就变成又甜又红的西瓜了。   上门推车子的西瓜贩子一个大西瓜最热的时候卖到三文钱一个呢,差不多赶上半斤大米的价了。   全村上下也就孟家有这个条件种了。   孟田也是一脸心疼的神色,孟李氏更是撒泼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喊地的。   “姐,这不是我弄的,不是我弄的,我真的只偷了一个。”喜妹此刻已经完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呜呜着哽咽起来。   辣妹看着心疼,但想着平时她四处野着好吃的行径心想这次给个教训也好,也没出声安慰。   她走上前在菜园子四周细细查看好半天。   这才走到孟家夫妻面前说到,“叔,婶子,糟蹋你家地的应该是野猪。”   “野猪?”大家都一副不置信的样子。   辣妹接着说到,“大家看这边的几个爪印”,随着她一指,在方子沟边儿略湿的沟土上正是好几个爪印。   “那为啥不是家猪的呢?”   有人插嘴说了一声,马上人群里几个家里散养了猪的人家立马面上一禀,毛都竖起来了。   “很明显,四趾,但和家猪不同,野猪的脚中间是个硬蹄,仅中间两趾着地”。辣妹说到,笃定的神色令人信服。   “那也不能保证这些西瓜不是这丫头吃的。”孟李氏狠声说到。   “婶子,我家喜妹从家里出门到我拉她回家之间只有一刻钟。而这中间她因为贪吃你一个生瓜又喝了井水,一热一冰,发肚子疼,就在那井坳处疼的打滚也是好半天的,你说这么短的时间她一个八岁的黄毛丫头能吃得了几个瓜。当然时间上你要不信我可以去找二虎二丫兄妹做证。”   辣妹说完众人都点点头。   她虽不过年仅十一但谁都知道赵秀才夫妻一个窑上上工,整日不在家,一个身体不好除了教教孩童识字啥事儿干不了,赵家老的老小的小,实际上这个家都是辣妹在操持,平时本就比同龄人稳重,做事也是稳打稳当的。她此刻说的有理有据众人无不点头,然后议论的重心就变成村里有野猪出没这个话题了。   孟李氏心里恨的牙痒痒但此刻也不好发作,孟田更是个好面子的人,如此此事只能作罢。   回家的路上辣妹沉着脸不说话,喜妹小心翼翼地拉着喜妹的手不时偷偷看着姐姐的神色。   此刻晚霞落尽,暮色渐起,山村里升起袅袅炊烟,树间不时有飞鸟归巢。望着眼前虽破旧但熟悉无比的小院子,辣妹觉得内心无比地平静安稳。   一进家门就闻到炒鸡蛋的香味儿,喜妹欢呼着就冲进来灶房。   昏暗的灶房里壮实的赵毛事毛氏正挥舞着锅铲在大灶上铲着,灶里的火光照得她的脸蛋红红火火。   “娘,你回来了。”喜妹欣喜地一把抱住她的双腿,眼巴巴望着锅里的炒鸡蛋口水都恨不得流下来了。   辣妹也没说什么,走过去说到,“娘我来炒吧,你也累了带喜妹到外边儿坐着歇一会儿。”   赵毛氏轻轻笑笑也没推辞,递了锅铲给她,带着喜妹就去了灶房外的吃饭的空地开始摆桌子准备吃饭。   显然赵毛氏在回家的路上又摘了些地菜回来,虽然地菜并不大好吃,尤其是并没什么油来炒,但因为加了个鸡蛋进去,深红色配着金黄色无论怎么看都是一盘色香味全聚的菜。   要说这个毛氏还是辣妹在三岁的时候嫁过来的,那时候她亲娘病死也一年多了。开始辣妹一直冷眼旁观着她,时间久了也觉得这人其实也是个本分的女人,配她爹赵秀才那是绰绰有余,再后来她生下喜妹,越发勤劳能干了,辣妹也真心接受了她,一家人虽日子苦了点但和和睦睦倒也不错。   辣妹十分熟练的起锅,盛粥端着往外走,就听到赵毛氏十分严肃地说到,“以后再到处野吃的给姐姐添乱我就大巴掌呼你。”   显然喜妹已经将今天发生的前前后后都告诉她娘了。   看到辣妹出来喜妹像见了救星似得,一溜烟儿躲到她身后躲避她娘厚实的大巴掌。   “叫爷爷和爹过来吃饭。”   累了一天都饿了,一家人吃的狼吞虎咽。   喜妹今天惹事儿格外乖巧抢着洗碗收拾。   赵秀才看着辣妹说到,“你要跟二丫去镇上卖菜?”   “嗯。”辣妹点点头。   “可靠吗?”赵秀才满脸忧色的说到。   “这有什么可不可靠的,园子里我今年种了好多的菜,跟着二丫挑到镇上去卖就是了,卖了就是钱,卖不完咱们自己吃,横竖又不要本钱的。”   “唉,都怪爹没用,你小小年纪……”   真受不了她这个病西施的爹,辣妹赶紧站起身,“我去烧水,娘也累了早早歇了吧。”   赵毛氏壮实的身体还真一副小鸟依人样儿的挽着赵秀才回厢房去了,看得辣妹一阵鸡皮疙瘩,她爹赵秀才终还是有福气,自己一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娶了个老婆能壮得跟牛使。    ☆、卖菜   其实二丫和辣妹谋划去镇上卖菜已经很久了,要不怎么今年辣妹卖命的种那么多菜。   可卖菜之前辣妹还惦记着一件事,这些日子和二丫有空就在倒弄,又是四处寻铁丝又是砍竹子的,偏偏还不说要干什么,虽喜妹怎么问硬是一点口风没露。   不过五六天之后没人不知道了,辣妹和二丫二虎连手抓了只野猪。   这在孟家冲还真是个新闻事件,大家都拥到杀猪佬赵光家里去砍看杀野猪。   这杀猪佬赵光正是二虎和二丫的父亲,大家笑称赵大。   不愧是十村八乡出了名的杀猪佬,杀起野猪来也是毫不手软。大家几乎都是第一次亲眼见野猪,虽说外形和家猪差不多,一样的身肥肢短,体型蠢笨,但头比家猪窄,嘴比家猪长,背上还有刚鬃,而且这只野猪无论是体长还是体重都比家猪膨胀一圈,   即使死了那尖锐的獠牙外露着也是够吓人的。   大家都奇怪凭他们几个十一二岁的毛头孩子怎么就能抓到这么厉害的东西。   辣妹和二丫也不说,只管嘻嘻笑着。   赵大不大一会儿就把野猪大卸八块儿,把几个腿子吊起来沥血,又拿了两个大盆子出来接猪下水,猪肚子,猪腰子,猪肠子,猪肾,和家猪差不多,不过肥很多,看得大家眼馋得很,辣妹和赵大都不是小气的人,来的又都是沾亲带故的,于是就拿了一盆猪下水出来,分割了十来块小块儿招呼乡亲拿回家吃。   乡里人一年到头难得开个荤腥,平白得了这些自是高兴得不得了,把二虎二丫辣妹轮番夸个转。   到最后赵大只要了个猪头和一条腿子,其他都给辣妹,“拿去给你那书生爹好好补补早点让你娘生出个大胖小子来,哈哈哈……”   赵大一向不拘小节,豪爽大气,辣妹也推却了,笑呵呵说到,“好咧,借叔吉言,我娘生了个弟弟我可得给专为您包封大糖包。”   糖包其实就是用红纸包着的糕点或者蜜饯,青州自城到乡,上至达官贵人下到乡野山夫但凡家里有喜事就会遵循送糖包的习俗。   有了这么多的野猪肉算是意外惊喜,拿了猪肥肉熬了猪肉存起来,剩下的猪油渣就着油锅炒什么都好吃。   当天晚上辣妹就用猪油渣炒了土豆片,各个吃的红光满面的。   “姐,啥时候吃猪肉啊?”喜妹吃的两眼放光。   “两条野猪腿我明天一早就到镇上去,杂七杂八的肉腌了,留着慢慢吃,零碎的骨头这几天炖汤喝。”   辣妹这回答是告诉全家人,喜妹本来很失望,最后听说有骨头喝也很是不错,忽然想起来似得,问到,“还有一只腿呢?”   “是啊,不是有三只吗?”赵秀才也一脸好奇地问到,吃了点油水进肚子他说话的声音都似乎响亮了许多。   “送村长家。”辣妹冷静的说到。   “为什么,凭什么?”喜妹条件反射的跳起来嚷嚷。   “你说为什么?”辣妹不动声色的说到,喜妹像是想起来啥,立即像个挫败的斗鸡一样蔫摆了。   赵秀才不明所以,赵毛氏对他使了眼色以示安抚,估计回房床上枕头边儿咬耳朵告诉这个不知窗外事的书生丈夫去。   “应该的,乡里乡亲的。”赵老头子倒是呵呵一笑郎说到。   吃了晚饭,喜妹收拾碗筷,辣妹拎了条腿子趁着天还没黑全赶紧往村东头的村长家走去。   此刻的孟田家一家三口还在饭桌上没吃晚饭,吃的是干饭和两个豆类的菜,不管菜怎么样,晚饭能吃上干饭就算是很不错了。   “想都别想,没娘的丫头最没教养。”   孟李氏斜了一眼自家丈夫斩钉截铁地说到。   对于孟田提议过两年聘辣妹做儿媳妇的事儿她绝对是坚决反对的,想着辣妹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心里万分的不喜欢,这真要成了自己儿媳妇她还能有好日子过?   不过说到儿媳妇,她看看一脸呆滞埋头吃饭的儿子心里呕得滴血,上面连生三个闺女,好不容易得了个儿子竟是个脑子不灵光的,虽说吃饭穿衣上茅厕没问题但整天一个人闷着谁也不搭理,看着跟个傻子似得,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愣是整天呆家里啥也不做也不理人的。   她叹了口气,“唉,”忽然说到,“喜妹怎么样?”   孟田哼了一声,不做声。   “那丫头虽馋嘴但性子倒不错,而且他是赵毛氏亲生的,嫁妆可少不了,”孟李氏越说眼越亮,“你想啊,要是这赵毛氏生不出儿子来,这赵家的家当可不都得来咱们家了。”   孟李氏正说着激动处门外铁门响了,出门一看竟然是辣妹,她本没什么好脸色领了她进屋,但一看到辣妹进来径直放下手里拎的一只猪腿眼睛都笑眯了,跟着立马热情起来。   辣妹只当没看见,对着孟田说,“孟叔,我和赵大家一起猎了只野猪,小辈想着叔就拿了条腿子来给您尝尝。”   “嗯,好,好,不亏是秀才的闺女。”孟田看着这么一条大猪腿喜笑颜开,他就喜欢别人给他送东西,又有实惠又有面子,这里外都顾到了,他孟田这村长也不是白当的。   辣妹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起身告辞了。她自然没听到孟家接下来说的话。   “还是辣妹好,懂礼又能干,开了年她也应该十二了,先下个聘把这亲事定下来。”孟田对辣妹赞不绝口,听得孟李氏暗自跳脚。   当晚几乎是子时一过辣妹就醒了,身旁喜妹睡得小脸红呼呼的。   她蹑手蹑脚起身,直奔菜园,日日在菜园子里劳作,闭着眼一草一木也是无比熟悉的,现在即使是半夜她也熟门熟路一会儿就摘了两大篓子菜。   回到家,回房看了眼,喜妹睡得小懒猪似得,她忍不住笑了笑,倒是后面半截房里有两声压低的咳嗽,爷爷睡觉很警醒肯定知道她起身的。辣妹又去灶房的小间儿拿了那两条野猪腿赶紧出了家门。   一会儿就在村东头石桥上和二虎二丫兄妹俩汇合了,三人十分兴奋的出发了。   二虎担了两大箩筐的大白菜茄子冬瓜的,二丫担的是两个小筐子,也是些家常蔬菜的,反倒是二丫,一担子两个箩筐很是扎实,本来菜就多,再加上两个野猪腿子,沉甸甸的。要不是平时劳作惯了,辣妹个子又高挑,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还真担不起。   “辣妹,我跟你换个担子挑吧,”二虎看了眼辣妹满满的两筐子说到。   “不用不用。”辣妹连忙推辞。   “哎呀,辣妹你客气啥,我哥一身蛮力的,他愿意挑你的还客气个啥的。”二丫说到。   辣妹还要坚持,二虎已经拿了她的扁担挑上肩了,她只好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二虎哥。”转身去拿二虎的挑子,果然轻了好多,茄子丝瓜大白菜的根本不压身。   三个小少年因为第一次单独集体去卖菜,心中都十分激动,想着自己种的菜能换成铜板个个像打了鸡血似得,一气走了好半天的路才停下歇息。   这会儿天上的星光渐渐暗淡了,东边露了点儿白。   二丫还和辣妹在嘻嘻说笑着。   “咱们抓紧时间赶路吧。”二虎说到,趁早去才好卖,这三人里只有他跟他爹赶早去过镇上卖菜。   双头镇之所以称为双头镇是因了地形的缘故,撑出去的两个山头像探路的脑袋一样斜出在官道边上。   因着这条官道双头镇虽是个靠山的镇子却也很是热闹,店家都沿着这两个探出的山头脚下展开,居家的倒都在双头夹窝间的一片山谷居住着。   本镇的居民其实并不是很多,反倒是店家多,酒馆,客栈,茶楼比比皆是,靠着官道这些生意都还很红火。   “这条大官道往东走就是青州城了,往北过一个古月镇就是泸州。”二虎指着眼前宽阔的大路说到。   辣妹和二丫虽并不是第一次来镇上,但也不过是一年来个一两次的,看着宽广的大道延伸向远方不禁生出天地广阔之豪情来,冲着前面大喊起来,惹得一向沉静的二虎也笑了起来,“两个疯丫头!”   进到双头镇的时候天已经微亮了,官道上依稀有车轱辘和打马而过的响声。很多铺子门口已经有店家在抽木门了。   这抽木门和上木门算是古代店铺每天开门和打烊的必须步骤。店家的门一般都开的很大,整面墙都开着,在顶上和门槛上都会钉上木框子包边,里面会有夹缝,所谓的门就是一块块拼起来的厚木板。   二丫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家店门口小哥儿在抽木门,。   “走吧,我们去那头集市上。”二虎招呼她们赶紧走。   说是集市不过就是一块农人聚集的空地,等她们到的时候已经很有一些人了,都挑着框子篓子,卖的也都是寻常蔬菜的。应该是镇旁边村子里的农人。   三人找了个位置摆开箩筐,拿出菜来开始耐心等着。   渐渐的,不断的有人提着空篮子过来,这看看那瞧瞧的,一看就是镇上人来买菜的。   很多农人都站起来招呼这些人,竞争十分激烈。   一斤五六个茄子也就一个铜板,一整个大南瓜到最后恨不得一个铜板卖了。   这些买菜的似乎见惯不怪,慢悠悠挑菜问价,坐等农人自己压价。   这些似乎并不在二虎意料之外,但二丫和辣妹显然心都凉了。    ☆、失望   东边儿太阳已经跃了一个边儿出来,一些农人已经挑着菜框子准备回村了。   辣妹一行三人面前的菜篓子还是满满的,她们伸头看着这些回去的人筐子里都是大半的菜都没卖出去的样子。   二虎兄妹三斤茄子一大把白菜才卖了三个铜板,辣妹就卖了个大南瓜得一个铜板,而野猪腿根本无人问津。   看着买菜和卖菜的越来越少辣妹二丫都气馁极了。   “是这样的,周围村子多,都来卖菜,镇上买菜的就这么些人,咱们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二虎安慰她们。   他以前第一次来卖菜的时候也是刚开始兴冲冲的,过后知道行情了后很是失望,所以现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反倒淡定了。   “这么大老远挑来,累死了,就卖这么两个铜板,真窝气。”二丫横着眼说到,“镇上的这些人真小气。”   “要不,咱们去街上拿些酒楼,馆子一家家问问吧,看要不要咱们的菜。”   辣妹说到,她发现刚刚来买菜的人买的菜量都不大,而且品类也很单一,应该都是镇上的居民。但双头镇主要是商家,靠着官道,迎来送往的,过路客商打尖儿住店的都多。论买菜这些店家才是大户啊,可刚刚并未见类似店家来买菜的。   “他们能要咱们的菜吗?”二虎犹豫着,他向来是个老实本分的,别说叫他去问,就是想他也没想到这一层的,倒是二丫一听眼睛亮了。   “辣妹说的是,走,咱们问问去。”说着就起身挑菜篓子。   三人再不说二话,直奔刚进镇的那条道,准备沿着第一家酒楼一家家问。   显然三人心里都没底,害怕也好期待也好,都暗暗祈祷能卖出去。   然而叫他们失望的是已经连问了五六家,人家价都没问直接说不要,还有一家酒楼看到她们挑着菜篓子一靠近直接哄她们走人。   三人在两个酒楼夹缝的一块空地边儿歇脚。   二丫蔫摆着脑袋,又累又气。   辣妹早累了一身汗,早上出门又啥都没吃,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好拿出篓子里的竹筒出来把水往肚子里猛灌。   辣妹边休息边四处打量,这才发现,这块空地实际上是入这几家酒楼后门儿的入口。不时有些穿着简单短褂的男人和一些穿着清爽的中年婆子进出,手里有时拿个簸箕有时拿个篮子的,但无一例外里面都是食物。   只是这些食物都是鸡鸭鱼肉的偏多,即使有些蔬菜也都是些不多见的,比如豆芽,秋葵,嫩豌豆苗子。   这些菜一般农人家不是没有就是舍不得提前采摘的。   “你们等我一会儿”。辣妹说着直接拎起筐子里的野猪腿进了后门。   后面实际是好大一片山脚下的空地,远一点的地方花草十分茂盛,靠酒楼这边搭的好大一个大棚子,棚子里差不多五六个人都在忙碌着,见辣妹走过来都没人抬头看。   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   辣妹看了好半天才瞅到一个小二哥儿模样的人闲着,赶紧上前微笑着打招呼,“小二哥,你好,我这里有新鲜的野猪腿子,你们这里要吗?”   吴青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从他十二岁起就在这家醉仙楼做小二了。   此刻见面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和自己说话不由抬头愣了一下。   面前的小姑娘绑着简单的双髻,穿着浅绿色的旧布褂子。鹅蛋小脸在晨光中显出蜜蜡色的光泽,一双眼睛带着笑意看着自己。   吴青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看着辣妹手上的野猪腿,用手戳了戳说到,“嗯,是挺新鲜的,你站在这里等等我问问。”   “谢谢小二哥。”辣妹一听脱口而出谢他,双眼亮晶晶的。   吴青不仅也挽唇无声笑了,脚下不停,直接进了一楼的里屋。   很快一个矮胖矮胖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他穿了身半新不旧的缎布长褂,脸上带着自然的笑意,显然这是个主事。   “这是我们王掌柜的。”吴青介绍到。   辣妹连忙低头拱手伏礼。   王掌柜走过来边笑眯着边直接伸手戳了下野猪腿。   吴青在旁边连忙说到,“刚刚我看了,是蛮新鲜的,也够肥。”   “小姑娘,这野猪腿哪儿来的?”王掌柜问到。   “回王叔,这是我们昨个儿在菜地里猎到的,昨天下午才杀的。”辣妹想想又说到,“我叫辣妹,我是孟家冲的,杀野猪的是我们村赵大您认识吗?”   辣妹之所以说这么清楚想的是估计这个王掌柜怕买到的货不是正当来路的。大宋国律法清明,大家都还是很规矩办事的。第一次买卖交代的清楚点儿总没错的。逢年过节的哪家杀猪不找赵大,整个双头镇,一镇十八乡的谁不知道赵大啊。   “你是孟家冲的?赵大一个村儿的?”   果然,提到赵大总能混个脸儿熟。   王掌柜也不再多说,直接交代吴青带辣妹去将野猪肉过称。   辣妹内心十分欢喜,“吴大哥你等等,我还有一条野猪腿。”说着连忙跑到前面去。   二虎和二丫见到辣妹出来,又听说野猪肉能卖出去了高兴都很,赶紧挑着萝筐一起去后面大棚等着。   吴青一边领着辣妹进室内的类似一个库房的边房,一边问到,“辣妹,你多大了?”   “下半年就十二了。”   又问了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的,知道是辣妹自己挑的一担菜走这么远山路来镇上的愣了一下说到,“那不得半夜就起身。”   “是啊,我还有两个小伙伴儿,我们一起来的。”   两个野猪腿一共三十多斤,一共给了三钱银子。虽然就那么一点儿碎银子,但这却是辣妹自己亲手挣到的,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站在那里手摩挲着银子呆愣了半天。   吴青看着她轻轻笑了起来,他想起他自己十二岁进醉仙楼战战兢兢干了一个月,月底第一次拿到工钱的时候,那时候好像也是三钱银子。   “吴大哥,你们还要蔬菜吗,辣椒茄子丝瓜什么的,”辣妹想想又说到,“不要钱,我的菜白送你们,换两个馒头就好。”   吴青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等他回话的小姑娘本来要拒绝的话有点说不出口,心头一软,“好,你等着。”   辣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着,看来在这家酒楼里这个小二哥很多小事还是能做主的。   她等的地方在后堂,看样子吴青是去灶房了。   等待的时候辣妹看到后堂的墙上挂着许多竹牌子,上面写着各色菜名儿,“辣子鸡丁”,“辣椒烧鱼头”,“爆炒猪腰子”,“辣椒猪头肉”……   吴青走了出来,手里用干粽叶包了好几个馒头,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根麻绳,上面吊着四五个粽子。   “吴大哥,这太多了,我不能要。”辣妹赶紧推辞。   “你识字?”吴青硬塞在辣妹手里。   “嗯,我爹是秀才,小时候教我认了几个字。”   吴青笑了笑,领着她往外走。   辣妹跟在身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吴大哥,咱们青州的人很少吃辣,你们店里怎么菜都是辣的啊?”   “啊,这个啊,我们醉仙楼的东家是泸州的,他们那边儿人人吃辣,我们这里顾客也是以泸州商客居多。”   “哦,这样啊,我也是喜欢吃辣椒的。”   吴青扭头说到,“你叫辣妹怎能不吃辣椒。”   说得辣妹呵呵笑起来。   等到吴青把辣妹筐里的蔬菜倒去回来还筐的时候辣妹又说到,“吴大哥,我家种了好些菜呢……我可以比别家卖的更便宜也会更新鲜的……”   吴青看着她殷切的小模样,最后说到,“辣妹,你有所不知,泸州比咱们青州富庶得多,所以这打尖儿住店的大多都是泸州人,这双头镇店家做的其实是泸州人的生意,菜式口味都是按泸州人的口味来,重口味,喜食大鱼大肉。所以我们对蔬菜的需求量很少,除了辣椒。”   辣妹听到这刚想说她家种了很多辣椒,又听吴青说到,“我们东家也做干辣椒生意,所以……”   辣妹一阵失落。   两人还在说着话,灶房门口走出个三十五六岁样子的魁梧中年女人,一脸的不耐,对着这边两人喊到,“磨叽完了没,赶紧进来干活儿。”临回头的时候撇了一眼辣妹,一副不屑的样子。   吴青歉意地笑了笑挥手离开。   辣妹还沉浸在失望中,也没放在心上,拿着两个空筐子走到二虎和二丫身边的时候,二丫早迫不及待地问情况了。   知道了辣妹两条野猪腿卖了三钱银子一阵欢呼,知道了一担蔬菜勉强换了几个馒头,又是一脸不爽。   好在她本就是没心没肺的性子,再加上她家条件稍好,本也不指望靠卖菜补贴家用,一会儿就面上阴转晴了,拉着辣妹要去把卖菜得的几个铜板花掉。   倒是辣妹面上平静,心里却是万分失落,本以为自己辛苦种菜多少能补贴些家用的,现在看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这还得想办法啊。   想着想着竟然一阵饥肠辘辘的声音,想着二虎和二丫肯定也早饿了,赶紧拿出那粽叶包的几个馒头。不同于村里人做的杂粮馒头或者菜馒头的,这是真正的白馒头,看着都香。   一数竟然有五六个。   拿了三个给他们,辣妹自己也吃一个,剩的两个依旧用粽叶包好放在筐子里。   “这白面馒头真好吃。”二丫边吃边砸吧这嘴说到。   三两下吃完了又拉着辣妹去了一家布庄,拣剩下的布头买了两块,一起也才三文钱。辣妹看这么便宜也有点心动了,想着下月爷爷就要过五十大寿了,也花了两文钱买了一块布头,寻思着可以给爷爷做一件大褂子。   回家的路上三人说说笑笑的,又商量着快要过端午了,该摘粽叶包粽子吃了。   她们很欢快的就回到了孟家冲。村里正炊烟袅袅,早出耕种的村民也回家吃早饭呢。有人远远地就和他们打招呼。   “二虎二丫辣妹,你们去镇上赶集了吗?”   “是啊。”   “菜卖完了没?”   “没哦,不好卖。”   “是不好卖哦,上次我家挑一担菜去也没卖多少又挑回来了,瞎折腾一趟的。”   还准备闲聊一会儿,远远的有人喊到,“辣妹啊,你还不回家,你家有大喜事了!”    ☆、催促   这消息简直叫人摸不着头脑。   辣妹匆匆解下麻绳上粽子,给了三个二丫,“拿回家给叔吃。”   她赶紧跑回家去。   身后二虎二丫兄妹俩都莫名其妙,想着辣妹家能有啥喜事。   赵家老爷子和赵秀才夫妻都在堂屋方桌长椅上坐着,都低头不语,一边喜妹瞪着一双怯怯的眼睛看着方桌上的东西。   辣妹回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哪有半点喜事的样子。   “爷爷,爹娘,怎么了?”   辣妹听了家人的话,心里又气又恨。   原来今天一早孟田家的就托媒婆上门提亲,说是相中了喜妹做他家儿媳妇,方桌上两匹布,两斤猪肉,两斤白面就是提亲的礼。   “这喜妹才多大啊,而且他村长那儿子又是个痴痴呆呆的……”   赵秀才一愁莫展地说到。   “那你还收人家东西?”赵毛氏气的眼都红了。她那上工的窑上每月底有三天假,今天正好是五月二十九号,所以在家休息。   “你们当时又都不在,那媒婆口若悬河的,我一个大男人……”   辣妹算是清楚了,孟家派来提亲的媒婆趁着早上赵秀才一个人在家浑水摸鱼地上门提亲。   只是这么会儿,村东头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只怕是这背后有孟李氏在搞鬼吧。   先不说那村长儿子是个痴傻的,就是个正常小伙儿也没有这么办事的。   赵家还有个赵老爷子在世,提亲应当当着最高长辈的面儿。   再说这亲事没定下来之前是不会四处说开的。   一则好事还没成早说不吉利,二来,若是这亲成不了,对于女方家的名声是不利的。   这孟李氏做事也太不妥当了。   “我把东西给他退回去。”赵老爷子面色不善地说到。   这赵老爷子一向逢人笑脸,这会儿拎着东西虎着脸从村西头一直穿到村东头村长的家。村里的人看着心里多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对于孟田来说赵老爷子好歹是个长辈,虎着脸丢下东西说两家这亲不合适,以后免提。孟田只能说几句场面话,句句话不离自己不愁吃喝的,嫁到他孟家的姑娘绝对是好命。   灶房里孟李氏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见是赵老爷子,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大哭,“我孟家怎么配不上你赵家丫头了……”   她又哭喊着说人家笑话她家儿子是个好欺负的,这孟田是个好面子的人,儿子又是他的软肋,如此一来他脸色也不好看了。   赵老爷子冷眼看着撒泼的孟李氏不咸不淡地说到,“孟家村没人瞧不上别人的,我家喜妹才七八岁而已,这么小的孩子就是天皇老子提亲我也是不答应的。”   听了这话,明显孟田愣了一下,“喜妹?”说着又看着孟李氏,狠狠瞪了眼。   赵老爷子看着这情景心下犹疑,再不多说赶紧回家。   一个村子住着,屁大点儿事儿一会儿也就知道了,更何况是村长家像赵家提亲这样大事。   赵老爷子在村子里住了一辈子,也和这些人打交道了一辈子,回家想着一会儿就想到了。其实大家都以为村长提亲的是辣妹,毕竟辣妹是长女,哪有跳过未定亲的长姐向妹妹提亲的,这不是落姐姐的脸子吗。   不过赵老爷子衡量再三,和坏了辣妹名声比起来落脸子也不算啥事儿,一边走一边故意嚷嚷着大声道,“我家喜妹才七八岁,哪有这么小的娃儿就定亲的,再说这双方年龄相差十岁了的……”   村里人这才明了,村长家提亲对象是喜妹而不是辣妹。   赵大家饭桌上,二丫一脸不屑的说到,“呸,就凭那个傻子也配喜妹,谁嫁给他谁倒霉,更何况还有个泼妇的娘。”   “说什么呢,赶紧吃饭。”赵大瞪了她一眼。   辣妹一家人都在等着赵老爷子回来,看到他连忙问情况。   赵老爷子也不多说,只吩咐赵毛氏开饭。   饭桌上辣妹拿出两个白面馒头给了一个爷爷给了一个喜妹,剩下的三个粽子也摊开分着吃。喜妹一扫刚刚的惶恐,头都不抬的吃起来。   辣妹又说了那三钱银子的事儿,爷爷轻声说到,“即是你辛苦赚的你就自己先攒着。”   赵秀才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他还寻思着能添本书呢。   虽然爷爷从村长家回来说没事了,礼退了,但辣妹明显感觉到像是有什么别的事儿。   吃完饭扛着锄头跟着爷爷一起出门了。来到花生地除草。   辣妹瞅瞅上下左右地里都没人凑到爷爷身边笑嘻嘻的说到,“告诉我吧,还有啥事儿?”   赵老头子看着一脸机灵的孙女心里更觉得气闷,叹口气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唉,只怕村长相中的儿媳妇是你啊。”   这孟田相中的可就没那么好脱身了。   辣妹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这蛮好啊,村长家大瓦房住着,顿顿白米饭,隔三岔五来顿猪头肉的,嫁到他家我可不得享福了。”说完还一脸狡藉地望着他。   忽然之间赵老头觉得胸中的闷气一挥而散,哈哈笑了起来,“你啊,又要耍什么滑头。”   接下来就要过端午节了,家家户户采粽叶。说是包粽子其实哪家能吃上糯米的,不过都是豆子混着红薯或是土豆的。不过乡间过端午节的氛围还是很浓厚的,还有外村的人扎着花花绿绿的龙头走乡串村的划龙船呢。   这龙船其实就是用竹蔑子扎出的一个小船的形状,外面糊上菜色的纸,人站在船中央端着小船架子边唱边划动的样子,无非是讨个欢快喜庆。一般碰到大方的或是富户人家就会撒一些铜板在船上。   这不,这划龙船今年依旧是直奔村长的家门,一串串吉祥讨喜的话儿络绎不绝的唱了出来,孟田当着全村人的面儿撒了一大把铜钱船上,高兴得划龙船的手舞足蹈划得更欢了。   “还是村长家阔气啊,这一把怕是有十几多个铜板了。”村里围观看划龙船的人说到。   “前不久听说村长家像西头赵秀才家喜妹提亲了,赵老爷子给退了说是喜妹太小了。”说话的正是村长下屋的孟王氏,“喏,你前面那个绑双髻的高个子丫头也是赵家的,她是老大。”   “辣妹,你也来看划龙船啊,咋不见你家喜妹呢。”说话的挤眉弄眼,明显是冲着定亲的事情揶揄辣妹。   辣妹身边的二丫刚要跳起脚说冲话,手上一重,是辣妹暗中拦了她。   辣妹扭过头笑盈盈的说到,“婶子,喜妹还是个小毛孩子哪看得懂这些唱词的。”   “辣妹,村长家是不是提错了,你是老大怎么着应该也是向你提吧。”这个女人消息灵通又是个话多的,最主要的是她和孟李氏交好,这话里话外无不酸臭。   辣妹不但生气反而一副懊恼的样子,“婶子,我也这么觉得,可惜了喜妹还这么小接不下这门好亲事,要是提亲的是我,那我可欢喜了,村长家多阔气啊,对个划龙船的都这么大方,到时候还不知道对我们赵家大方呢,我爷爷我爹也能跟我享享福了。”   说得那孟王氏瞪圆了眼,还真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要倒贴娘家的姑娘。   “你还真想嫁给村长家那傻子啊?”过后二丫贼嘻嘻地调笑辣妹。   “怎么?不信?”辣妹斜了她一眼挑衅道。   “不信,不信,打死我也不信,哈哈哈……”   那孟王氏果然没叫孟李氏失望。当天晚上她就拉着孟李氏献宝似得把辣妹那番话添油加醋一番说给孟李氏听。听得孟李氏后背直发凉 ,“真正儿是个个厉害的小蹄子,才多大啊就想着选个阔气的夫家倒贴娘家,亏她还说得出……”   回到房中躺在床上跟丈夫孟田拐弯抹角地说起儿子这样得娶个老实憨厚的老婆,若是娶个刁钻的,以后还不知道儿子要受多少苦的。又像是无意地说起,上次辣妹看了她家菜园子西瓜被野猪毁了后闷头连着赵大家的兄妹俩硬是抓到了那头野猪,拿镇上卖了好些银子。   “那野猪是在咱们园子里抓的?”孟田问到。   “那还能有假,咱们菜园子有脚印儿啊,这都当初她自己说的,不在咱们园子里抓上哪儿抓去啊,就给个野猪腿了事,那野猪怎么着也有三条腿子是咱们家的。”孟李氏越说越有气,见孟田不做声估摸着他心里也不爽这才满意地睡去了。   过两天就是赵老爷子五十岁生辰了,这几天辣妹一直在赶做那件大褂子。   终于在前一晚做好了,第二天一早起来狠狠心在谷瓮子里摸了五个鸡蛋出来,放在灶上的水锅里煮,煮好了拿起来又拿红在每个鸡蛋上图红。这也是青州的习俗,生孩子或是老人过寿,这红蛋是必须的,也称之为喜蛋。   她又抖出前两天做好摊凉的红薯面,下了碗长寿面给爷爷。   家里人坐在小桌前准备吃早饭的时候,喜妹端着五个鸡蛋出来放在赵老爷子面前说到,“祝爷爷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她爹娘笑弯了嘴角,赵秀才满意的点点头问到,“你姐教你说的?”   “嗯。”   赵秀才夫妻对着赵老头又是一番祝福祈愿的,高兴的赵老头儿合不拢嘴,赶紧分红蛋。   吃完饭辣妹又拿出新作的大褂子给爷爷,老人家高兴的老泪纵横,“孙女孝顺,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我老头子这辈子也算是有福了”,搽着老泪又对着赵秀才说到,“你但凡有点出息你就再给我添个孙子,她们姐妹也不用这么辛劳,以后娘家也算是有个靠山。”   说得赵秀才很是尴尬,还好赵毛氏赶着上工已经走了。   赵秀才这头还没来得及付诸要儿子的行动,却传来个不好的消息让他蒙了。    ☆、租客      都说一床被子不盖两样人,辣妹觉得这老话儿说的一点不错。   孟李氏那样一个胡搅蛮缠的泼妇就注定她丈夫不是个省油的灯。   赵秀才教的那几个四五六岁的孩童都不约而同的说下半年不来上学了,赵秀才慌了,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就靠教孩子识字有点收入,就不说这收入单说他有几个学生人家尊他一声先生,这一下子成了光杆司令那他不是个彻底叫人看笑话的大闲人了。   辣妹心里琢磨着这事儿背后只能是村长捣的鬼,这件事站在好的方面就是他家应该放弃选她做儿媳妇的主意了,不好的是他爹成了个彻底的闲人。   说起她爹赵秀才,辣妹是又好笑又好气的,一个大男人依着自己是个读书人,农活儿一律不干,偏偏还挺爱俏的,天天要穿干净的长衫,绾头发也是讲究得不得了。   但就是这样的男人凭着一副高颜值前后娶的两个老婆都是吃苦耐劳的。   “不教就不教,你就在家跟着辣妹种种菜,干些家事,横竖我在那窑上干月月有工钱。”赵毛氏安慰丈夫到,他这些天更是唉声叹气的。   六月底的时候私塾上半年的学业就结束了。知道下半年教的学生都不会再来了,赵秀才心里一阵难过,看着空荡荡的后屋眼眶都湿润起来,一会儿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莹莹哭了起来。   辣妹远远看了一眼也只能摇摇头默默走开。心里也在暗暗发愁,要想撑起这个家还得想办法挣钱。   七月二十八那一天是辣妹的生辰,本来她也没怎么过的,赵老爷子一早起来在她枕头边儿放了十二个铜板,脆生生的声音让她心头暖乎乎的。   忽然觉得生活条件再艰难只要一家人相亲相爱也是幸福的。   这一天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来临。   半中午的时候也住西村头的二婶子领着两个人来到辣妹家。   “喏,这就是咱村的赵秀才,他家孩子都还小,家里人口也不多,正好有空房子。”   这个二婶子家说起来和赵秀才是表亲,平时也走得近,有啥事情还是很相互关照的。赵老爷子犁田的牛年年都是借她家的,所以喜妹每天有一项工作就是割牛草。   辣妹从屋里出来一看,跟着二婶子的是一对母子。   那个母亲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扎着简单的水映月发髻,穿了一身素白的棉布襦衫,容貌没见的多惊艳,但一双长眉细眼煞是好看,而她牵着的这个五六岁左右的男孩子和她有着一摸一样的眉眼。他此刻正歪着小脑袋,水汪汪地盯着辣妹看,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姐姐好。”   这一声姐姐叫的辣妹心都化了,赶忙走上前跪蹲在小男孩面前轻言细语问到,“小弟,你叫啥名字啊,今年几岁啊”   “回姐姐的话,小弟名叫齐天佑,今年六岁了。”他回答的一本正经。   “好,好,好乖个小弟啊,真可爱。”辣妹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一脸的喜爱。   那站在一边的母亲看着两人友爱的互动也沁着笑意。   “她是赵秀才家的长女,齐家小嫂子,别看她一副懂事模样个子又高的,其实也才十一。”   “今儿个就是十二了。”辣妹俏皮的说到。   “是,是,二婶子记住了。”   原来这母子俩是要来租屋子住的。说是丈夫离世了,家里的屋子和田产都叫恶叔伯霸占去了,还要霸占她做小老婆,于是带着孩子连夜逃了出来。   “唉,也是个可怜人,你放心,咱们这孟家冲是山沟沟,偏的很,很少外人来,你住这里绝对无事,尽管放心。” 二婶子是个热心快肠的,又带着母子俩去后面看后屋。   这后屋原本是个大柴房,也有两个间。赵秀才就在这开私塾,所以当初稍稍修葺了一下,虽然屋子半新不旧的,倒也整洁干净。   那齐家小嫂子进屋细细地四处看,又抬头看屋顶看窗外的。   辣妹以为她怕屋顶漏雨或是门窗不严实连忙说到,“嫂子放心,绝对不漏雨的,瓦和门窗都是前年新换的。”   齐嫂子歉意地一笑,“我是看这前后都没邻居安全吗?”   辣妹连忙说到,“这您可以放心,咱们村虽说穷了点儿,但倒真没什么坏心人的,何况住的只有赵孟两个姓的,都是亲戚里道的。”   辣妹二婶子也一边保证着,又为赵老爷子和赵秀才人品拍着胸脯担保一番的。   一会儿赵老爷子和赵秀才从外边儿回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又认识介绍了一番。   看得出来,这个齐嫂子是见过世面的,仔细打量赵家父子一番后终还是认可了,决定就租下赵家这后屋。   令大家想不到的是她自己主动提出一月的租金半两银子,但要求赵秀才教儿子天佑启蒙识字,赵秀才喜出望外,连连点头,他只要有学生就是高兴的。齐嫂子提出另加一钱银子伙食费, 让齐天佑在赵家吃一日三餐。   “小弟和我们吃饭没什么问题,只是乡里人吃的简陋怕……”辣妹有些为难的说到。   “无事,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再说了我们本也是贫苦人家的,现在遭难了,头顶有瓦遮天,饭点儿有热饭我们娘俩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说话不紧不慢慢条斯理,但头头是道,这让辣妹坚定的怀疑她绝非是她所说的也是什么贫苦小户的。   “好,我会好好照顾小弟的,我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只是你自己?”   看辣妹不忘关心她吃饭问题,她感激的笑着说到,“我因着会做些绣活儿,双头镇上有个人家家里要我去干活儿,包一日三餐的,也得几个铜板,我就晚上回来住,白天天佑还要劳烦赵先生严加管教学问。”   辣妹心里微惊,这个年代绣活儿可不是人人会做又能做的,会做绣活儿可不得了,乡里女人连绣线都认不全,一年到头的劳作连一块上好的绣布都买不起。听说只有大户人家才用得起的。   显然赵老爷子和赵秀才面上也愣住了。   她似乎想起什么似得,连忙从腰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一股脑全倒在桌子上,是几块碎银子,“这里差不多是七八两的银子,也是我全部的家当,我这就把一年的租金和伙食费都交了。”   “多了多了。”赵秀才惶恐到。   “也就多个几钱银子,就当给先生买纸笔吧。”说着又把那个空荷包递给儿子,温和的对他说到,“今天是姐姐生辰,你把这个送给姐姐当礼物吧。”   “不用,不用。”辣妹连忙推辞,那男孩子十分乖巧听话,双手捧着荷包走到辣妹面前一本正经的说到,“祝姐姐年年有今朝,岁岁富贵花开。”   赵秀才听着不住的点头,“可教得,可教得,好苗子。”   晚上是齐家母子来赵家的第一顿饭,又有了一月一钱的伙食费,辣妹颇费了点儿心思。把南瓜蒸熟了合了点儿面做的南瓜汤面儿,又煮了七八个红蛋。   一顿晚饭吃得其乐融融,到还真看不出来这母子俩是刚加入这个家的。   吃完饭,齐家母子回后屋整理包裹衣物啥的。   赵毛氏抢着收拾碗筷,“今日你生辰就好好和姐妹们玩玩儿去,”夏天天黑的晚,离睡觉还有很大一会儿。   “不用的,现在家里人多我还得早早烧水。”辣妹想着,洗澡水肯定是要送到后屋去的。   她想想又说到,“娘,那齐嫂子也是和你一样早出晚归的,白天就剩那小弟在家里跟爹读书,以后他们母子的生活起居我来打点。”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怕赵毛氏心里有芥蒂,毕竟她成天不在家的,赵秀才一个人在家,现在家里住着个年轻的小嫂子的。   赵毛氏看着她笑了笑,“没什么,你爹我一百个放心的,只是家里家外以后都要劳烦你了。”   辣妹点点头,“嗯,我会尽力的”。   天一黑,辣妹就拎了热水送去后屋,再一看屋里已是焕然一新,这也得亏了二婶子帮忙,又是架木床又是搬柜子的。   二婶子临走的时候辣妹拉着她非给了碗南瓜面儿,和两个红蛋还有一块上次腌好的野猪肉,“拿着,带回家给新哥儿吃”。   新哥儿是二婶子最小的儿子今年才七岁,有时候也跟喜妹一块儿玩儿。   “哟,沾小寿星的光了”二婶子也是个爽直的性子,也不推辞。   晚上一家人都休息了,辣妹躺在床上拿着那个绣花荷包看了又看,真正是好看,喜妹又央求地拿去看了好半天,姐妹俩才睡下。   不一会儿就传来喜妹小猪一样呼呼的睡声,辣妹不禁失笑。   她把绣花荷包压在棉絮底下,闭上眼睛睡觉,可眼前总是浮现出白天和齐家母子说话的场景。   她不得不佩服这个齐嫂子的心思。   一来,她一个年轻妇人带着个孩子敢离乡背井来到穷山沟从零开始,二来,她当着所有人是面将荷包里银子一次性散尽,连荷包都送与她,这一举动看似随意大方但却是有深意的。这是显示她身上再无银钱,免得惹出祸端,也是显示她对自己能挣钱的实力,叫人不要小瞧怠慢了。   辣妹越想越觉得这个齐嫂子不是个简单人物,只是不知她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如此迷迷糊糊的想着,又累了一天,也就不知不觉坠入了梦想。    ☆、土方      第二天一早齐嫂子几乎天微微亮就出门了,跟着村里赶集的乡亲一起去双头镇。而齐家小弟也起了端坐在正屋等着赵秀才教书。   当天约摸吃早饭的时候辣妹带着齐天佑在村里转了一圈,逢人边说,“这是租住在我家的远方亲戚天佑小弟,以后大家要多多照顾哈。”   村里人看着这么个可爱的男娃娃自是喜爱,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他也一一随着辣妹叫人。   因着有了一月一钱银子的伙食费,辣妹上午就去找村里地多的买粮食去。   孟大头家就是个粮食大户,他家五口人,除了小女儿腊梅和辣妹同岁,夫妻俩和两个儿子都是壮劳力,上代留下的田地又多,他家每年卖粮食差不多都有四五两银子了。   辣妹拿了三钱银子找他家买了一百斤糙米。   进门的时候正看到腊梅摘了朵呐叭花儿往头上戴,看到辣妹进门赶忙把花儿丢地上了,很是不高兴地说到,“你来我家做啥?”   辣妹也不理他直接找孟大头说买粮的事儿,正好辣妹早来一脚,要不他就要下地了。   秤好了重量给了银子,孟大头看辣妹扛不动两口袋粮食就叫腊梅跟她一起抬回去,交代完就又干忙回地里忙去了,这会儿也正是秋收的季节,农人最忙碌的时节。   谁知道孟大头一走,那腊梅甩着脸子直接一屁股坐在大门口那里凉快着,提都没提帮忙扛粮食的事儿。   “腊梅,你不帮帮我?”   腊梅哼了声,“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有本事自己扛回去。”   辣妹莫名其妙自己啥时候得罪她的,不过她自小娇宠,本来脾气也不大好,辣妹也懒得计较。她用力试试还真扛不动。   还好,孟大头家和赵大家挨得很近,辣妹连忙高声喊“二丫,二丫”。   没等到二丫出来,倒是二虎出来了,看了一眼孟大头家的院子立刻明白了辣妹的窘境,二话不说直接扛起一包放在肩膀上。辣妹也咬咬牙想着扛一袋,二虎回头说到,“你在这里等着我。”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辣妹便也不勉强自己,就站在粮食旁边等,一回头,腊梅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她翻了个白眼望天,真是莫名其妙。   现在赵家的饭食明显要强多了,起码中午有顿正经干饭了。   二丫吃的呼呼的。   辣妹忍不住说到,“二丫,你看人家天佑是怎么吃饭个声响的,你再看看你。”   喜妹一下子就蔫摆了,自己都不好意思低下头。   话说这六岁的小男孩像是个沉稳的小大人似得,走路背脊挺的笔直,坐着就专心致志一动不动,读书朗朗有声像模像样,吃饭的时候目不斜视一声不吭,不管吃什么嘴里愣是听不到一丁点儿声音。   辣妹有时候都觉得他才是穿越的主儿。   有时候辣妹旁敲侧击地问他以前的生活他口风紧的很,问他当天跟着先生学的啥那就立马背出来。   晚上吃的都是稀饭,辣妹一般都会多炒两个菜,有次扯了院墙外沟边儿长的马菱旱儿。这马菱旱儿红茎小绿圆叶子开小黄花。主要是它耐旱,春夏秋都在疯长,随处可见。   炒了一大盘子吃,二丫因为年年吃,下筷子都懒洋洋的。   天佑夹了一筷子吃到嘴里眉头立马拧起来了,可又不好吐出来的,硬是忍着默默地嚼了吞下去。痛苦忍受的表情把一桌子人都逗笑了。他只是自此看到这个菜再不肯下筷子了。   于是辣妹就老逗他,“天佑,晚上就吃马菱旱儿一个菜好么?”一看他拧眉头又赶忙哈哈笑着说,“姐姐骗你的。”   如此这般生活着快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夏天也快要接近尾声了。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家里有齐天佑这么个孩子了,感觉好像很久就认得了似得,而他娘早出晚归的,也就晚上和大家说几句话,但赵家以诚待人的心她还是感受到了,愈发放心孩子在赵家了。   这天约摸在做午饭的时候辣妹看到天佑往茅房跑了两趟,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   小男孩红着脸一溜烟儿跑了,“没事。”   辣妹因着要做饭,赶着中午毛村那边窑上中午饭点儿时间便也没多问。   到了吃饭的时候天佑还在茅坑蹲着,辣妹有些担心便跑到茅厕去看看。   乡里的茅厕本来就简陋,所谓的门差不多就是几根木条夹杂着些树枝钉在一起,算是将敞开的门虚掩着,也是那么个意思 。   所以辣妹一探手推门就看到齐天佑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眉头拧在一起,小脸痛苦的样子。   看到辣妹他明显很慌乱,又羞又急又没处躲的样子,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看得辣妹笑了起来,“怎么,跟姐姐还害羞啊。”   齐天佑这是拉稀了,但吃的都和大家一样,他就在家里读书也没出门,应该不是吃食的原因。   看他蔫摆的样子,赵秀才也说到,“你不舒服今儿个就歇一天课。   ”   “这孩子是不是水土不服?”赵老爷子担忧地说到。   “不知道啊,他今天都拉好几次了,你看小脸儿都白了。”   “姐,你不是偷偷给小弟什么好吃的了?”喜妹倒还有心思起哄,这些日子看着姐姐对他的照顾她心里多少有些醋劲儿。听的辣妹又好气又好笑,也懒得理会她。   “那咋办啊?”辣妹看着他可怜的小模样忍不住拉着他到怀里半搂着,又是摸摸头又是摸摸肚子的,天佑低着头不做声。   “要么就是水土不服要不也可能晚上睡觉着凉了,现在开始秋凉了。”赵老爷子说到。   想了想他去院墙脚抠了一块泥土,“拿个鸡蛋来”。   辣妹好奇地拿来一个鸡蛋递给爷爷,看着他将那泥土打湿抹在鸡蛋上,抹了一层又一层包的严严实实的,最后递回给辣妹,“放灶里瓮上”。   辣妹将信将疑,拿了你鸡蛋瓮到灶塘里,刚做饭的火才息,烧的是松针松枝,都是上好的灰。   看天佑也吃不下饭的样子,辣妹搂着他说了会儿话又喂他喝一大碗温水,估摸着鸡蛋应该好了,赶紧拿火钳吧啦出来,因为着急那你鸡蛋咕噜噜滚到辣妹的脚背上。   因为穿的是自家做的敞口布鞋,又是光脚穿的,脚背相当于整个都是□□的,这鸡蛋一落在脚背上烫的她直哇哇大叫的。   还好她反应快,一脚就踩在装潲水的泥桶子里,要不肯定得烫个大泡,再不小心弄破了够一好的。   齐天佑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烫脚的一幕,都吓愣了。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辣妹已经一只脚踏在潲水里一边咧牙对他笑,“一会儿吃了鸡蛋肚子就好了啊。”   齐天佑看看她又看看灶前地上黑乎乎的泥鸡蛋低下头。   辣妹以为他嫌弃那黑乎乎的鸡蛋,赶忙抽出脚踩着湿哒哒的鞋子走过去拿火钳捏了鸡蛋往地上一敲,那上面一层黑乎乎的泥土壳子就掉开了,露出里面的白蛋出来。   “可好吃了,姐给你剥啊。”   一扭头却看到齐天佑凝神望着她被烫的那只脚,因为刚脚是插在潲水桶里的,此刻脚背脏兮兮的,还粘着一块儿碎叶子。他胖乎乎的小白手指点在了那块红红的地方,那正是被烫伤的地方。   辣妹不好意思地笑笑,“没事,我反应及时,烫伤了只要马上浸水里就不会起泡的,顶多留下个红印子……”   “疼吗?”   “不疼。”看他眉头又拧在一块儿了她不禁脱口而出,“一点儿都不疼。”   说着把剥好的鸡蛋递给他,热气疼疼的鸡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儿。门口看着的喜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辣妹好笑的看着她,“晚上也给你烧一个。”   一句话说的喜妹喜笑颜开,小吃货喜怒哀乐就这么简单。   中午午休的时候辣妹把他安顿在自己床上睡午觉,她一边缝爷爷的衣服一边守着他,不时的摸摸他的额头。看着他睡着了的沉静小脸儿,辣妹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的时光,她守着襁褓里的幼子……   半下午的时候天佑又拉了一次,辣妹又喂了他一次温水。整个下午他都有点蔫蔫的,但都跟在辣妹身边看她忙碌,辣妹时不时地摸摸他的脑袋。   到了做晚饭的时候,她在院墙上摘了几片丝瓜叶子包了两个鸡蛋又在破抹布上撕下细布条细细拴好,丢在灶塘里瓮起来。   喜妹显然很有经验,知道里面瓮了鸡蛋,烧火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的,边烧边还一副教导的样子对天佑说到,“我上次拉肚子姐姐也是包丝瓜叶子烧鸡蛋我吃吃好的,可香了。”   其实丝瓜叶子包着烧鸡蛋是治凉了肚子腹泻的,看天佑的样子应该还是爷爷说的水土不服的原因,但晚上再烧个丝瓜叶子鸡蛋吃也是无碍的。   吃完饭的时候赵老头子问起天佑的情况。   “下午好多了,谢谢爷爷。”   “爷爷,你这法子好奇怪啊,不过是挺有效的,反正小弟下午是没怎么拉了。”   赵老头呵呵笑了起来。   辣妹想着果然是家有一老就是家有一宝啊。   天快黑的时候天佑娘回来了,买了好些家常日用的东西回来,听说儿子今天拉肚子了丢下东西就上来查看孩子,爱子心切可见一斑。   辣妹不知怎么的这晚久久难以入睡,想着自己前世的娘亲孩子……   她好多年没想前世的事儿了,今天竟然想了两次,还隐隐有些伤感,上一世的酸甜苦辣一下涌上心头,久久难以释怀……    ☆、辣椒      虽说现在家里住着租客,每月有了银子进项,但辣妹也不知道她们住多久,人家可能说搬走就搬走的。   而她后娘赵毛氏也不可能一直在窑上做工,若是坏了身孕至少两年是要在家修养的。到时候一家人的生计就会很艰难。   所以这日子她一直没忘记琢磨去镇上赚钱的事儿。   这几天辣椒丰收了,她把两大框子红辣椒洗干净了晾干就坐在那里慢慢剪成小丁子。剪完整整两大桶。   “辣妹,今年种这么多辣椒啊?”爷爷问到。   “是啊,爷爷,我还是想倒腾点儿菜去镇上卖。”   “上次不是去了的吗,不是说不好卖的吗。”   “是啊,所以我就想变个法子看看能不能有出路。”辣妹就细细跟爷爷说了那天那个吴青小二哥说的话。   “嗯,你倒弄吧,要钱跟爷爷说。”   家里的大钱都是放在赵老头儿那里的,不过辣妹手里也是有些小钱儿的。   “不用,我那还有些。就买买盐巴糖啥的,其他的咱家都是现成的。”   晚上赵毛氏带回了十多个辣妹要的瓦罐子。   又叫天佑娘带了一包盐巴和糖。   一吃完晚饭辣妹就蹲在院子边儿又是切蒜又是切姜的,“哒哒哒”,可带劲儿了,最后又去灶上架锅炒热盐,榨热油的,反正一个人倒弄到深夜,晚上洗澡完了躺床上身上都是辣椒味儿,那双手更是火辣辣的疼着。   尽管这样她依旧是满心欢喜的。   第二天家里人都看到院子里竹林边儿的石条上一字摆开的那十几个瓦罐。   已经都装上了辣椒丁子,沉甸甸的,瓦罐盖子上面都都压着水密封着。   上午又去摘了一篓子辣椒回来又洗晾腌的,忙到下午边儿又是一大桶的辣椒丁子出来了,远远闻着香辣辣的。   做晚饭的时候辣妹切了个土豆丁子,上面铺上一层拌好的辣椒丁子,放在水锅里蒸着。   吃饭端出来的时候辣椒的香味儿混着土豆的香味诱人的很,家里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可青州人几乎都不怎么吃辣椒,就是吃也不是讲究的人家做菜时当个配菜配着好看罢了。   “剁椒蒸土豆,可好吃了。”   辣妹直接拿勺子舀了一勺到自己碗里大快朵颐,吃的津津有味。   前世作为一个没辣椒不能活的湖南人,来这个世界十多年了,终于吃到久违的剁辣椒了,心中一边感慨着一边暗自庆幸这些年总没白花心思四处谋辣椒种子的。   喜妹最先忍不住也舀了一勺子到碗里,天佑也夹了个土豆,刚一入嘴眉头立马拧在一起了,小脸涨得通红。   “哈哈哈,你也太怕辣了吧,一个土豆就辣成这样。”辣妹哈哈笑了起来,“快,赶紧喝粥。”心中暗道,齐家母子应该不是泸州那边来的。   而喜妹因为是连着辣椒一起舀的,辣的更是面红耳赤,可禁不住嘴馋,虽然辣但毕竟味道还是鲜美的很,于是又舍不得吐出来,死命的往肚里咽,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赵老爷子倒是还能吃点辣,他也吃了不少。   过了两天等地里的活儿闲了些,那一大桶辣椒也腌的差不多了她让爷爷从大门后面搬出石磨子。刷洗干净了,在院子里架好,开始磨辣椒糊儿。   乡里人其实也有人磨辣椒糊子,不过量都很少,一年到头也不过是吃一小罐子的,基本上都是在黄青不接的时候炒野菜放一点儿进去,这样野菜吃起来有点儿辣味儿,不至于像吃稻草似得。   靠人力拉石磨其实很得劲儿你有些技巧的,好在辣妹家的石磨规格小一些,她这个年岁也拉的动。   天佑像是从没见过石磨似得,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她拉着绳子围着石磨团团转,喜妹在旁边不时的舀一勺辣椒丁子从石磨中间那个洞里放进去,红艳艳的辣椒糊就从石磨底下流了下来,刚好被下面放着的木盆子接住了。   辣妹逗他和喜妹,休息的时候还拿手指在石磨上刮上一指辣椒糊塞嘴里唆着。看得他俩直缩缩的,看着都替辣妹辣。可辣妹面不改色,吃得可带劲儿了。   “果然是辣妹子。”辣妹就听到天佑挺直着脊背转身离去时嘟囔了这么一句。   她浑不在意地笑笑。   等辣椒糊都磨好了,辣妹又是一番倒弄,好在正是秋收的时节,菜园子里菜多的是,她天天整大筐地往家里摘,村里看到了个个惊叹,“辣妹子真是勤快啊,今年种了这么多的菜啊!”   “是啊,粮少只能菜来填啊。”   忙了这么几天辣妹终于把她的事儿干利落了。   菜园里已经采了那么多的菜,要想再长一批菜出来就得施肥浇水了。否则接下来一波秋茄子秋辣椒就不会丰收了。   所以这些天天不亮她起来扒猪粪,又倒弄鸡棚,往园子里挑了七八上十担猪粪鸡粪的,又除草又浇水的。   连着忙碌了三四天下来,整个人都累瘦了一圈,也晒黑了很多。   “辣妹啊,菜园子的菜挑到镇上又不值钱,自己吃又不撑肚子,种这么多干啥,尤其是这辣椒的,最没用的。”   “是啊,我家菜园子啥菜都懒得种了,都种上红薯土豆豆子的,还能当个粮食填填肚子的。”   左右乡亲七嘴八舌的,辣妹笑笑也不理会。   这天吃饭的时候天佑忽然很认真地看着辣妹说到,“瘦了,黑了。”   辣妹伸手摸摸脸,讪讪笑到,“一副臭皮囊而已,我主要靠气质。”   天佑望着她噗嗤笑了起来,这一笑长眉亮眼的像个福娃娃,可爱极了。   辣妹忍不住伸手去捏他的小脸蛋儿。   他条件反射样的身子微微一躲。   辣妹最后手还是落在了他的脑袋上,温柔的揉了揉,“怎么,姐气质好不好?”   天佑低头埋在饭碗里抿嘴偷笑。   喜妹却是见惯不怪,只一个劲儿吃饭,夹菜抬头的时候十分鄙夷的瞟了她姐一眼。   秋高气爽的日子正是晾晒的好天气。   整个孟家冲的人,家家户户都在打豆子晒谷子。   黄豆绿豆都是一股脑连豆子带杆子拔起来挑回家的。   赵老头儿老早就翻出了家里的一大块雨布铺在院子里的空地上。   他一个上午就把地里的豆子都拔完了,捆成捆子担回家铺在雨布上摊均匀了让日头晒一天。   秋季本来就干燥,正午的时候又骄阳似火的,到了下午边儿都不用抡甩耙那豆荚都炸开了,穿着布鞋在上面一踩就噼里啪啦的,都能听到豆子炸出来的声音。   喜妹站在上面一边哈哈笑着一边乱蹦乱跳地踩着,齐天佑乖巧地挺直着背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看着,任喜妹怎么叫他过去一起玩都不去。小小年纪穿着一身干净清亮的绿袍子,站在那里亭亭净直玉立般的美好。   最后把豆禾杆子一撩直接送灶房当柴烧了,剩下的豆子和豆荚拢在一起,拿笤帚扫了面上大点儿的豆荚壳子,剩下都是沉甸甸的豆子了。尽管里面还夹了很多碎豆荚壳子,但只要拿大簸箕迎风抖几次也就差不多了。   “这么多豆子能换多少银子?”齐天佑忽然开口问到。   辣妹愣了一下,回头看他,这才惊觉这是小弟问他呢。   “这些豆子有一担筐了,差不多两百斤的样子,要是卖的话也就差不多一两银子吧。”   “从下种到收成农人要忙大半年,历经风雨最后也不过是得一两银子……”   辣妹看他似乎还嫌一辆银子少了似得,气笑着说到,“一两银子对农家人来说可是笔大数目,你知道吗,一个五口之家一月的口粮加所有开销能有一两银子那就算是好日子了。”最后又闷闷地说到,“我家一月半两的银子都没有呢。”   天佑忽然抬头拉着她的手说到,“姐姐,等我以后挣大钱了都给你,让你过好日子。”   诚恳认真的小模样让辣妹动容,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和地说到,“嗯,姐姐等着享你的福哈”。   这些豆子又晒了两天,拿布袋子装起来吊在房梁上,这样猛晒了又放在通风的地方可以留很久,这算是一家人一年到头十分之一的口粮了。   平时煮豆子熬稀饭,磨豆粉做馒头面条疙瘩汤都行,年底磨成豆浆还可以打豆腐。   农人的生活虽然艰苦但总能想出法子应对。   收完豆子田里就该割稻子,地里今年不打算种麦子准备种棉花了。   所以接下来赵老头要忙死了。   辣妹看着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早出晚归一身泥出出进进的心里恨不得自己赶紧长大。   好在赵毛氏每天是吃了早饭再去上工,于是早上爷爷也有个帮手。   辣妹每天也天蒙蒙亮就起来跟着爷爷和后娘一起下田割稻子。还好喜妹现在也能干多了,老早起来洗一家人的衣服又割猪草的。   她们三人在田里忙得一身臭汗地回来能有口现成的稀饭吃。   农忙的时候辣妹没什么时间炒菜的,都是稀饭菜馒头的打发了,齐天佑也一口一口的吃的香,有时候半上午的时候还利用下课休息的时间跟着喜妹去田里给爷爷和辣妹送凉水喝。   看他一直盯着她左边的手指看,辣妹呵呵笑了下,“刚割稻子不小心割了一下。”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那手指上面血迹斑斑,伤口处皮肉外翻,看着都恐怖。   他看着她另外一只手上拿着的镰刀,参差的锯齿无比锋利,想想都疼。   喜妹拿了丝瓜花揉成一团跑过来给姐姐包扎。   “怎么,心疼姐姐了?”辣妹逗她。   “心疼死了。”喜妹眼里都快沁出泪了,小模样可贴心了,哄的辣妹心里暖乎乎的。    ☆、流血      晚上天佑娘回家了,和天佑洗漱完毕她依旧问他今天学习的内容。   天佑将今天学的诗词背了一遍又讲解了一遍内容。   天佑娘认真的听着,不时抽查他也都答对了,对此很是满意,想着他还小,又好好夸了他一番,这才上床睡觉。   她心里想着那个赵秀才虽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但轮起教书来还是很认真负责的,天佑这些日子长进很大。   娘俩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就说着话儿。   “今天辣妹姐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天佑闷闷地说到,“她手割了个大口子,流了好多血。”   “啊”。   “我拿了你给我的小盒子药膏给她搽了,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好。”   听儿子这样说天佑娘面上没变化但心里很有些意外,天佑现在竟然会关心起别人了。以前他可从来不这样。想起以前在那个家里,他总是那么沉默着独处……   忽然又觉得自己还想以前的事干啥,现在过得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想着天佑也一天天长大了还和赵家人相处得有感情了。不管怎么样天佑的变化都是好事,于是心里对赵家人的感激又多了一份。   忙了两天稻子都码到道场上,堆得更个小山似得,现在只等二婶子家牛空出来,拉石磙打稻子了。这后面的是辣妹也帮不上,横竖也不急,等着爷爷慢慢打谷子。   辣妹算了算日子,从她做剁辣椒已经有四五天了,腌的应该也差不多了,就准备第二天再到镇上去碰碰运气。   这次她打算上午出发,赶到镇上正好半上午差不多要吃午饭的时候。   所以一吃完早饭收拾好了又把中饭安排好,塞了两个菜馒头筐里,就准备出发了。   这次挑的担子虽没上次那么重可也不轻,十几个瓦罐子的剁辣椒,还有好几斤辣椒糊泡菜。   到双头镇的时候差不多巳时末要午时了。   她挑着担子直奔醉仙楼后门。   这次还蛮巧,一进去就看到上次那个小二哥吴青了。   显然他也认出了辣妹,“咦,这不是辣妹吗,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啊。”   “吴大哥,是啊,家里农忙一直到今天才有空来镇上呢。”   他望了下她沉甸甸的箩筐,都是一个个灰色的瓦罐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是?”   辣妹赶忙拿出一个罐子,拿到他面前,“你闻闻”。   他刚一打开,扑鼻而来的香辣味儿,“嗯,好香的辣椒啊。”   听他说香,辣妹笑了,“我自己做的剁辣椒”。   “这是拿来卖的?”他问到。   辣妹连忙摆摆手说到,“不是的,吴大哥,这是我白送你们酒楼的。”   吴青一听愣了,“白送的?”   辣妹干忙解释,这几坛子剁辣椒和辣椒糊子泡菜都想放在醉仙楼大堂,免费给来往的客商品尝,若是客商觉得好吃想买一罐子带走也可以,若是不买也无所谓。   听辣妹如此说来吴青点点头,心里暗暗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个聪明的。   吴青带着她又去找了上次那个王掌柜的。   王掌柜的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她的提议倒也是赞成的。   辣妹看到有希望有赶紧说到,“王叔,您放心,我这一瓦罐子剁辣椒卖十文钱,但只要卖出去一罐我分你们醉仙楼五文,咱们对半得钱。”   说完双眼充满希冀地望着王掌柜。   他看看辣妹又和吴青对视一眼然后哈哈笑起来,“辣妹,你是个做买卖的料子,好,我们成交。”   辣妹一听高兴坏了,千恩万谢,忽然又想起什么,赶紧从箩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盆,里面竟然是一盆小螺丝泡在水里,那水清幽干净,映的螺丝壳子黑亮黑亮的,一点儿脏泥都没有,一看就是泡了好久,壳子也被洗了的。   “这是我昨天在田沟里摸的一斤螺丝,送给掌柜的和小二哥炒着下酒吃,”辣妹又说到,“用我这个剁辣椒爆炒可好吃可下饭了。”   两个也不客气,接了下来,王掌柜又安排辣妹去大堂那个公桌条台上摆放她的瓦罐子。   这会儿已经有些客商进店了。   店里的条台上已经准备好了一大碗醋和小葱花和辣椒油供客人自用的。   辣妹赶紧过去把自己的瓦罐挨着那碗辣椒油摆好,从兜里拿出几张方块小红纸。这是她早准备好的,红纸上写着“辣妹”两个字。贴好了左看右看欢喜的不得了。   想想她又打开盖子拿小碟子装一碟剁辣椒,一碟辣椒糊泡白菜埂子,一碟辣椒糊泡豆角,一碟辣椒糊泡莴苣丁子。   吴青走过来招呼客人的时候看到条台上摆的整齐的瓦罐和小碟笑了笑,又看到瓦罐上贴着的红纸不禁多看了辣妹两眼,她离去的背影娟秀挺直,虽未长开却已是初显落落大方之意。   醉仙楼里只要走近条台满满的剁辣椒香气儿。   有两个客商过来加醋,一看红艳艳的剁辣椒碟子,直接拿了两碟过去吃,有的很熟的客对着吴青还调笑几句句,“味道不错啊,这辣味够足够鲜。”   其实辣妹很想留在醉仙楼大堂看看客商吃她剁辣椒的反应,一来人家忙,也没挽留,她也不好意思,二来她许是近乡情怯的心理,越是在意越是怕听到吧。   她又找了好几家酒楼想象醉仙楼那样摆放她的剁辣椒,问了七八家,最后只有两家同意,于是就把剩下的六个瓦罐一分为二,放在两家了。   一直忙到正午正时她两箩筐才彻底空了个底朝天。   拿了那两个菜馒头三两下啃着吃完了。   她想着要回去再做剁辣椒的话就要再买点盐巴和糖了,都不便宜,好在要糖的量不大,就盐巴要的多,放少了吧这做出来的剁辣椒还留不长。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进了个杂货铺子。   前面有好几个中年妇人在买油买米的,看衣着打扮辣妹估摸着她们应该是住镇上的居民。   因着店里就一个小二在忙,她只好在一边站着等。就听其中一个妇女说到,“那吉祥绣坊可真是红火啊,我听说她们那块绣帕卖了这个数。”说着对身边的另一个妇女竖起两根手指头一脸神秘兮兮的样子。   “二两银子?”那个铜板瞪大了眼睛说到。   谁知那个妇女白眼她轻啜一声 ,“呸,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她这样一说,刚那个同伴儿立马惊恐的尖声到,“难道是二十两?”   看对方点点头,一脸惊叹的难以置信,“我的那个娘啊”。   一行几人边惊叹边艳羡的议论着离去,各种羡慕嫉妒恨化作无数的唾沫咋子……   “小二哥,来五斤盐巴,一斤糖,一斤香油”。辣妹拿铜板付了钱,想想又花两文钱买了一块红枣方糕。   等着小二哥拿黄纸包好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小二哥,刚刚那几个嫂子说的吉祥绣坊可是在双头镇上的?”   小二哥抬眼看了她一下,手脚上依旧没停地说到,“是啊,你是附近村里的吧。”   “嗯,我不常来镇上。”   “那您肯定不清楚了,这吉祥绣坊还是前几个月才来双头镇上开起来的,东家是个老太太还来我店买过几次东西呢,不过听说和她搭伙儿的还有个年轻的女子,那个东家才是真正有手艺的……”   辣妹心里琢磨着,你说这个年轻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天佑娘呢。   不过人家自己没说她要说破肯定不好,得当不知道的好,只是心里有些释然。   怪不得上次她割稻子手割破了天佑拿出那个好看的铁药盒子给她搽药。她当时就觉得那东西精贵着,本来这个世界药就不便宜,更何况是那样精致铁盒子包装着的。   想着想着忽然心里大受鼓舞,虽然这是个男人的世界,但若是能像天佑娘一样有本事照样可以独当一面。   准备回家了,挑了一担空箩筐又打醉仙楼门口走过,永远看着一楼大堂里人影绰绰,生意红火得很,她笑了笑。一扭脸就看到了站在酒楼外廊边儿上的吴青。   他正好也看到了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并不打算停留,却看到他走了过来。   “吴大哥。”她亲切的喊到,她对他是满满的感激。   吴青看着她笑了笑说到,“剁椒爆炒螺丝很好吃,谢谢你。”   辣妹一愣,这才想起来似的,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吃下肚了,“呵呵,好吃就好。”   一时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话,吴青又一副没打算离开的意思,辣妹便也不好挪脚。   正这档口酒楼侧面后门入口的地方一声呵斥,“又在那里和乡下丫头磨叽什么,还不赶紧进来干活儿。”   辣妹顺着呵斥声一看,似乎又是上次辣妹和吴青第一次见面说话,从灶房门口走出的那个三十五六岁样子的魁梧中年女人,上次是一脸的不耐,这次似乎更是声色俱厉,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刚刚的言语到现在的眼神儿无不表示着对辣妹的各种嫌弃。   吴青扭头回了声,“就来”,回过头对辣妹说到,“别怪她,她就那脾气。”说完一脸歉意地望着辣妹。   辣妹不在意的笑笑,像这样给脸色的她也不是第一次见,无所谓了。   但她心里确实有些好奇这个妇人的身份,匆匆两次见面她都嫌弃的样子,是因为吴青还是因为她呢。   算了懒得想这些了。和吴青告辞后她径直回家去,想着山边儿的那个家她归心似箭。    ☆、打架      孟家冲其实真正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整个村子后面都是绵延无际的广山山脉,似乎孟家冲已是人类聚集的尽头。   竹山水渠从山脉上游蜿蜒而下,于是山水便这孟家村括在怀抱里。   整个村子虽说只有孟赵两个姓氏但户数却不少。   赵姓主要在村西头,称上村,孟姓在东头,称下村。   上村下村加在一起快有百把户了,每户少则四五口人,多则七八上十口人,两姓本来祖上就是姻亲的关系在一起生活,是以繁衍到现在,整个村里几乎都算得上是亲戚关系,村人之间平时往来走动更是频繁,尤其是午后的时光。   吃过午饭是默认的休憩时光。一些家里稻子还没收割完的,就直接坐在水渠边儿的大树底下吃饭纳凉。只等着吸够了水渠里散出的凉气儿再去地里奋战。   一些忙完了的吃饱了饭直接架了竹床放在堂屋大门边儿躺着呼呼大睡。   而孩子们这会儿是最活跃的了,不用干活儿了,大人也睡下了,他们想怎么疯怎么疯。   这会儿喜妹就带着齐天佑在村中间的一块空地上玩,这里因着有几颗果树孩子们都喜欢聚集在树下仰头望着高处的果子等待着打果子的那一天。   “这是枣树,这会儿已经结了好多的小枣,等到天冷了枣子就一天天大了,到时候叫我姐上树打枣你吃。”喜妹对天佑说到,想着枣子咬起来脆生生的甜味儿,她的嘴巴都咋吧了两下。   “凭什么给他吃,他既不姓赵也不姓孟的。”一旁腊梅呲牙说到,一脸的不屑。   腊梅和辣妹一样的年纪,个头高出喜妹一个头了,听她这么说,喜妹也不敢反驳只弱弱地回了句,“我姐摘了枣子就给他吃。!”   不提辣妹还罢,一提辣妹这腊梅像踩了痛脚似得。   “就辣妹能耐,会爬树?又黑又瘦,猴子样儿的!”   喜妹虽是个软妹子但最见不得人家说她姐的坏话儿,尤其是说她黑。   “你说谁黑啊,你才一副猴样儿呢,”喜妹本来年岁也不大又不是厉害的性子,心中气急了反倒半天说不出话来,明显落了下风,看周围的小伙伴儿像是有些好笑地望着她,这会儿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头重脚轻根底浅,嘴贱皮厚腹中空。”   突如其来的一句煞是好听的诗词般的句子想起,稚嫩的声音却清晰入耳。   小伙伴儿们在这一瞬间愣住了。齐天佑想想是不是自己太咬文嚼字了乡里人听不懂,于是又清清嗓子对着腊梅大声说到,“你尖嘴猴腮,一看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左脸欠抽右脸欠踹,驴见驴踢,猪见猪踩。”   说完全场又是一愣,随后大家不约而同的一阵爆笑,这次小伙伴儿们可都听懂了。   哄笑中腊梅脸都气绿了,抬手就给了喜妹一个巴掌又要去打齐天佑。   喜妹一下子就慌了,本能的上前去保护天佑,拉扯中一下子被甩到地上狠狠的跌了一跤,天佑又想去扶她,结果又被腊梅从背后拉扯衣领子,进退两难。   地上的喜妹膝盖都摔破了扯着嗓子大声哭起来,孩子们一看闹大了怕回家挨打挨训的都一溜烟儿的散了。   看喜妹大哭,天佑急了,右脚一下子狠踢向她的脚踝。   腊梅穿的是农人做的一般的夏季布鞋。   从脚背到脚踝可都是光溜溜□□在外面的。   而天佑的鞋子都是那种镇上人穿的包脚踝靴子,那底儿用麻线纳了密密麻麻好多层,而且鞋子底儿和边儿都还包了一层类似后油布的硬布。   所以尽管他年纪小可这一脚踢去很是不轻,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是下了狠劲儿的。   只听到腊梅一声惨叫,杀猪般的。在回家都上 正走到在村中央的辣妹都听到了还在那儿差异呢。   再说那腊梅从小上面两个哥哥护着,她娘生的时候都快三十了,属于老来得女。   自然自小娇惯的很。农活儿都少干得很,又哪儿受过这样的痛,这样的气,自是气急败坏,抖着脚就一把冲过去直接把天佑压趴在地上,索性还跨坐在他背上对着脖子和脸又抓又挠的。   辣妹回来看到的正是这一幕,她仅仅是一刹那的愣神,瞬间反应过来,丢了肩头的扁担箩筐三两步就冲过去一手揪了腊梅的衣领一手揪着她的头发往旁边地上拖。   辣妹本来就和腊梅年岁相当,但她个子却比她高半个头,又长手长脚,平时干农活儿练的手劲儿又大,这双手一揪一拽的,整个腊梅完全无招架之力,手脚乱踢的想抓辣妹。   辣妹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没等她够着她的身直接跪在她背上朝着屁股猛甩巴掌,又揪着腰间的软弱掐她。   疼的个腊梅呼天喊地的。   辣妹都快打累了,这才收手,旁边喜妹早已不哭了,破涕为笑地看着,天佑也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直到腊梅瘫软在地上哭不出声了辣妹这才收手,站了起来恶狠狠地说到,“叫你十二三岁的人欺负人家六七岁的,呸!”   回到前面捡起箩筐牵着天佑和喜妹径直走了,走到转角回头还看到腊梅趴哪儿哭的肝肠寸断的。   她带着两人回的不是自己的家而是去的腊梅家,孟大头家。   这会儿他应该还没下地去。   一见是辣妹,好像脸色还不是很好的样子,孟大头连忙出来开铁门问怎么了,这才看清楚喜妹哭花的小脸,天佑好几处破皮   的脸和脖子。   “叔,其实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孩子们闹着玩儿的,我刚从镇上赶集回来,走到村中央枣树下就看到喜妹在哭,你家腊梅把天佑压趴在地上骑在他身上又打又抓的,你看这细皮嫩肉的都抓好几块皮掉了的,喜妹膝盖也破皮流血了,”说着她挽起喜妹裤管露出两个流血的膝盖,再配着喜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   孟大头简直惊呆了,嘴巴张老大。   “这,这是我家腊梅干的,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儿呢,欺负两个弟弟妹妹,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叔,没事的,我就过来跟您说一声,”辣妹反过来安慰他,“其实我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腊梅骑在天佑身上我又气又急,您说打了喜妹咱们乡里乡亲的也无所谓的,可天佑不是咱们乡里人,娇贵着呢,你说这要打出个好歹咱还不要吃官司啊,”,她这说着就看孟大头一个劲儿地点头,乡里人也不是不讲理的,又是老实本分的人,谁都怕惹事儿。   辣妹继续说到,“我就把她拖了下来打了她的屁股,也不知道有没有打痛她的。”   “打的好,还打屁股,得打脸才长记性……”   辣妹又当着他的面问喜妹腊梅姐为啥打她,这才知道了腊梅骂辣妹黑得像猴儿的话,孟大头又是一番感叹懊恼这老来得的闺女是养娇了,养的没样了。   说着就要去寻腊梅回来好好教训一顿,被辣妹拉住,劝他好好说腊梅,这样的性子以后去了婆家还不得日子过不安生了。   孟大头越发觉得人家的闺女又能干又识大体的,眼光还长远,自己家的咋就那么上不了台面,转而又骂腊梅娘,管她从小惯着。   如此一番临辣妹走的时候孟大头拿了一瓢鸡蛋给她,说是给喜妹和天佑好好补补。辣妹估计他是怕天佑娘回来看儿子被欺负了来找他晦气。   就是不知底细光看那天佑娘的衣着神态,就是个傻子都能看得出来她不是个一般人的,就是落难了,那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谁也不想惹她。   回到家,辣妹细细查看了两人的伤,还好都是些皮外伤,抹点菜籽油消炎应该过两天就好了。   又十分严肃认真地说到,“以后要干仗的时候得仔细谋划了再干,掂量掂量自己和对手的分量,看清现实,打得过可以打,但要打不过就得想法子,想个自己不吃亏又能治得对方服服帖帖的法子。”   喜妹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辣妹又看看天佑,怕他年岁小,听不懂,哪知他樱桃小红唇里吐出两个字,“腹黑”。   辣妹听到这两个字真是瞬间被雷,真觉得他才是穿越的而她是来心灵受虐的。   想想真觉得这六岁的孩童有意思,前途无量啊,忽然就心情大好起来。   她扬扬手里那瓢沉甸甸的鸡蛋对她俩说到,“接下来的几天姐天天做鸡蛋你们吃。”   喜妹立马一声欢呼。看着辣妹阴沉的脸秒变坏笑,天佑也笑了起来。   再说那边腊梅哭的稀里哗啦的好半天也没人来搭理她。屁股痛腰也痛,头发也像个疯婆子,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更觉得辣妹可恨。   哭半天想起来得赶紧回家找爹娘告状去。   可她没想到的是刚回到家还没开口她爹就虎着张脸披头一顿骂,“在外面野够了?还有脸回来哭?十二三岁的人了还欺负人家六七岁的?人家还给你留脸面抽屁股,我看就得抽脸……都怪你娘把你惯的没边儿了,我看你就是欠管教,从明儿起……”   屋里腊梅娘还想像以前那样护着闺女,可看着当家的似乎这次真下狠心管教了也不好拦着,只搂着腊梅唉声叹气的。   那孟大头看着这娘俩更生气了,老来得女本想有个乖巧文静的,怎么着最后啥女孩子家的活儿都干不好,还尽惹事儿的。   那腊梅真是恨死辣妹的心都有了,红着眼就起身向东头跑去,她就不信那辣妹打了她还要叫她爹这么骂她……    ☆、撕逼      “辣妹,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野种,打了我还去我爹门前嚼舌头,要不要脸啊……”   辣妹本来在院子里掐菜准备要做晚饭了,结果就听到腊梅在远门外插着腰披头散发的大骂。   以前她娘刚去世的那两年,有时候村里有些孩子说她是没娘的孩子她倒也听多了还真是无所谓的。所以听她这么骂她也就哼了声,继续掐自己手上的毛豆。   倒是喜妹和天佑都跑出来了。   因着辣妹又需要买一些瓦罐就叫她爹赵秀才下午边儿去窑上接赵毛氏回家,顺便一起拿瓦罐儿。再说天佑脸上抓破皮了,正好下午就不上课了。   所以这会儿家里就她们三个小辈儿的在家。   “又不是一个娘生的,装的这么护着装的挺像的啊,真是姐妹情深呢,怕是为了哄你那后娘到时候多给点你陪嫁物件儿吧……”腊梅也是气急了,她这边骂的喉管气断的,辣妹那边坐在门槛上纹丝不动摘菜,眼皮子都懒得抬她一眼。   喜妹听到提她娘倒是沉不住,拉着她姐衣角说到,“姐,她太欺负人了,揍她去。”   “急什么,当笑话儿听着呗。”   “该想个新法子治她了。”天佑不紧不慢地说到。   辣妹扑哧一下笑出来了,伸手点点他脑袋瓜子,“鬼精灵样儿。”   这一幕看得腊梅更是气炸了。更口无遮拦地大骂起来,“野种还是和野种好,没娘的和没爹的在一块儿刚好着呢,”这又是骂到天佑的头上了。   辣妹怕他往心里去安慰他道,“不理她,她就是小泼妇。”   天佑看着她无声笑了笑。   “儿子是野种,娘也是个骚货,一天到晚花枝招展的扭啊扭的,别是个狐狸精勾引你爹去了你还不知道呢,到时候两个后娘够你舔屁股伺候的……”   这话说的真是恶毒极了,看她真是好的没学到,四村八乡泼妇骂架的脏话她都学会了。   天佑站在那里身子没动眼睛却是红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也是,谁能忍受别人这么说一直相依为命的娘。   “打蛇要打七寸。”她紧紧握住天佑握紧拳头的手,那手在袖子里正颤颤发抖。   她低头对喜妹悄悄说了几句,慢慢站起身对着院门外的腊梅吼了起来。   “怎么,你这是看上我爹了,有本事你来勾引啊,勾引上了,我爹把你睡了你就是我后娘了,我保管伺候你,你要给我爹生个儿子我还天天给你供起来呢,哦。对了,做我后娘你怕是没戏了,我后娘比你强一百倍,就勤快这一点你就一点比不上,你懒我就不说了,偏偏你又长得丑,我爹那样的相貌你连给他脱鞋子搽脚都配不上。要不你勾引我爷爷吧,到时候我叫你一声奶奶你多风光啊……”   辣妹中气十足,中间不带喘气儿的,别说腊梅,身边站着的天佑也吃惊的看着腊梅,这一长串的的骂声里信息量之大,内容之震撼,想法之开阔,他简直是震惊了。   “好你个野种,真是太不要脸了,一家子男盗女娼龌蹉……”   “啪,”很清脆的一巴掌,孟大头到了,“你个孽障,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   “七寸到了。”   天佑说到。   辣妹看着他笑了笑,“自然有人收拾他,咱们等着吃更多的鸡蛋吧。”   傍晚时分家里人都回来了,天佑娘今天竟也早早回了,还带了一块卤猪头肉。   于是一家人都聚齐了在院子灶房前的大枫树下围着桌子吃饭。   天佑娘自是看到了儿子脸上的抓痕,只问他疼不疼搽药了没有,硬是没问怎么回事。   辣妹对她那个佩服真是五体投地的。   倒是辣妹主动把今天前前后后发生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赵秀才听了对着辣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样儿,刚要开口数落辣妹,哪知道天佑娘开口了,“做得对,咱不欺负别人,但别人惹上门了咱也不能做软柿子。”   虽是对着辣妹和喜妹说的可也是给儿子天佑听的。   赵秀才到嘴边儿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赵毛氏看着好笑,她本也是个不多话的,加了块猪头肉到赵秀才碗里,“快吃吧!”   其实她心里是欢喜的,她早知道辣妹是个厉害的角儿,喜妹和辣妹虽不是一个娘生的但自小姐妹俩感情就好,自己生的喜妹就是个软性子,多亏有辣妹一直护着她。   赵老爷子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可过火。”   “过火的是那腊梅,”辣妹准备给家里人下点儿猛药,“爷爷,你可知道人家惦记着我爹呢。”   “瞎说!”赵老头呵斥到。   赵秀才蒙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她想做我后娘,可我后娘有人了,我只好叫她做我奶奶……”   赵秀才夫妻两个差点没呛的一口粥喷出来,天佑娘大笑。   赵老爷子拿了筷子就要抽辣妹,她早已跳到竹林边儿码的石头上到处躲……   天佑闷闷说了句,“果然像猴儿。”   鸡飞狗跳,笑声连连。   晚上辣妹给后屋天佑母子送水,对着她很是诚恳地说到, “婶子,今天对不起,让天佑受伤了,我没照顾好他。”   她也曾经做过母亲,孩子对一个母亲来说有多重要她心里很清楚。   伤在儿身,痛在母心。   “这是说的哪里见外的话,我还没谢谢你这么护着天佑呢。”   她说的也很诚心。说实话在赵家住着比她预想的好了太多,没想到赵家气氛这么和谐欢快,辣妹像亲弟弟一样对待天佑。其实她心里十分感激。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辣妹转身离开,又想起什么,转身去灶房拿了个小碗,倒了点儿菜油送去后屋。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天佑扭着头不让他娘搽药。   正是上次割稻子她手割了天佑拿给她搽的那个药膏,她连忙说到, “婶子,拿菜油搽吧,破皮了搽这个最好,也不容易干。”   其实有伤口搽菜油茶油的最好,消炎止痛,尤其是对孩子没有任何副作用的。   当然这些辣妹不能说出口。   看天佑犟着,天佑娘似乎也有些气了,辣妹说到,“婶子,你也累一天了,坐着歇一会儿,我来给小弟搽吧。”说着坐在门槛石条上,对天佑招招手,“过来。”   看着她殷切的目光他慢慢走了过去,刚一挨到她边儿上,辣妹像怕他又后悔了似得,就一把抱住,“来,姐给你搽,绝对轻轻的哈。”   果然很轻,那手指沾着点油在他伤口上羽毛一样清幽的滑过,最后她还捧着他的脸轻轻吹了几下。   手中的小脸儿嫩得掐的出水,长眉弯月一般,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睫毛扇贝一样的闪烁着,在眼睑下楼下一层淡淡的粉紫,“我们小弟和婶子一样,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   辣妹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脑袋,他撒娇似的往她身上蹭。   辣妹这句话说的天佑娘扑哧笑了起来,天佑脸埋在她身上,嘟着嘴闷闷地说了句,“我是男人。”   惹得两人又是大笑。   “是是是,我们小弟是个男人,是个大大的美男子。”   第二天孟大头带着一篮子鸡蛋上门了,果然不出辣妹所料。   他一个劲儿说是给赵老爷子吃的。   他家田地多,劳力也多,家里谷子打出的糠粑养了一大群的鸡,家里鸡蛋最多。   “叔,谢谢了,”辣妹也不客气,直接接下了,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说到,“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外说一个字的,昨个儿腊梅说的都是气话我今儿一早起来早忘了。”   孟大头连连点头,“好,好,辣妹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这样他也放心了,腊梅说的那些个混账话要是传了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哦,她不知羞,他这个爹还要见面呢。   看着他安心离去的背影,天佑忍不住问到,“你昨天叫喜妹去喊他的时候说什么了?”   “你猜?”   辣妹斜睨了一眼逗他。   “不说算了。”他还不经逗,这就要抬步离开。   辣妹一把拉住他, “好啦,我告诉你。”   “我姐叫我去跟孟叔说,腊梅姐说想做我姐后娘。”喜妹说完哈哈哈大笑起来。   “阴险。”   天佑丢下这两字。   中秋节的前一天天佑娘回来的很早,带了好多东西回来,买了卤肉,还打了二两酒。   又捧出两件女式的坎肩儿出来说是送给辣妹和喜妹。   你坎肩好看得不得了,一件素青底子勘大红软布面儿,包着深青色的边儿,一件素白色底子勘粉红色软布面儿,包着鹅黄色的边儿,袖口都镶了一圈儿又白又软的白毛。   “这是兔毛的,软和着。”她说到。   喜妹欢喜的眼从衣服上离不开,恨不得现在就穿上身。   “婶子,这个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辣妹这么一说,喜妹要往身上套的双手顿时一滞,眼巴巴的望着姐姐。   “没事的,一点儿不贵重,都是客人拿来作秀活儿多出的碎布片子我拼起来的。”   说着她翻开衣服抖开袖子里,辣妹一看,还真的,内里明显不是一个色儿的布。   “那也费了婶子好大的功夫做啊,你自己作秀活儿本来就伤神的……”   “真啰嗦。”天佑一句话堵了她还要推辞的话。   辣妹心中腹诽,天佑你真的只有六岁吗?    ☆、亲昵      中秋节这天赵秀才给自己和天佑放了一天假,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儿,辣妹估计他是惦记上了前天说起山上打毛栗的事儿了。   “好吧,你问问你娘要是同意咱们就一起去。”   辣妹和喜妹挽着篮子在门口等他,见他闪着亮晶晶的一双眼奔出来就知道有门儿了。   “走吧。”他仰着小脸儿说到。   辣妹看看他身上青色的棉布小长褂皱皱眉头说到,“这个衣服可不行,非得给刮花了回来不可,太可惜了。”   她从箱子里翻出她自己小时候穿的一套灰色的粗布短褂,“换上这个,别看旧了,到时候到山上你就知道这衣服的好了。”   天佑看着那衣服半天没伸手接。   “怎么,嫌弃了?”辣妹问到,“这可是我小时候最好的一套衣服了。”   天佑看看她这才伸手接了过去。   辣妹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来,姐给你换。”急得天佑一溜烟跑回后屋去了。   留下辣妹和喜妹哈哈大笑,也不知他小小年纪哪儿来的那么多讲究,才六岁而已就那么害羞,有时候天佑娘回来的晚了,辣妹说给他洗澡死都不肯,打洗澡水收拾衣物都一个人躲的紧紧的。   等到天佑换好衣服出来她俩又是哈哈一阵大笑。   平时天佑都穿着小长衫,头发束的一丝不苟,一副读书识字的小书生模样。今天换了这一身粗布的旧短褂套装,配着长眉亮眼,圆圆小脸,像个农家福娃娃似得可爱。   见她们笑起来天佑一脸的别扭,辣妹赶忙拉住他,“姐不是笑你丑,是笑你这样穿可爱极了呢。”   说着又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的头。   果然辣妹说的没错。   山路越走越崎岖,小路两边儿杂草野叉大半人高,快要把小路掩埋起来了。这要是穿长衫那是寸步难行,而且就天佑那细软布面儿的,肯定早刮破得不成样子了。   “这条路平时没什么人走,这可是姐发现的一条秘密路线,”辣妹神气十足地说到,“沿着这条路一直翻到后面的那座山头就到了,到时候看到那一片东西你们莫要欢喜得得意忘形了哈。”   她这样说着,喜妹那脚下更是快了起来,天佑也不禁加快了步子。   “来”。   开始翻山上坡的时候辣妹把篮子落起来都给喜妹拎了,她蹲在上面伸手拉下头的天佑。   那伸过来的手,手指修长,干燥有力,他向她伸出自己的小手,在她大手的掌心里他的小手显得更加白嫩肉胖的,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握着自己的这只大手指腹稍硬的薄茧,痒痒的,天佑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这一路辣妹都牵着他的手没放,有力的手臂一直牵引着他,在他每一个快要摔倒的瞬间紧紧托住他。   终于到了山顶的坡上,四周高大的松树郁郁葱葱遮住日光,中间一大片的平坦的草地光影绰绰。   喜妹和天佑忍不住一声欢呼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   “慌什么,再走几步往山下看。”辣妹神秘兮兮地说到。   两人半信半疑地走到山顶另一边儿往下一看。   顿时喜妹一声狂呼,“啊,好多啊……”   辣妹哈哈哈大笑起来。   天佑却站在那里看着那一片矮树叉子呆呆的,不知所以。   那一片矮树叉子和刚刚来时小路夹道上的那些似乎很不一样。叶子没那么多那么鲜绿,枝条也没那么繁茂。   这里的一大片叶子像是快要枯了似得,杆子也似乎快要秃了,但最特别都是每个杆子顶端都挂着一个个刺球球样的东西。   “傻瓜,这就是毛栗子。”辣妹望着他笑。   “书呆子。毛栗子可好吃了。”喜妹呵呵着笑话她。   “就知道吃。”天佑冲她撇嘴。   可谁都看的出来他的心情跟喜妹一样欢喜。   辣妹摘了面前一个毛栗球球下来,“看好了啊。”   她丢在脚下,拿鞋底轻轻搓了起来,再拿起来那外面的毛刺刺都蔫吧了,再剥开里面是一个深褐色的果子。辣妹放在嘴里咬了一下,那壳子破了个口子,再轻轻一剥,里面露出金黄色来。   辣妹细细剥尽上面粘的那层细毛皮子,将整个金黄色的栗子塞到天佑嘴里。   “好吃吧”,看他嚼的笑眯了眼她说到,“这是野生的毛栗子,这会儿可甜了呢。”   “原来栗子是这样长的。”他轻轻说到。   “这是野栗子,大栗子是长在树上的,可高了。”辣妹连忙解释。   “我知道板栗是长树上的,开的还是白色的花儿呢。”   “哦,你见过?”   “嗯,但我吃的都是剥好的炒栗子,我还不知道它外面是这样的毛刺球球呢。”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树叉上摘一个。   “别——”辣妹急了伸手去拦,可已经晚了。   “啊,”天佑轻轻叫了一声,猛的缩回手。   辣妹赶忙拉过他的手指一看,那食指面儿上赫然两个细细血洞,她赶紧把手指放在口里细细吮吸了起来。   “好了,”唾液也是消炎的,“再别刺到了,等会儿你只剥里面的。”   这么一会儿喜妹已经摘了好几个毛刺球球回来。   辣妹往篮子里一看,她是连杆子一起折断拿下来的。   在吃的上面她聪明的很。   “杆子折这么多来年你还想不想吃上毛栗了啊?”辣妹说喜妹。   最后安排喜妹和天佑在刚刚草地上,天佑用脚搓,喜妹先拿剪刀剪开口子再剥。   辣妹自己拎着篮子去摘毛球刺刺,再往下坡就陡了,她也怕喜妹摔倒滚下去。   她捡了几片大叶子拿在手上,飞快的摘下一个个毛栗。   篮子里不大一会儿就满了,送回草地上倒在他们身边儿,又下去继续摘,直到他们两个身边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   “这么多。”天佑说到。   “看着多,剥了外面那层毛刺没多少的。”   喜妹身边剥了一小堆毛壳子,篮子里浅浅的一层红褐色的小栗子,喜妹时不时剥开那最后一层壳子吃一个,开心的很。   “姐,你坐着歇歇再摘吧。”   辣妹在他们面前,围着坐下,接过剪刀开始剪毛刺球球,眼前伸过一只小胖手捏着块儿金黄色的碎栗子肉塞到她嘴边儿。   是天佑,看辣妹温柔的看着他还不好意思了,“不吃算了。”   这别扭孩子。   看着他缩回去了,辣妹一把楼过他,咬了他手上是栗子,一边嚼一边一副陶醉的样子,“小弟喂的栗子不知道咋回事特别甜。”   喜妹望着她俩咯咯咯地笑起来。   天佑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头顶树影投射下斑驳的阳光晃花了眼,光影下是姐弟三人青葱的面容,纯净的笑容……   中秋之夜自是少不了吃栗子。辣妹翻出过年炒花生的砂,放在锅里合着小栗子炒,浓郁的栗子香味儿馋死人了。   晚上一顿饭又是大团聚,天佑娘和赵毛氏今天没上工都在家过节。   辣妹在后灶眼上炒栗子,赵毛氏掌勺在前灶眼炒菜做完饭。   正好今天隔壁村的有人家找赵大杀猪,赵老爷子让他带了一斤猪肉回来。   古代的猪虽然个头都不是很大,但肥的很,吃的都是猪草或是南瓜潲水之类的,肉质也鲜嫩很多,更何况是大灶烧柴火炒出来的。   一斤肉烧出好多油来,留了小半碗油起来还有很多,放了一大碗栗子又放了一大碗土豆块儿下去,烧了一大锅的。   因着过节晚上吃的也是干饭,里面加了些饭豆红豆杂粮的,看着喜人,寓意丰收,一家人吃得个个喜笑颜开。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树下边赏月边剥炒栗子吃,说说笑笑的。   晚上回到后屋天佑娘问他今天跟两个姐姐去后山打毛栗的事儿。   “好玩儿,那毛栗原来是那样长得,我以前还不知道呢。”   “哦,怎么长得?”其实她也没见过。   “一大片的矮树叉子,叶子和杆子都像枯树枝似得,那毛球球也看不出个啥,但剥开里面却是那么好吃的小栗子,我先还以为所有栗子都是长在高大的树上呢。”   “嗯,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咱们不知道的地儿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你要多识字多读书。”   “嗯。”   “今天累了吧。”   “嗯,很辛苦的。”   尽管可以用剪子剪开,但辣妹和喜妹手指头都是血泡。   “那你可要记住了,农人收获一点粮食何其艰辛不易,你知道辛苦就好,以后可得好好读书长学问……”   “嗯。”   天佑今天真是累到了,从没走那么多的山路,迷迷糊糊就合上眼睡着了。   天佑娘看着身边儿子甜蜜的睡颜微笑了起来,这样的生活真好。   中秋过后早晚凉爽了很多,但白天依旧是艳阳高照热气腾腾。   自从那有了天佑娘送的那两件坎肩儿喜妹吃完饭洗好了就跑回房,坐在床上搂着衣服又摸又亲的,看得辣妹哭笑不得,也是,七八岁的女孩子了,正是爱臭美的年龄。   这几天辣妹估摸着做的第二批剁辣椒差不多好了就准备着再去镇上一趟,也不知上次拿的剁辣椒卖出去了没有。   晚上又去约了二丫第二天一起去双头镇。   搞到好晚了才躺上床,这才觉得全身都累,眼皮子直打架,但想着明天进镇就知道自己做的剁辣椒是个什么结果了心里既兴奋又忐忑……    ☆、好事成双   13 好事成双   双头镇醉仙楼里,王掌柜看着大堂条台上那几个贴红纸写着辣妹两个字的瓦罐,笑着对吴青说,“我这次中秋回泸州去东家给老太太送中秋节的说起这个小丫头的事儿,老太太也觉得是这个小丫头有点意思,还说和咱们东家小时候很像呢。”   “哦,还有这事?”吴青惊奇地问到。   “是啊,咱们东家白手起家也是不容易啊,所以老太太还当着东家的面儿嘱咐我别为难这丫头。”   吴青想起辣妹那双殷切狡藉的双眼不禁笑了起来。   “不过,她这手艺确实不错,不知道到底咋做的,我娘也试着做了下完全不是那个味儿。”吴青说到。   王掌柜不禁失笑,她要对自己手艺没那个自信敢把东西放咱们店里又是试吃又是代卖的。”   说着话儿吴青眼睛一亮,“她来了。”   “眼真尖。”王掌柜笑到。   那打前边走来一身浅青色短褂套装挑着担箩筐的瘦高身影不正是辣妹吗?   两人连忙从前门出来,直接在后门入口的路上迎着她,又一起拐去后面的大棚里。   “辣妹,告诉你个好消息,”王掌柜高兴的说,“你的剁辣椒啊辣椒糊儿小菜很受泸州客商的欢迎呢。”   “真的?”辣妹欢欣雀跃。   王掌柜细细说了情况,那剁辣椒试吃了两罐子,小菜吃了三罐子,其他的都卖了,五罐子就跟辣妹结了二十五文钱。   虽说钱不多,也就抵了她做这些剁辣椒时买盐巴糖和香油的配料钱,但这对她来说却是个极大的鼓舞。更何况王掌柜说了还要她送回货来。   “辣妹,给你个建议要不要听。”吴青说到。   “吴大哥,你比我年长,又在这酒楼干了好几年,你给的建议可能是宝贵的,我求还来不及呢。”   听辣妹这么说吴青有一丝动容,“那个辣椒糊儿泡菜要是能混在一起就好了,不同的颜色不同种类,这样就不像单独一小碟子那么单调……”   辣妹都把他说的细细记在心上。   说话间又看到了那个壮实的中年女人,看辣妹的眼神儿依旧嫌弃,只是不像上两次那样出声催促吴青了。   辣妹回收上次的空瓦罐,又将今天挑来的装满剁辣椒和小菜儿摆在条台上,依旧贴上辣妹的红贴纸招牌,欢快的忙碌着。   再说另一头的二丫,她今天来双头镇是受她爹赵大的托过去她叔伯家看她的奶奶。   二丫奶奶前大半生都是住在孟家冲的,十六岁嫁到村里连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就是赵大,小儿子叫赵细弟,比赵大小了五岁。   那会儿赵大的爹还在世,赵大的娘嫁妆也还算丰厚,于是家里日子也还算殷实。   赵大从小就跟着附近村的一个老师傅学杀猪,赵细弟则被送到镇上学管账。   赵大十八岁的时候他爹病死了,因着赵细弟还小他娘便一直没给他说亲,直到赵细弟十六七岁出师了,又在镇上谋了个差事,才给赵大娶亲。是以赵大二十二三了才得的二虎。   而赵大的娘给赵大娶亲以后便跟着赵细弟一直生活在镇上。赵大老婆病死的那年,二虎五楼岁二丫才四岁多点儿。他娘也没回来帮衬他,弟弟一家这些人也从来再回过孟家冲。   那几年赵大白天在外杀猪晚上回家又要干农活的,是又当爹又当娘的把一对儿女拉扯大。是以全村人都觉得这赵大的娘偏心小儿子赵细弟偏的也太狠了。   赵大嘴上没说什么但也渐渐不再提他娘和那个弟弟了。但逢年过节依旧会拎着东西去看他娘。   村里人无不说他是个忠厚孝顺的。   二丫今天本来不想去的,但她爹一再嘱咐,说是她奶奶最近病了,想她了。   “想个鬼大头哦,她还会想我?”二丫来的路上跟辣妹抱怨。   “哎呀,你把东西送去坐下喝杯茶说两句话就走,就当歇歇脚。”辣妹劝她。   赵细弟的家就在双头镇后面的聚集地,那里住的都是镇上的居民。   三间青砖瓦房半新不旧的,门口三米宽的空地,既是院子也是门前的路。   巳时快过的时候两人约好了在杂货铺子汇合。   辣妹喜笑颜开的样子,而二丫确却是一脸的郁闷之色。   “怎么了这是?”   “别提了”,二丫忿忿地说到,“就知道不该去,送了东西过去还看脸色,倒霉催了。”   辣妹也不好在人家杂货铺子里问七问八的,匆匆买好东西就拉着二丫回家。   在路上才细细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二丫奶奶中秋过后摔了一跤,把一只腿摔折了,这几天一直躺在床上。   刚二丫本来带了些鸡蛋栗子过去看她的,结果一进门叔伯赵细弟低声叹气说这可这么办的,赵细弟老婆,也就是赵王氏更是直接,看来的不是赵大而是个小丫头,指桑骂槐,无非就是想说现在老娘腿摔了,年纪大了,赵大这个大儿子现在不管不问……   “你说可不可气的,以前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又是帮她家干活儿挣钱又是帮忙看孩子的,我家是不管不问,如今老了没用了倒想起还有个大儿子了……”二丫越说越生气。   “那你到底见到你奶奶了没?”   “见到了啊,睡在床上垮搭着个脸给谁看啊。”   辣妹想想说到,“她现在也好过不到哪儿去,你那婶婶不是省油的灯,她还能有好日子过的?”   “活该。”二丫恨声说到,“我再说件你们都不知道的事吧。”   二丫说的事儿,辣妹还真是不知道,估计整个孟家冲除了她家三口人谁也不知道。   二丫说出来的时候辣妹简直不敢相信。   原来二丫娘死的那年刚下葬不久,赵大娘就回来孟家冲和赵大说分家的事儿,家里的房子和田地得分一半给赵细弟。   二丫那时候已经四岁多快五岁了,已经开始记事了。   “那会儿我爹头发都急白了,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的,熬的眼都红了……”   “这也太过分了,赵细弟在镇上做学徒那些年可都是你爹供给的,为了他到了年龄都没娶亲的。”辣妹也跟着气愤起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并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是慈眉善目倾心爱子的。   “那会儿真不知道你爹怎么熬过来的。”   “是我外婆家,外婆心疼我和哥哥直接给了五两银子结清了,那老婆子得了银子屁颠屁颠走了。”   辣妹真没想到二丫家还经历过这些事儿,怪不得他们一家三口感情特别好。而他们兄妹也格外懂事。经历了世态炎凉以后人总会快速成长。   “现在八成是看你家过得好些了又惦记上了。”辣妹说到,“不过是用你奶奶来拿捏你爹,想占点儿便宜罢了。”   “呸,什么东西,还想拿捏我爹,我爹也不是个傻子,想占便宜门儿都没有。”   二丫啜来一口道。   “那你从他家走的时候怎么说的。”   “我也不做声,听她叭叭儿嘴说完直接对我那叔伯说到,二叔,‘当初分家的时候奶奶可是抛下我们一家跟着你的,这些年为你做牛做马的,如今老了动不得了你要是伺候不周全,咱们孟家冲姓赵的老族长怕是要杵着拐杖来双头镇打你大耳瓜子。’”   辣妹听了哈哈大笑,“好,好,这个说得好。”   二丫这才有了笑容。   两人一路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孟家冲,看着青山绿水熟悉的,乡亲亲切是笑脸,一扫郁闷心情大好。   辣妹本想一回家就告诉家人她剁辣椒有销路的好消息,哪知道家人见到她回来却首先告诉她一件更大的喜事。   赵毛氏怀孕了。   “真的?太好了。”辣妹太高兴了。   赵老爷子和赵秀才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的。   原来赵毛氏今天在窑上拖土的时候昏倒在地了,窑上的管事都是毛村的长辈,毛村正是赵毛氏的娘家村子,这些姓毛的长辈自是关心她的,赶紧叫来村里的赤脚大夫,竟是怀孕了。   辣妹看赵毛氏面有忧色,估摸着她是担心窑上工作的事儿。   “娘,你别担心钱的事儿了,我今天去镇上几家酒楼都要我的剁辣椒呢,”说着拿出今天得的三十几个铜板出来,“以后每月得个几钱银子还是可以的,你就好好在家养胎吧。”   说来这赵毛氏自从生了喜妹这么些年一直没怀上孩子,现在年岁也不轻了,好不容易怀上还是得注意啊。   赵秀才连连称是,说是明天就去帮老婆把窑上的工辞了。   赵老爷子也说上次天佑娘给的租金钱都还攒着,到明年孩子生下来也是够花的。   如此一家人都觉得赵毛氏留在家里养胎最好。   本来辣妹为了庆祝她剁辣椒开了销路买了块猪骨头回来,现在正好,下午就生着了炭炉子,洗干净瓦罐开始煨汤。   煨的是骨头土豆汤,大半个时辰以后肉骨头和土豆的香味满院子都是。   赵毛氏看辣妹在忙她就准备去菜园子摘菜,辣妹赶紧截了篮子,不让她去。   “哪儿有那么娇贵,”赵毛氏笑着说。   “过了三个月你再干。”辣妹很坚持。   赵毛氏无奈,只好坐着摘菜顺便看炉子。   天佑在旁边低声问辣妹,“为啥要三个月?”   辣妹看他一副虚心求教的可爱小模样儿,神秘兮兮地说, “等以后你有媳妇儿了我再告诉你。”   说完也不看他,赶紧去了菜园子,留下背后愣愣的齐天佑。   这孩子又该别扭了。    ☆、BOSS   14 boss登场   自从赵毛氏没再去窑上上工辣妹轻松多了,起码一天三顿饭不用她管了,专心做她是辣小菜儿。   吴青的那个建议确实不错,她把白萝卜,豆角,黄豆,青豆,莴苣,都混在一起,配着红剁椒,红的白的绿的黄的,看着都赏心悦目,想着酒楼用那高档的白瓷盘子盛上去客人看着心情必是一亮。   九月初她便又挑了满满一担菜去醉仙楼。   这次因为东西多,吴青过来给他帮忙。看她又拿着写了“辣妹”两个字的招牌红纸想想说到,“辣妹,你下次写这个招牌的时候把你做菜的日期也写上去。”   辣妹眼睛一亮,“是啊,我咋没想到呢,吴大哥你还真有想法。”   吴青笑了起来,耳朵都红了。   “这是说啥了,这吴青咋还不好意思了?”王掌柜看了一眼两人的情形调笑了一句,结果吴青脸都红了。   辣妹哈哈笑起来,“吴大哥不经夸呢。”   结钱的时候辣妹依旧等在后厨过道里等着王掌柜拿钱,吴青便陪着他,两人一时无话,辣妹便问他,“吴大哥,你家在镇上吗?”   “嗯,来镇上好多年了,先原本也是旁边吴村的。”   “哦。”   又沉默地尴尬了一会儿,辣妹觉得气氛有点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抬头吴青也看着她,眼中带着笑意。   “人家结的钱又不分你你在那里杵着干啥,不回来干活啊?”一声呵斥传来。   又是上次那个壮实的中年妇女。   辣妹皱了下眉头,怎么每次她只要和吴青在一起说话时都能碰到这女人呵斥他呢。   吴青朝她歉意地笑笑,“下次什么时候再来送菜?”   “月半就来。”   “好,我等你。”说着他就摆摆手走向后厨,拐角的时候还回头看了眼她。   辣妹心里不禁想,这人还真是个好脾气的,想着他云淡风轻的笑容不禁也笑笑,脾气好好啊,长寿啊。   这次王掌柜结的钱比辣妹预想的要多了十几文。   “上次买了的几个熟客直接拿了几罐子,试吃的就节约了一些。”王掌柜解释到,又说到,“下次做多些送来,我们东家说准备拿泸州的几个酒楼去试试。”   “啊,真的?”   “是啊,”王掌柜点点头,“所以你得多做点儿多好点儿,泸州那边可都是大酒楼。”   “好咧。”辣妹喜出望外,家里马上要多出一口人了,要钱的地方多着呢。   想想心里又有些忐忑,“王叔,您说我那小菜儿要放在泸州那些那大酒楼里卖客人会喜欢吗,会不会嫌弃?”   都知道一镇之哥的泸州是个富庶之地,听说那里的人都穿着绸衣,家里顿顿吃肉,当然这是孟家冲里人闲聊所谈。   王掌柜笑了笑说到,“你别想那么多,只管好好做东西出来,我们东家说试试的但凡不会错。”   辣妹不禁对王掌柜信誓笃笃的那位东家好奇了起来,想就说到,“王叔,你们东家好有本事啊,开这么多家酒楼。”   王掌柜大笑了起来,一脸的骄傲,“那是,我们东家光酒楼就有五六家,还不说其他的铺子生意的。”说完又补说到,“而且我们东家可是白手起家的。”   “啊,真的,那真是太厉害了。”辣妹真心的感叹,即使是继承家业能发扬光大就是本事,何况是白手起家,这位东家好励志啊,心中不禁想着他有着啥样儿的奋斗史呢。   从酒楼出来辣妹又去杂货铺买了下次要的配料,挑着箩筐又准备去布庄买点细棉布的。   想着明年四五月就要出生的小弟弟或小妹妹心都要软化了。   “怎么想着小妹妹,最好应该是个小弟弟。”她自言自语,这世界家里没个男丁顶门面还是不行的,再说她也不想爷爷失望。   辣妹一回到家里来不及吃饭就把买的各色细棉布抖出来给赵毛氏看。   “看,这个可以给弟弟做件小衣,这个可以做披风抱被的……”   “这个颜色好看。”喜妹也加入进来一块块地抖开来看。   三个女人叽叽喳喳,都没看到门边儿天佑静静的站在那里。   辣妹一扭头看到他委屈的小眼神儿,连忙招招手,“过来,”拿了块布给他看,“你看小弟弟穿这个好不好看?”   “不好看。”他撅着嘴看都不看就说到。   辣妹愣了一秒,立马反应过来,“哎呀,我们小弟弟还没出世,咱们这个大小弟就吃醋了。”   “羞,羞。”喜妹嚷着笑他。   辣妹搂着他说到,“姐有了小弟弟,一样爱你的,永远都爱我们的天佑小弟,好不好。”看他脸色稍霁又揉揉他的脑袋温言细语哄他。   九月中旬的时候辣妹又邀了二丫和她一起去送辣小菜儿,整整两担子,二丫边挑边嘟着嘴调笑她,“把我拉来当劳力,也没见你给工钱。”   “咱俩谈钱不是伤感情吗?”辣妹回笑到。   “绝对不伤感情,咱们还是谈钱吧!”二丫装出一副保证的样儿,引得辣妹扑哧笑了起来,“等会结到钱你要啥我都给你买。”   “真的?”   “保证。”   两人说的认真,其实辣妹知道二丫也就是开开玩笑,她要真买东西送她她还不干,这就是朋友。   两人挑担子到双头镇醉仙楼的时候累得满头大汗。   后门大棚里洗菜切菜的几个人早认识辣妹了,看她来了赶紧喊吴青。   吴青出来一看到辣妹就笑了起来,说了句,“你来了!”   “是啊,吴大哥,好久不见啊。”辣妹笑着打招呼。   “脸红什么啊?”王掌柜又调笑他。   辣妹和二丫莫名其妙,看着大家望着她们笑。   “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放东西结账。”辣妹对二丫说到就拿着箩筐往里走。   吴青赶紧帮她接过二丫那一担,一上手沉甸甸的,不禁说到,“这么沉,都是你们自己一路挑进镇的?”   辣妹点点头,“是啊”。   “你等等啊”。他说道边放下东西进了另外一件小房,一会儿端了两碗大盖碗儿茶出来,“快喝。”   “谢谢吴大哥。”辣妹也不客气,接了就喝起来,还真是渴了,这茶甚是好喝,入口淡淡回味却带着丝甘甜。   吴青看着她喝下又端了那碗走去大棚,应该是去给二丫的。   辣妹笑了笑,这人还去挺体贴的,也是个和善人,不禁对他好感更甚一层。   “走吧,咱们摆放去。”吴青回来笑盈盈地对她说到。   “嗯”。   两人抱起瓦罐就去大堂开始忙碌起来。   他一放好一个瓦罐,辣妹就贴一张招牌红纸,两人配合十分默契,不时相视一笑。   吴青低头看那招牌红纸右下角都细细标着日期,面上笑容更甚。   他又带着辣妹把其余二十多个瓦罐搬到后厨隔壁的一个库房里。   辣妹进去的时候看到那个壮实的中年女人也在,她正拿着木盆子蹲在地上从地窖里摸红薯出来。   辣妹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朝她点点头,得来一阵轻哼。   她也并没在意,一心摆放瓦罐。   两人忙碌了一会儿终于摆放妥帖了,吴青对她说到,“你就在这门口等王掌柜吧,他就来。”   说着,吴青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瞟了眼仍蹲地上掏红薯的那个女人,这才离开。   辣妹背着身子站在门口面对过道等着王掌柜过来,很明显感觉到背后冷嗖嗖的目光,打量也好,嫌弃也好,她耸耸肩,坚决不回头。   可有时候你不惹事儿,事儿惹你,你也是没办法的,比如现在。   “一个穷酸丫头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就洋洋得意,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到底配不配得上……”   辣妹回过头紧紧看着她,“老大娘,你是对我说的吗?”   那中年女人腾的站起身,一甩正拿手上的那个红薯,啪的一声摔成两半儿,咕噜噜地滚到墙脚,“你叫谁老大娘呢,你瞎眼了,老娘才四十不到呢,你是瞎眼了,你个小贱蹄子……”   “咳咳,”眼看着她就要冲过来了,库房里头竟然传来两声不高不低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像是惊天霹雳一样将这个女人即将冲过来的身子死死定住。   辣妹这才注意到后面似乎还有个门,门后面应该还有个房间,刚刚咳嗽的声音就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此刻应该是有什么人在里面。   那中年女人端起红薯盆子一溜烟出了库房们钻进后厨去了。   看得辣妹又一次莫名其妙了。   正好王掌柜来了,这次结的是上一次的菜钱,整整六十多个铜板,两钱银子了,辣妹喜笑颜开,仿佛刚才的事儿就是个幻梦。   王掌柜一交给她银子就解释说今天店里客多,前面有些忙,他要赶紧回前面大堂招呼客人去。   “您忙吧,我这就挑了箩筐回家。”   王掌柜也不和她客套了,横竖都打这么多次交道了,都这么熟了,他匆忙离开。   辣妹站在门口拿起扁担把箩筐绳子套在上面正低着腰撅着屁股急要挑着一担空瓦罐走人,忽然后面一个声音想起,“你就是辣妹?”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点点头。   这人走路怎么也没声儿啊,她拍着胸口回头一看,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男子飘飘然地走了出来。   这人本就是逆光向着辣妹走来,看不清五官,只觉得身姿飘逸挺拔,渐渐走近看清面容,乍一看没觉得多亮眼,但再一看却是叫人赏心悦目,气质静雅。   辣妹认出那一身浅绿色的长衫似乎叫做鸭江绸,是炸蚕丝所做,这还得多亏了天佑娘经常教她的一些衣料知识。   “别人如此说你,你不生气?”   他平静地问到。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说刚才那壮实女人骂她的话,“没什么啊,我不也回敬她了吗,再说一个人说什么并不重要,而是要看她做了什么。她也就说说,一没打我而没抢我银钱生意的。呵呵。”   “哦,一个人说什么并不重要,而是要看她做了什么?”他微微顿首重复着她的话。   “是啊,”辣妹笑笑说到,“再说了,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去,不差她一个。”   说完她又要抬步离开。   “等等,”他叫住了她,她一愣。   “东家”。从后厨走出吴青的身影,对着恭敬一揖。   辣妹一惊,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老板好”了。   赶紧放下箩筐也作揖起来,“辣妹见过东家”。   “进来吧。”他淡淡说到,转身往库房里走。   辣妹看看吴青,吴青看看她,两人都有点蒙,不知道他要叫进去的是辣妹还是吴青。   两人犹豫了一下结果都进去了……    ☆、上线下线   15 上线下线神马的   两人跟着大老板走进库房里面那个小门。   这是个布置简单清爽的小间儿,一张平头案,案头摆放着文房四宝,靠里是一张太师椅,外面是一张金刚藤木圈椅和太师椅隔着桌子相对。靠墙还放着两个小的方凳。   看来这是老板办公室,单间儿的。   “听吴青说你识字?”他坐在平头案后的太师椅上,伸手示意辣妹在她对面坐下。   吴青退到墙边的方凳上坐下。   “是的,我爹是个秀才。”   他点点头,从案下抽出一个格间,拿出两张纸出来。   “你仔细看看。”   辣妹接过纸一看,这是一份相当于合约的东西。大致的意思是辣妹以后的剁辣椒只为王逸之一人提供,约定好无论多少收入三七分成。   “王逸之?”辣妹问到。   “我的名字。”他说道。   “运货,装坛,分销都归东家你?”   “是的。”   “你七我三?”   “是的。”   “辣妹的招牌必须是我的,每一张都要我亲笔写。”   他听她这样说不由深深看了她一眼,“可以。”   “那我没意见了,谢谢东家。我可以签了。”   王逸之忽然淡淡笑了。   辣妹莫名其妙。   “看来你对招牌辣妹两个字看得比分银子重要。”   辣妹认真的说到,“其实我也看重分银子”。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拿起笔递给她。   她认认真真写下“赵倾心”三个字。   “赵倾心”。他念到。   辣妹不好意思的笑笑,“太久不用我也差点儿忘记了。”   身后的吴青眼睛一闪,无声的念着这三个字。   “以后去孟家冲运菜的事情就交给你,一做好就搬过来,只要王二叔路过就随车运过去。”   吴青知道他这是对自己说的,赶忙站起身,“是,东家。”   辣妹也连忙起身告辞。   平静的神色下却是心中的万分激动和万分雀跃。   忽然想着此时应该和大老板握手,以示合作愉快。   不过她也只能想想,古代的世界,男女肢体接触那是大忌。   吴青和辣妹走出小房间,一直走到外面大棚,她还觉得晕乎乎的,而吴青显然也很紧张,看得出来他对东家敬畏的很。   不过他的反应也正是一个好员工对一个好老板的正常反应。   忽然又想到自己,如此签了合约是不是代表她现在也是个有组织有纪律的人了,东家是她的上线,她是个下线。   “恭喜你,辣妹。”他说道。   看他这么真心的为她高兴,辣妹心里真的很感激他,“吴大哥,真的很谢谢你,要不是你一直以来帮我我不会得到这么好的事。”   说得他又不好意思了,“哪里,是你自己能干上进。”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约好下次吴青去孟家冲拉货的日子,这才分开。   二丫一见到辣妹就问怎么搞那么久,她压住兴奋劲儿,拉着她离开,直到走好远才和她说了这事儿,还叮嘱她保密。   二丫也是很为辣妹高兴,立即就要拉着她去买几个白面馒头吃,以示庆祝。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我今天请你吃炸芝麻丸子。”   “真的?”   “真的。”   ……   吴青第一次架着驴车去孟家冲赵家拉菜的时候整个村子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谁能想到这个辣妹倒弄菜园子还真倒弄个名堂出来了,村里那么多大人去镇上卖菜都没有什么出路的,她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竟然谋到出路了。   瓦罐菜十天半个月的就拖了一批走了,而帐也是每次拖菜结上一次的菜钱。   每一次结帐都是吴青拿个钱和结算单来对账的,自那以后辣妹也没再见过大老板王逸之。   天气一天天凉了起来,赵毛氏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来,但她手脚依旧利落,也没什么孕吐反应的,走路干活的从背后看还真看不出是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   村里女人都说这胎看样子应该是个儿子。   而赵毛氏做的小衣也确实是按男娃儿式样来做的。   秋天过完冬天即将到来。辣妹做完了最后一批秋辣椒。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批菜了。地里的辣椒杆子都连根拔起了。   好在还有早前磨好的辣椒糊子可以再泡一些时令小菜儿,比如泡萝卜和辣白菜。   因为量不大,而且接下来要过冬至节的,辣妹就和吴青说她做好了送一担去镇上,反正她年底也是要去镇上采买的。   那就相当于这次是吴青今年最后一次到赵家了。   赵老爷子十分热情的邀请他留下来吃个饭。   见辣妹也挽留,吴青就留下来吃饭了。   赵家人对他印象很不错,平易近人,见人一张笑脸,每次拖货车上车下搬瓦罐十分勤快。   冬至节的时候赵大带着一双儿女进镇给老太太送节。   青州过冬至节还是很讲究的,这一天一定要买猪肉回家腌冬至肉,而且还要采高粱叶子来挂,天黑之前挂在房梁上。   亲戚朋友之间互送一两斤的肉和鱼的以示亲近。   所以赵大一早在村里杀完猪就拿了两斤猪肉带着儿女去了镇上弟弟家。   这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一扫前几天的阴雨绵绵。二丫穿着薄粗布小棉袄走到镇上时背上还稍稍出了点儿薄汗呢。   赵大三人一路进了赵细弟的家。赵细弟的老婆赵王氏一见大哥手里拎的那两斤猪肉连忙堆出个笑脸,“哟,哥哥这是来了。”说着赶紧去接肉。   赵大也不说话,径直去了西屋的后间儿。   本来三件瓦房西屋是老太太住的,前几年赵王氏说儿女大了不好再住一间房,就把西屋一分为二,前面大半间给了儿子赵文刚,女儿赵淑娴得了东屋后半间的。   这西屋后半间紧挨着灶房,里面仅放下一张草床,床头放着一个大瓦缸,缸盖上放着一个破木箱子。尽管外面暖阳高照,但一走进这件房里顿时感觉阴嗖嗖的。   门角落的尿痛臭气熏天。   “儿啊,你来了。”赵老太太勉强着坐起来,看二虎儿二丫也来了,似乎很是高兴,二虎闷闷的喊了声奶奶,二丫硬是不吭声。   赵大也不说话,直接伸手揭了床褥子。   一看,乖乖,手上一把水,垫床的草恨不得挤出水来,这得是多久没晒过床才能潮成这样啊。   再一看那被子床单摸的手上直打滑。   别看赵大是个杀猪的汉子,可他从两个孩子还小就又当爹又当娘的,心细着呢,又四处细细看了,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娘,他们这是多久没进过你房了。”   好强了大半辈子的赵老太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此刻她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从小捧在手心的小儿子,如今老了对他不闻不问,这个自己对他不闻不问的大儿子却看出自己的窘境,她真没什么好说的。   “二虎,跟我把奶奶抬出去晒太阳。二丫把床抖出去晒。”   赵大说到。   尽管两人不情不愿但看他爹脸色不善还是干了起来。   堂屋里赵细弟喝着茶看账本,赵王氏拎了肉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儿子赵文刚说是去外面有事了,赵淑娴在房里不知道干啥。   都当赵大一家子隐形人了。   赵大搬了摇椅放在门口太阳地,和二虎一起抬了老太太放着躺好,就听着老太太一声舒服的叹息,自从她腿摔断了有多久没看到天了?   二丫抱了垫床的棉絮来晒。二虎摞草床里的湿草出来,又去外面弄干稻草垫床。赵大去泼粪桶,本来泼完要拿去旁边河里洗桶的,临去想想又把老太太被子床单拆去拿着一起洗了。   “爹,我去洗吧。”二丫连忙说到。   “不用,你在这看着你奶奶。”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丫鼻子酸酸的,他爹这是心里难过啊,再看看老太太气不打一块儿来,狠狠地呸她一口,“这会儿捧在手心的儿子哪儿去了?就我爹多管闲事。”   “哟,说话这么酸溜溜的,谁也没叫你们来啊。”   屋里走出个穿着一身桃红对襟薄袄子的小姑娘,鼻子冲着天说话。   这是二丫的堂妹,赵细弟的小女儿。   二丫看着她就讨厌,和她娘一副嘴脸, “哟,话说的漂亮,刚才你娘接我爹手上猪肉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说这话啊,猪肉都吃狗肚子里去了?”   “你?”那赵淑娴抽着怀里的帕子就憋着嘴转身往他爹哪儿跑,学的一副小姐娇样儿,看得二丫直抽抽。   一会儿那赵细弟从里面优雅的走出来对着二丫说到,“二丫,你是姐姐怎么能欺负妹妹呢?”   “狗屁妹妹,我可没这么个烂心的妹妹。”   “我怎么烂心了”,那赵淑娴一声哭腔,“爹,我就说她欺负我吧”。   赵细弟赶紧哄他闺女。“乡里人不知道规矩没学问,别和她计较。”   “乡下人?”二丫一声冷笑,“乡下人怎么了,别忘了你也是孟家冲出来的,当初要不是我爹供你学徒你哪门子在这里端着书假正经的,还真以为自己就成城里人了……”   被个侄女站在家门口这样一顿骂,赵细弟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周围邻里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赵细弟恼羞成怒就要去捉二丫,正好二虎回来,丢了手上的一堆干稻草,拿起门口的晒衣服叉子对着赵细弟就打。   赵细弟四处跳着躲,赵淑娴吓得哇哇大叫着哭,二丫咯咯地笑…… ☆、绯闻   16 绯闻   双头镇的河其实是从很远的梅州流过来的,这条河贯穿整个双头镇,刚好将之间镇上居民地一分为二。   主流到了双头镇就拐向了东面的青州城。   此处的是支流,河道并不很宽,但河水清澈,河流缓慢,两边都是镇上比较原始一些的居民,做的房子都是两层楼的木雕花楼,雕花儿的题材大多取自自然山水花鸟人情风貌,什么五福临门,福童闹元宵,很有些韵味儿,这也是青州的木雕特色。   赵大站在河边青石板上拿了草把洗干净尿桶,这才想起来没拿皂角怎么洗床单被子的,这会儿都快巳时了,河边也没别人洗衣服的。   正站着四处看看,忽然背后咿呀一声开门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身后那两层的雕花木楼大门打开了,走出一个年轻妇人,阳光打在她的眉目上如二月情烟又如薄暮雾气,他就那么愣住了。   “赵大哥。”那女子大方一笑,喊了一声。   “天佑娘。”他这才认出来。   其实天佑娘在二楼就看到他了。一个大男人在河边青石板上站的笔直,手上麻利地洗着尿桶,撒网似得撩开被子床单洗。   赵大模样生的虽说一般,但身材壮实挺拔,人也光明磊落,自然发出一种坦荡的硬汉气质。   “赵大哥,你怎么在这里洗床单?”她问到。   “我,我娘跟我弟弟住镇上。”他连忙解释。   天佑娘一看那被子和床单正是藏青色的粗布,正是老人用的样式,看他一副面有难色的样子也没再多问,“可是没皂角?”   “嗯,出来的急,忘拿了。”他不好意思地说到。   “等着,我去给你拿。”   说着转身回了屋,一会儿就拿了个皂角出来给他,那双伸过来的手纤细柔弱,在阳光下仿佛镀了层金色,散发着蜜蜡的光泽。   他粗糙的大手去接的时候碰到她的指尖,云朵一样轻飘。   赵细弟家里鸡飞狗跳的时候赵大回来看得更心烦意乱,想着赵王氏反正也不会留自己吃饭的,晒好被子床单就带着一双儿女走了。   爷儿三个在镇上买了几个馒头啃了,又买了点儿东西二虎和二丫先回家,他自己要去附近的吴村买点猪肉,本来今天吴村的猪也是喊他杀的,因要来镇上送腊八节怕耽误人家杀猪的时辰才推了的。   但早和人说好了留十斤肉他的。   都是熟人熟事的,人家家里杀猪是喜事便留了他吃骨头菜,喝了两口酒,这边到下午边儿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往孟家冲回。   吴村本来在双头镇东边儿,而孟家冲在西面儿,所以从吴村回孟家冲还得从双头镇那条路原路返回。   他刚走到镇边儿就又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天佑娘。”他脱口而出。   “赵大哥,你还没回去啊?”   “去吴村拿了点儿肉,”说着看到天佑娘手里似乎也拎了五六斤肉,想都没想就伸手过去,“我帮你拿。”   天佑娘笑笑随他接了去。   一时两人无话,气氛尴尬了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他有时候从地里晚归看到她回村的身影。   “今天不是过节吗。”她轻颜淡笑,看得他忽然就多话了起来。   “你既是在镇上做绣活儿怎么不带着孩子在镇上住,免得每天这样跑来跑去,路这么远的折腾。”   她低头缓了一下慢慢说到,“我一个人做工的时候也照顾不到天佑,他在辣妹家既有先生教又有辣妹照顾我很放心,这点路不算什么。”   他一下子明了,他也是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长大的,自是明白,一个人带孩子的艰辛,不做工又不行,做工的时候又老惦记着孩子。   他叹了口气,看她单薄的身影越显怜惜。   也许是中午喝了两口酒的原因,他竟然第一次向外人说起他娘来,说起小时候他小时候跟着师傅凌晨一点起来杀猪的经历,说起他娘对弟弟的疼爱,说起他老婆死后他带着两个孩子的生活,再到如今他娘的处境……   天黑之前其实辣妹早就把辣妹腌好吊在房梁上了,就剩了小块儿猪头肉说是炒着下锅疙瘩面吃,结果天佑娘回来了,又拿了那么多猪肉,她也没吃饭,于是辣妹索性烧了碗猪肉大白菜粉条汤。   一家人围着大锅一起吃,热热嚯嚯的。   哪知道第二天晚上天佑娘回来的时候天佑竟然不理她,也不说话,一个人闷闷的,辣妹喊他吃饭他也不理。这是从来没有的事儿。   “这是怎么了,白天有什么事儿吗?”   “没发生啥事儿啊,今天就下午我去菜园子摘菜时候,小弟下课了跟着喜妹在下塘边儿玩了一会儿等我。”辣妹也莫名其秒,不过想想好像自那会儿后就没见到天佑说话了。   辣妹想想叫来喜妹,问下午在下塘边儿和天佑一起玩的时候发生什么事儿了。   喜妹看了一眼天佑娘低着头不说话。   把这两人急的。   “快告诉姐,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辣妹拉着喜妹叫她说。   好半天喜妹才支支吾吾地说,“村里人说,说,天佑娘和赵大好上了……”   天佑娘整个脸都变了,眼里呷着泪一声不吭就回后屋了。   辣妹愣了半天,这是哪儿跟哪儿啊,趁着只有她和喜妹两个人又细细问了她前前后后,谁谁说的啥啥话的,都问清楚了。   辣妹端了碗疙瘩面出来的时候天佑一个人坐在大门口门墩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辣妹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慢慢说到,“天佑,你也快七岁了,有些事情你应该心里都清楚。比如一个人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自然说什么话的都有,你如果把别人说的话都放在心里那你肯定要累死。”   他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好看的眼睛在暮色里熠熠生辉。   “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很清楚,她一个人带着你来到这异乡生活很不容易,为了生计早出晚归,我看你娘手指头上都是针眼,你还如此对她你说你应该吗?”   看他低着头有些动容她想想又说到,“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娘真的想再找个人一起过日子我觉得也没什么,你娘也是人,也需要别人关心她帮助她,如果她真心喜欢那个赵大叔我要是你应该高兴才对,你难道不愿意看到你娘过得开心过得轻松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形单影只孤零零的一个人?”   辣妹像是也深有所感慢慢说到,“当初我亲娘死的时候我才三岁,那会儿我爹要再娶我心里也很忐忑,可我看了我爹相亲回来以后我心里一下子释然了,他有他自己的生活,父母总是只要儿女好啥都愿意,同理咱们做儿女的所谓孝顺不也应该愿他们过的好吗。本来我爹自我娘死后一直郁郁寡欢,唉声叹气,但自从有了我后娘以后整个人也精神了……”   夜幕降临的孟家冲无比静谧安宁,天空软绵绵的黑幕一样掩盖着白日里的一切,四周隐约透着的点点烛火之光,看着都温暖,空气中是淡淡的桂花香味儿,那味道萦绕着屋前屋后的余韵。   辣妹还在喋喋不休,她觉得自己今晚也忽然感性起来了,把天佑当个大人一样分享自己的感受,可天佑早一溜烟儿的不见了。   后屋里,天佑娘楞楞的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像个没了生命的木雕一样。   推门而入,齐天佑一下子扑到她娘的怀里,“娘,我错了,只要你高兴就好,只要你高兴就好……”   哽咽连连,泪水肆意。   天佑娘一下子哭了出来,紧紧搂着儿子小小的身子……   辣妹远远看着母子俩紧紧搂住的身影也红了眼圈……   今晚她又会是一个不眠夜……   第二天辣妹就放出风声她要在收购辣椒糊儿,三文钱一斤,和一斤大米一样的价。   孟家村大部分都磨辣椒糊儿,虽一家也就三五斤的,但能白卖出那么多铜板也是好的,所以大部分都兴奋了。   等到大家拿了各自的辣椒糊儿来找辣妹到时候,只要差不多她都收了,当面结铜板,清清楚楚。   但当那两个嚼舌根的婶子拿东西来的时候,辣妹只要不要她两家的。   那两人还不服,一个劲儿说自己的辣椒糊儿稠着呢,怎么就不要。   “我要不要也不是看辣椒糊儿稠不稠,稀不稀的,再说了,这是稠是稀也是我来评断,你们还是回家想想我为啥单单不要你们两家的。”   那两个婶子先也是一脸狐疑,回家两人慢慢合计这才缓过神儿来,只怕是两人在下塘洗菜时当着喜妹和天佑说天佑娘和赵大的事儿被辣妹知道了。   “还真是记仇的死丫头,说这么几句就恨上了,好歹我也是她长辈,叫我一声婶子……”   “算了,算了,咱们以后也别再说了,听说这辣妹来年还要收辣椒的……”   自此赵大就很奇怪了,为何天佑娘见了他像见了鬼似得,他再主动说话她都不理,当他不存在,晚上去辣妹家她躲在后屋根本不出来。   赵大本也不是个多主动找事的人,再快到腊月了,天天有猪杀,一忙起来便也没放在心上。   眼看着快到腊月了,辣妹便准备着再挑最后一担辣菜儿去醉仙楼,顺便送点家里土特产去给王掌柜吴青的也算是辞年礼的。本来他还准备了给王逸之大老板的份儿,后来想想算了,人家可能根本看不上。   但第二天发生的事她还真没想到……    ☆、原来是      辣妹没想到双头镇的酒楼都这么早就关门了,这才刚进腊月啊。   其实她不知道,酒楼都是常年无休的营业,只有到了年底那个月因客商也都归家,本也没多少生意。而员工也是一年忙到头几乎没有休假,所以年底这个月歇业也是员工的一种福利,这月结的年底工钱东家多少都会多给些,比一个月的工钱肯定多,也相当于带薪休假一月外带年终奖了。   辣妹看着醉仙楼大门从外面挂着把大锁,心里还有些不甘,毕竟挑那么远的担子来了。还是想着绕到后门看看。   还好,后门还是开着的,只是大棚里没了以往热闹忙碌的帮工,东西也都收拾掩盖起来。   她挑了东西往里走,本想通过后堂过道就朝里喊王掌柜的,结果发现就旁边一个小房间有声儿。   “下午拿了年礼就去,别推三阻四的。”   听着应该像是那个看自己不顺眼的中年壮实女人。   “我不去。”一声闷闷的男声。   辣妹一听就知道是吴青的声音,心中一喜,还好他在,还给他带了辞年礼呢,于是抬步就往传来声音的房间走去。   “不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心思,就知道惦记着那个野丫头,一个乡下丫头又黑又瘦,家里又穷,我们吴家她也配?”   那个女人声音尖锐了起来,辣妹脚下一滞,这“乡下丫头又黑又瘦,家里又穷”说的难道是她?   可无缘无故背后讨论她干啥。   “别这么说辣妹。”吴青的声音也高了些。辣妹很少听到吴青这样说话的语气。   “怎么?戳到你心思了?我告诉你,开年你可就十八了,人家才十二,难道你要白白等她几年不成,再说了就算她到了年龄我也不同意,你也不看看她上下哪点儿配得上你……”语气有些气急败坏了。   “我不准你这么说辣妹。”吴青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他一向笑容拂面,她还真无法想象他生气是个什么模样。   “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翅膀还没硬就为了个黄毛丫头这样对你娘说话了……”   这个女人竟然是吴青的娘。   而见人就一张温和笑脸的吴青竟然有这么个一脸横肉的娘……   辣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怪不得她每次见到吴青和自己说话就十分嫌弃地看着自己,她这是以一个婆婆挑剔的眼光来看她啊。   她心里一阵后怕,还好自己对吴青没那啥意思的,不然……   她想想还是默默的离开吧,又觉得这样一走了之似乎又不太好,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更何况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大老远菜已经挑来了没有再挑回去的道理,便想着要不直接把菜放在以往的库房里再走。   等吴青或王掌柜来锁门的时候自然就会看到瓦罐知道她来过了。   不再犹豫,辣妹悄悄挑着担子进了库房,关上门,一个人在那里轻手轻脚的搬瓦罐。   那两人的争吵还在继续,辣妹也听的七七八八了,看来吴青对自己有点儿那个意思,但他娘坚决反对,要他娶别人。   她好像冲出去对她们说,别吵了,吴大哥你赶紧娶了别人吧,你娘也消停了。   忽然就想起吴青见到自己眼前一亮笑着打招呼的情景,眉清目秀间温和亲切……   她就那么坐在了地上发起呆来。   一直到两人经过门口,声音越来越远……   “他们走了。”   辣妹吓一跳,凭空身后一个人声。   她回头一看,“大老板王逸之”。   “正是。”   她马上掩口,竟然不小心说出口了,连忙改口,“东家”。   今日王逸之穿了一件宝蓝色棉布长衫,上身套了件对襟的白缎滚兔毛边儿的短袄子,整个人看着雍容华贵。   “叫我王逸之吧。”他面色正常似乎是认真的。   “东家,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都放年假了吗?”   “王掌柜去青州城拉最后一批货了,我在这里等他一起回泸州。”   “哦,”辣妹想着那母子俩也走了,自己东西也摆好了,连忙告辞,刚要走看到筐里的东西,才想起来自己还带了辞年礼的。   “东家,这是我给你和王掌柜带的点儿土特产,不要嫌弃哈。”她一样样的拿出东西,无非是一些笋干,干螺丝肉,柿饼,还有几条野鲫鱼,“这是我在桂花树脚下养的桂花鱼,因吃了桂花肉香的很。”   那鱼都只有半尺长,颜色却很淡,盆子里有水,这会儿依旧活蹦乱跳的。   “哦,桂花鱼?你故意养的?”   “是啊,我家院子里有两颗很多年的桂花树,一颗金桂一颗月桂,每年秋天开的遮天蔽日的,整个院子都香着,我就捉了几条小鲫鱼放在树下的大瓦缸里养。”   他很认真的听着。   辣妹急着要回家,说完赶忙开门去隔壁后厨拿木盆装鱼,她一会儿要把木盆带回家的。   “东家,我回去了,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鸿运当头财源滚滚。”   说着就拱手告辞。   他依旧看着水盆里的鱼,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强人总是异与常人,辣妹心里只能这样想着。   “完了,东家他们把门锁了。”辣妹站在后门拉着门大叫起来,又一阵风的跑了回来对着王逸之说,然后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他。   “锁便锁了,我也不会吃了你。”他淡定的说到。   辣妹讪讪笑到,“呵呵,我就是想回家了。”   “不急,还早,王掌柜回来了门就开了。”   “哦,”也只能如此了。   一时她也只能坐在库房里和他相处一室,两人无话,他在看鱼,她看地发呆。   “你想不想嫁给吴青?”他忽然扭头看着她问到。   显然刚刚那母子俩的争吵他也听见了。   “不想。”她想也没想就回到。   “哦,为什么?”他似乎很惊讶。   辣妹有些气恼,怎么都觉得她条件差吴青条件好她就该上杆子想嫁给她似得。   又一想反正现在也被困在这里了,还不如唠嗑似得说着话儿打发时间的,于是慢慢说到,“一来,我现在也就十三,论说亲还早,而且我家里情况你大概也听说了,我不想那么早出嫁想多帮着家里一些,”   “你家里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你说给我听听。”   她一愣,看来又发现吴青一个优点,嘴很严。   “我家就我和妹妹两个孩子,我娘肚子里这个还要明年三四月出生,家里老的老小的小。”   她说的时候脸上十分平静,王逸之看不出她有任何的情绪。   顿了顿,又说到,“再告诉你个事儿,我这个娘是后娘,”看他意外的反应她嘻嘻笑了起来,“别以为后娘我就多苦,其实我和她相处得很不错,和妹妹感情好得很。”   她笑颜如花,想着家里那些七七八八的欢快的烦恼的小事儿。   王逸之从小就离家四处打拼,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小姑娘很不一样,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还没长开,容貌也并未多出色,更谈不上什么气质,但就觉得有意思,叫人不讨厌。   “二来呢?”   “二来吗,嘻嘻”她嘻嘻着说到,“我没觉得吴青条件有多好,我条件有多差的啊,说不定过两年他娘就觉得他儿子配不上我呢?”   “哈哈哈,”他大笑起来。   爽朗坚毅的嗓音在库房里十分响亮,辣妹的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   他看着她忽然轻轻的说到,“你和我以前很像。”   “哦,真的,你也说说。”她来了兴趣。   他却不接话,起身说到, “饿了。”   这样一说辣妹还真觉得饿了,估摸这会儿都午时过了。   “要不我中午就把这鱼做了吃了?”   “好。”他点点头,起身回了他的单间儿办公室,这是坐等她做饭的节奏啊,这人还真是一点儿不客气。   抓了两条鱼来到灶房她就后悔了,啥菜都没有,翻了半天什么食物都没有。   想着旁边是库房,干忙跑过来翻坛坛罐罐的,终于找到米和油了。其他的再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这顿饭还真叫辣妹硬给做出来了。   煮了饭,饭上辣椒糊儿蒸鱼,香的很。   端出来的时候更觉得饿了。   直接拿着托盘盛了两碗米饭就这一盘鱼端进了老板单间儿。   这鲫鱼果真带着桂花香,肉质细腻甜美,辣椒糊儿提色提鲜,三两下一人一大碗饭下肚,也不说话,又一人添了碗饭,伴着辣椒糊儿鱼汤吃了。   吃完了,辣妹接过他手上的空碗和筷子笑了笑,端着托盘就去了隔壁灶房洗刷去了。   王逸之忽然惊觉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单独和个小姑娘吃饭,奇怪的是仿佛这场景经历了好多次一样,两人相处好多年,彼此太熟悉,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说话……   想想不禁失笑。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辣妹飞快的跑向后门,果然是王掌柜回来了。   “王叔,您可回来了,”辣妹欢呼着,终于可以回家了。   匆匆和王掌柜说了几句话她就赶忙回家了,都没来得及和大老板告别。不过想想也没啥好说的了。   王逸之看着辣妹离去的身影淡淡笑了笑,王掌柜问到,“东家,对不住,回晚了点儿,您还没吃饭吧?”   “吃了。”   王掌柜摸不着头脑,可看东家并没要解释的意思也没再说什么,赶紧收拾东西,赶回泸州,争取天黑之前到家。   “王叔,你觉得辣妹怎么样?”王掌柜就那么愣住了看着东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选谁好呢   18 选谁好呢   要说乡里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过年了。劳累了一年到头,都在过年这段时间得以释放。   杀猪杀鸡,扫扬尘,贴对联,做新衣。   赵老爷子每天都跟着村里的男壮力池塘里拉网捞鱼,每天总能带两三条或大或小的塘鱼回家。   整个腊月赵毛氏都在赶新衣服,辣妹则是天天准备过年的果盘小吃。   今年不同往年,家里人人都有新棉袄,吃食也是丰盛。   守岁的当晚也是一大桌子的吃食,红薯,花生,红枣,豆子,汤圆,饺子……   今年辣妹卖辣菜儿挣了一笔对于他们家来说很大的收入,又有天佑娘给的租金补贴,赵家这个年是有史以来过得最丰盛的一个年了。   拜年是过年很重要的一个环节。大年初一是小辈给邻里长辈拜年,辣妹带着喜妹,天佑一家家的拜年,长辈见到小辈来了连忙拿出好吃的分给大家。本来给喜妹和天佑一人一个布口袋装这些“战利品”的,结果天佑硬是不肯,辣妹大了她拿肯定不好,最后只剩下喜妹一个人收获满满。   初二是拜的外婆年,辣妹和喜妹外婆不一样去的村子也不一样,但也都是亲亲热热的去,和和气气地回。以往赵秀才带着两人一个个的拜,但今年不一样,赵毛氏肚子这么大了,自然他要在家里陪着照看上门来赵家年的亲戚。   只是乡下风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是外甥女,所以两人吃了早饭也就都回了自己家。   初三初四拜的是姨妈,叔伯。   可辣妹刚准备出门家里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来拜年。   吴青拎了两瓶酒,一包糖糕说是来给赵老爷子拜年。   赵老爷子自然是很高兴的,赵秀才夫妻也是很欢迎的。本来经过去年大半年拉货的经历吴青和赵家人已经熟络了。   但这次他来拜年要说可来可不来,要是说他作为辣妹的同事来给赵老爷子一个长辈拜年也说得过去,要是不来也没人挑这个理。   所以这次他来拜年还带着东西,赵老爷子看他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打量的意味。   但自从那次偷偷听到他和他娘的争吵后辣妹知道了吴青的心思,她多少有些回避了。   赵老爷子留了吴青在家里吃早饭,两人喝一杯。   蛮奇怪的是天佑似乎特别不喜欢他,但凡吴青和他说话,能回一个字的绝不带两个字。   回头辣妹逗天佑说话,“小弟,你不喜欢那人啊?”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无关紧要的人。”他回答的像个小大人儿。   “那你怎么不搭理他的?”   “你也应该少搭理。”   “哦!为啥?”辣妹笑着问他。   他看着她认真的说到。“男女十二不同席。”   齐天佑穿着红稠长筒袄子,像个小福娃,说出的话却像个老夫子,逗得辣妹一把拉过他抱在怀里,“是的,是的,听我们小弟的。”   他又认真的补了一句,“还有二虎哥。”   “老夫子!”   春天桃花开得正盛的的时候赵毛氏生了个小男婴。这是赵家天大的喜事,炸鞭分糖,摆满月酒,整个三月都在为这个降临的小生命忙碌。   赵秀才给这个老来子取名赵倾明。   辣妹给取了个小名黑毛。一雅一俗,倒也有趣。   今年辣妹又像去年一样种了很大一片辣椒,所以每天十分忙碌,日子过得飞快。   一晃眼,辣妹的小弟黑毛也要摇摇晃晃会直立行走了。   齐天佑也八岁多了,来赵家整整两年了,这年开春竟然考过了童试,十里八乡都轰动了。   八岁的年纪过童试只在城里听说过,没想到就在乡下人自己的身边发生。   尤其是孟家冲的乡亲们,个个奔走相告,都觉得走出去自己脸上都带着彩,说起天佑那叫一个自豪。   其实这两人孟家冲的人早已将天佑母子看着一个村的人了。   大宋国又出了新国策,家里只要有一个秀才就可以减免三亩田地的赋税。比如辣妹家就刚好再不用交田赋了,一年省下了整整两钱银子。   乡里人似乎看到了希望,又再一次萌动着将家里娃儿送去学堂读书识字。   于是赵秀才又被大家记起来了。   七月的时候,孟家冲和附近两个村子里差不多有七八个五六岁孩童要来跟赵秀才读书了,也预交了下半年的束修。   辣妹的小菜儿生意也似乎不错,大老板王逸之很有些本事,这两年给辣妹结的钱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但不好的消息却是天佑母子要离开。   天佑过了童试接下来两年就要乡试了,后面还有县试,省试,他读书的路还长着呢。   赵家人似乎把她们已经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突然听到天佑娘要带着天佑去青州城大私塾读书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   “赵叔,赵先生,嫂子,辣妹喜妹,这两年谢谢你们对我们母子的照顾。”天佑娘说完语气有些哽咽。   天佑也低着头不说话。   赵秀才说到, “这是好事,进城了,天佑有了好先生学到更多的学问,以后能有更好的前程。”   “以后常回家看看。”赵老爷子和蔼的说。   天佑娘点点头,泪光闪动。   辣妹抱住天佑,习惯性地揉揉他的脑袋,“以后出息了可别忘了姐。”   这句话本想开玩笑的说出来,却不想一出口自己竟也哽咽了,天佑忽然像两年前那个六岁孩童那样扑进辣妹怀里,只是如今他的个头已经到了辣妹肩膀。   晚上赵家一直萦绕着离别的伤感。   开学堂的前两天吴青来家里帮忙整学堂。中秋来送礼的时候听赵秀才提了一嘴,便放在心上了。   以前的坐椅都还早,只是堆柴房两年都脏兮兮,要端出来洗刷,墙上也要重新刷灰。   吴青挽着袖子拿着抹布在院子里忙的满头大汗,辣妹忙着做菜,也随他去了,反正说了叫他别来他也不会听的。   还没一会儿二虎也来了,拎着灰桶过来粉刷。   一上午这两人全程无交流。   赵老爷子从田里回来,一会儿看看前院分力洗刷座椅的吴青一会儿看看在后屋刷墙的二虎,再看看辣妹苦着的一张脸笑的合不拢嘴。   二虎还是那么酷,刷好墙也不说话,拎着桶直接回家,赵秀才留他吃饭也不吃。   吴青倒是忙完就在辣妹身边静静待着。   “吴大哥,你真不用这样。”   他笑的温和,“我高兴,我愿意。”   “你这样不是逼我吗?”辣妹有些气恼。   “辣妹绝对没有,我提我的亲,干我的活儿,要不要我是你的事。”他说得淡然随意。   “你娘呢?”她决定不再装傻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到,“那天在酒楼里你果然听到了。”   “是的,说实话,吴大哥,我很感谢你,咱们关系也不错,但我真没过要嫁给你。”   “那二虎呢?”他有点急。   辣妹条件反射地回到,“我也没想嫁给他。”   “那你想嫁给谁?”他更急了。   “我为什么整天要想这些事情呢,我天天这么忙,家里一大家子指着我挣钱呢,再说我还不到十六,十六岁以后再考虑不迟。”   “好,我等你。”他坚定的说到。   辣妹无语了,这个吴青别看性格温和,可他就是块软棉花,再重的拳头打出去也是软绵绵的弹回来。   后屋又摆上桌椅焕然一新地做了学堂。   赵家人依旧各自忙碌着。   一晃天佑母子已经离开一个多月了。   临近中秋的时候吴青又来了。这两年三五四节的他必来赵家,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赵秀才也看出名堂来了。   辣妹也是没办法,人家没点破她也不好去戳破。   过中秋节的时候赵家人围着吃团圆饭都不约而同的念叨起天佑来,只是思念的伤感还没几天,因为烦心事儿来了。   赵大给二虎像辣妹提亲了,而吴青家也来向辣妹提亲了。   赵老爷子笑呵呵的说到,“我这孙女紧俏着呢。”说得赵秀才夫妻也哈哈大笑起来。   二丫那个高兴,张口闭口就要喊辣妹嫂子,躲都来不及。   本来儿女亲事都是家里长辈做主,但赵老爷子顾念着辣妹从小没娘,爹又不管事的,再说辣妹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他便丢下一句话,“这两个我看都还行”,让她自己挑了。   其实辣妹也没主意。   二虎算是和辣妹青梅竹马长大的,他老实可靠,更何况家就在孟家冲,真嫁给他,那辣妹回娘家几步路,再说家里长辈就赵大,没那么复杂。   而吴青。   辣妹一想到他心中就是暖暖的。这些年她无论如何回避冷淡他,他依旧对她和风细雨。就冲着这两年他每个节气一个不落地来家里送节礼她也心软了。   不像其他的穿越人士,什么要寻找真爱的,其实经历了上一世的悲欢离合,辣妹早已将爱情看得淡然,她觉得自己现在最想要的爱就是踏踏实实过日子。   对她来说最好的爱情就是平淡。   而二虎和吴青似乎都可以给她这样的爱情。   只是似乎无论她挑哪个,另一个都会受伤。最重要的是这两个人都是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   横竖她现在还没到十六岁,等再过半年满了十六岁再说吧。   可她没想到这半年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    ☆、好感   19 好感   赵大终究还是把他老娘接回孟家冲了,村里人个个都夸赵大是个孝子,忠厚讲良心。   “那你爹天天给她洗啊?”辣妹问到。   “那能怎么办,我是不会去伺候她的,想当年她做的多狠啊。”二丫还为她爹把老太太接回家的是忿忿不平。   “你爹又要出去杀猪又要种地,那不忙坏了。”辣妹想劝劝她,“能做的就帮着做了,你不帮最后难的还不是你爹。”   “怎么没帮,做好饭端到床上给她吃还要怎么伺候?”   “算了,老了也是可怜,再怎么说她也生养了你爹一场,你爹都不计较了,你还生什么气。”   “唉,我也就是替我爹不值,想着便宜那家人了。”二丫说的是她二叔赵细弟一家,那确实是个没良心的。   因着要去毛村窑上再买些瓦罐的,辣妹这次就跟着赵毛氏喜妹还有小黑毛去了毛村赵毛氏娘家。   赵毛氏娘家现在就剩她爹娘和两个还没成家的弟弟,其余的姊妹都已出嫁。   这家人也都是老实的庄稼人。   辣妹好几年没来喜妹外婆家了,这次来又带了好些礼物,两个老人都很是高兴,看着女儿在赵家和丈夫,继女都过得好也很欣慰。   赵毛氏的娘毛李氏招呼大家喝茶吃果子,说了会儿话便去淘米洗菜做饭,就着辣妹带来的猪肉准备做个豆角炒肉,再炖个骨头粉条汤的。   赵毛氏连忙说要进灶房帮忙烧火。   辣妹想着她后娘肯定是想和她娘说说体己话,便往院子里走,喜妹和外公两个舅舅带着小黑毛在院子里追着大鸡公玩得十分欢腾。   看了一会儿她想着吃饭还早便说出去转转。   毛村最中心是个大池塘,平常村里人洗菜洗衣服都在这里,池塘边儿还有一个豆腐坊,附近几个村子丰年过节都是在这里打豆腐的。   此刻里面笑声连连,估计今天又有人打豆腐的。   辣妹想着既然来了不如买点豆腐下午带回家去,爷爷这几天牙口不好,正好做豆腐他吃。   想着她脚步便跨进院门,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   “怕啥,我又不是没儿媳妇”。   竟然是二丫爹赵大的声音。   “你家二虎不是还没成亲吗?”另外有陌生的人声说到。   “快了,已经提亲了,不过就等着满十六过门儿。”   “那可好,到时候你也轻松了,不用家里家外的忙了,起码老太太有人照顾了。”   “什么到时候啊,就是没到时候,本就在一个村,还不是使唤一声就立马来干活儿的,我家儿媳妇还不是……”赵大的声音带着酒气。   辣妹听着脸色就不好了,转身就往外走,一直听说赵大好酒,喝了酒就爱吹天胡地的,今天真算是见识到了。   说实话,辣妹自尊心还是挺强的历经前辈子的半世为人,她懂得把自己看得更准些,如今听到赵大这样说自己,像是自己求着嫁给他家似得,心里很是不舒服。   这天下午回到家就找到二虎,让他劝劝他爹,别提了个亲就到处说她就是他家儿媳妇的。   没想到二虎会错意了,以为辣妹没想嫁给他,连忙黑着脸说到,“你是不是看上那个小白脸了,想嫁到真上去过小姐太太的日子?”   辣妹一听无语了,“你这是什么话,这和我说的是一回事吗?”   二虎也是个犟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倒弄卖菜什么的就是想嫁到镇上去。”   辣妹火了,“你要觉得是就是,但我要告诉你,你家提的亲我家还没答应,那你爹就不能到处乱说坏我名声。”   “你要嫁给我了就没啥名声的事儿了……”   ……   这么犟,辣妹真觉得他不该叫二虎,应该叫二牛,怎么就说不通呢。   最终两人不欢而散,二丫只好两边儿劝。   经过这件事辣妹发现自己貌似融入了孟家冲其实只是个假象,她骨子里始终是个现代人。   二虎是老实勤劳能干,对她也是没话说,但两人看问题太不一样了,在沟通上存在很大问题。   就像辣妹认为赵大这样在外面说自己让她没有自尊,但二虎却觉得这是他爹把她当着一家人亲昵的行为。   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和二虎的关系,虽说她没奢望心意相通的丈夫,可也不能无法沟通啊,毕竟一辈子长着呢。   自此辣妹和二虎的关系进入冷战状态。而二虎却还在以为辣妹想嫁到镇上去,不愿意过乡下日子。   十一月的月初,吴青拉着牛车又来拖菜了。依旧带了两斤酒酿送赵老爷子,便又留他吃午饭再走。   结果下午的时候赵老爷子要挑土肥去泼刚种下的菜籽苗,吴青抢着挑土肥。   这土肥其实就是把猪粪鸡粪和一些肥土合在一起发酵一段时间。   一担簸箕看着体积不大,但装上土肥却还是很重的,比如赵秀才到现在就是挑不起一担土肥的。   这吴青自小上了几年学堂然后就进了酒楼干活儿,家里也没田地的,哪儿干过这些农活儿的,跟着赵老爷子有样学样的咬牙做着。   走在田湾上,村里人个个调笑起来,“哟,这小伙子又上门干活儿来了,赵老爷子有福啊……”   吴青听着这些话就是再苦再累心里却甜的像花儿。   最后又帮着挑了一担茅房的粪,搞的身上短褂脏兮兮的。   辣妹没办法只好叫他脱了下来,把他爹的外褂给他穿,又拿了他的去洗,把吴青笑眯了眼,想着挑这粪再脏再累今天也是值了。   瓦罐上车的时候吴青套好牛车就要回镇上,刚一扬鞭子肩膀破皮的地方扯着衣服疼的咧嘴直抽抽,本以为辣妹回头走了,却不想被看了个正着,连忙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抽筋儿来,抽筋儿了。”   看着他装着甩甩手腕的模样,辣妹忽然心中一暖,又走了回去看着他认真的说到,“吴大哥,你的心意我都心领了。”   吴青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却凝滞了。   一路上都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酒楼的,又怎么回到家里的,像个幽魂。   晚上吴青饭也不吃就那么直直地躺在床上,眼前都辣妹那张脸,蜜色的肤色,浓眉大眼,一颦一笑,生动鲜活,她淡然地说着,“吴大哥,你的心意我都心领了。”   吴青喃喃着这句话,心领了,心领了,那就是身不领啊,她终究还是不肯接受他……   吴青娘慌了,这儿子像中邪了似得,仔细一看,这身上的粗布大褂好像不是早上穿出去的那件儿,本想脱下来好好看看,哪知道吴青全身滚烫,内衣全湿透了,便想着脱下来换上干净的。她一下子看到了吴青肩膀上的伤,破皮烂肉和内衣搅在一起,一扯就是皮开肉绽。   她眼泪马上下来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这个傻儿子又上门去给人家当苦力了。   “儿啊,你说说,你到底是看中了她什么啊,这两年你往那孟家冲跑的是多勤,又拿东西又干活儿的……”她看自己儿子哭得眼泪吧啦的。   “娘,辣妹她不愿意嫁给我,辣妹她不愿意嫁给我……”吴青躺在床上两天发愣,嘴里就喃喃的反复这么一句,吴青娘心如刀绞。   吴青这一病便是两天,他娘守在床边两天两夜没合眼,到第三天吴青烧才退下来,好不容易吃下半碗稀饭就又睡着了,中午喝了大半碗稀饭摇摇晃晃的还是跟着吴青娘一起去了酒楼上工。   再说辣妹家这天下午真是出大事了。赵老爷子本在墙脚垒沟忽然就仰面倒地不起,还好喜妹正在旁边摘菜看到了,赶紧喊人。   村西头二叔正从镇上拖板车回,赵秀才夫妻七手八脚赶忙把老爷子抬到班车上,要送去镇上看大夫。   辣妹匆匆拿了床被子和银钱就赶了上去,一起去镇上。   看着赵老爷子越老越发白的脸色,三人一路上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去镇上。   好不容易赶到镇上,那医馆竟然挂了把锁说是今天胡大夫歇业去了青州城,这会儿还没回呢。   赵秀才一下子就急得哭了出来,辣妹急了,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想办法,想着要不赶紧把老爷子送到隔壁的古月镇也行。   辣妹赶紧跑到醉仙楼,她现在能想到的就是吴青的牛车。   吴青还以为自己蒙糊涂了,怎么辣妹一下子到眼前了。   “吴大哥,店里牛车能不能借我用用。”她一脸的焦急惶恐,他一看就猜是有什么事儿。   “怎么了?”   辣妹把她爷爷情况一说,吴青连忙说,“后院有马车,快,走。”   吴青娘看着儿子匆忙离开的身影想着他自己身体还没好全这又要架马车赶路的,心中一阵担忧,可此时此刻她也终于明白了儿子的心。   回想自己守寡这么多年,她和儿子相依为命,自从三年前儿子对辣妹动了心思到如今的执着守候,她一阵心酸,既觉得吴青太不容易了,心疼他又觉得儿大不由娘,心中微微凄凉,一时间五味杂感一起涌上心头。   再说辣妹那边,赵毛氏回家了,家里还有喜妹和小黑毛,再说人多还耽误事儿。   吴青赶了店里的马车带着赵老爷子赵秀才和辣妹马不停蹄地赶上古月镇。   终于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家医馆。   用现代的话说,赵老爷子这是中风了。   大夫说还好病人发作的时候没有人在旁边对他身体进行剧烈的晃动,一路搬来的时候也很平稳。   再加上送来的及时,老爷子回家慢慢调养快则一两个月,慢则半年就能痊愈,只是以后不能干重活儿了,吃的上面也要更精细些。   赵家父女两人这才破涕为笑。下一秒吴青却晕倒了……    ☆、定亲   20 定亲   看了大夫,辣妹这才知道吴青高烧了几天刚好,今天这一折腾人便头重脚轻晕了。   晚上辣妹花了十个铜板请了个车夫帮忙把马车直接赶回了孟家冲。车上现在直接拖了两个病人,赵老爷子和吴青。   赵毛氏看人回来了又说没多大事这才安下心来,在灶房做饭的时候和辣妹两人一个灶上一个灶下烧火,一时间两人惊魂刚定心又戚戚然。   赵毛氏忽然说到, “辣妹,我看吴青这小伙子不错,对你真心实意。”   这是赵毛氏第一次主动提起辣妹的婚事。她为了避嫌很少发表对辣妹事情的看法,今天历经一场惊吓忽然这样说辣妹心里其实挺感动的。   她低低的说到,“嗯。”   赵毛氏有点摸不清这一声嗯到底包含的是个什么意思,却也不好多问。   其实辣妹此刻心里也很乱,今天一路吴青赶车,又躺着病回来到时候她想了很多,他知道她把家人看得多重要,于是他即使大病初愈也是一个字都没说就帮她驾车直奔古月镇,当仁不让,等待大夫看诊的时间里,他还不忘安抚宽慰她,即使后来他晕倒了,躺在马车里还不忘关心辣妹晚上没吃饭饿不饿。   她辣妹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两三年来他对她的点点滴滴,润物细无声,她想也许自己早把他当做家人了吧。自己这辈子要的不就是家人在一起平平淡淡的生活吗。   家里两个病人躺着,其他人匆匆吃完饭赶忙照顾两人。   吴青被安排在赵老爷子房里,两人排着躺好。   辣妹端着碗热粥,一人一口地喂着,赵老爷子还晕乎着,吴青毕竟年轻这会儿已经清醒了,好了许多,可辣妹亲自喂饭他真舍不得起身,像做梦一样看着心爱的姑娘坐在自己身边温言笑语的照顾自己,心里甜开了花儿。   再说镇上吴青家里,这么大一晚上人和马车都没回来,吴青娘急死了,最后连夜摸到孟家冲辣妹家。   这边辣妹正和赵秀才拉着马车准备,牵着马车送吴青回双头镇。   没办法两人都不会架马车,只能准备牵着慢慢走。   吴青一看院门口进来一人连忙喊到,“娘,你怎么来了?”   吴青娘拉着吴青坐看又看的,一副心疼万分的模样。   辣妹喊了声,“吴婶子”,客客气气地搬椅子倒茶。   两年没见吴青娘显得苍老了许多。   她对辣妹的态度也客气了很多。   赵秀才夫妻对吴青娘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儿,临近告辞离开的时候吴青娘看着儿子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   等到吴青进了马车,她又突然跳下车转头回到赵家门口,当着赵秀才夫妻对辣妹说到,“辣妹,我家吴青这几年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清楚,我这个当娘的看着儿子这样心里很不好受,我现在也想通了,只要我儿喜欢我这个做娘的不会再拦着……”   “婶子,这些事以后再说好吗。”辣妹今天也累了,想着也这么晚了,也是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表态。   赵秀才夫妻一个不管事,一个不好管事,都不好说什么。   吴青娘以为辣妹还是因为她的原因对吴青心有芥蒂,也急了,“辣妹,你就应了我儿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能和他好好过日子我必是将你当亲闺女一样对待的。”说得甚是诚恳。   其实车上的吴青此刻竖着耳朵听着辣妹怎么回答,手心里都是汗,生怕喘个气儿就没听到辣妹的话。   “婶子 ,谢谢你,明年六月我就满十六岁了,您再来吧。”   这句话对于坐在车厢里的吴青来说无疑是天籁知音,他飞快的冲下马车,一把跑到辣妹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真的吗?我这不是做梦吗,你是答应我了吗辣妹?”   辣妹看着他惊喜的像个孩子样儿,心中忽然特别平静下来,望着他淡淡笑着,“是的,我应下了。”   吴青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这几天真是如过山车一样的光景,恍恍惚惚。   吴青娘看着直叹气。   第二天整个酒楼的人都知道辣妹应了吴青提亲的事儿了,个个都替吴青高兴。   个个也来打趣他。   “吴青,这抱得美人归的时候可得请嫂子喝酒吃糖啊。”   “那是肯定的。”   “吴青,终于守到那丫头长大了,不容易啊。”   “嘿嘿。”   “吴青啊终于要娶媳妇儿了。”   “是啊,是啊。”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吴青自此干活儿起来脚底都要生风了。   醉仙楼里喜悦的情绪却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听王掌柜的说,东家的母亲突然病重,只怕时日不多。   到年底之前东家王逸之都没在双头镇醉仙楼出现过,今年年终的红包都是王掌柜代发的。   而赵家赵老爷子却在家人的精心照顾下渐渐好了起来,出太阳的时候还能拄着棍子在村里头溜达溜达。   赵家的田地赵毛氏一个人干了,确实不容易,喜妹倒是现在十一二了把家里的活儿都接了过去。于是辣妹除了种菜园子做辣菜儿其他的时间都帮着赵毛氏一起下地。   赵老爷子本也是闲不住的人,这会儿辣妹啥都不让他干,真是憋闷死了。好在和黑毛有个伴儿,这一老一小的天天形影不离,满村子瞎晃悠。   大家嘴上不说,但孟家冲里老人没有一个不说赵老爷子是个有福气的。   病了这么久没见家里人抱怨过一句,只要出来,身上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到了吃饭的时候有时候家里人还端着大碗的白面儿送来吃,上面总会有个荷包蛋。   相比之下,下村的几个老人就可怜多了。还不是不能动就遭儿子儿媳妇嫌弃,两个儿子谁也不管他,回到家里冷灶台一个。   老人们在一起聊天儿的时候都羡慕赵老爷子。   这赵老爷子越发爱在村里走动了,以前总是忙着干活很少走家串户的聊天儿,现在倒好了,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年底的时候吴青又来送辞年礼了。   拉了一牛车的东西来,孟家冲人人都知道辣妹应下他提亲的事情了。   小姑娘媳妇儿的眼红巴巴死了,个个看着吴青眼都绿了,长得好,家里又在镇上,还这么死心塌地的对辣妹的,一时之下辣妹家成了全村里羡慕嫉妒的对象。   二虎和赵大再没来赵家,但二丫却还是如往常一样和辣妹好,这一点很令辣妹欣慰。   但二丫这些天却闹心的很,因为孟大头家穿出个话儿来,好像有意想让腊梅嫁给二虎。   二丫和辣妹都知道辣妹啥德行的,她自是很不爽,觉得腊梅也太不自量力了,还真惦记上她哥了,但又怕他爹抹不开面儿答应了,更何况那腊梅娘可放话了,说是腊梅要出嫁那陪嫁的嫁妆最少得是十八样儿。   乡里人闺女出嫁的嫁妆其实颇为讲究,一般最少也得有八样儿。这八样儿是指,八床棉絮,八件床单,八件新衣,新娘和新郎一人四件,四对枕巾枕套,八条毛巾,四双新鞋,新郎新娘一人两双。   而稍微讲究一点儿的人家都会是十二样,除了原本的八件增加到十二件外,还外带两件首饰。   不过听说城里人嫁闺女都是十八件,不但例行的物件儿比十二件多六件,首饰是足足六件。   其实她们不知道,真正的有钱人家嫁闺女何尝在意这些个家常日用物件儿,都是田契庄子铺面陪嫁,首饰不是足金就是宝石的。这些也是辣妹好些年后才知道的。   而乡下人所谓的首饰其实是用黄铜或是梨木桃木的雕件儿,虽不值什么钱,但对于乡下人来说却是奢侈的。   所以腊梅在村里狠狠嚣张了一阵子,先前还有辣妹占位,如今辣妹名花有主,她对二虎是志在必得。   自从知道辣妹答应了吴青的提亲,赵老爷子对他更亲热了,喝酒的时候都要拉着手说话。   吃完饭吴青便又主动要干活儿,辣妹笑他,“算了吧,你细皮嫩肉的,别一会儿又破皮了疼的龇牙咧嘴的。”   吴青不好意思的笑笑,手上却仍旧十分坚定的拿了农具要跟着赵毛氏和辣妹下地干活。   忽然门口来了一辆马车,随着马车还围着一群村里的乡亲。   有人在门口喊,“辣妹,有位东家找你。”   “辣妹,还不出来。”   赵家人跑到门口一看,我的天呀,好精致的马车,双头大马,宝盖红杉木车厢顶,墨绿色缎子车帘,驾马的小厮穿着的都是对襟的棉布皮袄子。   帘子一动,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伸了出来,一个男人的手。   下车的竟然是王逸之。   “东家。”   辣妹和吴青不约而同的喊到。   来人正是王逸之。   他一身丹青色长袍玉树临风,神色却有些疲倦,一下车也不说话随着辣妹进屋。   村里的乡亲却还围着马车和那小厮好奇地打量着。有人在议论,怪不得辣妹做小菜赚那么多钱呢。   辣妹和吴青都十分意外这东家怎么突然找到她家里来了。   辣妹还没开口问,王逸之却沉着脸问吴青,“你今天怎么在这里?”   吴青一愣,硬生生把自己和辣妹来年要定亲的事儿憋了回去,回答道,“来拉货,留下来吃了午饭。”   他一说完王逸之已经喝了一口茶站起身来,转向了辣妹说到,“辣妹,有点事想请你帮忙,能随我去泸州老宅一趟吗,少则一日多则三五日就回。”    ☆、泸州之行   21 泸州之行上   辣妹就这样在全村人惊讶羡慕疑虑的目光中上了大老板王逸之的豪华马车。   她有太多疑问想问出口,可一上马车,王逸之就躺在车厢起来榻上睡了起来。   本来觉得尴尬或是避嫌她还准备和驾马小哥儿一起坐在外面聊聊天儿看看夜景什么的,可一撩开帘子刺骨的寒意,她冻得直哆嗦,赶忙缩进车厢里。   “盖着毯子睡一会儿吧,还有很长一段路。”他闭着眼睛说到。   此刻的王逸之歪在车厢角落枕着宝蓝的缎面靠垫,盖着羊毛毯子,闭目养神。   英挺的浓眉紧绷着,眼睑下明显一片青紫,薄唇紧抿。   辣妹从来没有这样打量过他,若用一个词来形容王逸之的长相她想硬朗这个词太合适不过了。   回想两次见到他的情形,他都一副挺拔沉稳身姿,任何事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今日怎么感觉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   “睡不着?”   他依旧闭着眼。   “嗯,平常都要到戍时过完入亥时入睡的,现在也就不过是刚入戍时吧。”   裹紧了下毯子,她往车厢里缩了缩,试着闭上眼睛,心中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还在想着刚刚王逸之在家里说的话。   到底他要自己帮什么忙呢?她又能帮到他什么忙呢?   想到刚刚他说出要带辣妹去泸州几天的时候,吴青一副欲言又止的焦急样儿,辣妹脸上不自觉带上了点儿微笑。   “在想什么?”他忽然问到,辣妹睁眼一看,他躺着身姿没动,眼睛却深深的看着自己。   “没什么,想到一个笑话。”   “哦”,他坐起了身,像是有了兴致,“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他目光专注地看着她,一副认真等待她讲笑话的模样,车厢壁昏黄的灯光下,他眼神深邃透亮,带着点儿隐隐伤感的期待。   辣妹这下傻了,一下子还真不好马上调出个笑话儿说给他听的,再说他还是在他这样的目光下,她此刻啥笑话儿也想不出来了,只好讪讪笑到,“呵呵,不好笑的。”   王逸之伸手撩开车帘,移转目光看向外面,顿时一股寒流直窜进车厢里,叫辣妹脑子一激灵。   “东家,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过的事儿啊?”她终于问了出来。   他垂下眼睑半晌才说到,“我娘怕是不行了。”   “啊!”辣妹一惊,上次王掌柜还和她说东家老太太也很喜欢吃她做的辣菜儿呢,还说叫王掌柜好好照顾她生意的。她当时就心存感激,想着这一定是个慈祥福气的老太太,没想到竟然……   “怎么会?” 她问到,“这么突然?”   他看了她一眼,“已经病了小半年了。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她回答道,真的是不知道,吴青也从来没提过。   “现在知道也还来得及,”他淡淡的说到,“我这次找你帮忙就是为了老太太。”   辣妹想他是不是想叫自己照顾她娘几天,毕竟儿子再孝顺照顾娘还是不方便的,可又一想,东家家大业大的,家里肯定有丫鬟婆子的啊,还用得着这么远请她。   “东家,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管我叫逸之”。   “啊,”辣妹一愣,“这,这不好吧。”   看他有点不高兴的样子连忙说到,“要不我叫您王大哥吧。”   他淡淡的说到,“也行。”   他又靠上车厢闭着眼。   辣妹想着王掌柜说的,东家襁褓里就没了父亲,一直是他母亲拉扯他长大的,想来母子的感情是极深的,如今母亲病重他心里自是不好过。   她想来想去,想找句安慰的话儿来宽慰他,却觉得任何一句话此刻都有些苍白无力。   于是就这么楞楞看着他。   “我娘只怕是不行了,这几天你好好陪她说说话。”他睁眼正好看到她楞楞看着自己,眼神中的酸楚担心一目了然,他忽然心中一暖。   “好。”她乖巧的点点头。   沉默一会儿他又慢慢说到,“我娘以前也是山里人,家里穷,她五六岁就下地干农活儿了。”   “哦。”   辣妹心下这才了然,原来如此,他之所以叫自己去陪老太太是因为她和老太太有共同语言,她上次和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说过自己从小干农活儿。   一会儿就到了古月镇,王逸之问到,“饿了吧。”   没等她回答已经吩咐赶马车的小厮去买馒头了。   这是辣妹第二次来古月镇,上次还是爷爷病了吴青驾着马车带着他们一起来投医的。没想到这次又是晚上进镇的。   古月镇比双头镇要大很多,但商业氛围并没有双头镇强,可能是里泸州城太近的缘故吧,并没有多少客栈和酒楼,但镇上居民很多,一眼望去烛光星星点点。   赶马小厮王贵很快就回来了,“公子,就剩几个冷馒头了。”他有些为难的说到。   “嗯”,王逸之接过四个,留了两个他,“赶紧吃了赶路。”   “是,公子。”   王逸之递了两个馒头给辣妹。还真别说,这马车一路颠簸快一个时辰的,还真把她颠饿了。   接过馒头她大口的咬起来,虽然是冷冰冰的,但好在是纯白面儿的,细腻得很,细细嚼着透着甜味儿,挺好吃的。   再看王逸之,他也三两口就把两个馒头吃了下去,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辣妹有些意外,他一个富家公子竟然这么不挑,又一想,王掌柜说他也是白手起家,以前应该也是吃过苦的。   看他也看着她,她讪讪一笑说到,“只要是白面儿的,冷馒头也挺好吃的。”   “嗯,”吃完重新靠在车厢上继续说到,“小时候能有吃的就不错了,到了十来岁白面馒头也还是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   辣妹呵呵一笑,“那我比你强一点儿,我十来岁的时候一年能吃到两次白面馒头。”   她乐观的玩笑话儿似乎感染到他了,面上展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几天更是托东家的福,我家现在就是天天吃白面也可以。”   听她说完他脸上笑意更浓。   “公子,到泸州城了。”马车外王贵欣喜的声音。   王逸之和辣妹都精神一震,终于到了。   从古月镇到泸州城的路程只有双头镇到古月镇一半的路程。   过不了一会儿,马车就不那么颠簸了,像是驶上平坦石板路了,各色声音也嘈杂起来,此刻城里正传来打更人敲打告知入亥时的打钟声。   即使是亥时,泸州城依旧灯火通明,这是辣妹这么大第一次看到这世界的大城市。   王逸之依旧在闭目养神。   辣妹撩开车脸盯着外面的灯红酒绿看。   酒楼客栈青楼都是灯火通明,人进人出,络绎不绝,街上也是三三两两的人,完全不像双头镇和古月真晚上安静寂寥的情景。   辣妹静静看着马车经过的街道。   “第一次进城?”   “嗯。”   “青州城去过吗?”   “没。”   “觉得泸州城怎么样?热闹吗?”   “晚上有点儿看不清,我想看看泸州城的城墙楼阁。”她早就听说青州城城墙历史悠久,风格古朴雅致,而泸州城楼却宏伟壮观。   王逸之有些奇怪,这样年纪的小姑娘第一次见到花红酒绿的泸州城神情却如此安静平淡,想看的竟然是城墙。   过不了一会儿,马车拐进一个两马车宽的巷子,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来。   王贵跳下马车在帘子外恭敬说到,“公子,到家了。”   王逸之一掀帘子率先下了马车,辣妹下车的时候就看着他站在马车边儿伸手等着她。   看他伸过来的手在红色的灯笼下闪着柔和的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抚了一下,借力下车随即立刻抽手。   这才看到马车边站了好几个人,一个提着亮灯笼的中年男人,驹着背喊到,“公子可回了。”   那人后面还站着一个年轻妇人,王逸之目光一看向她,她连忙上前一步恭身说到,“公子,老太太还是什么也没吃,已经躺下了,说得不甚安稳,这会儿王贵儿媳妇正守着呢。”   王逸之回头对正准备拉马车从侧门进的王贵说到,“你也累一天了,卸了马车就赶紧歇着去吧。”   辣妹打量着这座宅院,大门并不见得多高大贵气,漆红大门,虎头铜环锁,门两边离着两个半人高的狮子,门头一块红底黑字的厂匾,写着四个端正的大字“王家大院”。   这一路来,辣妹看到好几户人家门口是这样的装扮门口的。   “这是辣妹。”王逸之对着两人说到。   “见过辣妹姑娘。”两人连忙恭身行礼,抬起的目光却带着好奇和打量,辣妹看着她们大方一笑。   “走吧。”他站在前面说到。   “好”。辣妹赶紧跟上和他并肩走近王家大门。   尽管是晚上,辣妹还是感受得出王家大院花草林木的优美风景,蜿蜒小路边隔个几十米便是红灯笼,但那驹背老汉王叔一路都打着灯笼为他们引路。那个年轻妇人跟在身后低声说着老太太今天白日的情况,不一会儿就是一个三开大的高挑木雕大厅。   王逸之脚下没停,一直往后院走,穿过一个花园一条长廊有看到一个院子。   从进大门到这一路怕是走了足足一两盏茶的功夫。   “王福媳妇儿,你带辣妹去最西边那边房里安排下,早点回去休息,明天白天还要靠你守着呢。”   “是,公子。”那王福媳妇恭身。   “晚上好好休息。”他对辣妹说到,这才转身离开,进了正屋。   辣妹住的这件房子布置得十分贴心,生活用具都很齐全,后面还有一个小暗房,更衣,洗漱都在这里。   但像是平常没人住的样子,她想应该是客房。   “王嫂子,老太太住哪儿?”辣妹问到。   她连忙客气的回到,“就刚才公子进的正屋子,老太太住东厢房。”   “那王大哥呢?”   “公子的院子在前边儿,但自从老太太病了这几月就搬到这里住东边儿房了,姑娘斜对门就是。”她回答着又细看了辣妹一眼。   辣妹明白了,这是老太太的院子,她对古代大户人家这些个住宿礼仪并不懂,主人家说什么她照办总不会错的。   一切收拾妥当,那王嫂子又送来热水热茶和点心。   今天这一路坐了两个多时辰的马车,这是她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马车,也是她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还真是累了,躺在柔软的床上感觉身上骨头都要散架了。   忍着困意她稍稍搽洗了下身子便脱了袄子穿着单衣躺进被窝里睡下了。   这被子像说是用什么熏香熏过似得,淡淡的香草味儿很是好闻,不一会儿她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忽然门外传来焦急的喊声,“辣妹,辣妹……”    ☆、泸州之行   22 泸州之行中   门外传来焦急的喊声,“辣妹,辣妹……”   睡得迷迷糊糊的辣妹一咕噜爬起来,穿上棉袄打开门一看,王逸之满脸焦急。   “怎么了?”她心里生怕老太太有个什么的。   “我娘想见见你。”咋一看到辣妹出来他反倒平静下来了。   原来老太太眼睛已经不大看得清了,这会儿也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昏睡了两个时辰醒来,看到守在自己身边的是儿子连忙问是不是接辣妹回府了,这才着急要见她。   “对不起,打搅你睡觉了。”王逸之低声说到。   辣妹打了个哈欠,“没事,等回头我再补一觉就好了。”   正屋堂屋布置得简单古朴,右边就是老太太的东厢房,掀了灰碎花的厚棉布帘子进去,里面温暖宜人,里面靠墙是一张架子床,浅绿色的床幔束了起来,床头软垫中靠着个圆脸老太太,双眼微闭,戴着镶红宝石的绿底暗红富贵花开纹路的束额,头发往后梳了个小圆髻在脑后,看得出来此刻这位老太太很虚弱。   听见动静儿,老太太睁眼正起身,朝着两人的方向换了声,“逸之,辣妹姑娘可是来了。”   “辣妹见过老太太,给老太太问安。”辣妹往前迎了两步在床前跪下行大礼。   “快,快过来。”老太太一听连忙弓着身前倾伸着手要拉。惊得王逸之迅速往前去扶。   辣妹已经伸手一把托住,站起身近到床沿,“我就在这里,您不急哈。”   这情景辣妹后来想起来有点像失散亲人团聚的场景。   她不知道老太太为何如此看重她一个乡下小丫头。   可想着老人辛劳一辈子接下来时日不多,心中也甚是难过也不再深究原因,只想着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她开心欢喜。   “辣妹啊,你家都几口人啊。”老太太睡醒了似乎有了些精神,拉着手细细话家常。   “六口,我爹娘,爷爷,妹妹弟弟。”   “我听逸之说你这个是后娘,对你还不错是吧。”   辣妹看了一眼旁边静静坐着的王逸之,这也告诉他娘了。   她点点头,想到老太太的眼睛赶忙又说到,“嗯,她也是个老实本分人,对我也算可以了。”   “唉,看得出来,你也是个善心的,后娘再好哪儿有亲娘心疼你。”   “我自个儿会心疼我自个儿的。”   她一说完老太太呵呵笑了起来拍着她的手赞许到,“嗯,不错,心胸豁达。”   辣妹看这聊天的节奏,一时半会儿是不会结束的,今晚怕会是通宵了。   于是对王逸之说到,“王大哥,你去睡会儿吧。”   去孟家冲再回到泸州城,再到这大半夜的,王逸之一直没睡,估计又担心他娘,此刻人明显憔悴了很多。   老太太听了笑了起来,“是啊,还是这孩子心细也知道体恤人。”转脸儿对王逸之说到,“逸之,你去睡吧,有辣妹陪着我呢。”   “我不困。”   辣妹想着估计王逸之不放心,可她也不好说劝的话。   “咱们去暖阁说话吧。”老太太提议到,说着就要起身。王逸之赶忙来扶,老太太一把推开,“不用你。”   辣妹赶忙拿起床头矮凳上叠的那件黑底红丝绣花儿的长开襟棉袄要给她套上。   “我不穿这件儿,我今儿要穿件好衣服。”老太太笑着说到,对着床尾方向一指,“辣妹,到那柜子里找件红袄子我穿。”   床尾立着的是个黄花梨木暗红花漆的顶箱柜。   这第一次到人家家里就翻箱倒柜的不好吧,辣妹看看王逸之,见他点点头,这才起身去开柜子。   上部分的顶柜对开的门上是一对镂花儿拉环儿,辣妹一拉开就傻眼了,都是一些一个个的首饰盒子,还有一叠叠缎面儿的布料,哪儿有袄子啊。   回头一看老太太一脸期待的面向这边。   辣妹一咬牙,使出吃奶的劲儿双头抱起这个顶柜。   王逸之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这古代的顶柜实际上是家具中的大件儿,由顶柜和底柜两部分组成,可为一对组合排放,也可拆分为左右各一。下面的柜子看似像个大木箱子实际是个柜子,开柜子的扣子在边沿儿,是个暗扣。这辣妹还以为是个大木箱子,要把上面的顶柜搬开才能打开,所以这才卯足了劲儿搬开。   古代的家具都是实木的,而这柜子也不小,而且里面还装了那么多东西所以实在是重得很。   她又怕弄坏了还得保持平着搬,于是蹲着马步硬着腰身咬牙切齿搬着。   王逸之看着她那模样先是吃惊她怎么搬柜子,而后明白过来心中好笑,最后看着辣妹搂着柜子不知道往哪儿放,整个人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滑稽的很。   辣妹这会儿抱着柜子又不知道往哪儿放,放地上她觉得不太好,再说她这会儿还真弯不了这腰,太沉了。   看着王逸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她也是无语了,伸脚蹭他的脚尖,奴奴嘴,意思要他起来,她要他屁股底下那杌凳放柜子。   王逸之站起身双手托了柜子重新放到柜子上,手摸到下柜侧面的暗扣一按那柜门从下面打开了,翻开柜门,他指指里面。   正是一件件的衣裳袄子。   辣妹一下子囧了,穷人家的孩子还真玩不来富贵人家的物件儿,连个柜门都打不开。   “找到没,就拿那件新作的红袄子。”老太太说到。   辣妹再不多想,赶紧蹲下身埋头进柜子翻看起来,好家伙,这一件件稠啊缎啊的衣裳都是崭新的……   此刻的王逸之站在柜子旁边,一手撑着辣妹头顶的柜门,一手轻抚顶柜,一低头就看到下面辣妹伸长的大半截脖子,纤细优美叫他想到后花园里那支黑天鹅。   “老太太,这件袄子真好看。”辣妹抖开献宝似得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一听笑眯了眼,“这是逸之今年刚入冬时给的料子,说是今年的新花样儿呢。”   辣妹看看王逸之,心想这人平时看着一副冷酷的大老爷们儿样儿,没想到对家人竟是如此有心,不由得也冲他抿嘴一笑。   穿好新袄子,老太太显得精神多了。   三人移步去了西厢房的暖阁。和东厢房一样铺了地龙,房间里暖和得很,窗前的条案上摆着的兰花儿开得正好。   暖阁正面是罗汉床,上面铺着软垫子和四方的小茶几。   “来,上面坐。”老太太自己往里挪了挪,拉着辣妹叫她坐在她边儿上说话。   王逸之坐在另一边,拎了茶几上的壶泡了一杯茶。辣妹很是好奇看这大半夜的那茶水还冒着气儿呢,到底是怎么保温的。   可老太太等不及,又说到,“辣妹,和我说说你家地里都种了些什么庄稼。”   “我家田地不多,就三亩,夏季种谷子,冬天种油菜籽。”   “哦,我小时候家里种的最多的也是谷子和油菜籽,我那时候也是家里的老大跟着我爹娘下田里插秧……”老太太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滔滔不绝哪儿像个病人。   那王逸之先还笑着听她们说,最后歪到床角睡着了。辣妹赶忙拉了一张毯子盖在他身上,看他头歪着难受又塞了个垫子放他脖子旁边。   辣妹伸过去帮他放垫枕的时候看他睫毛颤了颤,连忙缩回了身子,还好旁边有个还在忆往事的老太太,否则这样二人实在太暧昧,辣妹想着微微有些脸红,再一想估计是暖阁的地龙热气太旺了,身上有些发热吧。   “我那会儿可怕蚂蝗了,辣妹你插秧怕不怕蚂蝗?”   “我不怕,那蚂蝗钻进肉里我就揪着尾巴往外拉,一石头磕下去血肉都糊了。”   “那你厉害。”   “可我爹最怕蚂蝗了,我爹不是秀才的吗,他小时候本就干农活儿不多,后来我娘死了,我后娘一个人忙,他也想帮忙就有次下田了,结果蚂蝗钻他腿肚子里,他吓得在泥田里直跳的,最后摔田里一身泥。”   “哈哈哈哈哈”。老太太大笑起来。   辣妹看看窗外,天有了点儿蒙蒙亮意,估摸着丑时已过入寅时了。   外面有细碎的脚步声,正是王福嫂子过来了,端了个托盘,三碗小米粥一碟辣菜儿。辣妹一眼看出这正是自己做的辣菜儿。   她指指王逸之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王福媳妇会意,微笑着点点头。   放了东西在茶几上,坐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两人说笑。   “老太太,我饿了,咱们吃点儿小米粥吧。”   “好啊。”   见她答应王福媳妇儿连忙端起来喂她。   辣妹三两口喝完了,怕老太太还要找她说话也不敢离开,于是趴在茶几上闭眼眯会儿。   王逸之醒来的时候,窗外微光,老太太靠在罗汉床最里面盖着被子睡得甚是安稳。辣妹伏身趴在小茶几上睡得正香,小脸儿侧贴着茶几的木面儿,被压得小嘴微翘着,身上搭了一件小棉布盖垫布。   看她蜷着身子向里面歪着,两只手从茶几另一边吊着。   王逸之从来没见到这样的辣妹,每次见她都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此刻这样像个孩子一样熟睡着,才惊觉不过也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肩膀单薄,双手纤细瘦弱,却担起了一家人的责任,想到这里,他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把自己身上的毯子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毛毯上带着他的体温盖在了辣妹的肩头……    ☆、泸州之行   23 泸州之行下   第二天辣妹一直睡到大中午才起,醒过来一看在自己那间西边儿房里,棉袄也没脱,盖着被子,地龙烧的又旺,睡得热一身汗。   她记得自己昨晚是趴在老太太暖阁罗汉床小茶几上睡着的,怎么回自己房间了。   一看外面竟然飘起雪花来,天阴沉沉的像要塌下来似得。   她连忙打开门一看,真的是要下雪了,院子里树木都冷然的矗立着,透着冷峻,像它的主人王逸之。   才站在屋檐下一会儿,王福嫂子便拎着热水过来了。   “嫂子,还有水吗,我热一身汗,想洗澡。”   “有呢,我给你拎到澡房去。”她指指旁边的小间儿。   辣妹从自己住的房间边上走廊绕到后面,第一间就是个洗澡的小间儿,旁边是个灶房和个小厅。   辣妹这才想起来自己走的匆忙也没拿换洗的衣服,想着算了就穿身上的算了,横竖三两天就能回家了。   没想到一会儿那王福嫂子送来几件干净的小衣,还有一件淡绿色的对襟长夹衫。   “这?”   “这是公子早前就吩咐我们做好的。”   辣妹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道他早就预备好了要叫她来。   她也不是心思七拐八弯的人,索性懒得想了,接过衣服就去洗澡。   小衣挺合身的,细棉布的面料软和得不得了,但那外衣她还是没穿,穿的还是自己那身墨绿色的短袍子。   洗完回到房间,刚转过走廊就看到长身玉立的人影。   “王大哥。”   他转身看着她,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笑盈盈的叫他。   “去吃午饭吧。”   他站在房门外面看她收拾,她也没那么多见外的规矩。   “怎么没穿新衣服?”他看她依旧穿着她来时的袄子。   “我穿了呢,很舒服,谢谢王大哥了。”   他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穿了里面的小衣,他不自觉的咳了一下,转过身不再看她。   辣妹三两下抓了头发用红绳带绑了个发髻,下面任一头青丝披泻了下来。这个世界未出嫁的姑娘背后的头发都披下来,成亲的就要全部挽起来了。   “王大哥,老太太醒了没?”她问到。   “醒了,正喊你吃饭呢。”   “真的,精神怎么样?”   “今天好多了。”   “那就好。”   辣妹笑了起来,步伐轻盈的走到他身边,“走吧。”   老太太今天竟然下地了,此刻正站在暖阁窗前一脸慈爱的看着外面,其实她何尝看的见,不过是听见两人渐行渐近的声音心里高兴。   辣妹一进来,老太太便拉着她的手说到,“昨个刚见面太高兴了,都忘记给见面礼了。”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紫檀木盒子递给辣妹,“打开看看。”   辣妹愣了,这怎么还有见面礼物呢,这是哪儿的规矩呢。   “唉,老了,老犯糊涂,这礼物可是好久前就备好的,一直放我枕头边儿,偏偏昨儿个给忘记了。”   “不用了吧老太太,这……”她看向王逸之求助。   “拿着吧,老太太点心意。”他淡笑着说到。   “打开看看,”老太太催促着。   盒子里是一只碧玉通透的手镯。   这应该是和田玉里的碧玉,一般碧玉都难免会带些小黑点,但这只一点小黑点都没有,水汪汪的盈透。   就算是现代世界,这样成色的玉料也不多见,而这个世界受勘探技术限制,矿产开发全靠人工,可见这只手镯的玉料得来何其不易。   “来我给你带上。”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就要带。   辣妹真心觉得这玉镯太贵重了,老太太的热情又实在推脱不下,最后还是戴上手了,看着手腕上的透润的手镯低着头闷声说到,“老太太,您对我实在太好了,我这大老远的来都没给您带啥的。”   “这孩子。”辣妹说的诚恳,老太太也颇为感动。   暖阁间的小圆桌子上,桌上四碗四叠菜其中还是有一碟是辣妹那辣菜儿,三个小碗饭。   王福媳妇摆好最后一道汤,笑着说到,“快吃饭吧。”   “有啥好吃的,饿死我了。”辣妹也不客气,随着老太太的招呼坐在她的右手边。   王逸之坐在她的左手边。   “好吃的多着呢。”老太太十分高兴辣妹一副恶鬼样儿。   她一看有一盘春笋炒肉,“嗯,这会儿就有春笋了?”   “这会儿还是冬笋呢,那笋子还没破土而出,就把那土拱动了一点点,不是行家可难得找到了。”   “那是,也难得挖,不过要是记得地儿,年年那块儿老地方寻应该好找些。”   老太太听辣妹一说大声笑了起来,“果然是个能干的,我一说她就知道窍门儿了。”   辣妹还真是饿了,从昨晚吃两个冷馒头到凌晨一碗小米粥再一直到现在。   她本就是农户家女儿,没那么多淑女的优雅讲究,只要礼貌就行,于是吃起来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已经添了三碗。   王逸之看着她毫不做作,大口吃饭大块儿吃肉的认真样子不知不觉中竟也觉得今天的饭菜格外香了,也多吃了一碗饭。   回想上次和她一起吃饭也是,就一个辣椒糊儿蒸鲫鱼,吃下了三大碗饭,似乎和她在一起特别有食欲,心情也莫名的欢快起来。   老太太吃的是王福嫂子夹到碗里的,都是豆腐圆子,青菜之类的,老年人消化不好,吃清淡些好。   但她吃着自己碗的却对两人说到,“多吃点肉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嗯。”   辣妹吃完了就要喂老太太。   “我来。”王逸之拿了老太太碗碟去喂。   辣妹便起身收拾圆桌上的空碗筷,王福嫂子连忙接了过去。   她一看便说要去院子里走走。   这会儿地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看着她消失在院子里的背影王逸之有一瞬间的呆愣。   “逸之,辣妹是个好姑娘,朴实心善,娘很满意。” 老太太握着王逸之的手说到。   他无声笑了笑,也点点头,“嗯”。   “啥时候把事儿办了?”老太太来劲儿了。   王逸之一愣,“不着急,娘,人家明年六月才进十六呢。”   轮到老太太愣了,“啊,年纪还这么小啊,听她说话做事稳当样儿我还以为满十六了呢。”   “不急,等您把身子养好些了再帮儿子亲自操办这事儿。”   “好,好,好。”   吃了饭,王福媳妇儿上了茶,老太太也叫她一块儿坐下说话,笑着问到,“王福家是,你看这姑娘如何?”   “老太太,这您还用问我啊,公子肯领回家来见您的还能有错儿。”王福媳妇笑着说到。   “唉,也是,这么多年了,合计也就领这么一个姑娘回来,不过我看你家公子眼光是不错,这姑娘我喜欢。”   “喜欢就好。”   两个女人一老一少笑眯了眼,剩下王逸之一阵干笑,心里发紧,他该怎么和辣妹说呢,什么时候说合适呢,忽然觉得自己像好多年前第一次去和人谈生意那次,有激动,又忐忑,有期待,又兴奋……   再说双头镇醉仙楼里,王掌柜和帮工都知道东家竟然亲自和马车去孟家冲接了辣妹去泸州王家大院的事儿。虽然这些日子楼里早就放年假了,但帮工的不是双头镇上的居民也是附近村子里的人,都住的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更何况都在办年货,送辞年礼的,走动很频繁。   一有机会聚在一起就个个议论这事儿,都很惊奇,有奇怪的,有羡慕的,找吴青和吴青娘打听也是一头雾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吴青娘一回到家就黑着脸,晚上做饭烧水都是噼里啪啦的。   吴青一脸平静,对于她娘发脾气甩脸子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你就不担心不着急?”吴青娘忍不住还是发飙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就这么放心,一个大姑娘的在别人家里倒是能有什么事儿要她一个穷丫头帮忙的。”   “东家既然说了要她帮忙必是有事儿的。”   “这过年的能有什么事儿,生意现在也歇了,家里即使老太太病着,大户人家不是有丫鬟婆子的,用得着辣妹……”   吴青也烦了“你要不放心你去泸州城找东家问问去。”   吴青娘更火大了,这个儿子自从碰到辣妹和她这个娘犟嘴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其实她不知道,吴青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呕死了自己当时没把自己和辣妹的关系说给东家听,要说了说不定东家另找别人了,就算非要辣妹不可也可以把自己一起带去,省得这会儿自己牵肠挂肚的。   想想东家那身家应该不会图辣妹什么的。   又觉得自己还真是关心则乱,一个是认识快十年的东家,什么人品性格自己还不知道吗,一个是亲口承诺自己开年让他去正式提亲的辣妹,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他娘老这么神神叨叨的,着实叫人厌烦。   稍稍洗了就上床闷头睡觉了,可睡到半夜硬是么睡着,想着要不明天再去趟孟家冲赵家。说不定明天他去的时候辣妹就回来了呢。   王家的院子建筑物并不是很多,花花草草却特别多,看得出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园林设计,都很随性,而且这些花花草草树木都是普通品种,耐活。   即使这样的寒冬腊月很多花草都还迎风绽放着,比如红梅,开的真好,看着叫人在冷风中精神为之一震。   辣妹挑了几株红梅折了下来,想着拿到老太太房里插个花瓶,老太太看着也高兴。   捻着几只红梅正往回走的时候王逸之打着红色的油纸伞迎面走了过来,遮住她的身影,“雪大了,我来接你回去。”   辣妹十分警觉,忽然就感觉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静静地看着他。   雪簌簌的下,红梅惊世怒放,她仰面望着他,黑眉亮眼,静立无声,园中一切雪景花木都淡出背影。   他看着她,声音清凉沉稳,“嫁给我吧辣妹。”   她以为自己梦魇了,一脸的错愕看着他。   就听到他又清晰明白的说,“辣妹,嫁给我吧。” ☆、拒绝   24 拒绝   辣妹看着眼前的男子黑发红唇,“辣妹,嫁给我吧。”   她瞪大了眼睛,像看六月飞雪一样震惊,而后耳边清晰的听到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我已经决定答应吴青的提亲。”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这冰天雪地中异常清晰。   王逸之看着她心中所有的情绪都掩埋在他抿唇一笑中,最终淡淡说了句,“好,知道了。”   王逸之矗立在雪地里,默默看着雪花飞舞中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竟然还有人拒绝你的求亲,哈哈哈哈,王逸之,你也有今天……”   背后一阵畅快的调笑声传来。   王逸之头也不回的说到,“叫你见笑了。”   身后慢慢走出一个身影,上前和他并肩而立,雪花落在他雪白的裘毛大衣上迅速融为一体,寒风中他的墨发翻飞和红梅雪景相衬。   他唇角微微轻扬,如艳阳暖日般光彩流溢,“逸之,好久不见。”   王逸之笑了起来,“乐康,你回来了。”   王老太太这两天除了睡觉几乎和辣妹形影不离。   王逸之倒是不见人影了,听王贵媳妇说似乎各地亲友来送辞年礼需要他接待,以往都得来这后院看看老太太的,现如今老太太身子不大好肯定是谁也不见的。   前院的书房后门正对着花园内湖,透过雕刻着百草四君子的梨花木四开大窗,花园的湖景一览无余,天空初霁,皑皑白雪渐融。   杜乐康躺在靠窗的贵妃榻上,披散着一头墨发,拿了本梅州旧事,一脸的慵懒惬意。   “整个王家大院也就属这张贵妃榻和我最亲密了。”   “明明有房间非要在这榻上凑合。”王逸之摇摇头无奈的说到。   不过这张贵妃榻确实是个出挑的物件儿,单翘头,尾部上卷,瑞草卷珠外翻球式的直腿,拐子纹卷草图案的透雕牙条,围栏的二龙戏珠穿云喷水透雕图案最为醒目,在他这一板一眼的书房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不过因为此刻正躺着某人而更显得鹤立鸡群。   “今年的收成很不错,流水帐策太多都堆在那面顶柜里,这是总简帐你先看看。”王逸之站在榻边儿拿着一本帐策说到。   杜乐康动都没动一下,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答非所问的说到,“吴青是谁?”   王逸之皱皱眉头说到, “双头镇醉仙楼的一个伙计。”   “哈哈哈……”他仰面大笑,花枝乱颤,“有意思。”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就是辣妹,那个做辣菜儿的乡下丫头?”   “嗯。”   “有意思,我很想看看一个连王逸之的求亲都能毫不犹豫拒绝的丫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这天非要跟着辣妹来小灶间看辣妹做菜。   人老了其实就是个小孩儿。   辣妹看着坐在灶边儿上的老太太笑着说到,“这蒸菜啊其实是个懒人菜,锅都不用打动,不过啊吃起来却是最养生的。”   “哦,此话怎讲?”   “您想啊,炒菜的时候烟雾缭绕的,那菜的精气神儿都散了,可食物要是放在蒸笼里盖着,气儿都跑不了,这精气神儿肯定都保留着,您老吃了这精气神儿不都跑您身上去了嘛!”   “哈哈哈哈,有道理。”   逗得老太太不时的哈哈大笑。   这天中午老太太坚持就在灶间儿摆桌吃饭,反正因灶里火还烧着,也不比暖阁差。   差不多摆好的时候王逸之竟然也进来了说要跟着一起吃。   辣妹在小桌上一道道的摆上蒸菜,王逸之一看,蒜蓉蒸茄沫子,剁椒蒸金针菇,番茄肉盏,还有个百合蒸雪梨,都挺清淡的,但色相味儿全具。   “王大哥,好吃吗?”辣妹问到。   “嗯”。王逸之点点头,他没想到辣妹能想到这些菜。   其实古代物质并不是那么丰富,寻常百姓吃的都很糙,他很奇怪辣妹怎么对这些菜一副很熟络的样子,比如金针菇和番茄就不是寻常的菜色,就是他这王家大院也不过是每年年底才有这两样菜,一般的人家怕是人都不认得的。   此刻的辣妹却有些想念自己的家了。在孟家冲,到了冬天,赵家一家人也是在灶房围着小桌子吃饭,一家人有说有笑的。   老太太吃了小半碗米饭又喝了大半盅百合雪梨汤。等到大家都吃好了放下碗筷,王福媳妇儿撤了桌子又上了壶上好的人生乌龙。   一盏茶完毕,辣妹对着老太太说到,“辣妹叨扰这么多天也该回家了。”   对于她要离去的决定,王逸之不意外,但老太太显然有些意外,“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住不习惯吗?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和逸之说……”   “不是,不是,老太太,我在这里吃的好住的好,您看我这脸都圆了一圈儿。”辣妹说着拉起老太太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慢慢说到,“但我离家也好些天了,家里人该惦记了,再说也快过年了,我一个大闺女过年总要守着自己家的才好。”   未出阁的姑娘家在外过年是不好的,容易叫人说三道四。   老太太想想最后点点头,“是,是,辣妹说的是,是我们王家考虑不周,你先回去也好,开年了咱们再聚,总归是一家人。”   王逸之听老太太这样说心里还有一丝担心辣妹会解释清楚,但没想到辣妹只是温和的笑笑,“嗯,来年开春了辣妹一定带着我们孟家冲的春桃来给老太太拜寿。”   等到老太太躺下,两人出了正屋,王逸之说,“刚才谢谢你。”   辣妹对他了然一笑。   老太太刚开始生病的时候老是念叨王逸之二十好几了好没成亲,过去的事情如今还没放下,难道要打一辈子光棍,让王家绝后?   后来病情加重王逸之为慰老太太的心,这才扯出辣妹。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说出辣妹来。   后来他想也许是那次两人被锁在双头镇醉仙楼里单独相处的那一顿饭吧,又也许是她轻言淡笑着说自己条件不是很差的时候吧。   等到理智下来再想想其实和老太太说自己中意辣妹还真是个不错的决定,若是辣妹对自己也有好感他娶了正好,若是不愿,会不愿吗……   其实那天雪中梅林他说让她嫁给他后辣妹就一下子全明白了这次王逸之说叫她帮忙,到底帮的是什么忙了。   只怕是老太太病重,时日无多,心中又惦记着王逸之娶亲的事儿。   估计王逸之这才想到了她,这才大老远的接她过来宽慰老太太。   结合这几天老太太对她的态度辣妹几乎可以猜到王逸之是如何向老太太介绍她的。   按理说王逸之没有经过她同意就这样和老太太说了,连招呼也没和她打一声,怎么说她若是没有成为王家儿媳妇她的名声多少是会受损的,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确实是一点儿也不生气。   辣妹想,也许是因为王逸之对她的诚心,也许是老太太对她真心的喜爱,又或是自己的心中其实更本不在乎什么狗屁的名声吧……   下午王逸之说要带辣妹在泸州城转转,来了这么多天一直陪着老太太,王家大门还没出过,再说这明天一早就要回孟家冲了。   自那天辣妹说自己已经决定答应吴青的提亲后,王逸之也再没有提两人的私事。   似乎风雪梅林之中只是一场幻梦。   泸州城有四五家醉仙楼,分散在全城。王逸之带她去的是主城老街上的一家。   “王大哥,这家是最早开的吗?”   “嗯,七八年前就开了。”   辣妹心中暗惊,七八年前,王逸之也不过十六七八的年岁吧,那时候就能在这泸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开一家大酒楼得需要多大的魄力和勇气啊,那时候他应该是压上了所有的家当吧。   这老街甚是繁华,也是泸州城主街面儿,这醉仙楼正在坐北朝南一面方向的酒楼中,三层的木雕红漆小楼,亮堂大气,即使现在临近年关,一楼大堂里客官依旧络绎不绝。   “王大哥,那会儿你年纪那么小,怎么有那么多银子开这么大一家酒楼呢?”   王逸之听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无声的笑了,说到,“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去吧。”   见是自家东家进门,大堂掌柜的立即带着小二哥亲自迎接。   “东家,小姐,楼上请。”   一直上到三楼进到最里间儿的包厢里,两人这才坐下。   这包厢并不是全私密的,而是两面围墙,一面临街的开窗,另一面则是刚刚进包厢入口的座屏。看似一闪折叠的木框嵌风水画的门,其实却是一座五扇的插屏式屏风,灰色散花儿花岗岩的底座两边凸起小巧的麒麟迎客石雕。   “招牌菜各上一份,茶就要碧螺春。”王逸之对那掌柜交代。   辣妹这才发现这菜单子虽然做的十分精致但菜色却和双头镇醉仙楼差不多。   “王大哥,是不是所有这么多家醉仙楼的菜都是一样的。”   王逸之点点头。   辣妹想想也明白了,早听王掌柜的说王逸之还做干辣椒,醋,蔬菜,鱼,大米这些食物生意,看来他是资源优化利用,把这么多酒楼的原始食材供应链建立了起来。   “王大哥,你和隔壁那些酒楼卖的菜价都是一样的吗?”   “是,但我的菜分量都会比别人足。”   辣妹点点头,“嗯,这就是了,你这是在建立了优良的食物原料供应链基础上建立的平价连锁酒楼啊。”   王逸之还没听懂她说的话,隔壁,对面包厢却传来一句低沉的男性磁音, “小丫头,懂的倒是不少啊……”    ☆、关于人才   25 关于人才   屏风移动,对面包厢里走出一个白纱蒙面的紫衣男子。   玉冠墨发,眉眼一动,流光溢彩。   “乐康。”   “逸之。”   王逸之向辣妹介绍这紫衣蒙面男子名杜乐康。   “我的东家。”他说到。   “啊,东家的东家。”   “是啊,你刚刚不是还问我为何那么小的年龄就有那样的胆量和勇气在这最繁华的泸州城主街面儿上开酒楼吗?”王逸之看着乐康笑了笑,“因为我背后有他。”   辣妹惊奇的看着杜乐康,传说中的天使投资人啊。   “所有的醉仙楼,确切的说都是他的。”王逸之笑了笑。   “逸之,太过谦虚可就是骄傲哦。”紫衣蒙面人淡笑着说到,一边解下面纱,一边用一双桃花眼斜睨着王逸之。   辣妹看着面前的男子惊得无语,这张脸确实值得戴上面纱。   她想起一句诗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娥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面前两个男子一个端坐如松,身姿伟然,,挺拔坚毅,一个面如如春晓之花,目若秋波,此刻两人眉目往来她心中只觉得万马奔腾叫嚣,这两人这两人……   “我又那么好看吗?”杜乐康巧笑嫣然的凑近辣妹的面前问到。   她这才回神过来,认真的点点头,“好看。”   他一阵哈哈大笑,花枝乱颤,“说调戏本公子的话竟然一点儿不脸红。逸之,这绝对是个人才啊。”   辣妹点点头,“我也觉得自己是个人才。”   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王逸之也呷了丝笑意。   辣妹这才知道这醉仙楼的来历。原来王逸之母子儿时生活和读书的银子都是杜乐康赞助的,后来王逸之在酒楼里做跑堂做了好几年,十七岁那年杜乐康买下泸州城主街面儿的一块地盖起的这第一家醉仙楼。可以说王逸之只是经营管理者,所有的资金还真是这个杜乐康的。   辣妹听了这些唏嘘不已,这杜公子要不是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儿就是独具慧眼的投资人。   “杜公子,你家里再有银子你那会儿怎么确定王大哥不会赔了个一干二净呢。”她忍不住问到。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只喝茶不回答。   辣妹低头闷闷说到,“再过一年半我也十七岁了。”   杜乐康闻言不着痕迹的瞟了她一眼。   菜上上来了。   三人不再做声,慢慢吃起来。   看着这一桌子的菜辣妹恍如隔世,吃这样的菜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酸菜煮鱼片,小炒回锅肉,豆豉蒸排骨……   “味道怎么样?”王逸之问到。   “好吃。” 辣妹吃了两碗放下筷子。   “你觉得这些菜怎么样?”杜乐康问到。   辣妹想想说到,“这样的菜都是实在的家常菜,自是来往客商一般旅客的首选。所以王大哥的店多选在交通要道,人流密集之地,不过……”   辣妹故意卖起关子来。   “不过什么”   “不过,这样的经营模式属于薄利多销,容易受制于食物原料的来源,而且管理上也比较繁琐。”   毕竟在古代交通并不是很便利,物资流动性并不是太强。   看两人相视一眼不语,辣妹又加把劲儿说到,“若是我就愿意另一种经营模式。”   “哦?何种模式。”   这下这两个男人都感兴趣了。   “建度假山庄式。”辣妹说到,“就是集游山玩水于一体的酒楼客栈。”   “继续说。”杜乐康说到。   “其实我们青州虽然没有泸州物产丰富,但我们青州山好水好,咱们大宋国文人墨客官家公子小姐都以游历山水为乐,若是能选在好山好水的地儿建一大片庄园式的酒楼客栈岂不是商机。”   “买地,建楼建院资金耗费颇大。”王逸之说到。   “山边最不值钱的就是地,就算地贵可以和当地官府谈合作,一起分利岂不更好,建楼建院是一次性付出,不需要多豪华精致,坚决干净别致即可。”   “风景之处人迹并不多,投入如此之大收入未必丰盈。”   “人不多不要紧,只要有客人所有话费都离不开山庄,而且做的本就不是一般百姓的生意自是价格不菲,再说只要山庄开起来就是奇货可居。”   ……   王逸之和辣妹一来一往两人说了不下十几回合,杜乐康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   王家有人来找王逸之,说是家里有客人来了,他匆忙离开,本来带着辣妹一起回去的,想着本来说带着辣妹好好逛逛泸州城夜景的,可现在天色刚暗下来他就有事要回去了。   没想到杜乐康却突然说到他带辣妹逛逛。   他本就住在王家,王逸之自是放心辣妹交给他。   王逸之刚走,辣妹似乎有点尴尬不知说些什么,倒是杜乐康忽然说到,“为什么不愿意嫁给逸之?”   辣妹有点蒙,这又忽然哪儿跟哪儿啊,思维是不是跨度太大了点儿。   想了半天才说到,“我和他也并不是很熟,成亲最基本应该建立在熟悉的程度上吧。”   “不熟那你还愿意帮他哄老太太开心?”   辣妹心道,看来这家伙啥都知道。于是也不再想隐瞒,直接说到,“虽然不熟,但王大哥值得信赖。”   想想她又补充到,“就算王大哥没想娶我,冲他一片赤诚孝心我哄老太太也是愿意的。”   杜乐康凝视窗外久久。   辣妹喝了一盏茶才听到他说道,“既然你心中有如此沟壑为何不选择逸之而是选择和一个小伙计呢。”   辣妹陷入了沉思,是的,为什么呢。   如果选择和王逸之在一起也许她心中的想法更容易实现,但在王逸之向她求亲的那一刻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即使是现在她也并没有后悔,她仍是选择吴青。   吴青,想到这个人,她觉得温暖,他总是那么笑盈盈的默默守护着自己。   “呵呵,也许我觉得自己和一个小伙计在一块儿更自在轻松吧。”她自嘲的说到。   他喝完茶挑眉看她,“想不想看看泸州城的销金窟?”   辣妹眼前一亮,“真的?”   杜乐康看着她的反应一双细长的桃花眼荡漾着炫目的笑容,整个人最后笑的簌簌发颤。   看他的反应辣妹这才觉得自己的反应是不是过于好奇了些,赶紧咳咳的说到,“乐康兄,我这是为了陪你啊,舍命陪君子!”   “好一个舍命陪君子。”杜乐康站起身,“走,带你换装去。”   成衣铺子里,杜乐康细细看过一排男式长衫,最后取了一件藏蓝色交织细银纹凌霄花蔓的长衫。   辣妹接过衣裳爽利的进了更衣间。   暮色席卷而来,泸州城华灯初上,一盏盏锦灯渐次亮起,一时间街道又是另一番风情。   合意成衣铺里,掌柜胖大娘热情的招呼着辣妹进了里间试衣。   杜乐康站在门外耐心等待。十几岁的小丫头贴心的提着盏小灯去里间为换衣的辣妹照明。   杜乐康一回头,烛火映在那隔帘上,豆蔻女子窈窕身影清晰摇曳,优美的弧线婉转隆起又惊人的收紧。   他的唇边勾起轻笑,不知是掩饰心中的怦然还是自嘲。   伸指隔着面纱蹭蹭鼻头,却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直到里面的人影掀帘而出。   “这位兄台,久等了。”辣妹报拳行男子礼,梗着嗓子说到。   可她头发依旧是女子的样式,在杜乐康看来不免有些滑稽,他围着她轻言慢笑轻,“好个俊俏公子哥儿。”   杜乐康从怀中掏出一只黑檀木簪子,通身乌黑古朴,只在顶端嵌了一颗红色的小宝石,红黑相互辉映透着低调的奢华。   “束发。”   辣妹接过簪子当着他的面披散头发以手代梳三两下便用次簪束发于头顶。   掌柜胖大娘端来镜子一边比照一边夸赞,“公子真会挑衣,这位小公子穿上当真是风采翩翩,俊得喜人。”   “要的就是这效果。”辣妹看着镜中的自己嘻嘻笑着说到,也不怕别人笑话自己脸皮厚。不过她真觉得自己男装打扮好看,本来自己皮肤黑,五官立体,个子又高,一身深色长袍看上去精神奕奕。   “走吧。”杜乐康说到。   辣妹还要问多少银子,掌柜回说早已付了,她也不客套,直接对着杜乐康说了声谢谢。   他带辣妹进的正是春江院,泸州城最有名的青楼,连辣妹在孟家冲都听说过,何等的金碧辉煌,何等的遍地黄金。   老鸨十分熟络的领着两人到了三楼的小厅堂。   不同于一楼的喧嚣闹腾,这里清幽淡雅。   草藤锦团上已有三三两两个锦衣公子入座,皆是恭身危坐,神情怡然泰之,毫无半分酒色之意。   中间半月的拱台上摆着一架古琴,一个扎着彩丝绦带的双勾发髻小丫鬟正认真的点香,香炉溢香浅浅。   不一会儿,拱台后纱幕一晃,一道倩影移步而出,一拂袖一作揖的动作如白云轻抚天际,从第一个音符想起,辣妹就再也没有心思看她的人或是四周的布局了,而是随着琴音入了自己的思绪,她仿佛回到了前世,欢笑,爱恋,苦痛,背叛,在音符中行进,感受,重回,体验,最后归于平淡和释然……    ☆、约定   26 约定   曲终人散,她仍心绪难平。   丫鬟端着托盘在前收谢礼,那位姑娘在后面,只要一位听众放了银子在托盘上她便作揖一句谢谢回礼。   辣妹看了一下,少则二三两,多则十两。   杜乐康在托盘上轻轻放下一颗小金豆,对辣妹说到,“赵公子,雅琴姑娘琴音如何。”   “一弦清一心”。辣妹回道,语音刚落雅琴姑娘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一揖,她立即回拱手礼。   辣妹先前只觉得杜乐康此人潇洒不羁,现在却觉得他十分体谅他人,照顾别人的感受。   刚刚那端托盘的丫头走到两人面前他直接前跨一步挡住她给了金豆子,又转头问她琴音如何,既暗示了那丫鬟他们是一起的,又解围了辣妹没有给谢礼的尴尬。   此人情商很高啊。她不由得看着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不过辣妹还是想表示下自己是谢意。   “雅琴姑娘,我想送件不值钱的小礼物给姑娘以示谢意可以吗?”她忽然出声问到。   雅琴姑娘闻言婉转展笑,“妾身荣幸。”说着微微屈膝摊开双手举直额头以示尊重。   辣妹在那手心轻轻放下一块小木头,“自己随手雕的,姑娘见笑了。”   雅琴拿过那块小木头手指轻捻,正面一支梅花,反面一句诗“不受尘埃半点侵”。   “本是前几日赏梅所做,如今听到姑娘的琴音觉得此物送姑娘正合。”辣妹说到。   雅琴姑娘一双眼本就生的迷离朦胧,此刻却像呷了些泪花,久久注视着木头上那块诗,似是十分感动。   古人其实十分注重情谊。辣妹来到这个世界慢慢很有感受,他们看重家人的团聚,家族的名誉,地方的名声,这个在孟家冲住的这十几年她深有感受。而这个时代的人大部分也十分注重个人的情操和节气。   杜乐康轻轻叹着故作调侃的说到, “唉,我的金豆子倒成俗物了。”   辣妹扑哧笑起来。   随后下到二楼依栏处喝茶吃酒看一楼的歌舞。   舞台上女子穿着艳丽撩人,载歌载舞,台下有人静坐欣赏有人起哄叫好,还有人搂着姑娘毛手毛脚……   辣妹一边喝茶一边静静看着,对面的杜乐康却盯着辣妹看。   她一转头看他目不转睛的看自己,摸摸脸,“难道我比那些姑娘都好看?”   杜乐康哈哈大笑。   “有意思吗?”他看辣妹看得津津有味。   “挺好看的啊,这些姑娘只怕是吃了不少苦练功,腰肢柔软,一颦一笑都颇有韵味。”   杜乐康认真的看着她说到, “我现在真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哦,千万别迷上我。”辣妹搞怪的回他,也许是今夜这春江楼的氛围太过迷幻又或是她今天的经历太过感慨吧。   “你刚刚那句诗接下来的几句呢?”他忽然说到,这人思维总这么跳跃啊。   “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   “你写的?”   “不是,书上看的,别人写的。”   “我又送你衣服送你簪子的,还请你喝花酒,是不是应该也送个小木雕给我?”他思维又跳跃得厉害。   “好啊,不过我明天一大早就要回去了,以后若是有缘再见我送你。”   杜乐康桃花眼一挑, “好,约定了啊。”   两人喝酒聊天到戍时快结束才下楼准备离去,不想一出大门口就看到王逸之站在春江楼对面,看到两人走出,厉色黑脸,“你怎么能带她来这种地方?”   虽然话是对着杜乐康说的,却是谴责辣妹的。   杜乐康嘻嘻笑着,“哟,不放心啊。”   看着王逸之脸色不善,还要责怪杜乐康的样子辣妹连忙说到,“王大哥,你别怪杜大哥了,是我要他带我来这里看看,我刚才还听琴了,那雅琴姑娘……”   王逸之一句话打断她讨好的解释,“这可不是你这样正经姑娘来的地方!”   看着他的厉色辣妹低着头,腹诽,这两人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怎么性格价值观差那么多呢。   “这种肮脏地方你一个良家大姑娘……”王逸之像个家长一样还在那里训话。   辣妹抬起头看着他说到,“王大哥,我不觉得这里肮脏,卖肉卖笑都不过是生存的方式,我哪一天落魄了说不定一样讨生活,倒时只怕我的才艺和样貌还不够格呢!”   辣妹一番话让王逸之和杜乐康直接目瞪口呆,惊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她也不理两人,直接沿着来时的路往王家所在方向走去。   昂头阔步,身姿洒脱,若不是背后两人知道她的底细还真以为是个不羁的江湖少年呢。   杜乐康笑的神采飞扬,“发现没,这个可真不是一般人。”   “胡闹。”他还是沉着脸。   “逸之,她一个土生土长的乡下丫头,有这样的见识和胸襟你不觉得奇怪吗?正如你说的,吃的稀奇菜色她不禁知道名字还知道做法吃法仿佛在她看来稀松平常,而且还通歌舞音律,茶艺,就连那些昂贵的宝石首饰也懂,我现在还真是有些看不懂她了。”   王逸之听了没有接话,却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早王贵驾车送辣妹回孟家冲,车上王逸之放了很多布料,大米,白面,肉和鱼,辣妹见推脱不了,只能道谢。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的背影,杜乐康笑容飘逸。   一回头,王贵媳妇匆匆赶来,“公子,辣妹姑娘东西没拿。”   正是老太太送的那只手镯,打开盒子,那汪碧玉静静地躺着。   王逸之接过盒子有点怅然有点迷茫似乎又有些希冀。想到辣妹他竟有些五味俱全,不知道到底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了。   杜乐康却看得分明。   再说回到孟家冲的辣妹这边,她差不多入午时的时候回到家的,赵家人很是欢喜,这一去这些天家里人难免担心着急。   这天已是腊月二十六了。村里人都杀猪杀鸡买肉的,对联也开始贴起来了。   乡亲们听说辣妹回来了都过来围观,再一看那王贵从马车上搬了那么多东西回来更是惊奇。   那么多他们见都难得见到的布料估计就值不少钱啊,还有那么多的大米白面,鱼肉的。   “这辣妹是跟上大老板了啊!”   “辣妹发达了啊。”   “哎哟,这赵家生了辣妹这个摇钱树啊。”   “人家无亲无故的怎么给那么多好东西辣妹了,不会是看上辣妹了吧?”……   大家七言八语的,说什么的都有。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赵秀才夫妻看着辣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赵秀才还直叹气的。   赵毛氏也是一脸的郁色。   辣妹有些纳闷了,“这是怎么了爹?”   赵秀才弱弱的说到,“辣妹,爹知道你为这个家做了很多,但,……但……”   辣妹看着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摸不着头脑。   “咱们再穷也不能穷骨气啊,那东家再有钱有势,咱要行的正坐的直……”   辣妹哭笑不得,他爹这是怕他被金钱眯了眼啊。   “威武不屈,贫贱不移。”辣妹认真的说到,“爹,我知道的,那东家老太太从小是种地的,东家就是叫我去给她娘做些乡下人的吃食,说下乡下的趣事儿,人老了病了就想听听儿时的事儿……”   辣妹这样一解释完,赵秀才夫妻才释然。   “这下就好了,我也就不担心了,我们辣妹还是有分寸的。”   赵毛氏也笑了起来,“是啊,害我和你爹担心呢,你这要是有个啥的叫人家说三道四的,以后喜妹还要嫁人呢,黑毛脸上也没光呢。”   “不会的,娘。”辣妹埋下头吃饭,“以后咱家日子好了,喜妹肯定能嫁个好人家,黑毛也会脸面足足的。”   晚上躺在自己熟悉的木板床上,辣妹却失眠了。   外面风声呼呼,简陋的房间里除了一张木板床,一个大樟木衣箱子,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窗外那颗熟悉的桂花树在寒夜里簌簌发颤,窗外的黑夜气息都是那么熟悉。   她就在这样的家里生活了十几年,因为有家人在一起即使生活再穷困也没想过放弃。   她上辈子还真没过过穷日子,但这样守着家人一起努力的生活是这样的开心快乐。   这次泸州之行仿佛是做了个梦一样,富贵无忧的生活,伟岸能干的男人,仿佛这一切都唾手可得,她却最终还是放弃了,选择回到自己的原位。   辣妹觉得自己的决定颇有些意味。   她对王逸之和吴青其实都是有好感的,包括二虎也有好感,自己最后选择吴青一是觉得喜欢他的性格,觉得这样性格的人一起生活应该是平和安详的日子,就像她现在在孟家冲的的生活,二是觉得吴青这些年对自己不离不弃值得信赖,再有一个她想也许自己真的喜欢他春雨润物的关心和爱意吧。   但她毫不犹豫的拒绝王逸之真的是因为已经答应吴青了吗?   如果没有吴青她会答应王逸之吗?   她问自己。   可她最终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也许她只是在担忧,王逸之是那样的优秀,而她……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改变了很多。   即使重新来过的人生,她已经不再是上一世那个敢爱敢恨的女子,尽管这一世她有自信能把自己的心守住,却似乎再没有那样爱恨情仇的快意了……    ☆、又是喜事   27 又有喜事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七的这天,吴青一大早就来孟家冲赵家了。   一进门看到辣妹欣喜万分,“辣妹,你果然回来了。”   “是啊,昨个午时到家的,你怎么知道我会了。”   “我在镇上的朋友告诉我的。”吴青不好意思的说到。   他在双头镇生活了这么多年,镇上居民店铺哪个都熟的很。自辣妹跟着王逸之走后,他天天没事就在镇上晃悠,逢人便打听有没有泸州城过来的双头白马华丽马车。   这些辣妹自是不知道的,吴青现在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赵毛氏正往长长的竹篙上绑扫帚,准备扬尘。家里屋梁上角落里都结了些蜘蛛网,每年过年扫尘就成了一项传统。而干这个活儿的按传统规矩应该是男人做,往年赵家是赵老爷子,今年只能让赵秀才上了。   吴青陪着辣妹在门口晒衣物,就听到堂屋里赵秀才咿咿呀呀的怪叫,两人一看,这赵秀才臂力明显不行,竹篙又长又沉他根本掌不好分寸,顶上扫帚乱窜。   辣妹看着哈哈直笑,赶紧跑过去要帮忙。哪知道赵秀才硬是不撒手,“哪儿有女人扫扬尘的道理。”   辣妹啧啧了几声只好懒得管他,别看她爹是个读书的秀才,男女上特封建传统,死脑筋一个。   辣妹对他太了解了,原先还犟了几次,非要让她爹觉得女儿家也不会比男儿差,可后来最终是放弃了,因为一个人的生存环境和所受的教育已经决定了他根深蒂固的思想,再想改太困难。   眼看赵秀才就要揭瓦了,吴青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接住,“赵叔,我来吧。”   吴青问这话时还有些忐忑。这扫扬尘不仅要是男性还要是自家人。   辣妹看了眼没说话继续晒衣物,赵秀才也十分自然的把竹篙交给吴青。   这等于是这父女俩都默认了他这个姑爷的身份。   吴青面上举着竹篙扫尘,内心狂喜,双手直抖的,赵秀才一边还挺担心的,“你不会也把不住吧。”   吴青赶紧敛住心神,好好扫尘。   不消说,吴青下午回家又是挨了他娘的一顿埋怨。   “早上才换上的新袍子去了一趟赵家回来就成这样了?一身的灰,头发都脏了,这赵家人又是把你当牛使了吧,天杀的,你咋就这么个贱种命啊,在家好吃好喝的非要见天儿往那里跑……”   随她怎么骂,反正吴青今儿心情好,干啥都嘴角偷着笑的。   很快就过大年了,孟家冲锣鼓喧天,鞭炮连连,今年又是个丰收年,听说皇帝又颁布了新的利好百姓的政令,尽管大家都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但总归是好的,那生活便有了奔头,怎能不欢喜。   守岁的时候赵毛氏抖出辣妹从泸州城带回的那一摞布料,准备做衣服。   辣妹叫她别做了,她笑着说到,“开年你就要定亲了,再怎么说我这做外母的总该给姑爷作身新衣服的。”   “哦,你给吴青做的啊?”辣妹惊讶到。   “是啊,你看选什么料子好?”   辣妹翻来翻去,抖出一块暗灰色的细棉锻料,“就这块吧。”   “这块太暗了吧,年轻人还是选个亮点儿的。”赵毛氏说着抽出块暗红纹的光面缎料。   这块料子确实好看,看着也上档次。   辣妹奴奴嘴,“这块留着我爹穿,我爹皮肤白穿着好看。”   赵秀才听了笑得洋洋得意,“我闺女就是向着爹。”   赵毛氏扑哧笑了出来,“这是都知道你爱俏。”   一家人哈哈大笑。   辣妹忽然有些伤感,这样一家人守岁的日子是怕是再难了,明年她就是十七,后年十八,顶多后年她不得不嫁了,再不嫁别人都要嚼她父母的不是了。   大年初一依旧是拜同村长辈的年。   二虎和二丫一大早就来赵家给赵老爷子拜年,转头辣妹带着喜妹黑毛一起去一家家的拜年。   先是拜了祖爷爷奶奶那辈儿,再拜爷爷奶奶辈儿,等拜父辈儿的时候都半上午了,辣妹想着兵分两路,二虎带着黑毛一起去,辣妹和二丫喜妹一起。   去到孟大头家的时候,因为去年年底孟大头的老娘,也就是腊梅的奶奶去世了,所以今年去他家拜年是必须的,而且还要在那孟老太太灵前磕头的。   二丫却有些扭捏,辣妹就奇怪了,也没多想,拉了她进去。   三人灵前磕头了,又给孟大头夫妻拜年。   那腊梅依旧是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可辣妹就奇怪了,这二丫竟然也和和气气的,平常都必是针锋相对一番,又想也许是大过年的吧。   哪知道那孟大头非拉着三人坐下,抓了些炒花生蚕豆她们吃,趁她们不注意腊梅娘塞了个啥二丫怀里。   出了他家院子,辣妹揪着二丫,“快说,孟婶子偷偷给你啥了?”   二丫脸红了。   辣妹来劲儿了,“快说,你肯定有啥好事儿瞒着我?”   果然,二丫有事儿了,不过是喜事儿。   原来孟大头为他家的二儿子良武向二丫提亲了,虽是口头的,但基本上孟大头和赵大已经谈妥了,就等着开年正式下礼提亲。   “没想到你比我还快啊。恭喜恭喜啊!”辣妹笑她,二丫羞红了脸。   不过说实话辣妹真心为她高兴,腊梅虽然不咋地,但她两个哥哥确实不错,大哥文武最会种庄稼,还有个手艺就是会垒大灶,娶的也是隔壁村长家的闺女。这老二良武也是好小伙子一个,勤快稳重,家里干农活儿是一把好手,又有做蔑器活儿的手艺。   “你这样挺好的,离家近,你爹老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你也可以多陪陪的。”   二丫嘻嘻笑着,“我也这么想的。”   看得出来二丫对这门亲事还是很满意的。   她又撇着嘴说到,“你也知道近好啊,偏偏你还选那个镇上的,你要是嫁给我哥……”   辣妹赶紧打住,“行了,行了,我没那福气好了吧,再说了你爹未必中意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啊!”   这下二丫不做声了,辣妹还真是说对了。   二丫心里清楚得很,虽然二虎心里喜欢辣妹她是知道的,但她爹总觉得辣妹太能干了太泼辣了,他家二虎憨实了点儿担心吃不住。做父母的总是为自己孩子打算。二虎又是个对他爹特恭顺的,再加上上次辣妹那一别扭,这事儿也只能了了。   “那你哥亲事订了没?”   “还没呢,就等着他的亲事定下来,再订我的。”   “放心吧,二虎哥这么好,肯定给你找个好嫂子。”   “那是。”二丫得意到。   初二赵秀才带着喜妹黑毛一起去毛村赵毛氏娘家拜年。   辣妹带了一批黑色暗红纹的布料去了李村她的亲外婆家。   李老太太见外甥女来拜年颇多感慨,听到说开年了会定亲,对象是双头镇的那叫一个高兴,拉着辣妹的手,想着自己早早就死了的女儿,笑着流眼泪。   辣妹外婆家生活艰难,她几个舅舅都成家了,孩子又多,家里进项就那些,吃都吃不饱,自是没多的钱做新衣裳的,李老太太身上这件灰棉袄辣妹看她穿了好几个个年节了。   堂屋里,她当着几个舅母的面拿了那布料出来,“外婆,我开年就定亲了,这块料子给你做件新衣,到时候我可要看你穿的漂漂亮亮的去做客啊。”   李老太太摸着布料老泪婆娑的。   几个舅娘看着这块缎面的花料子眼都直了。   回去的路上辣妹心里很不好受,她亲生母亲去世了,外婆家也换成了毛寸走动,一年到头也就来这李村这一回的,没想到外婆家生活过得这样惨淡。   辣妹暗暗想着,以后若是自己过得好些了一定多接济下,替她死去的亲娘尽些孝心。   吴青今年又是大年初三来的,辣妹想着他怕是巴不得初二来吧,抵不住还不是正式姑爷的身份吧。   想着她有些想笑,心中还是微微有些甜蜜。   傍晚的时候二丫来找辣妹说话。   她正和喜妹在房里跟着赵毛氏做衣服。   看着摊一床的好布料二丫眼都直了,“他们说你在那有钱的东家那里挣了好多好东西还真是的啊!这么多好布料,只怕是双头镇那布庄子也未必有这些个稀罕花色儿吧。”   “去你的。”辣妹和她嘻嘻打闹起来。   “不过,这些花色却是难得,这是泸州城的花儿料子,那富贵人家才有的。”辣妹想着泸州城王家老太太那一顶柜子的首饰新衣的。   一个老太太就这样,可想而知大户人家的待嫁小姐该是有何等的衣裳首饰。   “你这次没卖银子啊?”二丫问到。   辣妹自是不好说别人送的再转手卖银子不好,只能说自己和喜妹也到了定亲的年岁,总是要用的。   “这些我留给喜妹的,她皮肤像我爹,白净,穿嫩色儿好看,”辣妹抖抖好几块鹅黄,淡粉,翠青的料子。   喜妹笑弯了眼,“谢谢姐。”   赵毛氏笑着啐她,“不只羞。”   辣妹又拿出一块桃红的料子,“二丫,咱们好姐妹一场,你定亲了,我也没啥好东西送你的,这块料子就当我送你的贺礼,我娘也忙,我也忙,没空给你做现成的,你拿去自己做吧。”   “这怎么好意思?”二丫也是个直率的性子,嘴上说着,手上已经拿了料子往自己身上比划了。   一屋子的女人和布料,满满待嫁的女儿心…… ☆、变故   28 变故   过了正月十五这年就算是真正过完了,该干啥都干啥了要。   二丫和孟大头家良武定亲的事儿全村人都知道了。   个个说赵孟两姓结亲好啊,自打祖上两姓就世代联姻,只要是赵孟联姻必是好姻缘,全村人同庆。   辣妹想着这几天都没看到二丫在村里晃悠估计是害羞躲起来了还是忙着做嫁衣去了。   哪知道下午传出消息说是孟大头和赵大打起来了。   辣妹赶忙和喜妹带着黑毛跑去村上边儿。   果然,他们两家门口围了好些人看热闹。凑近一看,赵大和孟大头扭打在一块儿,两个男人也不说话,双眼恶狠狠瞪着对方,像是深仇大恨似得。   二丫在一旁哭,二虎看着。   奇怪的是赵大的弟弟赵细弟也在。   辣妹问看热闹谁也不知道这两人是为了啥打架的。   辣妹赶紧跑进去到二丫身边,和二虎拉着二丫进了赵大家。   “二虎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是辣妹这么多时间第一次主动和二虎说话。   二虎黑着脸也不说话,急死辣妹了,只好又问二丫的。   “本来前两天元宵节就和他们家定亲了。哪知道赵淑娴那个小□□算计我,中午竟然跑到良武的床上睡午觉去了。”   “啊,”辣妹大吃一惊。   想想又问到,“那孟大头干嘛和你爹打架起来?”   “那孟大头家女人更是个下贱货,她竟然说我们赵家女儿不检点以此要挟我家,要让我哥娶他们家腊梅,否则就和我退亲。我爹恨不过找他们家算账去了。”二丫恨声到。   “娶她就娶她,我不怕。”二虎忽然说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二丫一听龇牙说到,“呸,她也配,退亲就退亲,就是退亲我也不让她得逞。”   辣妹看着如此齐心的兄妹两人心中感慨万分。   一边喜妹忽然说到,“姐,你说良武是要二丫还是要那个镇上的小姐?”   “呸,她也是小姐?”二丫啐了一口,喜妹连忙改口。   喜妹一提醒,二丫也想到这茬,二虎正要往外走,门口一个人影急冲冲跑进来,“二丫,你听我说。”   这小伙子正是孟良武。   辣妹沉着脸问到,“良武,你今儿当二虎哥面儿和二丫把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孟良武身材高大精壮,一进这厢房都觉得逼怍,他扑通一下就跪到二丫面前,“二丫,我发誓我孟良武对你真心实意。”   也是个老实人,他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想着二丫不好问他,辣妹便又问到,“那那个赵淑娴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中午喝了点儿酒就在床上睡着了,醒了她睡我被子里了,还脱了衣服,我一醒她大叫大哭的,外边儿的人就都跑进来看热闹了。”   听他这样说,辣妹和二丫相视默默,喜妹也是一脸震惊,“姐,她这是图个啥啊?”   二丫一声冷笑,“图个啥,就图眼馋别人的东西。”   二虎说到,“良武哥,如果真是这样你就得和你爹娘说清楚,没得好像我妹子亏欠了你家似得,要退亲也行,但这话可得说清楚。”   他自始至终关心的二丫的名声。   孟良武说得肯定,“我不退亲,我要二丫。”站起来就往外走,走到门口顿住回头看着二丫说,“你等我!”   这一刻辣妹忽然很感动。   喜妹也很感动,看得两眼发直,“良武哥对二丫姐真好。”   别人都睡觉了,孟大头一家还在开家庭会议的。   “淑娴多好啊,镇上的小姐多体面啊,还会识文断字,咋不比那二丫强一百倍?”腊梅翘着嘴巴跳起来说。   孟良武瞪着她说到,“没你的事儿,白心疼你了,合起外人来诓我。”   “行了,自家兄妹的,”腊梅娘赶紧拦着两人,“不过话说回来,那淑娴无论是家世还是模样可不是比那二丫强。”   “就是。”听她娘也这样说,腊梅得意急了。   孟大头现在真是头大了,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手足无措的。   “我先说清楚,那个赵淑娴我是坚决不要的。”孟良武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孟大头坐在那里直挠头。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别个姑娘上了儿子的床,连衣服都脱了,这村里好几个人都看到了,要是不要人家说不过去,再说了,今天家里女人一说要不腊梅配给二虎,结个双亲,那赵大一副瞧不上的样子他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儿。   他也知道腊梅是生的娇气了,可叫别人这么嫌弃了,他怎么能不窝火儿,哦,他赵大闺女嫁他儿子就行,他孟大头闺女嫁他赵大儿子就配不上?   当天晚上大半夜的,孟良武跑到赵大家,一进门跪到赵大面前,“叔,都是我贪那两口黄酒的,叫别个钻了空子,可我发誓我没碰她,我心里只有二丫,我从小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我是啥人叔你应该清楚……”   话还没说完,那赵老太太从小后房摸着起身了,一把哭倒在地上,“儿啊,赵大啊,你可得为你亲侄女儿想想啊,她一个大闺女的被这么多人看到了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啊……”   二丫站在旁边看得恨得牙痒痒。   “合着她是您亲孙女我就不是的了,这么大半年的伺候总着您良心狗吃了……”   看着二丫披头散发气急的样子,赵大和二虎眼也红了。   赵大看着他娘一口一口为着淑娴说话他忽然觉得好没劲了,淡淡的说到,“好,既是如此,我和孟家退亲,但你如今腿脚也好了我明天就送你回细弟那里。”   赵老太太看了赵大好半天,见没人看自己悻悻回房。   孟良武回头求救似得看向二丫,二丫冷着面心如死灰,她爹既然这么说了,这事儿必是毫无余地了。   最终二丫和孟良武的婚事是黄了,孟家喜气洋洋的准备着去镇上提亲。   腊梅娘俩逢人便说,自家要娶个镇上的小姐回来了。   辣妹这两天和喜妹天天去陪着二丫,怕她想不开的。   “算了,二丫,你也想开些,这姻缘也是个缘分的事儿,他家父母既然觉得那赵淑娴比你好,即便你嫁过去了也是不舒心,没了孟良武还怕你二丫过不好?”   喜妹也帮腔,“就是,二丫姐,赶明儿你嫁到泸州城去,气死他们。”   这一逗趣,二丫总算是露了笑颜,她其实本也是个豁达的。   “我就是心疼我爹,这大半年的把个老太太伺候的,事到如今还是心心念着那家,我们兄妹从小和我爹相依为命的,她不把我这孙女当孙女,我爹可把我和我哥看得重了。”   “唉,这人心本就是偏的,同样是儿子你奶奶就是喜欢小儿子,孙儿孙女自然向着,再说从小也是她拉吧大的总归是心疼那边儿的。”   辣妹颇有些感慨。   “你看我亲外婆家,三个舅母,按说大舅母吃苦耐劳的,可我外婆偏就喜欢两个小的,两个小舅母不知道刮了她多少……”   喜妹在一边忽然说到,“姐,你是不是觉得咱娘也偏心我了?”   辣妹一愣随即说到,“她就是偏你也是应该的,你才是她亲生的。”   喜妹低着头不说话。   辣妹又说到,“你别瞎想了,偏不偏是咱们都是女儿家,总归是要嫁到别人家的,也不能跟自己父母过一辈子的。”   喜妹抬起头看着辣妹戚戚然的说到,“姐,咱们以后还能一直这么好吗?”   辣妹搭在她的肩膀上,“咱们流着同样的血,这辈子都是最亲的人。”   “嗯”,喜妹笑的眼咪咪。   过了些日子一个更重磅的消息传来。   孟良武离家出走了。   孟大头夫妻慌了神儿,四处找疯了也没见人影儿,夫妻里商量着去青州城或是泸州城找,结果赵细弟一家找上了门。   淑娴娘带着娘家的舅爷都一帮子人气势汹汹,堵在孟大头家门口破口大骂。   孟家冲全村的人都来了,平时自家村里人闹点儿事的大家看看热闹,这会儿外人欺负来了,那就不一样了。年轻的壮小伙子全扛着锄头铁锹,一盏茶功夫就把那边儿的人围了起来,年纪大点儿的站旁边先礼上着。村里女人更是跃跃欲试,和淑娴娘对骂起来。   这淑娴娘眼看着婚事本来占了上风头的,一下子对方跑了,心里那个憋屈的。本是想拉着娘家舅爷多来壮壮声势,臭美一顿出出气,为以后淑娴嫁进孟家做好铺垫,哪知道这孟家冲的人这么团结,这些人都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一副拼命的样子。   “ 孟大头,你家儿子想一走了之,门儿都没有,想这么不担事儿,我们家淑娴可不是好欺负的……这事儿咱们官府说去……”   淑娴娘搬出官府来,村长一句话,“官府来了咱也不怕,官府也得讲理,咱们没做错就不怕。”   “就是,就是……”   村里人顿时起哄,恨不得打了他们出村。   孟大头眼见着都要打起来了,他也不想因着自家的丑事儿搅得都不得安宁的,于是站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把那天的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本来村里人还猜着是孟良武看上了赵淑娴,现在听孟大头这样一说才都清楚了,这是赵淑娴和二丫挣气抢了人家的亲,要说赵淑娴这样一个镇上大姑娘想心思嫁到村里来别人是不相信的,但一来孟大头这人向来说话一是一二是二,他这样说大家还是信他的多,再加上孟良武跑了,这就更信了,要不好端端的和人家定亲了他跑个啥的。   这下淑娴娘呕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本想出气先杀杀亲家威风为女儿以后铺路,结果孟大头把事情始末抖了出来,这亲怕是再结不成了……    ☆、关心   29 关心   当天晚上天都黑了,吴青却急冲冲的来找辣妹。   “我听说镇上有一大帮子人去了孟家冲打架,赶紧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   辣妹看着他担忧的样子心里暖暖的,笑着说到,“没事,我们村可团结对外了,都出来帮忙,那帮人都吓跑了。”   吴青看着辣妹,第一次见她时,她还是个十二岁的黄毛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蜜色的皮肤,高挑的身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一笑一怒都叫他牵肠挂肚,只想时刻看到她。   吴青觉得自己有点着魔了。   “下月初我就来提亲可好?”   “不好”。   看到吴青听了急了辣妹扑哧一笑,“傻,提亲也不应该是你来提吧。”   吴青立马转喜笑了起来,不好意思的说到,“我叫我娘来。”   “不过,有件事我得先和你说好,我们先定亲,但得等到我十八岁咱们再结亲。”辣妹说到。   “嗯,好。”吴青点点头。   “你也不问问我为啥?”辣妹好奇的看着他。   “你弟弟还小,你不想这么离开娘家。”   “呵呵,吴大哥你真体贴。”辣妹笑着说到,她私心里一是想帮着娘家多照顾几年,二也是因为太小结亲了生孩子对胎儿不利,当然这在这个世界说出来自是说不通的。   “吴大哥,你看看,喜不喜欢?”辣妹从怀里拿出一个暗红色的小荷包。   正是上次那块暗红色缎料赵毛氏给赵秀才做衣服多的巴掌大一小块料子,辣妹做了个小荷包,本想等过些日子定亲的时候再送。今日看着吴青听说有人来孟家冲闹事,大老远黑灯瞎火的跑过来看她,生活中如此点滴的关心,心中一软便拿了出来。   这是辣妹第一次送小礼物他,看着小荷包惊喜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亲手做的?”   “是啊。”   吴青望着辣妹眼里柔情似水。   自此彼此关系更觉进了一步。   正月一过完,辣妹就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王逸之的娘去世了。   想着年前在王家住的那些日子,王老太太对自己的种种好,辣妹心里很难过,和吴青商量说想去泸州城吊唁王老太太。   吴青脸上有些不自然,“辣妹,咱不用去的吧,王掌柜的代表双头镇醉仙楼去就行了,咱们要有心买一包黄表一把香叫他带去就行。”   辣妹摇摇头,“我觉得还是亲自去的好,我去年在王家陪了老太太一场,又得了好些老太太的好……”   辣妹还沉浸在王老太太的音容笑貌之中。   “好,那我陪你一起去。”吴青最后说到。   辣妹想想也好。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老太太真正离开的时候王逸之还是伤心难耐,当晚守在老太太身边坐了一夜,第二天整个人都憔悴了好多,家里几个亲近的仆从怎么劝都没用。   好在老太太生前就把自己寿衣寿棺都备好了。   给各处亲友报丧的事儿驼背老王头儿也处理得了。   王逸之把自己关在老太太房里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有亲友陆续来吊唁。   当辣妹和吴青赶到王家的时候已经是老太太去世的第四天了。   王贵媳妇见是辣妹赶忙上前招呼,又一脸担忧的说到,“姑娘快去劝劝我家公子吧,这些日子不吃不喝不睡的,铁打的也扛不住啊。”   辣妹一听急了,“啊,王大哥现在在哪儿?”跟着王贵媳妇就往后天走,吴青刚抬步想跟去,接待吊唁的人已过来请他去小厅间喝茶,看着辣妹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他心中隐隐不安。   王逸之满脸颓色,胡子拉碴。看到撩帘子进门的是辣妹,淡淡说了句,“你来了。”   “嗯。”   辣妹也不说话,其实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来劝慰此刻的他。只好在他旁边静静坐着。   她看着房间里的顶柜,想着那次王老太太叫她拿新衣,还有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催她讲村里那些家长里短的事儿,慈爱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昨日,今日已是物是人非。   有时候想想人这一生其实何其悲哀,赤条条来到人世间,和这个世界产生各种牵绊,最终却不得不斩断一切牵绊离去,徒留剩下的人哀思。   但王老太太又是幸福的,即便以前受过再多的苦,她有个儿子,无论精神上还是生活上都有了寄托和依靠。现在离世了有人如此伤痛思念,泉下有知也欣慰了。   而前世的她呢,父母缘浅,遭遇爱情背叛,唯一的寄托孩子也没了,她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想着前世种种今生各样就像一场梦境一样,忽然觉得很累很累,竟这样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吴青在前院吃了茶点,又坐了一下午始终不见辣妹出来,王家的人又忙出忙进的不好问他们,这一等便到了天黑。   唯一人熟悉的人王掌柜本就是泸州城的人,自是回他自家去了,他最后坐如针毡。   王家待客的管事招待留宿的客人去了西边一排厢房休息。   吴青也在其中。   只是叫他如何睡得着,最后还是问了从内院出来的王福媳妇。   “辣妹姑娘估计是哀思过甚,在老太太房里睡着了。”   本来吴青听了也没觉得什么,便想着进房去休息,明天一早见了辣妹再和她说回去的事儿。   哪知道到了厢房那边听到另外两个掌柜的边走边说话,说是东家这几天一直在老太太房里不吃不睡的,身体可怎么吃的消。   吴青当即如遭雷击,一下子心头大乱。   这一夜自是也没合眼。   入夜的时候辣妹才睡醒,看到自己身上搭了件王逸之的外袍很是不好意思,王逸之还在王老太太床头坐着像个雕塑似得,动都没动。   房内也没有掌灯,只有院子里的挂灯从窗外透过莹莹光亮。   朦胧夜色中,她慢慢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对着王逸之说到,“王大哥,我刚梦到老太太了,她还穿着那件大红的对襟儿长袄子,对着我笑,你也睡一觉吧,说不定老太太还有话对你说的呢。”   王逸之没有吭声身体却慢慢躺了下去,辣妹摸着床角的被子合衣给他盖上,守了一会儿见他呼吸均匀这才起身离开。走到屋外见到王贵媳妇正提着灯拿着食盒过来,赶忙拦住,“嫂子,王大哥睡着了。”   王贵媳妇轻吁一口气,“还是姑娘有办法,可算是好好睡了,要不公子身子可怎么吃得消啊!”   她又说到,“姑娘也去房里歇下吧。”   辣妹想想说到,“食盒放在我这里吧,要是他醒了我拿后面小灶上热热。”   “那敢情好啊,我一会儿在灶堂里添两匹硬柴,把锅里水热着。”   “嗯。”   王贵媳妇带辣妹去的房间还是上次她住的那间房。   床头依旧放着一套崭新的细棉布小衣,物件儿也和上次一样,似乎她昨天才住的。   王贵媳妇笑了笑,“自姑娘年前走后,公子吩咐这间房随时给姑娘备着的。”   辣妹笑了笑,送走她,打了热水洗了洗躺在床上,也许是睡了那么久,再难以入眠。   半夜的时候老太太东厢房似乎有了动静。   王逸之起身看向外面,似乎那间房里灯光灼灼,不自觉的走了过去,刚走到门口,辣妹推门而出,似乎就在等着他似得,浅笑着说到,“王大哥,饿了吧,走,跟我吃饭去。”   王逸之跟着她,转过回廊进了小灶房。   “坐着吧,一会儿就好。”   他安静听话的坐在小圆桌边儿上,看着她恬静淡然的身影,不时回头望着他浅浅一笑。   王逸之忽然有些恍惚起来,这样的场景是在哪里见过哪里经历过的吧。   不一会儿,她就从灶上水锅里拎出一盘盘热腾腾的饭菜,此刻他这才觉得饥肠辘辘了。   看他三两下就吃完了几盘饭菜,她无声的笑了,吃了饭应该就振作了。   大半夜的两人在小灶房一个吃饭,一个静坐,对着灶堂里渐明渐暗的火光像一对相守几十年的老夫妻一样静谧。   第二天一早辣妹一去前院吴青就焦急的迎上前,“你昨天去哪儿了,要不咱们昨晚就回去了的。”   辣妹笑着安抚他, “现在回去也不晚,昨晚和王大哥说了会儿话劝慰他。”   吴青满心的慌乱在见到辣妹这一刻压了下去,两人坐上马车就要离开,王贵媳妇跑了出来,递过来一个首饰盒,“辣妹姑娘,我家公子送给姑娘的。”   辣妹赶忙推辞不要。   她说到,“我家公子说了,昨晚老太太托梦说留给姑娘做个念想儿。”   这下辣妹只好接下。   马车里她捧着首饰盒呆愣了很久。   吴青噤若寒蝉。   过了好久,辣妹慢慢打开首饰盒,最先入目的就是那只碧玉手镯,首饰盒里是一套黄金掐丝镶嵌红宝石的首饰。喜庆华丽,一看就是结亲佩戴的。   她顿时觉得鼻头一阵酸楚。   首饰盒里的东西吴青自然也看的分明,心中暗暗大吃一惊,可他此刻真不知道如何开口问辣妹。   “你不好奇吗?”辣妹忽然转头问他。   吴青一愣,转而拼命摇头,他私心里真不想辣妹说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逃避现实也好,相信辣妹也罢,他现在只想早日把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定亲   30 定亲上   青州城最大的绣坊纤手馆今日喜气喧天,门口扎着大红的绸带,舞龙队和锣鼓队在门口的青石板路上闹得正欢腾,半条街的人都来贺喜围观。   “这是啥喜事儿啊?这大的排场。”有人问到。   “一听你就不是在城里住的吧,这都不知道啊?”   “是啊,我过路的,真不知道啥喜事儿,赶紧说说。”   “这纤手馆可不得了,二东家的小公子中了乡试呢!”   旁边又有个知情的人插嘴到,“那小公子可不得了啊,八岁过了童试,这次秋闱过乡试也不过是十二岁的稚龄。”   “啊,那还真是了不得啊!”   ……   众人口中夸赞的了不得的小公子正是曾经在孟家冲赵家住过几年的齐天佑。   天佑娘如今正是这纤手馆的二东家,逢人都称她一声齐师傅。   春分是她自来到青州城便收的一个小丫头,牙婆本要将她卖到青楼的,她买了下来,照顾娘俩平日的生活起居,没事也跟在绣楼学点儿休活儿。   “师傅,公子说今日想去孟家冲走动走动。”   “哦,”天佑娘一听笑了起来,“也好,随他去走走吧。”想想又叹了口气,“唉,说起来也离开好些年了,日子流水般的过着,我一直忙绣活儿,天佑闭门读书,一直也没去看看。”   “师傅和公子都是长情的人。”春分虽和齐天佑同岁,还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但历了些苦难十分懂事,说话做事都很是稳妥。   天佑娘笑了起来,“春分,你也跟着一起去一趟吧,多带些东西去,天佑是个书呆子怕是想不到这些礼数的。”   春分欣喜一笑,“是,师傅。”   精巧的小马车内,十二岁的小公子眉目如画,虽闭眼小憩却依旧展现一番气宇。   春分跪坐在马车绿纱门帘子旁,不敢出声打扰。   辣妹都差点忘记了这天也是自己满十六岁的生日,七月二十八。   吴青送她一只金刚藤木套镂空银纹双头如意手镯,不说那做工,就光那明晃晃的银子也怕是有二两了。   “花这个钱干什么,多浪费。”辣妹嗔怪他。   吴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辣妹拿了直接戴在左手腕上了,她伸手甩甩,暗红的藤圈配着闪亮的白银衬得手腕纤细优美,“蛮好些,谢谢了,吴大哥,我很喜欢。”   吴青唇边笑弯弯。   吴青娘今日来是正式下聘,两个定亲了。   桌子上六斤猪肉,六尺红绸布,六斤酒,六斤米面,六斤油,六斤酱油。   正是六斤六样的传统聘礼。   赵秀才夫妻自是没啥话说的,赵老爷子和吴青娘说着常话。   “我家辣妹脾气倔了些,以后还要亲家多容她些。”   吴青娘一脸的笑容,“亲家爷爷说的哪儿的话,过了门儿就是一家人了,我自是不会亏待辣妹了的……”   这边正说着话儿,那边院子门口使来一辆马车。   辣妹迎出去一看,车上先下来一个身着翠绿色薄衫襦裙的小丫头,容貌清丽端庄,立在马车边儿恭敬候着,随即下来一位青色细棉长袍的小公子,唇红齿白。   “天佑!”辣妹惊喜到。   齐天佑看着眼前喊自己名字的豆蔻少女,神色鲜活,眼里仿佛盛了漫天霞光一样灿烂,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他微微移开眼,看向她身后迎出的赵家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恭敬一揖,“爷爷好,赵叔好,婶子好。”   “呀,这是咱们的天佑啊,长这么高了……”   赵家人高兴坏了,仿佛许久不见的亲人回家一样拉着天佑问长问短的。   他彬彬有礼的回复着大家都回话,眼睛不时瞟眼辣妹。   小丫头春分向辣妹传着天佑娘的问候和礼节,赶马车的小厮谷雨正一趟趟的往下搬礼物。   “齐婶子太客气了,她忙我们也是知道的,天佑来看看我们已经是很好了,真的不必带这些东西来的。”   “要的,要的,我家夫人可念着赵家的好呢。”   “你要定亲了?”齐天佑目光如炬的盯着辣妹。   她扑哧笑了起来,“我都十七了,再不嫁人都要老了。”说着习惯性的伸手去揉他的脑袋,一伸手忽然就僵直在空中,他头顶已束发,再不像小时候那样的垂髫发型了。   忽然心中一阵伤感,“天佑,我们都长大了,再没有童年了。”   齐天佑走近了她一步看着她抿唇不语。尽管相差好几岁,但他已快要和她齐头高了。   辣妹平静的说到,“你要好好读书,你娘一个人供你不容易,知道吗?”   天佑看着她问到,“你喜欢他吗?”   辣妹顺着他的眼色一看,他指的是吴青,轻戳他的脑门儿笑到,“小屁孩儿知道啥叫喜欢的啊。”   “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天佑固执的逼问到。   辣妹轻轻叹了口气,“我们女子不像你们男子可以读书科考,到了这个年纪也就只有嫁人一条路了。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之说,他是个不错的成亲对象,对我和家里人都挺好的,我想借给他日子应该会很平静吧。”   齐天佑低下头不说话了,辣妹想着过去招呼下和他一起来的春分和谷雨,一抬脚走不动,身后齐天佑拉着她的袖子不放。   春分看得分明,面上和喜妹说着话,心中却是惊愕,她还从未见她家公子如此情态,即使是和他母亲也未曾如此,不得不叫她再次细细打量辣妹来。   辣妹看着他这样就笑起来,他小时候就这样,有什么欲说还羞的就拉着她的袖子不放,也不说话。   辣妹拉着他坐到一边,耐心的说到,“怎么了,跟姐说说。”   齐天佑扭捏半天才说到,“我前几天过了乡试。”   “啊,” 辣妹又惊又喜,“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还不好意思说的。”说着就要去告诉大家,齐天佑拉着她不放,“别嚷嚷了,我只想叫你知道。”   辣妹拍拍他的手,“好,好,我的小举人。”   天佑的目光先是落在她拍自己的手上,下一刻就落在那只金刚藤手镯上,“这是他送你的?”   辣妹笑笑,“是啊,你怎么知道?”   齐天佑撇撇嘴说到,“就你再有钱也舍不得买这些吧。”   “你倒是了解我。”辣妹哈哈笑着,摸了摸手镯,“好看吗?”   齐天佑又撇撇嘴,“难看死了,本来就黑还带这个色儿。”   辣妹一愣,举起手腕细看,“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不曾想齐天佑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布包递给她。   辣妹好奇的拿着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个纯银的光面推拉手环,还是一对的。   “这是?”辣妹问答。   齐天佑咳咳的说到,“送给你的。”   “送我的?你哪儿来的银子啊?”辣妹瞠目结舌,这一对怕是最少有十两银子了。   “我现在是举人,自是有俸银的。”   辣妹高兴的笑到,“真的?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啊。”想想又说到,“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拿回去送你娘,她肯定高兴。”   话一说完她就知道天佑不高兴了,脸都沉了下来,眉头紧锁,“你不要算了,我送我的丫鬟去。”   “我要我要,”辣妹赶紧拉住他,“我要得了吧,人大脾气也见长了。”   齐天佑这才又坐回去,看辣妹又把银镯子用红布包包起来,立马皱起眉头说到,“你咋不戴?”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不得好好留着。”   天佑拉着她的袖子,“以后等我有钱了再给你买贵重的,别留了,我要你现在就戴。”   “可我手上已经戴了啊。”辣妹晃晃手腕。   天佑直接捉了她的手腕,把那只金刚藤手镯取了下来,“本来就黑再戴这个难看死了,”说着硬是把他送的这对纯银手镯往她手上一边套一个。   辣妹看他孩子气的样子哭笑不得。   一边吴青刚好看过来,咬了咬下唇,终是默默无声。   齐天佑走后,赵秀才看着高脚凳上堆的那些礼物,笑的十分自豪,“天佑还记着我这个老师啊。”   赵毛氏扑哧笑话他,“你也不看看这些个布料都什么色儿的。”   赵秀才仔细一看,这些布料除了有一两块的深色男人的,其他都是浅色嫩色,适合女儿家穿的。   “天佑娘说是辣妹和喜妹都到了待嫁的年纪,给她们添嫁妆的。”   赵毛氏这么一说吴青娘眼都亮了,这么好的布料一半就是她吴家的了,连忙说到,“这些色就是适合年轻人,”说着手就抚上那两叠灰白色是料子。   吴青面上一阵红一阵白,拉了她娘坐下。   辣妹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去房里拿了一块衣料出来,正是上次从泸州城带回的那批里皮笑肉不笑面,辣妹亲自挑的那块暗灰色的细棉锻料。   赵毛氏接过来再递到吴青娘手里,“亲家,这是上次辣妹从泸州城带回的料子,她亲自挑的。”   吴青娘拿在手里皮笑肉不笑,倒是吴青连忙谢过赵毛氏。   辣妹把堆着的布料往房里搬,亮光一闪,吴青娘眼睛一下子精光了,她看到了她腕上的那对银手手镯了,双眼都直了。   “这手镯辣妹带着可真好看。”她说这话大家一愣。    ☆、定亲 下   31 定亲下   众人这才看到,果真辣妹手上一对银光闪闪的手镯。   喜妹拉过姐姐的手是又摸又转的。黑毛还直接跑过去双手抱着往嘴里咬,把他娘看得哭笑不得。   “这手镯可不下十两银子。”吴青娘慢悠悠的说到。   赵秀才以为是吴青送的,一般除了六件六样外按规矩男方是要亲自送一件首饰给女方做定亲礼的。   “亲家送的自是好看的,吴青有心了。”   吴青听赵秀才这样说刚想出口解释,就听吴青娘酸不溜湫的说到,“儿大不由娘啊,我家吴青对辣妹那可是掏心掏肺的,这些年他对辣妹咋样儿你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赵秀才夫妻都笑着附和夸赞吴青。   这亲就这样定下了,吴青依依不舍的离开,看着辣妹手上那对银手镯欲言又止,辣妹猜到他的心思说到,“你送的我用红布包包起来留着,免得磨坏了。”   吴青立马笑了起来。   吴青母子走后,辣妹这才说清楚这一对银手镯是天佑送她的。   赵秀才忙说辣妹不该要人家那么贵重的东西。   “我是说不要啊,他还发脾气了,再说他中了举人得了俸银也是他一番心意,以后他成亲的时候我再回礼还回去就是了。”   赵秀才惊喜到,“天佑过乡试了?”   辣妹笑笑点点头,一家人都为他高兴。   “天佑这孩子是个读书的料子,他娘也是个能耐的,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姐,天佑弟弟中举了是不是就能当大官了?”喜妹一脸兴奋的问到。   辣妹笑着说到,“哪儿有那么容易啊,还有会试,殿试呢。”   赵秀才接着话细细解释来。   过了乡试就是会试,每三年一次,过了就称为“贡士”,也叫中式进士。接下来就是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参加者均称为“进士”。   出榜分为三甲:一甲是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均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甲可做翰林官,二、三甲经“馆选”合格后,还得进翰林院修业三年,再根据成绩授官。通过前两种考试只是取得了参加更高一级考试的资格。考中进士者,不是马上即可做官,也只是具备了做官的资格,做什么官,到什么地方任职还得看造化。   “啊,当官这么难啊。”喜妹听完都蒙了。   “你以为啊。”辣妹啐她。   说着辣妹抱起黑毛举高,用鼻子抵着他的小鼻子,说到,“我们黑毛以后也好好读书,考了童试考乡试会试殿试,皇帝钦点状元郎好不好?”   黑毛奶声奶气的应声,“好”,把众人笑的前翻后仰。   再说回双头镇上路上的吴青母子俩。   一出孟家冲吴青娘对着吴青就是一副冷脸,“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还没娶上呢,就背着我花那么多银子,就是买媳妇,十两银子也够买两个了……”   吴青娘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吴青都来不及插嘴解释。   等她骂够了,他才说到,“那银手镯是那齐天佑送的,根本就不是我送的,我送的是金刚藤的手镯,二两银子都不足的。”   吴青娘半信半疑,连忙逼问到,“当真,你莫不是骗我?”   “真的,我每月银子都给你了,哪儿有那么多银子买那么贵的手镯啊。”   吴青娘这才相信,想想也是,吴青每月总共也就半两银子,每月都是她去领的,就是这二两银子也平常她给的些零花里抠出来的,够他攒很久的。   如此想来那个坐马车的小公子当真是出手阔绰啊。送那么一大摞的稀罕布料,还送那么一对贵重的手镯。   “那个小公子和他们家什么什么关系,很是阔气啊。”   “听辣妹说,她们母子是逃难来的青州,先前在赵家租房子住了两三年,辣妹把他当自家弟弟。”   “狗屁逃难,也就你信,你看那小公子穿着打扮的,那马车精巧的,还有小厮丫鬟跟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   吴青不耐烦了,“行了,你管人家咋样儿,跟我们有什么相干的。”   吴青娘狠狠瞪了他一眼,“所以你就这点出息,他要是个富贵人家的,以后不也是咱家的亲戚吗?”   吴青一脸的烦躁,“你少扯这些没得,成亲还早着呢。”   “早着,那怪谁啊,这还没过门呢,她说啥就是啥的了,你都多大年岁了,人家和你一般大的娃儿都抱俩了,你倒好,还答应人家再等两年,我看你是被女人迷昏头了……”   吴青看着他娘霹雳吧啦的嘴巴心中苦闷急了,要不是自己亲娘真想堵住她那张嘴。   吴青娘骂着骂着又忽然神经兮兮地说到,“你说你小公子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辣妹会不会对她有意思啊?”   吴青脸一下子就垮了,心中想着,一对银手镯就觉得人家对辣妹有意思,那他娘是不知道东家送辣妹的那一箱子珠宝。   越想越烦乱,冲着他娘就嚷起来,“能不能别瞎琢磨啊,人家才十一二岁的孩子,辣妹大了他快六岁了。”   像是又要坚定自己的想法似得呐呐说到,“你觉得十两银子贵重,那些富贵人家酒楼一顿饭菜就要吃掉五六两银子的多的是。”   吴青娘点点头,“唉,也是。”   又接着叹口气,“唉,以你的模样秉性娶个富户人家小姐也是可得的,你偏要……”   吴青一把打断她,“你烦不烦?”   母子俩一路走一路唧唧歪歪全程……   再说齐天佑回了青州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晚上饭也不吃就回房了。   春分端了饭食来敲房门怎么都敲不开。   天佑娘绣馆下工回来听春分说儿子不吃饭就睡了也没当回事,对她说到,“想是马车一路颠簸累了,让他睡吧。”又问春分,“赵家人都还好吗?”   “回师傅,都还好,说是赵老爷子去年病了一场,不能干农活了,不过现在也恢复得不错了,今天去刚好赶着件喜事,辣妹姑娘定亲了。”   “哦,男方哪里的?”天佑娘来了兴趣。   “说是家住双头镇的,在镇上酒楼做伙计。”   “长什么模样?你见到没?”   “见到了,今天刚好男方母子都在呢,那吴公子也算眉清目秀,看着是个老实,性情似乎也很和顺,见人笑眯眯的,只是他母亲……”   春分没有说下去,平常师傅总是教导她为人处世要厚道,她觉得自己要是说那位妇人的种种会让师傅不喜。   “他母亲如何,你尽管说。”   春分低着头说到,“谷雨往赵家堂屋搬衣料礼物的时候她眼睛都直了。”   天佑娘一下子就明白了,“难免的,山野村夫见识短浅,见着好东西眼馋是必然的。”想想赵家那些记忆中的人,又说到,“不过还是厚道本分的居多”。   “师傅说的是,奴婢看赵家人就不错,尤其是辣妹姑娘,公子送了对银手镯她,非推辞不肯要,最后公子硬是强戴在她手上的。”   天佑娘听了淡淡喔了一句。   齐天佑躺在架子床上睁眼看着屋梁,听到敲门声仿若未闻。   天佑娘推门而入,讲饭食轻轻放在床前半月桌案上,坐到他身边。   “这是怎么了,去了趟赵家饭也不吃话也不说的。”   齐天佑一看是他娘,连忙坐起身,靠在床头,依旧一副懒懒的样子。   天佑娘摸摸他的额头,也是正常的。   “听说你辣妹姐定亲了?”她问到。   “她都十七了。”天佑嘟囔到。   “乡下十三四就定亲的比比皆是,她这算是迟的了,估计是想着她家弟弟还小,想着多照顾娘家两年。”天佑娘想着辣妹的种种好,“你辣妹姐是个好样儿的。”   看天佑不做声又说到,“你想着去看她们,又送礼物的,也算是尽心了,不枉你辣妹姐呵护你一场。”   天佑横了一眼边儿上的春分,“这么晚你在我房里杵着干什么?”   春分一哆嗦,她素来对天佑又敬又怕,赶紧行礼告退,一溜烟跑了。   “你是怪春分告诉我你送银手镯辣妹的事儿吗?” 天佑娘看着他问到。   天佑撇开眼,“告诉就告诉了呗,我就送了。”   天佑娘无奈的笑笑,果真是儿大不由娘啊,如今才十二岁不到就各种小心思,书读得越多心思越深沉了。   她也没多想,试探着问到,“你要不喜欢春分娘再给你买个丫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天佑一下子坐直身子看着他娘说到,“要那么多丫头干什么,看着都心烦。”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儿子也到了那个年龄了,想以前大院里的生活,哪家公子十二三岁屋里通房丫头不是三五个的,她叹口气,“再过些时日你也满十二进十三了,身边有个俏丫头红袖添香不也是美事一桩?”   天佑看着她冷声说到,“娘,你到底想不想我好好读书出人头地啊?”   天佑娘一愣,“想啊,当然想,否则娘当年怎么会带着你逃出那个金笼子。”   “那就是了,若你真想我好好读书出人头地以后少和我说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只想静心读书,其他的我都不想。”   天佑还怕他娘听不懂又补了句,“给我房里买个书童伺候,以后女人都别进我的屋子了。”    ☆、亲上加亲   32 亲上加亲   天佑娘回到自己的房里想想刚才儿子的话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郁闷,自己一片好心白费了还惹嫌了,真是哭笑不得。   其实当初她离家带了一张大额银票,一直藏得紧紧的,几年前看好了这才和人搭伙儿一起建的纤手馆。如今几年经营下来赚了不少,生活上是再不用发愁了。   天佑又过了秋闱,按说她现在是万事如意顺心了,可一回到房里就觉得空荡荡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正苦闷着,春分过来通报说城防古博古大人约她醉仙楼宵夜。   “这么晚了。”天佑娘有些犹豫。   “师傅,古戎说了,古大人特意交代说还请了文师傅一起,叫师傅和公子都去。”   古戎是古大人的亲随,这会儿正侯在前厅喝茶等着。   天佑娘笑了笑,这古大人虽手握青州城大权,也是个武人,却像个文人一样彬彬有礼,心思细腻。   每次约她吃饭说话必拉着文师傅一起,或是当着天佑的面儿。   这是顾念她的名声,也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文师傅就是纤手馆的大东家,也是古大人过世妻子的亲姐姐,她的儿子就是双头镇的吴县令。   天佑娘想到古大人心里便暖暖的,她一个女人单枪匹马在这青州城里混饭吃,这些年要不是他照护着她也不会有今天。   他对她的心意她也是知晓的,只是想着天佑……   那边却不知,天佑和古戎正相谈甚欢。   古戎也才十三四岁,虽然年纪小却见识大,跟着古大人见的场面多,自是谈吐眼界不一般,齐天佑很是愿意和他说话。   此刻的孟家冲寂静安宁,劳作一天,村民早已上床歇息。   辣妹坐在床上一一清点家当。   自赵老爷子那次生病以后,手里的银钱都交给辣妹管了。   她用个布袋子收的紧紧的,其实总共也不过就是十两银子。   赵秀才所收的束修一部分都是食物,鸡蛋啊鱼啊,米啊面啊的,收到的银钱合计也不过两三两银子的。   辣妹想着自己离出嫁也就只有两年的时间了,到时候自己一走家里爷爷年纪又大了,喜妹也要说亲,黑毛还只有几岁,农活全靠赵毛氏一人,除了吃喝再难又收入,怎么着自己得在这两年给家里多挣些银子才是啊。   卖那辣菜儿一年到头撑破五两银子,那次爷爷一病,去一趟古月镇看大夫,一趟就花了二两银子的。   这就是所谓的不生病不知道自己有多穷多缺钱,正是这个理。   没过两天,二丫神神秘秘的跑来,还拎着个大包裹。   打开来一看,四双鞋子,两双棉鞋,两双单鞋。   “试试,合不合脚?”   辣妹问,“你这送我的?”   “是啊,你不是定亲了吗,你送我那么好的衣料,我给你做几双鞋子不是应该的吗?”   “啊,这都是你做的啊?”辣妹之所以这么惊讶是因为二丫和她一样,擅长干农活,家里这些女红还真是拿不出手的。   “怎么样,我这手艺有长进吧?”二丫得意洋洋。   “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哈。”辣妹上脚一试还真是合脚得很呢,样子也好看,不由得十分惊讶。   “我现在也是想开了,嫁谁都是嫁,但嫁之前我得把我爹顾好,万一我哥娶个没良心的,想我那婶子一样,老太太为了我二叔掏心掏肺的,老了对她不闻不问的,我就趁现在还没嫁出门有空把我爹棉袄棉鞋都坐着存着,以后要用直接拿,谁也不求。”   “嗯,你这孝心的,不过话说回来,你爹还没给二虎哥看好亲事的吗?你爹那精明的人,铁定给你找个好嫂子的,你就别瞎担心了。”   二丫听了又嬉皮笑脸的开玩笑起来, “我嫂子要是你我就不担心。”   辣妹见她又开始打趣,伸手挠她,二丫嘻嘻笑着滚在床上四处躲。   喜妹走了进来,二丫忽然问到,“喜妹也快十二了吧?”   “嗯,下半年就进十二。”   二丫笑着拉喜妹,“喜妹长得白白净净的,到时候铁定好多人家惦记着?”   一句话说的喜妹脸都红了。   不过都说女大十八变,喜妹当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她皮肤随了赵秀才,白净得像瓷,一双眼睛羞萌萌的,从前小时候野着好吃,如今大了懂事的也文静了许多。   中秋节前几天赵大拎着两斤猪肉说是找赵秀才喝酒。   辣妹想着自从她拒了二虎的亲事两家大人都有些尴尬,这好不容易赵大主动亲近,她可不得多做些好菜。就着赵大拿来的两斤猪肉都做了,整满满一大盘子猪肉烧萝卜块儿,又杀了只鸡,留了一半儿,用半只鸡炖板栗,晚上一顿饭吃的那叫一个丰盛。   赵大和赵秀才两人喝了差不多大半斤酒了。   赵秀才酒量不咋地,喝了几杯下去本就晕乎乎的,赵大能喝,但今天似乎喝得也多了点,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话起来,这也是喝开了的节奏。   “兄弟,咱们俩在咱们孟家冲都是单枪匹马啊,所以咱们之间的情谊那是杠杠的啊。”   赵大拉着赵秀才一边说一边拍胸脯,“我可把你看得比我那镇上亲兄弟亲啊。”   赵秀才一个劲儿点头,眼都快要睁不开了。   “可你比我命好啊,两次娶的女人都是好女人,哪像我啊,高不成低不就的,只能一个人单着。”   赵秀才一阵傻笑。   “闺女也好,一个能干一个文静,现在儿子也有了……”   赵秀才更是一阵傻笑。   赵毛氏看着两人直摇头,辣妹和喜妹看着直偷笑。   “我命苦啊,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赵秀才嘟囔半天终于说了句完整的话来,“二虎二丫好样的。”   赵大听了呵呵直笑,“那是,那是,要是指着他们我还活个啥劲儿,早杀猪刀抹自个儿脖子了。”   赵秀才摇摇晃晃伸手拍他肩膀。   说来也奇怪,赵大是孟家冲有名的有胆色的,杀猪这口饭不是谁都能吃的。   听说很多年前,本来村里和赵大一波去学杀猪的年轻人有三四个,也都拜了师傅,跟了师傅四处杀猪两个月了,捉猪,分肉,都干的好不得了,满了三个月后师傅递过来杀猪刀,结果看着按倒在地嘶叫的猪,再看看明晃晃的杀猪刀,都怂了,成了软脚虾。   这么几个人里就赵大下去手里。   而赵秀才则是孟家冲有名的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偏偏这两人从小关系就好,一有烦心事儿都喜欢找对方喝酒胡侃天儿的。   “咱俩打小好,现在我闺女二丫和你闺女辣妹那感情也好,那,可不比亲姐妹差啊。”   赵秀才又是一阵拼命的点头,笑得眼儿都没了。   “先吧,我是想着咱们两家亲上加亲给二虎娶了辣妹,可你家辣妹还看不上二虎。”   赵秀才拼命摇头,“她配不上二虎,她配不上二虎……”   “也好,辣妹不成喜妹总行吧。”   “好,好,好”,赵秀才拍着巴掌连声喊好,赵毛氏在身后直捅他后背他还发脾气了,“爷们儿说话,你干啥呢,一边儿去。”   赵大闷下一口酒,当即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拍在桌上,“好,我今儿也不废话了,这银子就当定亲礼了。”   “干。”赵秀才踉跄着举碗干酒。   赵毛氏还要去拉赵秀才,辣妹一边儿低声说到,“娘,二虎哥是个好的。”   赵毛氏一向是个没主意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埋头苦干很少拿主意,一来她也是觉得自己是续弦想着多干事少出头,二来家里人也都是真心待她,她也放心。   如今听辣妹这样说叹口气回灶房去了。   辣妹拉着喜妹也一起走过去坐在灶门口,赵毛氏在灶上洗锅。   “喜妹,你喜欢二虎哥波?”   喜妹一下子脸都红了,再加上灶堂里的火光,喜妹白嫩的小脸儿红彤彤一片。   辣妹看她那样儿笑了起来,“娘,要是喜妹能嫁二虎哥也是很好的,喜妹自小是个软性子,嫁远了要是受了点委屈咱们也帮不上的,赵叔虽说喜欢主事了些,但也不会亏了喜妹的,再说后年我就十八了,再难得帮上家里,黑毛还小,爷爷身子又这样的……”辣妹说着说着有些哽咽了。   赵毛氏眼泪也出来了,到时候家里里里外外就全靠她一个了,有多难她心里清楚得很。   喜妹看着她娘和姐姐,泪汪汪的说到,“娘,我愿意嫁二虎哥,二虎哥对我挺好的。”   又挨着辣妹将头轻轻的靠在她的肩膀上乖巧的说到,,“姐,我要是嫁二虎哥离家近家里肯定也能照顾到的。”   赵毛氏泪流满面。   门口悄悄站立的赵老爷子也是老泪纵横。   回到房里赵秀才嬉皮笑脸的去搂赵毛氏,她一把推他啐到,“一两银子就把闺女卖了?”赵秀才本就喝多了,走路都走不稳,赵毛氏干粗活儿惯了,说是轻轻推一把,可这会儿赵秀才也经不住啊,眼见着就往地上倒,赵毛氏赶紧一把去抱,哪知道赵秀才顺手搂着她一起跌在地上死不放手,满嘴酒气的就往赵毛氏脸上亲……   赵毛氏羞红了老脸,赶紧抱着八爪章鱼一样黏在身上的丈夫到床上去。一到床上赵秀才对她依旧不撒手,又摸又亲,搂着赵毛氏孩子般的撒娇。   赵毛氏只好边哄着他边解了自己的衣裳,刚一露出浑圆的肩膀赵秀才就借着酒劲儿扑了上去一阵折腾……    ☆、生意   33 生意   二丫风一阵的跑过来,一脸兴奋的对辣妹说,“辣妹,我爹今天跟我说双头镇靠路边那家杂货店有大半间铺子清出来了。”   “真的?” 辣妹喜出望外,也就是前几天和二丫说了自己想做个小买卖贴补家用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真的,我爹今儿个刚好去下塆村杀猪,那家开铺子的是那家杀猪的邻居,无意中说起的,原本那家铺子只有一间地基,旁边是个杂物间,这不前段时间秋风秋雨的大门那块儿就垮了,他们横竖也用不到那件,租给别个做生意人家都嫌铺面破了,他家又不想再花钱弄的想着租给别的人家。”二丫一气说着。   “那什么价钱问了没?”   二丫得意一笑,“我爹自是问了的,人家说了,只要把屋顶修好,一年的租子都不要了。”   “那可得啊。”辣妹一听激动了,真是犯困就来枕头了,而且是个划算的枕头,要说双头镇一间地基铺面一年的租子怎么着也要个十来两的,但若是盖一间屋子的瓦顶多三四两银子落地,无非就是麻烦些,买瓦,找熟手,监工,更麻烦的是,工匠盖瓦最少得管一顿中午饭的,这是做泥瓦匠活儿的规矩。   辣妹估摸着那家主人就是不方便这顿午饭的,在镇上做生意的人家,自己一天三餐饭都难得吃到嘴的。   “那可以啊,明天一早咱们就去谈铺子怎么样?”辣妹说到。   二丫有点尴尬的磨蹭着,半天才说到,“辣妹,和你一起做可得,可我爹,我爹……”   “你爹是不是不同意啊?”,辣妹急了,“我去和你爹说,旁边塆子里好几个大姑娘都在镇上铺子里当帮工的,有的还在酒楼里跑堂呢,”   “不是,不是”二丫笑笑说到,“我爹不是我不要去,是不愿意给我银子。辣妹,你也知道,我家一向是我爹……”   辣妹轻吁了口气,“只要你跟我一起帮忙就行了,银子我有。”   如今家里一日三餐菜园子,割猪草的都要靠喜妹,她要出去干点小工的,是指望不上喜妹的,再说了要是一起干活儿的她还真愿意和二丫一起,都是有闯劲儿,手脚麻利,也磨得开场面的性子。   二丫也笑了起来,“我人肯定和你一起的,横竖我也清闲,在家做女红我还憋不住呢”。   “那敢情好。”辣妹这下放心了。   第二天去一看,还别说,辣妹觉得那破房子对于她来说还真是合适,一是正对着大马路,二是虽然破旧但好在敞亮,旁边还有大半块空地的。   那铺子东家一看两个小丫头也不为难她们,再说也是认得赵大的。   于是很爽快地写了租据,还说后面的井水也可以打着用,长条凳啊啥的好几条都可以用。   二丫是知道辣妹要最吃食的,但具体的也不知道是做啥,横竖她知道辣妹做饭手艺不差,这心里也是有底的。   两人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干就干,当天就去了毛村买瓦买炉子买瓦罐。因着赵毛氏的关系也是个很好的花钱,都买齐了也就一起四两银子,还送到双头镇上去。   盖瓦的工匠孟家冲现成的,牛头和三毛兄弟俩就是一把好手,自家村的人说一声,第二天就能上工。   一天的工钱也不过是二十个铜板。不过自家村的人,工钱开的低,饭食就得搞好,要不伤了情面。   所以辣妹头天就把米啊菜啊的都收拾好了放担子里挑去镇上,第二天又挑了一担木炭。   赵老爷子也要跟着去帮忙,辣妹不让,安排他在家专门做竹签子。   虽然手上就那十两银子,但辣妹和二丫两人能动手自己动手,以后七七八八搞落地了,还剩了二两银子。   赵家人对这次辣妹的举动也是颇多支持的,除了赵秀才嘟囔几句“女儿家的抛头露面”,话还没说话赵老爷子一个白眼瞪过去也是熄火儿了。   辣妹对她爹也是无语了,懒得和他解释,横竖真管他还真管不了她。   赵毛氏知道辣妹也是想为弟弟多存点钱,心里感激得很,地里活儿还有菜园子都一个人担下来,叫辣妹放心。   家里都支持辣妹也好安心做她的事。   其实她考虑了很久,双头镇这条道上是泸州城到青州城的官道,人流量大,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一顿几钱银子饭菜的酒楼,很多旅客途经双头镇都只是下来买几个馒头喝完稀饭又匆匆赶路,又时间的考虑也有银钱的原因。   所以她就想做些瓦罐饭卖,再带着卖些串串菜,卤鸡蛋的。横竖瓦罐便宜,一文钱一个,客人带走吃也行。   “会有生意吗?”二丫也很是担心,看着辣妹把她以前卖辣菜儿存的银子都拿出来了,她心里也忐忑的很。   “不担心,只要咱们好好经营,一定行的。”辣妹倒是很坚定。   铺子弄好了以后,辣妹在屋檐吊了一排排的红灯笼和一串串的红辣椒,远远看着温暖又喜庆。   本来也是快冬至了的时节,里间墙壁上都吊着各式菜色,腊肉,腊鱼,腊鸡,干豆角,干葫瓜,红薯片,野干菜……   挂了满满一墙,既像是摆设装点吃饭的氛围,又像是像客人展示店家食物的货真价实。   围着铺子里面一整圈的长条桌椅,中间是一排七八个小炭炉,炉子上是小瓦罐儿,瓦罐儿里煲着热饭热菜,最中间一个炉子上是个大锅,里面红艳艳的辣汤,里面热气腾腾的煮着有鸡蛋,豆角,茄子,葫瓜片儿,红薯片儿,藕片儿,萝卜块儿……都用竹签串着,熬的香噗噗的。   二丫看着铺子里辣妹如此摆放也觉得很有意思,嘻嘻笑到,“还是你鬼主意多,又是书上看的?”   辣妹嘿嘿一笑搪塞过去。   眼看着就要天黑了,这会儿经过双头镇的旅客要想尽快赶到泸州城或是青州城的,这顿晚饭肯定是不能在酒楼坐着好好吃了。   一个壮实的中年男子,率先下马,正四处瞅,二丫在门口直接喊开了,“可带走吃的瓦罐儿饭了,可香了,热腾腾的……”   可不是,那挂着一排排喜庆红灯笼的小铺子上面写着块很简单的红纸黑字的招牌,“可带走的瓦罐饭”。   二丫机灵得很,见他往这边走赶紧接过马绳,铺子旁边的马棚早已备好清水和草料。   面对进门的第一个客人辣妹十分热情。   尽管这个人皮肤黝黑,眼神凶狠,额头还有块疤痕,但辣妹也露着亲切的笑容。   这壮实汉子四处看了一下直接问到,“瓦罐饭里有菜吗?”   “有点,”辣妹赶紧回话,“今天有茄子肉沫饭,五花肉冬瓜,南瓜腊鱼块儿,干豆角肉末饭。”   “每天还不一样?”   “是的,都是根据当天的新鲜菜做的,有啥菜就做啥菜。”   “什么价儿?”   “素的六文钱,荤的八文钱,要是在这吃瓦罐不带走还送一小碗儿骨头萝卜汤。”辣妹指着炖的噗噗直冒气的大罐子骨头汤的,又指指那一大锅的红汤串串香,“这些串串香两文钱一串,辣辣霍霍也蛮好吃的,客官要不要尝尝?”说着拿了一串冬瓜串就要给他。   就见那汉子说到,“瓦罐饭荤菜三钱六份就在这儿吃,串串来二十串”。   辣妹就有些蒙了,这一个人来六份?   就见那人直接拿了三钱碎银子放桌子上,催促到,“赶紧摆好,马上就来吃。”说着就走了出去。   二丫见人又走了有些发蒙,赶紧进门一看,辣妹哼着小曲儿忙的马不停蹄。她见二丫焦急的模样亮亮手上的碎银子,两人搂着又叫又跳,那去而复返的壮实男人带着五个汉子再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两姑娘疯疯癫癫的样子站在门口愣了半天。   两人很是不好意思,红着脸赶紧招呼。   几个汉子好笑的看着两人,辣妹忙解释道,“不瞒各位大哥,你们是我接待的第一波客人,我们可高兴了,也算是有缘,多送几个串串香你们。”   她笑眯眯的解释着,几个本神情十分严肃的汉子面色都和悦了些。   这瓦罐饭用的大米都是孟家冲村民当季收的新米,自然香软,再加上瓦罐里本就放了菜一起小火儿煨着,一打开盖子就香气扑鼻,几个汉子本就饿了,更觉得好吃,再摞上香辣的串子个个吃得红光满面。   辣妹就看到刚最先进来给她银子的那个壮实却并未吃饭,而是站在大门口。   辣妹出去一看两匹马拉着一个铁箱子,铁箱子锁链锁着,一头锁在箱子上,一头正锁在他的左手腕上。   她也不多想,提了那个瓦罐出来给他,“大哥,这瓦罐饭热滕着呢,你在外面吃也是可以的,不会凉。”   他看了一眼她,接过瓦罐儿却并未吃。   一直到铺子里面几人吃完他才蹲下开始吃。那几个人牵好马,他也吃完了,临走辣妹塞了个鸡蛋给他,“大哥,谢谢你。”   他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看着这一行人离开的背影,二丫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干啥的,箱子还要锁链锁在手上?”   “别管那么多,”辣妹一边收拾一边说到,还没说完二丫兔子一样蹿了出去,原来又有一批过路客来了……    ☆、是非   34 是非   辣妹这一忙就忙到了腊月,天气更冷了,双头镇的过路客也越发匆忙了,像醉仙楼这样的大酒楼过两天就要歇业了,于是像辣妹开的这些个小馆子生意越发好了。   这两个大姑娘每天是忙得灰头土脸,团团转。   晚上戍时一到吴青就下工了,直接过来帮忙。   他本就是跑堂小二,干起来自然得心应手,倒是辣妹一个人管着十来个炉子,忙的不可开交,吴青在外面拉了客人进来赶忙帮着辣妹装新的瓦罐放炉子上,又给大锅里添新的菜串串,忙忙完一波客人两人吁口气收着银子相视一笑。   忙到打烊很晚的时候吴青都帮忙一起洗碗,辣妹洗一个吴青接过清水,这天洗完了,他忽然拉过辣妹的手,拿布巾搽干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香膏?”   “嗯,每次洗完碗菜的就搽一些在手上,”吴青一边替她搽着一边说到。   辣妹看着眼前的吴青心中一阵感动,他贴心的小举动让她更坚定她的想法,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人心,相互扶持过好小日子。   吴青这边却是心里怦怦直跳,第一次这样握住辣妹的手,两人离得那么近,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菜香味儿。见辣妹并未抗拒他又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捧到嘴边轻轻一吻,辣妹笑了起来,望着他的双眼亮晶晶。   二丫从门外看了眼啧啧的打趣,“羡煞我这个孤家寡人了啊。”   三人一阵哄笑。   尽管日子过得忙碌的像个石头磙子大家却都每天开心快活。   辣妹和二丫累了一天回到家倒床上呼呼大睡。   可吴青就没那么好命了,他家老娘每次看到他忙得灰头土脸还笑呵呵的回家气都打一处来,张嘴就骂到,“你看看你,贱骨头波,大酒楼跑堂一天还要去那个路边摊帮忙的,人家是给银钱了还是给块肉你了……”   吴青听得实在烦了也回句嘴,“我帮我自个儿媳妇儿不行啊?”   不说还好,这一说吴青娘更怒了,“帮你媳妇儿,这还没过门儿呢,我生你养你,不知道说回到家帮帮你老娘……”   吴青一听她娘张口闭口生他养他就头疼,“会说点别的波……”   气的吴青娘半夜躺床上硬是睡不着,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心中回想着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辛辛苦苦拉吧儿子长大,现在好不容易轻松点了,可谁想这儿子满心眼儿都是女人,把自己这个老娘忘到九霄云外了。   其实吴青也不是说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只是如今正是毛头小伙儿中,对媳妇儿多关注些也是自然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吴青以前对他娘是说一不二的,如今二十好几的人了,总归有自己的想法了,他娘把这笔账算在辣妹头上,好像是辣妹拐了他似得实在是有些歪理。   这吴青娘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被窝里睡得越来越冷,下去灌了个暖胡子再回到被子里更是睡不着,一个劲儿的想起想八,想着有些后悔答应儿子娶辣妹,儿子对那丫头那么好,以后哪儿还有她这个娘的地位,又一想辣妹能干啊,自己儿子也会轻松点家里日子好过些,铺子里生意这么好怕是每月也能赚不少钱吧。   反过来又想,会不会夜长梦多,这辣妹赚多了银钱又有别的想法再看不上她们家儿子了。   这一想她更睡不着了,想着明天得和儿子说,这亲事得早点结了,最好过完年开春就结,一来吴青年岁也大了,自己可以早抱孙子,二来这铺子挣到钱到时候就归自己家了。   吴青娘想到这里更觉得自己想法太对了,对自己的精明打算沾沾自喜。   第二天一早去上工的路上就和吴青说要提前结亲。   吴青心里自然是也想的,但答应了辣妹他不好去说,看他支支吾吾的,吴青娘又开骂了,“看你那个孬样儿,真是白生了你个男儿身,就那么怕得罪了那丫头,你不说我去说。”   吴青对他娘的骂骂咧咧已习以为常,再恼恨也是他亲娘,没辙的很,让她折腾去,其实他自己私心里倒是希望他娘能说动辣妹提前结亲的。   孟家冲赵家上午来了个赵秀才意想不到的亲戚,他的前岳母李老太太带着三个孙女上门来了。   自前妻去世后,赵秀才很多年没见过李老太太了,也就是每年过年辣妹去拜个年而已。   当年辣妹亲娘去世前病了好久,辣妹也才两三岁,李家人也没管没问的,当时赵秀才本想把辣妹送李家村老太太照顾一段时间,结果两个舅爷直接来一句,“哪有外婆带外甥女的道理。”   赵秀才一直记在心里,这些年再没和李家往来过。这是李老太太那会儿老是派人偷偷送些鸡蛋过来。   是以赵秀才见了李老太太上门唤了声“岳母。”   “哎。”这一叫李老太太眼圈都红了,虽说儿女众多,但大女儿从小勤快体谅,如今再来赵家早已物是人非。   赵毛氏倒了杯茶,喊了声“婶子。”   李老太太坐下,后面一排站着她的三个孙女,大的只比喜妹大一两岁的样子,小的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都有些面黄肌瘦,穿的衣服很破旧,还明显小了不合身。   “亲家公呢?”李老太太问到。   “在灶房帮辣妹炒菜呢!”赵毛氏说到,看赵秀才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连忙说到,“我去喊辣妹来。”   “辣妹没去铺子吗,怎么还在家里炒菜?”李老太太皱着眉头说到。   喜妹接话儿到,“我姐上午都在家把菜炒好带去铺子的。”   “哦,”李老太太只好坐着,不时回头盯了眼后面的三个站立的小丫头。   辣妹这会儿正在灶上炒菜,一样样的炒一大盆子,拿到铺子里,到时候直接往瓦罐里装饭装菜,再放炉子上慢慢煨,赵老爷子坐在灶门口一边烧火一边听辣妹说些铺子里的事儿,祖慈孙孝,场面甚是温馨。   这咋一听外婆来了,她赶紧搽干手和赵老爷子去堂屋见人。   李老太太看着辣妹泪花都出来了,辣妹长得还是像她亲娘,身材高挑,五官立体,浓眉大眼。   赵秀才见不得李老太太哭哭啼啼说些什么可怜她早死的女儿这样的话,想着当初前妻生病过世那段时间的艰难,她李家三个亲舅爷没一个出来帮衬一下的。   辣妹当然不记得啥了,那会儿她还没穿过来呢,只是念着她是失去女儿的母亲,而她自己是失去母亲的女儿。   再说后来外婆送给几次鸡蛋她吃她还是念着她的好的。   “辣妹,外婆听说你在镇上开铺子了?”李老太太问到,“生意可还好?”   “是的,开了有几个月了,生意还行。”   “哦,”李老太太眼珠子转了转,又看看身后的三个丫头,“还不赶紧过来见过你大表姐。”   三个丫头怯生生的摸样儿,蚊子似得哼着叫人。   辣妹对她们也没什么印象,她每年初二去李村拜外婆娘,她们自然也去她们外婆家拜年了,几乎好多年没打过照面儿的。   辣妹问李老太太今天来有啥事儿,她支支吾吾半天,辣妹这才明白,老太太是想辣妹带着几个表妹在铺子里上工,也能补贴点儿家用。   “唉,外婆,你和我说实话,这主意是谁出的?”   辣妹问到,“是三舅家还是二舅家的?”   李老太太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半天才说她二舅三舅都有这个意思。   “外婆,以后这样的事情你别出头了,他们要有这意思让他们自己来找我,指使你来是个什么意思,我念着你小时候对我的好,可不是为了受她们打主意的。”辣妹面色也不好看了,“再说了,表妹再亲我还有亲妹妹呢,喜妹不也在家闲着吗,我铺子里要人我不知道找自己亲妹子用得着几百年没见过面的表妹吗?”   说这话的时候喜妹和她娘在东厢房听的分明,看着她娘笑眯了眼,赵毛氏也无声的笑着戳了下喜妹的额头。   辣妹这么一说李老太太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辣妹,我也是糊涂,唉,你那几个舅母都不是省油的灯……”   辣妹也不想听她哭诉,去房里拿了一块黑绒面儿的布料,又翻了两件旧衣服,“外婆,这马上过年了,这布料你拿回去给自个儿做个夹袄子,你穿这么点儿小心身子骨,老了得穿暖和了。”李老太太呷着泪直点头。   又拿了那两件旧衣服,“要是不嫌弃的话把这两套衣服拿回去给几个表妹穿,也不是什么好衣服但好歹没破,料子还够一穿的。”   李老太太走后辣妹赶紧挑了菜去镇上,今天这一折腾都要晚了。   但她没想到她前脚进铺子后脚吴青娘来了,她心里直嘀咕,这今天啥日子。   辣妹喊了她婶子,又让座,倒了碗热腾腾的骨头汤她喝 。   吴青娘慢悠悠地说到,“辣妹,你这铺子生意还行吗?”   辣妹心想咋都关心起她铺子生意来了,嘴上回到,“还行,这些日子也就够投进去的本钱回来。”   吴青娘一算心里咯噔一下,那还真是赚了不少啊,才几个月不到就回本钱了,那每个月得好多两银子了。   喝着骨头汤看辣妹忙七忙八的,拐弯抹角的说到,“这铺子挣的银子也够你攒嫁妆的了。”   辣妹正在把着了的炉子里炭夹出来分到没着的炉子里,听这话,抬头看了她一眼,手里火钳上还夹了块红彤彤的炭块儿,“婶子,乡下人结亲的要什么嫁妆,我家什么情况你又”   脸上堆着笑说到,“辣妹,这吴青年岁也大了,要不开年把亲结了算了。”   辣妹一听面色没变,心里却有些不高兴了,“婶子,我十七还没满呢。”   “哎呀,辣妹,十七已经是大姑娘了,别个十六就成亲生娃儿了。”   “可我家情况不一样,我弟弟还小,我不帮衬家里到时候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办去?”   “辣妹,这话就不对了,你弟弟再小他是个带把儿的,上有你爹娘,再上还有爷爷,轮的着你一个待嫁姑娘家的操心以后?唉,辣妹,不是婶子说你哈,这女儿家的结了亲就是婆家的人了,回了娘家就是客人,是外姓了,你老想着娘家的,到时候过日子难道还跟娘家过吗?”   辣妹也不想改变她的思想,正如她再怎么说也无法改变辣妹的心思一样,她直接说到,“婶子,当时定亲时候我和吴青是说好了的。”   吴青娘一肚子的话呛在嗓子眼儿,看着辣妹再淡笑不语的脸恨得牙痒痒,碰到个软钉子她也没辙,回家只得又把吴青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这还没算完,第二天一早还有幺蛾子闹出来。    ☆、再见   35 再见   本来辣妹每天都是半上午才来铺子家门,洗菜切菜炒菜,穿串串,熬汤料都是在家里做好再挑到铺子里的,家里赵老爷子和喜妹都帮忙,人多很快就能收拾好。   这天天气阴沉沉,看着像要下大雪似得。赵毛氏也没像以往在家里洗啊晒啊的,所以一大早就去菜园子把菜都摘了回来,又拔了好多萝卜,吃了早饭,一家人都围着灶台帮忙,连赵秀才和黑毛现在都会穿串串了。   所以这天辣妹去铺子去得很早,木炭归二丫挑来,估摸着应该还有大半个时辰才能到。   辣妹便想着去隔壁东家杂货铺子里买点儿草编篓子。   那草编篓子一文钱十几个,便宜的很,有客人要带走瓦罐饭的时候套在瓦罐上放在冷台面上不会炸裂,搂着吃也不会烫手。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杂货铺隔壁包子点儿门口的棚子里有人在大声的说话。   “十六七了还没定亲,整天见了汉子下马就往自家铺子里拉,你说这以后可还怎么嫁人,谁家还敢要她啊……”   辣妹一听就觉得这说话的女人熟悉,果然偏头一看真的是赵细弟的老婆,二丫的亲二婶子。   旁边一个老女人也跟着搭腔,“你说这两个丫头也是的,好好的不在家待着种地等着嫁人,跑到镇子上抢生意……”   说话的是前面面馆儿的老板娘,估计辣妹的铺子开了对她面馆儿的生意有影响。   杂货铺的老板看到辣妹进来连忙迎了出来,“辣妹,你来了,要点啥啊?”   杂货铺老板一出声,隔壁叽叽呱呱的几个女人都缩头禁声了。   辣妹进了里间对老板说到,“东家,别听那个女人乱嚼舌头,二丫可是好姑娘,本来定亲了,就是我们一个孟家冲的结果叫她那混账亲戚搅黄了,就刚刚那个胖女人,亲婶子说自己侄女儿的不是也真是少见。”   “哦,还有这事儿?我是看二丫挺不错的,不像她们说的那么不堪。”   “那是,二丫好的很,在我们孟家冲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姑娘,就算是十六了也没啥,酒香还不怕巷子深呢,好女也不愁嫁。”   “是,是,那是,赵大的闺女能差?”杂货铺老板收了三文钱说一会儿到后面院子里去拿草篓子直接从后边儿送辣妹铺子里去。   辣妹出了杂货铺子看赵细弟老婆,淑娴的娘前脚刚离开,她赶紧跟上去,一直过到马路对面,她像是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往后一看是辣妹,立马警觉起来,“你跟着我干啥?”   “怎么做了亏心事也知道怕了?”   “我做啥亏心事的?你说说?”这淑娴娘仗着自己是镇上人扯着嗓子就撒泼。   辣妹盯着她眼睛狠声说到,“我若是再听到街面儿上有说二丫的闲话我就把你那好闺女赵淑娴如何脱光了爬人家床上如何抢了自己堂姐的亲事抖出来让双头镇上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   “你?”淑娴娘没想到辣妹一开口这么狠。   “记住了,我说到做到。”说完辣妹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那淑娴娘站在原地又惊又怒又怕。   “好厉害的丫头啊,你家大东家很欣赏你。”   忽然头顶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   辣妹抬头一看,那二楼开着的窗户探出两个人影儿,一青一紫,不正是王逸之和杜乐康吗?   “啊,王大哥杜大哥,你们怎么在这里?”辣妹惊喜的问到。   “上来再说。”是王逸之低沉的嗓音。   辣妹蹭蹭两下进了那茶楼上到二楼。   一个依旧是寡不言笑,一个依旧笑面春风,这两人站在一起更叫人眼前一亮,男□□人。   “王大哥,杜大哥,我请你们吃饭吧!”   “瓦罐儿饭?”杜乐康桃花眼一挑问到。   辣妹讪讪笑到,“是啊,你们也知道?”   王逸之点点头,“你店里伙计也有吃过你瓦罐饭的,说是很实在,味道也很本真。”   听他一个开连锁大酒楼的老板这样夸辣妹真心开心。   杜乐康却说到,“我要吃串串儿。”   “没问题,想吃多少有多少。”辣妹笑的灿烂,这就邀请两人去铺子。   双头镇的人大多其实还是认得王逸之的,如今看着辣妹带着醉仙楼的东家还有一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去铺子来吃饭个个直啧啧嘴的偷望着。   杜乐康似乎很喜欢辣妹这样布置铺子,整面墙都挂着满满当当的食物,看着叫人莫名的安心宁静。   “果然像。”他说到。   “像啥啊,”辣妹一边翻看锅里串串煮熟了没一边问他。   “有人吃了你的瓦罐儿饭,”杜乐康斜睨了一眼王逸之笑着说到,“说是和你的人很像,饭如其人。”   “哦,是吧,哈哈。”辣妹也笑了。   说着拎了两个瓦罐儿摆在他们面前,“一个五花肉梅干菜,一个腊八豆烧腊鱼。”   噗噗的冒着香气儿,两人顿时觉得饿了,拿起长勺子也不客气,直接开吃。   辣妹又给两人一人盛了碗猪骨头萝卜汤,再端着盘子挑了好些串串过来。   “杜大哥,吃吃串串香。”   看着两人穿着缎面儿的长袍袄子,领口上还镶着皮草的,却坐在简陋的长桌椅上搂着瓦罐儿大口吃饭,辣妹禁不住就笑了起来。   杜乐康即使是吃饭也是那么优雅风情,看着都怡人。   “这串串确实不错,像辣妹,够味儿”。   对于杜乐康的调笑打趣辣妹已经习惯了。   “逸之,可以考虑考虑在醉仙楼前面弄个小开间儿专门卖这串串,大锅熬的香香的,只要路过就买不开腿,非得买几串吃了才解馋……”   辣妹听了掩嘴大笑,杜乐康这人总是这么幽默风趣,只要和他在一起,辣妹觉得无事都开心。   王逸之抬头看着辣妹说到,“开年就做,你以后每天多熬些底料汤的,我找你进汤料。”   “啊,来真的啊?”辣妹惊讶到,看王逸之认真的模样不像开玩笑,她十分真诚的说到,“谢谢你王大哥,一直这么照顾我。”   王逸之面色不变像是没听到似得,依旧大口吃饭,杜乐康气愤得说到,“这就不对了,明明是我的主意,你倒谢他了。”   “好,好,我也谢谢貌美如花的杜大哥,”说着又拿了一把串串过来,“来,再吃一些,冻豆腐好了,可好吃了”   “貌美如花”,杜乐康摸摸自己的脸装着得意洋洋的样子把辣妹又逗乐了。   王逸之也吃了一串冻豆腐,“这个怎么做的?”   辣妹一听有些意外他竟然不知道冻豆腐,“就是自己打的豆腐,现在晚上天气冷,都冻上了,放外面冻一晚上豆腐就冻上了,这冻豆腐更耐煮些,也不会散,很多人都喜欢吃”。   杜乐康笑笑说到,“这个在北方那边儿多,家里有地窖的,大夏天也能做。”   “杜大哥,你去过北方吗?”   “当然,大宋国就没我没去过的地儿。”他哼着说到,对于辣妹投过来羡慕的目光很是受用。   辣妹确实很向往有机会能到处走走看看,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她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瓦罐儿饭做的香糯又不沾罐子,你是不是在放饭之前涂了一层菜油?”杜乐康忽然问到。   “嗯,这你也知道?”   看辣妹睁大眼睛惊讶的样子杜乐康笑得像只偷吃了蜜似得,“我想起以前在东临国有个很有名的大酒楼吃饭。”   “啊,你还出过国?”想想不对又改口到,“你还去过东临国?”   辣妹也不过是前不久才听了一个过路客说过一嘴,大宋国的东面是东临国,听说从青州城做马车要走整整两个月才到京城,而从京城坐马车要走整整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出了大宋国的国门进东临国。   “他常年在外飘荡。”王逸之解释道。   “真羡慕你这种四海为家浪迹天涯的逍遥日子。”辣妹一脸向往的说到。   却不知道她如此说到叫王逸之十分惊讶,异样的看了她一眼。   “原来懂我的人竟是辣妹”杜乐康哈哈大笑,“要不跟我一起浪迹去?”杜乐康笑得得意,那双星辰般的双眼却透着认真的劲儿。   辣妹摇摇头,“心有牵绊的人寸步难行。”   王逸之哼了一声,“好好过日子最实在。”   辣妹皱了下眉头,这两人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性子和价值观,咋就关系还那么铁呢。   二丫挑着炭进到店里的时候看到店里坐着这么两个神采斐然的人物眼都直了。   两人也吃好了,就要跟辣妹告辞,王逸之临走还叮嘱她正月十五以后就要开始熬汤底料,他会派人派车来铺子里拿。   杜乐康倒是伸手向着辣妹不说话,她先一愣,马上想起来他的意思了,她和他的约定。   辣妹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簪子,顶头雕成一朵荷花的样子,整个簪身似一朵荷叶,虽然看得出雕工有些笨拙,但胜在花和叶的琢形巧妙意境。   杜乐康拿在手里看着笑得像只玉面狐狸。   王逸之却沉下了脸。   辣妹看着两人迥异的神情莫名其妙,不过有客人进门了也不容她多想,要开始忙碌了。   杜乐康笑的得意,“送簪子可不得了啊。”   王逸之阴沉着道,“她未必清楚。”   “反正已经送我了,再知道也晚了。”   看着王逸之一脸的乌云密布杜乐康笑得更欢,“吃醋了就直接说,不过簪子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说着拿着簪子细细看起来,果然在背面簪身刻着很小的一行字,“濯清涟而不妖”。   他低头看着那行字口中辗转念着,若有所思。   好一会儿像是对王逸之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辣妹说的几句诗任我翻遍孤僻的本子也没找到。”   这会儿天真的开始飘飘落雪了。   辣妹的铺子一直干到腊月二十六的才关张。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八她窝在被子里算总账,好家伙,还真是不错,连本带赚总共有快三十两银子了。刨开本钱最开始的那十两银子,得了二十两银子,她总共也就做了几个月的生意罢了。   怪不得都说想发财就得做生意,自古往来最有钱的人都是做生意的。   不过辣妹想着菜都是家里种的,这本钱也省了很多,能赚到这些钱是一家人还有二丫的功劳。   想好了辣妹赶紧起身,拿了十两银子给赵毛氏,过年亲戚六转的都要走礼,家里也要添置东西,开春了还要交人头税的。   “我那里还留了银子,开年开铺子了还要本钱,二丫和我一起做事,赚的银子肯定是要分些她的。”   赵毛氏点点头,十两银子已经很多了,她很是满意。   分了六两银子给二丫,把个二丫高兴坏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当初我也没出本钱的,给我这么多怎么好意思?”   辣妹笑到,“行了,咱俩还客气啥,本来赚了有二十两的,我留了些,咱们开年铺子里还要添置东西的。”   二丫接了银子笑着说到,“好吧,我收起来,攒着给我哥娶嫂子。”   一句话说得旁边二虎和喜妹都红了脸。两人都恼羞成怒的跑了出去。   二丫今天心情格外好,贼兮兮的趴在辣妹耳边说话。   “啊,你定亲了?”辣妹惊喜到。   二丫笑得神秘,“你猜猜是谁向我爹提亲的?”   辣妹想来想去还真想不出来,最后挠痒痒逼着二丫说出来。   “啊,真的,那真是太好了?”辣妹一听惊喜道。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辣妹想想都觉得真是缘分,原来和二丫定亲的就是镇上她们铺子的东家。   那东家就一个落脚儿子,今年刚好十五岁,开年满十五进十六,说起来还要比二丫小一岁。   “我爹说了,小一岁也好,先定亲了,结亲就再缓一两年,总得等喜妹大点儿了,我哥的亲结了我再嫁。”   “嗯,那倒也是。”   辣妹是真心替二丫开心,那东家杂货铺老板人很和气,家底也殷实,就那么一个儿子,说是性格也很温和,又没有老婆子,二丫嫁过去就是老板娘了,铺子都是她的。   “哟,到时候你不是我铺子东家了,”辣妹想到这忽然打趣起二丫来,“东家奶奶,到时候可得别催我交租子啊……”   羞得二丫满脸通红追着辣妹要打……    ☆、欢喜   36 欢喜   吴青大年初二来拜准岳父岳母年。   他来的特别早,似乎怕辣妹一早去李村拜外婆年了。   “今年来得真早啊!”辣妹笑着问他。   吴青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不知道辣妹是说他这天起的早还是提前初二就来了的意思。   可眼前的少女巧笑嫣然,穿着湖蓝色的对襟长袄子,怎么看怎么好看。   “我一会儿要去李村外婆家拜年,你去不去?”   辣妹一边装带去李村的拜年礼物一边问他。   吴青喜出望外,“我能去吗?”   “当然,定了亲你也可以喊一声外婆了。”   辣妹说的一本正经,吴青心中却是狂喜,面上笑开了花儿,一把拉过辣妹的手,“我跟你去。”   辣妹抽出他拉过去的手,曲眉低声喝到,“别拉拉扯扯的,我爹妈就在门口。”   吴青脸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   辣妹扯扯他袖子,“走吧”。   他赶紧笑呵呵的和赵家人告辞,跟着辣妹屁颠屁颠的走了。   两人走在路上孟家冲的人都唱贺着新年好,见两人成双成对的一些人也跟着打趣,辣妹坦然得很,反倒是吴青不好意思了。   还真是个脸皮儿薄的,辣妹想到,和他那老娘还真是天差地别啊。   李老太太一早在家等着了,三个舅舅舅母今天也破天荒的在家里候着,几个丫头都一流顺的在家待着。   辣妹一进门就看到李老太太穿的还是她前年给的料子做的那件袄子,而去年年底给的黑绒面儿的料子到了三舅舅身上。   辣妹叹口气,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外婆,新年好啊。”辣妹堆着笑脸拜年,吴青上来就是行跪地拜年礼。   “哎呀,这就是我那外甥女婿吴青啊,真是个机灵的伙子。”李老太太欢喜到。   辣妹又不咸不淡的喊了三个舅舅舅母,几人都堆着笑殷勤倒茶,这还真是前所未有的事儿。   三舅舅一副苦瓜脸,一坐下就开始诉苦,说话酸溜溜,“辣妹啊,你这好了,都到镇上享福了啊,可怜舅舅一家在这山沟里饭都吃不饱啊。”   二舅舅倒是不同嘴脸,一本正经的关心口吻,“辣妹啊,别累坏的身子,表妹们都大了,能干得很,带去帮帮你不是挺好的!”   辣妹笑笑也不说话,那了带来拜年的篮子,里面一双给李老太太的棉鞋,一双单鞋,还有两斤猪肉,一封糯米糖糕。只管和李老太太说些贴心话儿,又剥了糖糕喂老太太吃。   边儿上三个舅母看得各怀心思。   回去的路上吴青不解的问到,“你既已打算挑一个表妹来铺子里帮忙为何又不挑明说?”   辣妹淡笑到,“挑哪个都得罪另外两个,先看看再说。”   其实辣妹是想借此事敲打敲打三个舅母对外婆好一些罢了。吴青和他母亲从小就单独生活,没在村子里经历这些女人婆婆妈妈的事儿,她也懒得和他细说。   回去的路上和吴青快要分开道别,一个回孟家冲,一个回双头镇,看吴青一副舍不得样子辣妹笑起来了,“过了正月十五我就要去镇上开铺子了,还怕见不到面?”   吴青私下看看,这会儿正没人,便想去拉她的手,辣妹顺势在他手心里放了一个小东西。   吴青一看竟然是一个银戒指,足有一两银子。   “戴上试试,看合适波”,其实辣妹也就这么一说,这古代的银戒指都是活口的,银子本来就软,大了捏一捏缩一下就紧了,小了撑一撑也就大了。   吴青欢喜得不得了,看着手指上的戒指那叫一个心花怒放。   看他那么高兴,辣妹心中淡淡的欢喜,淡淡的欣慰。   本来吴青去年年底晚上下了工就去给辣妹帮忙,他娘老是唧唧歪歪,无非是吃醋儿子帮着媳妇,二来也是眼红辣妹生意好赚了银子,以前那个穷酸的村里丫头现在比他们娘俩挣的都多,心里多少不舒服,嘴上肯定是说又没给吴青工钱的。   所以这次吴青一回家就把银戒指给他娘看,“辣妹送的,以后可别再张口闭口人家没给一文钱的啊。”   吴青娘看着那银光闪亮的戒指眼都亮了,问到,“怕是有一两多的银子啊!”   吴青赶忙一把捂住手,“这是辣妹送我戴手上的。”   吴青娘白了一眼,“老娘存钱还不是为了给你娶媳妇儿。”   “没月工钱不都是你领去了的。”吴青嘀咕着赶紧开溜。   初八的那天喜妹神秘兮兮的在辣妹耳边嘀嘀咕咕一会儿,辣妹眼珠子一转,“真的?走,咱们也去看看。”   两姐妹带着黑毛赶快往二丫家去。   果然,二丫家堂屋坐了个年轻小伙儿。   辣妹一本正经的问赵大,“叔,你家来客人了,我找二丫。”   嘴上说着眼睛望着那人滴溜溜打转。   这小后生看着挺斯文的,相貌清秀,坐在那里看着就秀气,身上穿了件浅白色的长袍子,有点单薄,但胜在气质恬静。   进了西厢房,二丫果然在里面扒着门缝偷听外面说话。   “听斯文的小后生,以后可别欺负人家哦!”   “去你的,死丫头片子。”   两姐妹和二丫一起又是一阵嘻笑打闹。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都正月十五也过了。这年也过了,月也过了,就要开始收心干活儿了。   辣妹挑了正月十八的吉日开铺门。   所以前一天就在家里熬汤料。   说起这汤料的秘诀还要说起她的上辈子了,她本就是做小吃起家的,那时候自己和丈夫一起经营一家麻辣烫小吃店,起早贪黑的忙碌,现在想想上辈子也就那时候是快乐的日子,后来做大了,加盟了,她又怀孕了,生了孩子便在家相夫教子,最后一切就变了……   想到这些辣妹苦笑一下,还想这些干啥,这一世她命不由人。   串串香要想好吃汤料就是关键。辣妹的秘方很特别,就是熬制的过程很复杂很麻烦。   一大早赵老爷子和喜妹就帮着洗配料,姜蒜桂皮八角腊八豆,霉豆豉,都切成碎沫,磨成粉备着。赵老爷子把灶堂火烧的旺旺的,后面大锅里猪筒子骨,黄牛骨,鱼头,鸡架,放一大锅清水慢慢熬。前面架炒锅,放香油一样样的开始大火翻炒。   最后的重头戏就是炒辣椒。   “好香啊,姐,这也是你看书上学的?”喜妹看着锅里炒的香喷喷的问到。   “是的,有空你也多看看书,长长见识对你以后有好处。”   赵老爷子不解地问到,“辣妹,这汤料大酒楼也也找你买?”   “是啊!”辣妹笑着说到,“爷爷,别小看了这汤料,这可是秘方,菜串串哪家都一样,但只要我做出来汤料的味道好吃些,那煮出来菜串串的味道自是好吃些,别人自然只能找我买底料了。泸州人爱吃辣,口味又重,可喜欢吃这串串了,我铺子里串串卖的都是泸州人,他们一个人十几串的吃呢!”   等到熬好了,辣妹摊凉了便往一个个的瓦罐儿里装,这次瓦罐比做辣菜儿的瓦罐大很多,想着一罐子煮一大锅熬个三两天是没什么问题的。   一算成本差不多要半两银子了。   不过也就是买骨头熬汤的钱和买芝麻香油的钱,其他的配料都是自己家种的。   辣妹想着不知道王逸之拿去一罐按什么价钱给她,她不能亏本但也不想多要,只希望泸州城的醉仙楼能大卖。   第二天赵老爷子用牛车拉了一车子的坛坛罐罐去镇上。   铺子开的也就前两天闲一些,到了第三天路上骑马,骑驴,坐马车,拉车的,步行的都多了起来。   于是辣妹和二丫也忙了起来。   第二天午时快过的时候,王贵从青州城赶着双驾大货车来了。   辣妹刚忙完一拨客人,一看是王逸之的手下王贵,也算是熟人,很亲切的邀他进来歇脚,给他喝汤吃瓦罐饭的。   “辣妹姑娘,汤底料都准备好了吗?”他一边狼吞虎咽的吃饭一边问到。   “好了,装了三十来罐子,应该够一个月的量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十来天都不够。”   “啊,这么快吗?”   “你不知道泸州城里的五家醉仙楼门口都架起了大口炉子大口锅的,看来这次公子是真要把这串串香做起来呢!”   听王贵这样说辣妹也很是高兴,拿了一把串串给他,“你吃吃看好吃波?”   “我家公子看好的准没错,”   他笑着说到,拿起一个豆腐串串吃一口顿时辣霍儿的说到,“嗯,真好吃,泸州城的人肯定喜欢。”   说得辣妹十分开心。   “下次做多点,我看这架势,很快就得用完。”   王贵临走的时候又说到,“对了,辣妹姑娘,我家公子说这汤料的钱下一次再来拉货的时候再结,根据卖的利润跟你分。”   他前脚走后脚来了辆挂着翠绿纱帘的马车,辣妹想着这应该是位富贵人家的小姐。   不过这样的一般很少到她铺子吃饭,怎么今天这小姐的马车却停在她家铺子门口了。   马车帘子一掀,下来个一身桃红碎花的小丫头,一副伶俐的样子,扎着简单的双髻,还带着简单的珠花。   下来看了眼王贵离去的方向就看着辣妹问到,“你是当家的?”   脆甜的声音。   “是啊,姑娘要吃瓦罐儿饭吗?”   她刚要说话,马车里帘子一动,露出个侧脸,喊了声,“翠烟”。   听声音都叫人觉得美好。   小丫鬟赶紧跑过去,一会儿就下来跑到辣妹身边给了二两碎银子,递过来一个很精致的食盒,“一份瓦罐饭,三个个串串,啥菜都几样儿,特别是冻豆腐。”   辣妹接过银子就要找钱,就听那丫头又说到,“不用找了,赏给你了”。   辣妹也不矫情,笑了笑,说声,“谢谢。”   二丫已经很麻利的拎了个瓦罐儿饭套着草篓子,辣妹拿了串串摞下来分装在食盒里,又往串串上舀上一勺底料汤。   那小丫头接过食盒就问到,“姑娘,刚刚在我们前面从你铺子赶马车走的是干啥的?”   “哦,那是来我家拉货的。”   “拉什么货?”   “我做的些辣菜儿。”辣妹想想没有说汤料的事儿。   说到这里,那坐在马车里的小姐帘子轻轻撩来,像是在细细打量她。   “哦,还有吗,卖我一罐子吧!”   说着又要那银子,辣妹拦住了,说到,“姑娘刚刚给的银子多的很,我给你拿一罐就是的。”还好她留了几罐。   望着她们离去,二丫一脸的惊叹,“富户人家丫头出手都这么阔绰,二两银子啊?”   辣妹若有所思,很明显,那小姐是认得王贵的,这银子只是在她这里打探消息的赏钱。   “辣妹,你刚刚怎么说是拉辣菜儿的?”二丫不解地问到。   “人家醉仙楼里串串还没做出来,万一这小姐是他的对头知道了总归不好,再说了本来也拉了辣菜儿的。”辣妹回到。   “嗯,防人之心不可无。”二丫点点头说到,做了一些时日的生意二丫也警醒很多。   后来辣妹一直在想着那小姐是谁,趁着下午有点空便去前面醉仙楼问了下王掌柜,这才恍然大悟,这小姐不是王逸之的对头,而是泸州城老街那家醉仙楼掌柜的掌上明珠。   辣妹这下心里放松了很多,又一想这位小姐的举动不禁判断她很可能是王逸之的爱慕者,要不怎么对王家一个赶马车的下人这么关注。   她想着下次见了王逸之一定告诉他,不知道他知道了会是什么样个神情。   想想她都觉得很期待。   二月初天终于放晴了,整个正月下旬都是阴沉的天气,人都觉得很憋屈,这太阳一出来,个个都露了笑脸儿。   辣妹和二丫上午从孟家冲出来的时候,村里老人都出来坐在墙根儿晒太阳,孩子们也在太阳地里嘻戏,看着都觉得生活有奔头。   果然路上行人更多了。   从泸州城方向出来的马车行人络绎不绝。   青州山多水多,风景秀美,除了很多商客,很多公子小姐都去游山玩水看风景,听说这会儿山寺桃花始盛开,正是初春踏青伊始。   辣妹想着不知道王逸之和杜乐康会不会也去青州踏青。   没想到第二天两人就来了,说是邀辣妹一起去。   “我现在哪儿走得开啊,我得挣钱啊。”辣妹无奈的说到,看到两人不屑的模样心里很不爽,没好气的说到,“我现在是创业初期,等我赚了银子实现财务自由,也能像你们一样人生自由了。”   “一套套的,还创业呢?”杜乐康好笑的都说到。   “别瞧不起人啊,我现在人生自由就差银子了,等我努力几年保不定比你们都有钱呢信不信?”辣妹不服气的说到。   王逸之笑了起来,一扫平日的庄严肃穆。   “那人生自由除了银子还有啥啊?你说说。”杜乐康看着她好奇的问到。   辣妹眸光一转,“当然是要有一颗自由奔放的心啊。”她说话间眼中如盛满霞光,胸脯一拍,“银子总能挣到的,但这自由的心大多人未必有呢!”   两人看着辣妹若有所思,杜乐康点点头,“这倒是。”   辣妹想起那位小姐便和王逸之说到,“王大哥,我发现有一位你的爱慕者呢。”   王逸之没啥反应倒是杜乐康来劲儿了,“哦,快说说。”   辣妹说了事情始末,王逸之面无表情,又是杜乐康甚是风趣,“若是要打探逸之的事情怎么不来找我啊,让我也得得赏钱。”   说得辣妹哈哈大笑。   王逸之走的时候沉着脸嘱咐辣妹到,“以后若再被问起什么都不要透露。”   辣妹点点头,不过心里却不以为然。   天气一晴朗,路上人更多了,铺子里生意更忙碌了。   辣妹松了口叫了表妹芳草来铺子里帮忙。   芳草是辣妹最大的表妹,大舅母送来的时候说她老实勤快。   干了两天辣妹看她也还算麻利,后厨的瓦罐儿碗碟都洗得很清爽,就是不爱说话,老是低着头。招呼客人是指望不上了,客人走后收拾桌面儿还是行的。   辣妹想着好歹自己的亲戚,能用就用吧。   这天下午边儿生意正忙的时候,二丫带着客人进铺子招呼,芳草就帮着客人牵马去旁边棚子里喂水上草料的,辣妹正在里面上瓦罐饭的就听到外面芳草大叫的哭喊声。   她赶紧跑到外面一看,一个男人抱着芳草按在马槽边儿上。   辣妹想都没想,拿起靠墙的插门棍对着那男人的后背就是一记闷棍,那男人这才放开芳草,转过脸来看着辣妹。   原来是镇上的泼皮瘦猴。   “你敢打老子?”   辣妹拿着棍子凶狠的喉到,“你信不信我下一棍子直接打你头上?”   二丫也拿了棍子站在一边,“敢再来我们铺子打死你信不信?”   那泼皮瘦猴吓一瞬间又恢复了无赖样儿,“我还真不信,打死老子不怕你不偿命。”走近伸手还要来摸辣妹的脸,辣妹举起棍子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   二丫也上来帮忙,两人都是干体力活儿的,壮实得很,下手也重,两下这瘦猴就哭爹喊娘的在地上打滚,“哎哟,打死人了,救命啊,打死人了,救命啊……”    ☆、贵人   37 贵人   这泼皮瘦猴又哭又嚷,满地打滚儿的,他这样一闹,谁还愿意进铺子好好吃饭,辣妹拿了绳子就困了他的手,塞了抹布到他嘴里,就那么系在马棚边儿。   安抚了一番芳草,三人继续管生意,到了很晚打烊的时候才想起来那泼皮瘦猴还在那马棚拴着呢。   “下次再敢再来我们铺子打断你的腿。”辣妹狠狠的说到。   瘦猴一遛烟儿的跑了,看他那怨毒的目光辣妹隐隐有些担忧,但想着回去赵老爷子都会来接他们,来的时候大上午青天白日的,路上是不怕的,铺子是租的杂货铺老板的,应该也不会有事,就怕他老来耍无赖影响做生意。   果然,过了几天这泼皮又来了,还带着两个人。   “你来干嘛?”二丫看着警惕的问到,堵着门口不让进门。   “吃饭不行吗?”说着他就仰头大声叫嚷,“哟,这铺子稀奇啊,不让客进门……”   二丫没法子只好让她进了,芳草早吓得进了后面去躲起来。   门口刚好二丫迎来两匹骑马的客人,一个中年汉子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公子。   两人穿着简单大方,但那小公子气质不俗,那中年汉子沉稳矫健。   二丫赶紧迎了他们进来。   “瓦罐饭两份,串串来二十串。”那中年汉子说到。   “一份饭就行,我只吃串串。”那小公子说到。   辣妹正去端饭,那坐着的瘦猴叫到,“瓦罐儿饭三分,串串都要了。”   辣妹先给那两位拿了饭食,又拿了三份瓦罐饭给瘦猴,谁知她刚一放下他顺势就来摸她的腰,辣妹一脚踩在他脚上,一阵怪叫,啪的一声就砸了瓦罐儿,“真难吃做的什么玩意儿?”   紧跟着另外两个人也砸了瓦罐儿。   那小公子抬头看了一眼这边,辣妹歉意的笑到,“不好意思,这泼皮上次就来闹过了的,没想今天打扰二位吃饭的雅兴了,这顿饭我请了,还请两位见谅。”   那小公子微笑不语,点点头,继续神定气闲的继续摞串串儿,吃的津津有味。   那边二丫进来和辣妹一起围着瘦猴,“既然点了饭食就该付钱,一共四十文。”   辣妹冷冷看着他。   那瘦猴老油条一个,“这么难吃还想要钱?狗食都不如。”   他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想到边儿上那正吃饭的两人,那中年汉子冷嗖嗖瞟了他一眼。   辣妹拎起一个正烧的红彤彤的炉子和一把火钳退到大门边儿,站在那里守着,对二丫说到,“二丫,我守在这里,你快骑马回咱们孟家冲喊人来,就说孟家冲的姑娘在镇上被人欺负。”   二丫立马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刚出了门一想,她们哪儿有马骑回去啊,不对,这是辣妹在使诈,她正想着该怎么办,就听里面那个摞串的小公子说到,“你是孟家冲的人?”   辣妹点点头,“嗯。”   就听那小公子说到,“不用这么麻烦,扭了送到县衙直接打板子。”   那瘦猴一听刚要跳起来指着他开骂,就见那小公子身边的中年男子身形一闪,手脚舞动,眨眼功夫,这三个无赖已经被制住按在地上,,一手一个,膝盖还跪着第一个的脖子。   就见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根绳子,三两下将三人困了个严实,拉着就出门了。   “谢谢两位客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辣妹真诚的说到,又给那小公子拿了一把串串,他继续淡定的摞串。   辣妹和二丫后来一直在猜测这两人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因为像以往这样的情况,顶多是关两天了事,但这次听说瘦猴三人狠狠挨了顿板子,还勒令要还钱给辣妹,否则还要挨板子。   青州城的骊山书院里今日正式上学的日子,各地的学子都络绎赶了回来。   这骊山书院坐落在青州城东郊,占地占山颇广,书院亭台楼阁书塔错乱有致点缀在青山绿水之间。   远远看着建筑古香古色韵味十足,也难怪,这书院听说最早的雏形在大宋国开朝就建立了,历代都有官银拨下修砌,书院的师傅更是当朝隐退的文官。   那中年男子和小公子一行骑马到了山脚下,巨大的牌楼上正是时刻都骊山书院四个字。   “东西给我,你回去吧,月底房价再来接我。”小公子说着,接过汉子手上的瓦罐儿和一个包袱,头也不回的进了书院。   一回到学舍他迫不及待的去敲隔壁的门。   门打开,走出一个青衣的小公子,眉目如画,神情淡然,“何事?”   小公子一看到开门的人顿时喜笑颜开, “齐天佑,你果然早到了。”   “葵安,你找我何事?”他问到,一手上还拿着翻到一半的《国论》。   “你在看书?那不打扰了,我就想看看你回来了没有。”葵安笑了一下。   齐天佑刚要关上门忽然一抬眼就看到了他手上拎着的瓦罐儿,那瓦罐儿外面还套着草篓子,而中间夹着一张红纸黑字,写着两个清晰的打字“辣妹”。   他立即伸手去拿那瓦罐儿,“这在哪儿拿的?”   葵安有些奇怪他的举动,回到,“在回来的路上,双头镇上一个小铺子里,”看他盯着那瓦罐儿看笑着说到,“要吃吗,味道很不错。”   齐天佑真的接了过去。房间正是骊山书院标准的学舍,床,书架,书桌,小圆桌,再无其他。   天佑端了瓦罐儿放小圆桌上,打开盖子闻了下,香得陶醉的闭上眼,正是他熟悉的腊鱼腊八豆饭。   葵安看他那样儿咯咯的笑了起来,“快吃吧,应该还热着。”   确实,这瓦罐儿饭很保温,而且他们也是快马加鞭过来的。   所以齐天佑这会儿吃刚刚好,温热。   看他大口的吃着葵安依着胳膊看他看得入神。   一直到他吃完她才不好意思的缓过神儿来,“瓦罐儿给我丢掉吧。”   “我自己丢。”齐天佑抱了罐子躲过他的手,“晚上要点名,我们快去学堂吧。”   “嗯,”葵安高兴的点点头,这才离开回来自己的房间去准备。   辣妹自是不知道自己还要一个瓦罐儿进了大名鼎鼎的骊山书院。   再说泸州城里,几家醉仙楼门口,大炭炉上架着方桌大的陶盆,里面鲜艳的汤料,浸满了各种菜串串,煮的咕咕冒泡,香气四溢,走在大街上过路的都忍不住侧目,有人好奇要了几串,当即吃得啧啧称赞,辣的又香又酥,回味无穷,越吃越想吃。   一时间都知道辣妹汤料煮的串串香。   王逸之听着几个掌柜报过来的销量点点头,“其他城的铺子也准备着开卖吧,另外可以卖小罐子的底料。”   王贵笑着说到,“公子,辣妹姑娘怕是要更忙了。”   王逸之也笑着点点头,眼前浮现出她忙得额头渗汗却十分欢快的样子。   王贵又过来找辣妹要汤料,中间真只隔了十天的时间。   上一次的一车连同辣菜儿一起结了足足十两银子。   这还真让她大吃一惊,“这么多?”看着王逸之签名的字据她问到。   “别人都嫌钱少,姑娘倒是嫌多,”王贵打趣到,又解释说,“卖的挺好的,泸州城的人都喜欢吃,平常百姓上街也买几串拿手上吃着呢,我家公子说了,另外几个城的醉仙楼也架锅卖起来,哦,对了,我过几天还来拉一车,你做些小罐子的,可以单卖汤料的,我家公子说叫你还贴上辣妹的招牌。”   说完王贵跳上车驾马就上路了。   辣妹拿着足足十两银子心中又惊又喜,如此这样的收益再过几个月她攒钱给家里盖新大瓦房的心愿很快就要实现了。   三月份的时候天气暖和了很多,年轻人很多已经脱下了棉袄,换上了春装。   辣妹和二丫也穿上了薄夹棉的襦裙。   就是平常百姓人家也有出门去踏青的,青州城最多的就是山多,山上野桃树野梨树不计其数,红艳艳,白茫茫整片整片的。   辣妹和二丫往年也回去孟家冲山上去玩两天,但今年是绝对去不成的,铺子里的生意太好了,那么一大圈的长条桌椅长长坐满,于是铺子外面也摆上了好几张桌子,春风暖阳下吃也很不错。   不过天气转暖,这瓦罐儿饭吃的人便少了很多,大部分都是来吃串串儿的。听到有人夸赞这串串做的和醉仙楼味道一样正宗辣妹也不解释,心里却很美,想着现在醉仙楼的串串香果然名声在外了。   不想那瘦猴还真上门还那四十文钱了,看来这次老实多了,一套腿都瘸了,看来那次板子挨得不轻。   他再看辣妹的眼神都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   收了钱,辣妹拎了一个瓦罐儿饭给他,“拿去吃吧,我知道你也不是诚心的,明年我就要嫁到镇上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你说我们几个姑娘家开个铺子容易吗?”   硬话软话两头说,这瘦猴也连连点头,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儿。   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了,二丫呸了一声说到,“这种人还跟他啰嗦什么?”   “唉,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也是受人指使的。”辣妹说到。   “啊,”,二丫大吃一惊,“谁指使啊?”   辣妹这才细细说起,那前面面馆的老板娘和这瘦猴是有点儿沾亲带故的,再她也听杂货铺老板说了一嘴。二丫因为和杂货铺老板儿子定了亲,他以后就是二丫公公了,她反倒不好意思再去杂货铺子了,所以这些腌臜事儿自是没听说过的。   “太气人了,那就这么算了?”   “慌什么,自然有法子对付她,她最在意是是面馆的生意,咱就破她的生意,我问了她家租子七月就到期,到时候……”   两人嘀咕半天。   辣妹又把上次淑娴娘和面馆老板娘说她坏话的事儿告诉她了,不过时过境迁她应该也不会太生气了。   不过说到淑娴娘二丫倒是说了个大消息,“我也是听我爹说的,他说咱村腊梅和赵文刚结亲了。”   辣妹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赵文刚是哪个。   “哎呀,就是赵淑娴的哥。”   “啊!”辣妹目瞪口呆。   “这下有好戏看了,啥锅配啥盖儿,这龌蹉的都挤一个屋檐下了。”   三月底的时候连着几天都是黄道吉日,到处都是吹锣打鼓结亲的。   孟家冲的腊梅也在这时候嫁到了赵细弟家。   腊梅娘还真是说话算话,整整十二抬的嫁妆,一时孟大头家和赵细弟家那个风光啊。   三月底的时候辣妹又见到了第一次进铺子的那个壮实男人,皮肤黝黑,额头上一道刀疤。   见到他辣妹很是高兴,很殷勤的招呼他们一行人进铺子吃饭,见那壮实汉子依旧锁着铁链连着马车上的铁皮箱子,就拿了饭食端到外面的桌子上,“大哥,在外面一边晒太阳一边吃一样的。”   那壮实汉子似乎也对辣妹有印象,很温和的点点头,坐下用一只手吃瓦罐饭。   正在这时从泸州城方向又来了好几辆马车。   那些马车车厢上都装饰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和鲜花,迎着微风飘摇。   远远看着很是新鲜耀眼。   每马车上插着“春江楼”的旗子,迎风飘扬。   坐在外面吃饭另一桌的几个中年男人伸着头眺望,议论着“哟,今天有福气了,可以看到春江楼的花魁了。”   另外一个汉子似乎了解,得意洋洋的说到,“花魁那排场大了,再说也应该站在花车上跳舞咱们看啊!”   “看来你是看过。”   “那是,那样的场面哪个男人不想多瞅几眼。”   几人一阵哄笑。   旁边有个妇人就呸道,“不要脸,做那个勾当还有脸打着旗子出来招摇。”   旁边立马也有人跟着附和鄙视这一行人。   等到那几辆马车临近了,辣妹站在路边看着车厢,她想着自己会不会再见到那位雅琴姑娘。   马车眼看就要过去了,最后一辆马车里掀了帘子,车里倩影窈窕,面上覆着薄纱,一句熟悉的声音,“赵公子”。   辣妹惊喜了,赶忙走到车边儿喊到,“雅琴姑娘,真的是你?”   “嗯”,雅琴姑娘一双水光凤眼里含笑带嗔看着辣妹,她赶忙讪讪笑着呐呐,“在下是货真价实的赵姑娘。”   辣妹见她毫不惊讶又问到,“姑娘是不是那次已看破了?”   雅琴姑娘点点头,芊芊玉手掩嘴浅笑。   辣妹也笑了笑,两人尽管只有一面之缘却似乎很投缘,再见犹如老友,“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青州城,那边儿的楼里有位大人点名了要我献艺。”   “嗯,姑娘琴艺高超,有大人赏识那是肯定的。靠本事吃饭走哪儿都不怕。”   看辣妹一脸的赞叹羡慕她笑了起来,“也就你这样!”   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似的又问到,“吃饭了没?我请你吃瓦罐饭儿和串串儿。”   不等她回答,辣妹已经一阵风的跑到铺子里拿饭食去了。   路边围了好些镇上的人,都睁大眼睛看传说中的春江楼。   有个妇人不屑的说到,“我家的饭食可不卖给这些个腌臜。”   说着十分鄙夷的望着辣妹说到,“我花嫂面馆下的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白面儿。”   正是以前和淑娴娘嚼舌根的面馆老板娘。   二丫站在外面儿听的分明,上次结的仇她正愁没地儿撒气呢,心中一口闷气就冲了出来,“你干净?你清白?怎么伙着那泼皮瘦猴来我家铺子挑事儿呢?”   那花嫂听二丫当众这么指责她,一张老脸如何挂的住,两手叉腰破口大骂,“你个小贱蹄子别血口喷人啊,信不信老娘撕了你的嘴?”   “怎么,有脸嘴没脸认啊!真腌臜。”二丫呸了她一口。   那花嫂平时在镇上那也是出挑的人物何时受这样的气,再想着自己在这镇上面馆儿开的好好的。   原本生意也还行,自从这两个乡下丫头在这开个什么瓦罐儿饭的,搞得她生意差很多,心中憋着一股火本来就很久了,这下被二丫这一挑白了骂,胸中自是更加怒气涛涛。   摞着袖子岔着嗓子对着铺子大骂,“你们几个才是腌臜的贱蹄子,见了男人就往铺子里拉,跟个女表子似得,直管挣银子哪管什么伤风败德的,跟那些个陪着男人卖笑卖身的女表子一样,都是不要脸的……”   那边辣妹正和雅琴姑娘说话儿,花嫂大嗓门的叫骂她们自是听的分明。那雅琴姑娘眼神黯然,旁边的丫鬟说到,“姑娘,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辣妹拍拍她搭在车窗上的手,“雅琴姑娘,清者自清,不用理会那些俗人,卖笑也好卖艺也好,都是靠本事吃饭,世间人本无二致。”   马车慢慢启动向着青州城方向驶去。   花嫂还在和二丫对骂。   辣妹站在门口说到,“二丫,别浪费唇舌了,人家闲得很,咱们生意都忙不过来还理这些个龌蹉干啥?”   二丫一听仰着脸笑着,转过脸就要跟着辣妹一起进铺子,懒得理她了。   可辣妹这话正刺痛了花嫂的心思,这大中午的,人家铺子忙的不可开交,她那面馆儿无人问津,想着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脑门一热就往这门口两人背后冲过来。   女人间的撕逼眼看一触即发……    ☆、好日子   38 好日子   却不想花嫂那粗壮的身子一下子狗吃屎似得啪的摔在了地上,惊得辣妹二丫回头看……   那挂着铁链的壮实汉子伸脚拦得花嫂狠狠摔在地上大半天硬是爬不起来。   她气势汹汹爬起来就要骂人,一落眼立马萎了,那壮实汉子黑呦呦的一张狠脸,再加上头上一道疤手上拴着个大粗铁链,整个人看着都觉得不好惹。   花嫂到嘴边儿的话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个这么大哑巴亏那花嫂自是消停了些时日。   可生活总不会是一帆风顺事事如意的,还没过几天闹心事儿又来了。   辣妹李村的三个舅舅舅妈上门了。   而且都带着孩子带着东西,浩浩荡荡一大阵。   赵秀才眉头直蹙,心中一阵厌烦,借着去上课赶紧躲开,留了赵老爷子和赵毛氏对付。两边儿人对着坐,赵家人不知道说啥,李家人一肚子话憋着没说出来,两边儿都坐着各怀心思,又东扯西拉。   辣妹从菜园子回来就看着家里堂屋那么尴尬的一幕。   她一回两边儿感觉都解脱了似得,赶紧叫她进来坐。   赵老爷子和喜妹便拿了她洗好的各样菜赶忙钻到灶房里去。   几个舅舅还端着舅舅的架子在那里说教辣妹的,不等她表示不屑,几个舅母就知道阻止自己男人了,也都是有眼色的。   三舅母连忙起身推了她家鲜花一把, “亲家公年纪大了还是歇着吧。”那鲜花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长得也算是她那辈儿几个里出挑的,连忙上前挽了喜妹的手臂,“二表姐,我去帮你吧。”   喜妹看着辣妹有些不知所措,辣妹笑着说,“鲜花儿,灶房小,容不下那么多人,你真想帮忙帮我把门口花生草拔了。”   那鲜花儿翘着嘴看着她娘再转过脸一副乐意的样儿,“好啊。”   二舅母赶忙说到,“招弟,你也去吧,”笑着对辣妹说到,“我家地啊菜园子可都是招弟帮着她奶奶种的。”   “哦,是吗,招弟这么能干?”   辣妹看了眼她,她低着头两手捏得都发红,辣妹一细看,十三四岁的年龄那双手却又粗又大,一看也确实是干惯了农活儿了的。   四月的梅雨季节已过,五月阳光充沛,院子里那几方花生正长得好,当然杂草也长得旺。   芳草是大舅母的大女儿,底下还有个妹妹碧草和弟弟迎春。   今天就芳草和碧草都来了。   上月辣妹给芳草结了二两银子,白花花的碎银子拿回家大舅母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觉。“你辣妹姐真是发财了啊。”   看着银子又忽然小声啜泣起来,“想你爹也快四十的人了,在外面给人家翻地当牛当马使的,一月也就勉强得个半两银子。”   芳草和碧草自是不想她娘伤心,都过来劝,“娘,只要我继续好好干,大表姐说了每月一两银子,生意好另外还有串铜钱。”   碧草亮了眼,“娘,我也去大表姐那干活吧。”   芳草也高兴,“嗯,铺子里生意可好了,三个人都快要忙不过来了。”   她娘却垮着脸,“你奶奶那个偏心眼儿的,这次肯定得让她们两家去个人的,还轮得到咱们家两个人的。”   三人一阵沉默。芳草现在也算是见了些世面,有些主意,想想说到,“咱们一起去找大表姐,选谁她说了算。”   这才有今天这一拨浩浩荡荡的队伍。   不过自从辣妹放话说还要个人帮忙她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样的境况。   辣妹看着招弟十分稳健懂事的样子心里有些怜惜,招弟是二舅母家老大,底下三个妹妹,日子过得苦得很。   当着三个舅母的面辣妹敞开了说,“舅母,都是亲戚,按说铺子里要人我肯定是紧着几个表妹的,都是表妹我也不偏颇,但我心里觉得铺子里干活还是碧草适合些。”   话音一落二舅母三舅母的脸色不好看了,都呕死了自己在辣妹小时候那会儿怕惹麻烦没来往走动的,又心里嘀咕着估摸大舅母是偷偷给了些什么好处的。   辣妹又说到,“知道舅母家里日子也不好过,看在外婆的份儿上,我也送条财路你们。”   几人立马眼露精光。   “我现在铺子里要菜多,你们可以在家多种些菜送我铺子里去,就招弟吧,我看招弟不错,要种什么菜我跟她说,以后送菜也叫她送。”   二舅母马上变脸了,激动的直点头。   辣妹又说了,“外婆在咱们自然还是亲戚的。”   这话说得几人心中一亮,这是说李老太太在才认这亲戚,不在自是就不认了。几人也明白了辣妹这是敲打敲打她们,要对老太太放孝敬些。   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些人辣妹叹口气,所谓穷亲戚就是这般,你不好的时候没亲戚,你一旦生活有些起色了都是亲戚了。   不过喜妹十分担忧,“姐,咱自己家有那么多菜的,用得着花钱收她们的菜吗?”   “做汤料用料重,往后只会要更多,再说过两年你也要出嫁了,娘也忙不过来的。”   喜妹不说话了。   当着家里人都在辣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爹,娘,今年年底之前咱家把新房子盖起来吧,建个三连的大瓦房。”   “建房子?”赵秀才张大了嘴。   “是啊,这梅雨季节你看房里漏的,黑毛过几年也要大了,咱们盖个大瓦的房子,黑毛以后说亲的时候都是新的,二十年不用修呢!”   “那大瓦可贵了,我们毛村那窑上都烧不好。”赵毛氏说到,她在窑上干过,自然清楚,“听说镇前面那大窑上有,一块就要两个铜板,建三间房那光买大瓦也得快十两银子了,再加上砖,泥,灰,工钱”,赵毛氏摇摇头,想着每个四五十两银子转不过来。   辣妹看她一副担心钱的样子,进去房子箱子里拿出五锭银元宝,足足五十亮。   “啊!”一家人惊了。   看着家人又惊又喜的样子辣妹真的觉得这几年自己累死累活的忙碌也是值了。   虽然铺子里生意好每月也挣了有七八两的纯利,但又要给二丫分点,又要给芳草开工钱的,每月也就攒下五两银子,但那汤料钱辣妹每月就能得十几两银子。   “趁我和喜妹都还在家里把新房子起了,以后下雨刮风的免得还惦记着家里。”   一句话说得赵老爷子眼泪都掉了下来,“好孩子,好孩子啊!”   赵秀才夫妻也点点头。   “娘,你懂得这些,这月你就去镇里窑上先把大瓦青砖的都订了吧,选个好日子咱们七月就动土。”   这一晚上赵家人个个都没合眼,心里那个兴奋,要盖新房子,天大的喜事啊。现在这屋子还是赵秀才小的时候建好的,也好些年了,中间还修了好几次,小青瓦容易破,炸个鞭,丢个石头都能碎了,一到下雨天家里漏个接水的盆子到处是。   这下建新屋子,住着敞亮的大瓦房,那是怎样的舒服,怎么样的风光。   赵秀才家要建大瓦房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孟家冲。   本来就觉得辣妹在镇上赚了不少银子,现在更是觉得辣妹是个摇钱树能挣大银子,当初那个看中辣妹要做儿媳妇的孟村长这会儿更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对的,连着几天对自己女人孟李氏没什么好脸色。   这孟李氏越想越生气,又眼红赵家的,这一下便回了她娘家李村,她弟媳妇是吴村的姑娘嫁过来,又跟着弟媳妇一顿嚼头,说辣妹能挣那么多银子谁知道这钱干不干净的。   那李吴氏回了娘家又是一阵瞎编排的,这一传十十传百就传到了吴青娘耳朵里。   她心中自是有些不以为然,觉得乡下盖个房子顶多三十两银子,也不算多,想当年她买这镇上的两间地基也花了二十两的。   可到了中秋节吴青去赵家送了中秋礼回来她就大吃一惊了。   “那都是大瓦,两个铜板一块呢,又大又厚实,直接在上面炸鞭一点儿痕儿都没有,买的都是上等青砖,结实着呢,那木料都碗口那么粗的大树……”   吴青兴高采烈的说着,他私心里觉得丈人家出息了,他这个女婿脸上也有光的,而且她娘应该也会高看辣妹,不再觉得她是个乡下穷丫头配不上自己家。   可他真是不了解女人心,他娘想的却是和他背道而驰。   吴青娘想着这盖新房子的钱最少得五六十两吧,这银子肯定是辣妹开铺子挣的。   既然辣妹和吴青已经定亲了,那这挣的银子就该是自己家的,现在却给赵家盖了新房子,还是那么好的房子。   她心中那个气恼啊,可恨辣妹胳膊肘向着娘家,更加气恼儿子鼻子被人家牵着走,这亲硬生生拖了两年。   若是早成亲了,这笔银子肯定就是自己家的,现在要盖新大瓦房的就是自己家的了。   抬头看看这住了十几年的旧房子心中更是窝火儿。   本来赵秀才家要盖房子动土之前按习俗一要告慰祖宗灵牌,二要告知左右上下邻里。   其他都好说,就左边高志家有些不舒服,深怕赵秀才家的屋脊做的比自家高。   左青龙右白虎,右手边房子盖的比自家高那就是凶。如今听说要还要盖大瓦想着这肯定是要比自家屋脊高了,可人家有钱要做高你也奈何不了。   因着以前两家因为后屋排水沟的事儿有些不爽利,赵秀才和赵毛氏有些恼了他家的。   三毛只好说动自家上人去找赵老爷子。   赵老爷也是个善心的人,一口答应下来,但也要他退一步,把后屋的排水沟让不出来,不然水排不出去,前面房子还得烂地基。   所谓邻里就是这样,互相依存又有利益矛盾,但最终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还是和谐为上。   但孟家冲和隔壁几个村子多少有人眼红赵家的。   辣妹也不管有些眼红病的人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反正是放话了,屋子上梁那天村里人只要来庆贺都管一顿饭。   所以八月底九月初房子上梁的时候,赵家那叫一个热闹。   本村的人,毛村的亲戚,李家村的亲戚都来了。按规矩,亲戚来是要带礼的,毛村赵毛氏的娘家父母,两个兄弟都来了,挑着很实在的两担柴,又带了很多肉啊面啊过来做发糕。这算是吉礼,放了鞭炮。   李家村的几个舅舅扛着长竹子,挂着几根柴,寓意发财节节高。   村里人自然是过来唱贺,等着上梁的时候发喜糖,孩子们都留着口水等了好些时日的。   都等着上梁仪式了。   这一天对于建房子来说是大事。   屋子里里外外都贴上大红对联。   堂屋正中间摆着方桌,上面供着一对古钱币,一双新红筷子,五色新布条用红线捆到一块香木上,还有猪头,一炉香,三杯酒。   桌边满满一箩筐大白面馒头,都点着红。   赵秀才一早起来洗头洗澡换上纯白的内衣,外面套着传统的青衣长袍里,站在屋子正中。   屋脊的主梁上系上香木,挂着写着“紫薇高照”四个大字的大红布。   好几个年轻力壮的汉子腰上扎着红布带子,脸上涂着红,手上紧紧拉着抬主梁的粗麻绳。   主梁的先生,双手拿几炉香,出门敬了四方神,包邮家宅安宁人畜平安,再回到大门口,开口唱诺祭梁。   “脚踏楼梯步步高啊!”“喜啊!”   ……   一句句吉祥话儿,一唱一答。   先生对着主梁一句唱腔一鞠躬,拉主梁的小伙子随着唱腔的号子便拉起主梁一节,而泥瓦匠,木匠跟着对主梁一鞠躬。   主家男主赵秀才便一跪一拜一敬酒。   直到主梁终于上好。   这时从梁上悬下一个箩筐,里面装着木屑裹着喜糖。   女主人赵毛氏接下箩筐出来分喜糖……   辣妹喜妹黑毛都穿着红衣服发馒头发糕给亲戚……   中午就在院子里开的八大桌席面儿,那叫一个喜庆。   隔壁二婶子带着娘家两个个弟媳负责主厨,就在院子墙角垒的临时大灶,敞开了做席,一碗碗的鱼啊肉啊的往桌上端。   赵家这次在赵家村算是露脸儿了。   赵毛氏的娘家看着闺女嫁过来哭了这些年,现在日子过得好了,也是极高兴的,坐在主桌上一脸的自豪。   李家村的亲戚看着自然是心里酸溜溜的。她们没坐在主桌上也没什么好挣的,本来想借着辣妹挑下事儿,可人家忙的都没过来招呼她们,还是赵毛氏过来安抚的,自是也心里有数的。   主梁一上,再就是上瓦涂灰那就快的很了。   九月中旬就差不多完工了,建成了,男主人亲自去梁上取下祭梁的红布,这屋子算是建成了。   一家人在堂屋方桌吃了第一顿饭,赵老爷子和赵秀才看着敞亮的房子心里那个感慨啊。   生活越过越红火,家人也甜甜蜜蜜,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晚上赵秀才自是喝多了,赵老爷子因着身体的原因倒没多喝。   他的房子还是在西厢房后房,但比以前的房间大了很多。辣妹送了他回房,他还拉着辣妹的手不放,眼里老泪纵横,“爷爷高兴啊!高兴啊!”   “孙女没早点叫爷爷享福。”辣妹看着眼前的爷爷,两鬓早已斑白,风吹雨淋的农耕生活让他的面容沟壑纵横,这就是小时候在自己失去亲生母亲之后日夜照顾自己的亲人。   初来这个世界,三岁的自己那么弱小,父亲因母亲去世深受打击,整整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是爷爷在自己茫然无助的时候温言呵护,也是爷爷在自己深夜惊醒的时候安抚自己……   现在爷爷真的老了很。   “再挣的钱自己好好攒着给自己当嫁妆。”   辣妹点点头。   一晃又到了年底,辣妹和吴青的亲事再一次被提上了日程。   “开年还是嫁了吧,再不嫁别人都背后编排我,说我这个后娘看你挣钱了留着这个年纪还不放人的……”   赵毛氏说得一脸的无奈。   她娘毛老太太前些日子也和她说体己话儿,“女啊,你那大女儿还是要早点嫁啊,咱们村都有人背后说我贪便宜好处呢,说我教的好闺女这是要把白得的会挣钱的女儿留在家里当摇钱树使了。再说了,现在这新屋子也建了,再攒点钱过两年把喜妹也嫁了,你们一家四口好好过日子。”   赵秀才也说到,“也是,你年纪也不小了,人家这岁数早当娘了,开年你就嫁了,再等一年喜妹也嫁了,早嫁过去早当家。”   辣妹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找秀才夫妻自是露出笑脸。却不知她心中一阵苦涩。父亲是个封建思想的老夫子,估计自她出生看是个女儿就等着她嫁人的那一天,娘相处再好毕竟是后娘,若是亲娘又会如何呢?   她又觉得自己好笑,上辈子自己喜滋滋的要嫁人,亲娘黯然神伤的时候她又何时看在了眼里呢!   这就是因果循环吧,当她被爱情冲昏头恼的时候眼中看不到亲娘的不舍和担忧。   如今自己对单身生活依恋的时候又不得不嫁人,而且再没有那个为自己未来的婚姻家庭担忧的人了……    ☆、成亲 上      39 成亲 上   年底送年礼的时候赵家和吴家最终把成亲的日子敲下来了,就订在了三月初八。辣妹一听不由腹诽,三八,选来选去还真是选了个好日子。   但到底二丫还是跑在了前头,正月初八是二丫出嫁的日子。   因着年还没过完,村里人二丫多都在家,更是热闹了。这天上午二丫厢房里坐满了孟家冲的大姑娘,都是来给二丫送嫁的。   辰时三刻的时候男方新郎带着村里十几多个小伙子挑着空箩筐,竹篙担子来抬嫁妆。   一屋子的孟家冲姑娘媳妇儿老婆子正守着呢,肯定没那么容易叫他们抬了嫁妆走。   新郎腼腆得很,在二丫家帮忙筹备亲事的老婶子从灶房端了一碗面条出来给他,吃了第一口那叫一个辣,硬是一口水一口面的吃了下去,看的众人笑哈哈点头称赞,“嗯,这后生是个老实的。”   抬嫁妆的时候大家关着房门,一把铜钱一把铜钱的管新郎要,最后硬生生是散了一地的钱才开的门,最后要出门的时候众人抓着新郎不放,非得生吃几个尖嘴红辣椒才放人家走。   看着外面新郎满面通红二丫坐不住了,求了辣妹,辣妹笑他,“哟,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心疼相公了?”   “哎呀,好辣妹,求你了,过两月你出嫁我肯定帮你挡着。”   说得房里大姑娘小媳妇都哄笑起来。   那新郎也确实是个秀气憨厚的,看铜钱撒的也大气,众人也没怎么为难,巳时没到就放走了嫁妆队。   他们一走女方家里就要准备着开灶烧大菜,午时之前必须开席,差不多吃到第三碗的时候,男方就会来接新娘了,再就是男方家的热闹了。   二丫没得亲娘自然不会有哭嫁这一出,但临出嫁的时候村里姑娘们都有些难过,想着从小一个村玩到大,这下嫁人了,以后难得再见次面,就是再回娘家也是外姓的客人了。   “带喜妹一起帮我陪陪我爹。”二丫临走时嘱咐辣妹。   辣妹点点头,拉着她的手,“好好过日子,万事不可太钻牛角尖儿。”   二丫含着泪珠子点头。   二丫这一出嫁辣妹心里也有些伤感,一过正月十五第二天十六的就去镇上开铺子了。   好在现在芳草也能管事了,碧草也熟了。   二丫新婚一个月不来上工,铺子里也还是行的,再说这会儿还没忙起来,这一天正月十六路上行人很少,辣妹铺子刚开也就是扫扫尘,洗干净了杂物罢了。   辣妹望着太阳落山正准备吩咐芳草姐妹俩收拾下锁了铺子回家,看着有些眼熟的马车使了过来,驾车的是王贵,这是王逸之的马车。   车帘子一撩,伸出一张明月般皎洁的面容,“辣妹。”喊声中带着喜悦,是杜乐康,旁边还有个正经危坐的身影,是王逸之。   “王大哥,杜大哥,新年好啊。”辣妹拱手拜年欢喜道。   不想伸过来两个红包,“还有红包?”辣妹很惊喜,接了红包又道谢。   “听说你过两月就要成亲了,再不给红包以后怕是没机会了。”杜乐康笑的说到。   地方的习俗,过年都是年长的男性要给未出嫁的姑娘发红包。   辣妹装着舍不得红包的样子说,“是啊,真是遗憾,唉这红包以后就拿不到了。”   “晚上要不要和我们去青州城看花灯?”杜乐康挑眉问到。   “不是过了十五吗?还要花灯?”   “三天,今天最后一天。”看辣妹有些犹豫杜乐康又说到,“不会很晚的,到时候直接送你回孟家冲,再说了以后怕是没机会了。”   辣妹没多想,以为他是说自己嫁人了以后难得单独和男性出游,点点头,“去,难得和两大美男子出行怎么能不去呢!”   说得两人一个不好意思的掩嘴轻咳,一个笑的花枝招展。   马车先去醉仙楼,等辣妹收拾好了再去那边和他们汇合。   芳草碧草两姐妹刚刚看着辣妹和马车里两位锦衣公子谈笑风声心中十分羡慕,临走了两人还望着马车出奇。   辣妹正要锁门,又来了一辆马车停在她铺子门口,她还以为是要吃饭的,正准备解释,就听那马车里下来一个有些面熟的小丫头,一走过来就递了二两银子,“姑娘,刚刚那辆马车去哪儿了,和你说了些什么?”   脆甜的声音。   辣妹想起来了,这丫鬟是叫翠烟,伺候的小姐是王逸之手下掌柜的女儿。   她心思一转,拿起银子眨眨眼说到,“姑娘,刚刚那车上的公子邀我一起去逛青州城的元宵灯会呢!这会儿正在前面醉仙楼等我呢!”   那丫鬟一听脸都绿了,看看辣妹再看看马车狠狠跺跺脚。那车帘子掀了一个角儿露出个青葱的面容,果然是上次那个小姐,她看着年岁很小,顶多不会过十六,显然辣妹说的话她都听清楚了,这会儿一脸的委屈样儿,杏眼里都呷着泪水却倔强是不肯落下。   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儿看着辣妹都不忍心了,笑着说到,“姑娘要不要一起,他们那边儿有两位公子呢。”   那小姐看着辣妹愣住了,都忘记眼里还带着泪,就那么泪眼汪汪的待着,辣妹笑着说到,“走吧,一起去醉仙楼吧,今晚有这么美丽的姑娘同行,相信王大哥和杜大哥是不会拒绝的,说不定还是熟人呢。”   辣妹说得小姑娘破涕为笑,却也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展颜一笑,“翠烟,上车,去醉仙楼。”   其实也就是转个弯儿,过到马路对面,王逸之的马车正在醉仙楼门口等着。看到辣妹后面跟着辆马车杜乐康探出头来,“咦,这是哪位小姐?”   辣妹冲他挤了挤眼睛,大声说到,“王大哥,还有个姑娘和咱们一起去,你的马车大,不如咱们四人坐一起吧,一路上喝茶谈天儿也热闹。”   也没等王逸之回话,杜乐康回到,“好啊,我最喜欢热闹了。”   后面马车上的小姐已经下来了,尽管红着张小脸儿却并未退缩,辣妹不禁在心中为她点赞,勇敢追爱的女子在哪个世界都值得佩服。   上了王逸之的马车,辣妹故意坐在了杜乐康的对面,让那小姑娘和王逸之对着坐。他一抬头看到那小姑娘面色一寒,辣妹赶紧说到,“这位小姐可喜欢吃我家串串儿了,还说和王大哥醉仙楼里串串儿味道一样醇厚呢。”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笑,坐着行礼,“红音见过两位公子。”眉梢都向着王逸之的方向。   看桌上的茶壶赶忙拎起,认真的一一倒茶,倒到王逸之面前的时候双手将茶杯往他面前小心翼翼的移着,不着痕迹的打量他的神色,尽管面上手上一副沉着平静的神色,然而肩膀细微的颤抖将她隐秘的心事暴露无意。   伸手不打笑面人,王逸之即使冷脸现在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杜乐康说到,“好名字。”   “原来你叫红音啊?我叫辣妹,这是杜大哥,这是王大哥,他就是醉仙楼的东家。”辣妹装着啥内情都不知道。   王逸之对着辣妹投来冷嗖嗖一瞥,这算是对辣妹把他话当耳边风的警告吧。   上次他就对辣妹说过不要把自己行踪告诉她,现在不但不听他的话还挑事儿,带着她上了他的马车。   回应他冷眼谴责的目光,辣妹一脸无辜纯真,看着他浅颜轻笑。   两人间眼神儿的刀光剑影看在红音小姐的眼里变成了眉目传情,看得神色黯然心中,拽着手帕的双手在跪坐的膝上捏的骨节发青。   辣妹看着心中一软,一颗颤巍巍的少女心,那样小心翼翼卑微到尘埃的爱。   她看着王逸之和杜乐康说到,“王大哥,我出嫁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八,所以三月份之前我准备好一片汤料你叫王贵大哥来拖,三月一个月我就歇息了啊。”   红音一听如同雷击,看着辣妹又看看王逸之,眼中不知是何神色,转瞬心中已明了,看向辣妹的眼神一片感激。   杜乐康依着车厢壁看着眼前三人之间萦转的心思,心中明镜儿似得,最后目光落在辣妹身上盈盈一笑,如天边最后一道霞光落下。   青州城的元宵灯会由官家主办,在沿江堤道展开,一面临江水一面临小楼。   一到元宵节前一天就开始,各路商家都借着卖花灯的形式为自家商号铺子打招牌。   马车停在街头,四人下了马车,看着眼前整条街道各式花灯闪亮璀璨都兴奋了。   辣妹闪亮着眼神对着杜乐康灿然一笑,“杜大哥,咱们一起去逛吧。”   回头对王逸之说,“王大哥,你可看紧了红音啊,这里人多又杂,她年轻貌美的怕有个什么闪失的……”   王逸之轻哼一声斜了一眼辣妹算是应下了。   红音低着头感激的捏捏辣妹的手,脸红到了耳朵根子。   辣妹得意地对着杜乐康挑挑眉,两人心照不宣,一头钻进人潮,留着王逸之和红音两人相对而立。   辣妹笑得像偷了蜜似得,杜乐康看着也觉得好笑,“你当真对逸之一点儿留恋也没有?”   “留恋啥?”辣妹一愣。   杜乐康摇摇头不再言语。   两人细细看起花灯来。   大多都是一些动物花灯,各行各色都有,栩栩如生。   杜乐康站在一家宫灯铺子面前久久注视。   这是辣妹第一次见到宫灯,确实精巧。   或雕木或雕竹或镂铜作骨架,有镶着纱绢的,有镶着玻璃或牛角片的,上面彩绘精致的山水,花鸟,鱼虫,人物等各种吉祥喜庆的题材。   这些宫灯的造型也十分丰富,有四方,六方,八角,圆珠,花篮,方胜,双鱼,葫芦,盘长,艾叶,套环等许多品种,看得辣妹眼花缭乱。   “还是宫灯最好看。”   杜乐康笑了笑,“上品宫灯上还要嵌有翠玉或白玉。”   辣妹惊叹到,“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能到处走走看看何其有幸。”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杜乐康的感慨。   他凝视着宫灯下她深邃的五官久久,那面容在朦胧的灯光下散发着朝露一样的荧光。   两人随后又在江面放许愿灯,刚一回头不想看到红音蹲在水边哭泣。   “怎么了红音?”辣妹赶紧上前拉着她问到,“王大哥呢?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她哭的伤心,两眼红肿得像兔子,半天才哽咽着回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本来都是好好的,他就突然变了脸色拂袖而去……呜呜……”   辣妹急了,“你别哭啊,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了?还是做了什么事?”   红音哭的稀里哗啦,半天才安抚下来,细细想了前后过程,告诉了辣妹,杜乐康细细听来,了然一笑,“以后不要在他面前用叶子吹曲儿。”   红音一愣,“为啥?我专门学的想着,想着……”   她的心思没说全辣妹已经明白,小姑娘面对心仪的男性总想塑立自己完美的形象,总不好为了一展才艺主动起舞或是随身带着乐器的,摘了叶子就能吹出音律自是最自然展示才艺的方式了。   “为什么?”两人都看着杜乐康问到。   他抿唇去始终不说。   两人送了红音回到她马车的地方,王逸之的马车还在人却不知去向。   好好安抚了一番红音,她终于坐着马车回泸州城去。   辣妹和杜乐康却只能站在马车边儿等着王逸之归来再一起回去。   杜乐康却慢慢说到,“逸之以前有个情投意合的姑娘,两人青梅竹马,还定亲了,后来却因他家道中落弃他而去。”   辣妹惊讶的看着他。   “那个姑娘最拿手的就是摘了柳叶吹小曲儿。”   辣妹恍然大悟。   看来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走出那段经历。   辣妹不由一阵唏嘘。随即释然,想到自己,就是再历经一辈子自己不也依旧无法释然吗?人毕竟都是感情的动物,无爱无恨,无情无悔何为人生……   王逸之再回来的时候显然已经心虚平和,两人全当不知情似得,进了马车一路都在谈论花灯。   王逸之全程沉默。   很快正月过完二月就忙碌了起来,二丫一脸甜蜜的回了铺子上工,现在每晚赵老爷子接辣妹回家,二丫相公则是一脸腼腆的等在外面等二丫下工回家。把个芳草和碧草又羡慕又害羞的。   二月底天气已经暖和了很多,赵老爷子想看着天念叨着,“暖阳的日头好啊,出嫁的日子晴了好。”   辣妹这边觉得一晃眼三月初八就到了,吴青那边却是天天掰着手指过的日子。   这天终于还是到了。   一大早吴青带着一帮小后生到了赵家搬嫁妆。   赵毛氏早已置办好嫁妆堆西厢房里。辣妹一身红嫁衣喜庆得很,坐在那里微风中铿锵玫瑰一样艳丽怒发。   门口一瞥,吴青的心就乱了。临行前他娘的话已经忘到九霄云外了,拿了怀里的几个兜兜出来,铜钱一阵狂洒,一屋子的姑娘媳妇都低头去地上捡铜板,吴青一行人赶紧抢了嫁妆往外搬,匆忙间他还不忘握了一把辣妹的手。   嫁妆一搬走,赵家就开始烧大灶做酒席了。还是像上次盖新房子那样,在院子里垒的大灶,做大碗菜。   再说镇上吴青家里,一帮小伙子挑了嫁妆回到吴青家,他娘关了新房门就来清点嫁妆,一一翻看,嫁妆不多也不少,标准样式,就多了一口箱子,挂了把铜锁,吴青娘捏了几下也不得而知。再一问吴青带身上的铜板,回说都撒光了就要骂他,一张嘴又捂住了,想着今天办喜事儿可不能说些不吉利的,赶忙改口说到,“一会儿去接亲省着点儿撒铜板,嫁妆都来了还怕人不来,推搡几下挨挨时辰也就过了。”   吴青匆匆扒了两口饭应付着点头,兴冲冲的就冲出家门去接媳妇儿了。   赵家早已摆好十桌席面儿。每桌先上的八样小菜儿,腌萝卜,辣白菜,辣嚼头,炒花生米,酸豆角,油炸蚕豆,干红薯片儿,干红枣子。   花生红枣图的就是早生贵子的吉祥寓意。   炸了开席的长鞭便是上正席了都是面盆大的大碗菜,一桌坐十二个客,共吃一碗菜,所以吃酒席也叫吃大碗儿菜。   这坐席位也是很有讲究的,这天天大地大舅爷最大,所以主桌席面儿上李家村三个舅爷风光了一把,上位直接挨着赵老爷子坐着,赵秀才都得坐下风。看着毛村那两个舅爷外公外婆坐在下手席面儿上李家村舅爷那叫一个痛快。   第一碗菜是酸汤糊糊,也象征着人一出世是混沌蒙胡的。第二道菜是糖煮红枣,第三碗菜是五花肉煮黄花菜。   第三碗菜端上来众人得等着,一直等到新郎上门接新娘子女方家里放了鞭炮才能动筷子。   外面鞭炮一响,人头攒动都望着新郎,村里和辣妹交好的都在厢房陪着辣妹,二丫也特意回来了,把门儿的就是她。   吴青红着脸敲门,二丫打开一条缝,唱喏到,“不见红包不拔拴”。   吴青一见是二丫,赶紧递了一个红布包,里面好几个大铜板,二丫有意放水,便拔了拴子。这人便一下涌到了堂屋,可堂屋里门口堵了足足二十多个大姑娘小媳妇的,吴青连房门都看不见……    ☆、成亲 中   40 成亲中   姑娘媳妇们都激动了,人墙一样的掩着房门,笑嘻嘻的看着一群后生屋头苍蝇似得乱窜。   都是些没结亲的小后生,见到这么多姑娘也是害羞,又不敢动粗推搡,双方都在那儿对峙着。   吴青着急啊,恨不得马上接了辣妹回家,从此一家人的。   他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鼓鼓囊囊怕是有五六十个铜板了,手抖得很,一下子全撒在地上了,姑娘媳妇们蜂蛹而上全捡铜板去了,房门就那么亮了出来,一群后生赶紧抢占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现在就剩开房门这道坎了。   就二丫喜妹和辣妹在里面了,吴青从门缝递了足足一两碎银子,二丫还是不开门,他急了。二丫笑到,“这会儿银子也不好使了,得论心。”   这是要逼着吴青说甜言蜜语了。这也是女儿家出嫁闺蜜必做的程序。   吴青楞头青一个,在那里只能一个劲儿的说一辈子对辣妹好。喜妹都看不下去了,“行了,别为难我姐夫了,他反复也就这句话了。”   大家哄堂大笑。   吴青终于抱得美人归,出堂屋大门的时候就是嫁女儿最后一道环节,哭嫁。   乡里人都喜欢闹这个环节。   早早就有人搬了凳子放在门口,按了赵秀才和赵毛氏坐着,这边吴青抱了辣妹出来早已一头跪在两人面前。   赵秀才本就是觉得女儿是婆家人,出嫁是回她自己家,是大喜事,怎么可能哭的出来。   再说赵毛氏,虽然她哭嫁才是重头戏,可辣妹毕竟不是她亲生的,从小辣妹也是赵老爷子管的多,本来她也懂事有主意,内心对继女还有点怵得慌,更多的是尊重和客气,如今辣妹出嫁她内心虽有些不舍可真不到母女分离的地步,如何哭的出来,再加上旁边这么多人嘻嘻哈哈等着看热闹,就是酝酿情绪也没那个氛围啊。   正尴尬着,有人推了黑毛一把,“你姐要走了,以后再不回来了。”   那黑毛看看众人再看看沉默的姐姐,“哇”的一下就大哭了起来,搂着辣妹的腿哭的热泪直淌,孩子都感情本就真挚,这一下大家都愣了。   而喜妹本就和辣妹感情深厚而且同是女儿家,姐姐的今日便是她的明日,离家的伤感,未来的惶恐,感同身受,早已低声哭泣,这下更是哭的伤心。   本来辣妹还僵持着不希望自己情绪太过外露,这些伤感一下涌上心头,眼眶发热,可最后赵老爷子来到面前,拉着辣妹的手一脸的不舍,“孩子啊,在赵家这些年你吃苦了,到了人家家里不比自己家,不要太好强,多心疼心疼自己……”   辣妹的眼泪一下子断线的珍珠一样啪啪掉了下来,全身都在颤抖。   赵老爷子还在老泪纵横的嘱咐,“和吴青好好过日子,孝敬婆婆,早点生个胖小子为吴家传宗接代……”   最后说的辣妹扑在爷爷身上嚎啕大哭,吴青也眼眶红了。   赵毛氏这才眼泪吧啦的出来了,大家为了缓解气氛又哄笑开她的玩笑。   赵家院子里两人抬的喜轿正候着,锣鼓号三人队眼前新娘子一出来赶紧奏响喜乐。   吴青抱了辣妹坐好轿子赶紧叫回去,那边二虎帮着赵家放了送嫁长鞭。   刚一出赵家院门却来了一辆漂亮的马车。跳下个扎双髻的小丫鬟,脆甜的声音,“新娘子可是辣妹姑娘?”   问的正是轿子旁边一身红袍带着大红花的新郎吴青。   吴青从没见过她,点点头,好奇的看着她。   辣妹坐在轿子里盖着红盖头,总不好探头的,只好隔着轿子对吴青说,“问问是不是红音小姐?”   正是红音小姐。   “辣妹姐姐,红音给姐姐送嫁来了。”   吴青赶紧作揖行礼替辣妹谢谢她。   就听那小丫头翠烟脆甜的声音更近,“我家小姐给姑娘添妆了。”随着声音从轿帘里递进来一个首饰盒子。   “替我谢谢你家小姐,就说我辣妹姐姐承她这份情了。”   周围的人看着这小姐和丫鬟模样儿装扮还有马车也知道是个富贵人家的,还给辣妹添妆,这一想,辣妹还真是交到了好些富贵人家的,不由的更加羡慕了,生生的觉得孟家冲的姑娘还真是辣妹头一份儿的。   再说双头镇的吴家。   吴家房子不大也就两间地基,门口的院子其实也是一条大路,不比乡下院子席面儿肯定是不能摆在路上的,只能左右隔壁摆几桌,吴青家堂屋也就四桌而已。   吃喜酒的人远远听到吹锣打鼓都涌到门口等着新郎新娘子。按习俗这时候吴青娘是要躲在厢房里避开的,老话儿是说这样的规矩是寓意着婆婆媳妇儿日后不会冲撞,包能和睦相处。   辣妹是吴青抱下轿子的,一路送到东厢房大红的喜床上坐着。   “好媳妇,”吴青也挨着坐到了旁边,这就要拉辣妹的手说话。   “外面人还等着呢。”辣妹说到。   吴青这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听到外面炸鞭开席的声响,辣妹揭开了红头盖看看喜房,大红的铺盖,屋上房梁也吊着红布结的大花儿,那叫一个喜庆,嫁妆都在房间里摆好,漆红的窗桌上,一对龙凤大红烛燃得正欢。   辣妹有一刻的恍惚感。   肚子有些饿了,早上一碗面吃的堵的慌,折腾一上午,又坐着轿子从孟家冲颠簸到双头镇,这会儿肚子饿的咕咕叫。   看看房间里也没放什么吃的,她这一等怕是要到晚上了,有些后悔刚刚吴青走的时候没叫他拿点吃的进来。   外面吃喝间吴青都有些招架不住,醉仙楼一起上工的伙计,吴村的亲戚,镇上的邻居,哪个都拉着吴青要他喝酒。十碗酒席吃完已是快要太阳落山了。   散了酒席有些人散了,还有很多人则是留下来闹洞房了。   这闹洞房是男方家这头的重头戏,一闹闹的是公婆,二才是闹新郎新娘。   那些老嫂子婆子们自是不会放过吴青娘,一会儿要她钻方桌一会儿要她学狗叫,否则就不放吴青进喜房,其实这时候撒点铜钱大家捡捡也就过去了,可吴青娘嫌吴青在赵家撒太多铜板了,现下舍不得肉痛,又拉不下脸受这些捉弄的,心里想着盼着孙子,这才勉强半推半就的被人捉弄着。   吴青前脚进喜房,大家伙儿后脚跟着涌了上来,却一下子愣了,辣妹倒在床上睡着了。有人灵活些,赶紧打趣儿圆场,“哟,这新娘子就要洞房了,吴青赶紧脱了衣服钻被子里得了……”   众人一阵嘻笑。   辣妹醒过来了见到大家涌到床前看自己,她淡淡笑了起来。   大家自是夸新娘子好看,吴青有福气什么的。   吴青却拿不出铜板来答谢夸赞祝福的话儿,辣妹从怀里拿出一袋鼓鼓囊囊的铜板,抓了一把散在地上,顿时闹洞房的人疯抢,辣妹把剩下的放吴青手里,冲外面使眼色,他这才懂了,辣妹这是叫他把剩下的铜钱都散在外面。   这钱一散这些人为着捡铜板自是都出了喜房门,吴青赶紧关了房门,新房里终于清净了。   辣妹肚子这时刚好咕咕响起来, “肚子饿了。”   吴青这才想起来还没给辣妹送吃的呢,一脸的愧疚,又出去端饭菜。   吴青娘在外面检收碗筷的,这些个大碗筷子勺子都是各家各乎借的凑起来的,弄丢了要赔人家,所以吴青娘自是紧张。   看吴青出来短饭菜有些不耐,“天色还早,帮忙把方桌还了各家吧。”,只好背了方桌一家家还,还好镇上各家离得不远也就两三盏茶的功夫。   辣妹等的无聊,在房里走动走动看看摸摸自己的嫁妆。   打开装衣服布料的箱子时忽然发现箱子似乎翻动了,东西倒没少,她赶紧拿了身上的钥匙开了另一个锁了的木箱子,里面放着上次王逸之送的那一盒首饰,想想又把今天红音送的那盒首饰拿出来,放进去。   红音送的是一套红玛瑙的首饰,比不了王逸之家送的那套红宝石的头面儿和镯子,但也是一般人家难得有点首饰。   她放好东西重新锁好。   今天头上除了系了跟红绳带还真是啥首饰都没带。   好不容易等到了吴青端了饭菜进门。   两人这下坐着床前安静吃饭说话。   看着今日一身大红嫁衣略施粉黛的辣妹吴青心里爱的狠,又激动的又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东拉西扯,左右反复的问今天累不累啊的话。   他的心情辣妹自是能体会但她自己再难有像上辈子那样新婚之夜和爱人独处的激动和悸动了。大口吃了两碗饭,又喝了一杯酒,想着晕乎乎也好,一会儿自己就只管躺着配合,任他折腾去。   吴青吃完饭又去更衣,忙一上午出一身汗,下午又被拉着喝酒,一身酒气,他也讲好,便又去后房洗澡换衣,看得吴青娘啧啧的,冲着大声说了句,“明天一早还要接亲戚吃酒,哪儿有空给你洗衣的。”   吴青呵呵笑了,说了声歇了啊,便进了新房拴了门。   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儿,辣妹问到,“洗澡了?”   他点点头,“歇了吧”说话都不敢看辣妹。   辣妹自是知道他的心思,点点头,伸手过去给他宽衣。他一缩,红着脸,“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看他宽衣上了床,辣妹也站起身,慢慢结开外面的大红嫁衣,露出里面纯白的细棉贴身里衣。吴青一下子就看呆了。   辣妹笑了起来,“过去点。”   吴青赶忙往床里移了下,辣妹就钻进了被子里,躺着睁大了双眼看他。   吴青这下倒真是不好意思了,这两年他一个人偷偷想象了无数遍新婚之夜的场景,唯独没想到是这样,她如此坦然如此大方,他原本还准备了一肚子宽慰安抚哄她的话儿,这一下倒还不知道如何对待了。   辣妹扑哧一笑,想想自己这样的新娘子是不是太奇怪了,娇羞扭捏这一套可她真的也装不出来啊,算算她现在心理上应该是个快五十的老女人啊。   可她觉得自己主动肯定不好,现在只好闭着眼睛等待。   没了那双亮招子闪亮望着自己吴青大胆起来,本来也喝了酒,这下看着娇人当前再难耐了,慢慢伏身上去对着辣妹的脸轻轻轻了起来,最后对着朱唇一 吻,再吻的时候辣妹为了掩饰嘴上的湿濡带来的不适感,歪着头笑了起来。   吴青一愣,悬在她的上方看着她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   辣妹睁眼看他,“痒”。   他又笑了起来,悬着的心放下了,辣妹扭了扭身子,他下面一热直冲大脑,一下子-----了,贴了上去,颤着手就解了她里衣的带子,少女的美好绽露在他眼前,一片眩晕,他早已忘了其他,完全出于生理的本能就那么俯身贴了上去……   吴青醉酒一般眼花目眩的眩晕,搂着怀里的人不肯撒手,辣妹酸胀得很,还好喝了点酒,一会儿也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很早辣妹就醒了,起来在灶房熬了粥,烧了热水,洗了身子。   本来吴青娘每日也是很早起的,起来洗衣做早饭,这天故意睡着不起,躲在西厢房听动静儿,听到似乎是辣妹起身烧灶做饭烧水躲在床上偷着乐。   忍着身上的不适,辣妹在河里洗衣服。   时间还很早,天还是蒙蒙亮,她洗的时候刚开始还没人来洗,等她洗完了陆续就有人拎着桶搂着盆子过来洗衣服了。每天都是熟悉的面孔,今天咋来一个新面孔大家都交头接耳。   天光大亮的时候,辣妹终于洗完了,青石板上站起身,对着大家一笑,“我是吴青家的,昨天才嫁过来的,以后还要各位嫂子婶子们多多关照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都笑着打招呼。   辣妹回家的时候吴青母子才起。   看到辣妹拎了一大桶的衣服在外面晾晒,吴青跑过来,拉着她的手,“怎么也不休息一下,手都冻红了,冷不冷?”   辣妹摇摇头,“走,吃饭去吧,上午还要接客呢,我稀饭熬好了,吃了没?”   三人匆忙吃了早饭,又要开始忙碌了,今天上午家里亲戚还要上门来,中午就要新媳妇做饭大家吃了。   所以吴青娘吃了早饭就站在门口闲适的晒太阳,等着亲戚上门。   路过洗衣归来的几个女人和她打招呼,“老婶子,恭喜啊,娶个这么漂亮又能干的媳妇啊!”   “吴青娘,有福气啊,儿媳妇勤快啊,一大早我们去的时候她衣服都洗完了。”   “哎呀,你家媳妇真不错,第一天就起那么早洗衣服的。”   ……   吴青娘听着脸上笑成一朵菊花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了,想着不该听那些过来人的话,说啥新媳妇过门自己懒散点儿,叫新媳妇多干点儿的,现在刚刚也就早起一天洗了□□服,这邻里四周都说她好有夸她勤快的,以后尾巴还不翘到天上去了。   上午来的亲戚都是吴家村子里的。   吴青在吴村还有一个八十多的奶奶,也就是吴青娘的婆婆,因早年就分家了她一直是跟着大儿子过的,也就是吴青的大伯父一家,只是大伯父一家在梅州城做买卖,很少回来,留下个老太太又故土难离。吴村还有嫁在本村的两个姑姑,因着吴青娘很少和她们走动,虽住的近但往来得很少,要不是这次吴青成亲也不会走动。   再有亲戚就是吴青娘的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也就是吴青的两个亲姨,和舅舅,都在离双头镇不远的村子。   这些个亲戚加在一起也就两桌人,吃的其实也就是昨天酒席剩下的菜。只是这个习俗,叫一家亲戚礼道的坐在一起亲热亲热罢了。   辣妹一个人在灶房忙,吴青本也没想去帮忙,不过是去看看,吴青娘以为他要帮忙拉着他,当着众家亲戚的面儿训到,“男人家的,去什么灶房。”   吴村的两个姑姑看得吴青娘一副做婆婆的威风样儿冷眼旁观。   辣妹也算是麻利,一会儿两桌菜就上了,一桌八大碗一起上的。   吴青奶奶身体还算健郎,看着辣妹很是高兴,招手,“吴青媳妇,快过来坐奶奶身边来。”   辣妹看她慈眉善目,年纪又大自是不会推拒,坐了过去,下手就是两个姑姑,几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吴青娘都插不进话儿,看着两个吴家姑娘更不顺眼了。   饭正吃着呢,外面有马车驶过来,站门口喊到,“是辣妹姑娘嫁的吴青家吗?”   吴青娘赶忙跑出去一看,认出了驾车的后生王贵,正是醉仙楼东家的马车,但马车是空马车,王贵直接喊到,“辣妹姑娘,你王大哥给你成亲的礼份。”辣妹一愣,和众人都出来看,就见那王贵从马车里抱了一摞摞的布料下来,五颜六色,缎面儿的,细棉布的,丝绸的,还有细纱料的,放在椅子上足足两尺多高,怕是有二三十块的。   辣妹怀里拿出一两碎银子给王贵,“王贵哥辛苦了,喜钱可得拿着。”   那王贵接了喜银笑了笑,想了想又说到,“差点忘了,这是杜公子的礼。”,又说到,“”我家公子和杜公子去了京城,怕是一年半载难得回来的。”   辣妹大吃一惊,两人竟然远行了。    ☆、成亲   41 成亲下   王贵从怀里拿了一个小盒子出来。辣妹打开一看,一对耳坠,看着有些眼熟,仔细一看想起来了,那次杜乐康带她扮男装去青楼的时候送过一个簪子给她,黑檀木镶着一块红色的小宝石,这对耳坠似乎和那簪子是配套,两个扇形的黑檀木形状,底下吊着个梨型的红宝石。   这些个亲戚看得一样样眼都直了,心中都觉得辣妹怕是不简单,怕是并不像吴青娘所说的就是孟家冲的乡下丫头。   辣妹心中十分感慨,这两个男人是在为自己撑脸面啊,而且应该是为了避嫌选今天的日子。按道理辣妹家姊妹是要来送礼的,可喜妹和黑毛都没成家可能是不行的,他们现在这么做相当于告诉大家辣妹还是有两个大哥的。   本来吴青娘还想着在亲戚面前显摆显摆吴青娶的媳妇老实勤快,这些显摆出人家娘家的实力了,毕竟众人也不知道这王大哥杜大哥是哪个的,还以为是辣妹表兄什么的。   一下子众亲戚更是拉着辣妹说说笑笑的,把吴青娘反倒晾一边儿了。   最后吴青娘娘家亲戚先走,吴家亲戚后走,按道理,新妇是要给礼的,一般做双布鞋或是里衣。   但辣妹这还是第一次见她们,以前吴青娘压根就没提过,所以辣妹想想直接从王逸之送的布料里抽了两块送两人。   喜的两个姑姑只夸吴青,“你这媳妇真不错漂亮能干又懂礼。”   想着奶奶也这么大年纪了,又给了块暗色的布料她,把个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   一下午吴青娘都笃着脸,吴青大概猜到他娘的心思了。   她这是怪辣妹把那么好的布料给了吴家亲戚,他倒觉得辣妹做得对,一来这布料是东家送辣妹的她转送别人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很高兴。   二来,尽管吴青娘和吴村走的不近但吴青私心里觉得那些始终是自己的亲人。    ☆、对峙   42 对峙   “那你那份得拿回家。”吴青娘说到。   吴青也没想到他娘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管辣妹要她铺子挣的钱,刚要说什么,他娘瞪着他说到,“现在家里多个人吃喝开支肯定得要更多的银钱。”   “我的工钱不是……”   他还没说完就被他娘截断,“你每月那点银子顾你自己吃喝也不够啊!难道现如今还要老娘的那份工钱养你们不成?”   她这样一说吴青一下子噎得没话说了。   一直没说话的辣妹忽然开口问到,“吴青一月交多少银子?”   本来吴青娘还没想好如何说, “一两”,吴青直接说了出来。   辣妹点点头,“好,以后我也每月交给娘一两银子。”   吴青娘家兄弟又得了个孙子,她便耽工了一天去做姑奶奶去了。   她娘家的两个姊妹自是都到了,几个老婆子坐在房里自然就聊起了各自的家事来,说起银钱吴青娘一脸的不甘,“就她那铺子一月就是没得十两也能有五两吧。”   “啊,她赚那么多啊?”大姑奶奶惊讶的说到,她家条件差这一月全家也没见到一两银子的,自然是一脸羡慕的看着吴青娘。   吴青娘很是受用,仰面嘚瑟,“我就吴青这么一个儿子,他的媳妇儿自是要能干的。”   二姑奶奶心思向来古怪,酸溜溜的来一句,“能干钱也交不到你手上。”转头对着小姑奶奶说到,“我家三个儿媳那是半个铜板就得交到我这儿来的……”   “啊,真的啊,这么孝顺,那你有福气啊。”大姑奶奶又是一脸的羡慕。   吴青娘斜睨了她一眼,“就是都交你那也没几个铜板。”   说着还对着那篮子奴奴嘴,二姑奶奶,大姑奶奶顺着她眼光瞅着房脚的那个篮子,凑过去扒拉开红布一看,叫了声娘啊,这一篮子的好东西啊,娃娃的小鞋子,小衣服,包被的,都是细棉布打底五彩的缎面绸子做的样子。   “真好看。”   “看着就富贵”。   两人连连夸赞。   吴青娘从里面翻了两双稍微大点儿的棉靴子还有两间薄面坎肩,“给你们的。”   两人还真是有些意外。   “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亲姊妹,我有好的还能不便宜了你们!”   “那是,咱们亲姊妹的……”二姑奶奶立马挨着吴青娘笑得温情。   “这些个缎料子真好看,手真巧,这么多都是这些时日做的?”大姑奶奶想起了这些布料的来路,“你家儿媳妇把布料都给你了?”   “那是。”吴青娘面上笑得欢腾,“我说啊,还真是老话说的好,姜还是老的辣,我还真听了大姐的话,刚成亲那个月我啥活儿也不动手,出来就吃饭,关上门除了睡觉我就做这些个活计……”   都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两位姑奶奶得了好处全没了刚开始说话酸溜溜的样儿,三姊妹亲亲热热说着话。   大姑奶奶虽说家底儿差,但家里人口众多她当家管事儿多年心思自是深一些,对吴青娘现今的不甘自是看的明白,“你这不过是暂时的,她刚嫁到你家自是不会把银钱都给你手上,但若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她要上工自是你帮着带孙子,到时候她银钱还不求着捧到你手上?”   “你大姐说的有道理,有了孩子就不怕她翻翘了,再说了你看小弟都添第二个孙子了,你家还没怀上……”   这话真是戳到吴青娘的痛处了,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两姊妹又是一番劝说。   彼时辣妹这边正忙着扮面,耳朵忽然一阵痒得很。她伸手边挠边忍不住自言自语,这是谁又在背后嚼她什么了吧。   如今早已入夏,天气一日比一日热起来,串串香卖得很好,但瓦罐饭太烫难得卖了,铺子里主打饭食早已换成了凉面。这也正是辣妹打算给前面面馆老板娘花嫂的一个下马威。   辣妹如今不得不感谢前世那些吃苦劳作的日子,这一世她的厨艺还真算是打娘胎就跟着一起来的。   所以这凉面做出来以后凡吃过的无不夸赞。   “姐,为啥你拌的凉面就是比我拌的好吃呢,明明我放的东西和你一模一样啊?”芳草就是不明白。   辣妹低头轻笑,“火候。”   想她前世拌了多少凉面啊,一天一百来碗是不在话下吧。   那边面馆儿客人稀稀拉拉,花嫂丈夫看着这前头车马不歇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   隔壁几个嫂子说得唾沫横飞,“她那儿路段好啊,就正着马路边儿的,自然占便宜。”   “铺子里又都是年轻姑娘的更是占尽了便宜……”   “可不,看这人来人往的架势,我估摸一天的流水最少二两银子……”   其实眼红的何止是这些人,醉仙楼里后厨的婆子个个打趣吴青娘母子,“原先我们还想着这吴青咋偏偏选了个山边儿的姑娘,现在才知道啊,还是吴青眼光好啊,咱们累死累活一月的工钱可不就赶人家一天的流水,吴青娘这下可真是坐在家里数银子了。”   “吴青娘,你还干个啥劲儿啊,把工辞了算了,坐在家里数钱等着抱孙子呗。”   ……   吴青娘是个爱面儿的人,她自是不好说人家赚的银子一月也就交一两到她手里。面上自是打哈哈过去,回去的路上就训辣妹,“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她这心思根本就不在咱们这个家上,她那铺子生意这么好,就拿一两银子回家也好意思?”看吴青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块儿来,“只怕是连你也不知她一月挣的银钱是多少吧?”   还真别说,吴青把他娘这最后一句话放心上了。   躺床上就问辣妹,“辣妹,你那铺子一月能挣多少银子啊?”   辣妹奇怪的看着他,吴青从来没问过她银子的事儿,怎么忽然问这个。“也不一定,有时候三五两,有时候十两多也有的。”   吴青不禁一愣,“这么多?”又条件反射似得说到,“那你咋只给一两银子娘?”   辣妹都没想起这茬来,愣了一下说到,“我先回门时候想找你娘拿几块东家送的布料都难,我要把银子都给你娘了,只怕是有进无回啊!”   吴青无声笑了笑,他娘的这点他自是清楚的,拉了辣妹的手说到,“我娘虽说是抠门儿了些,可她就我一个儿子,你这么一个儿媳种子,她抠的也是为咱们家。”   “我知道,只是我铺子里的生意说要银子就要的,我手里也是要活钱周转的。”辣妹解释到。   他点点头,“嗯嗯,我知晓了,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辣妹本也累了,听了就侧身向外准备睡下了,哪知吴青从后面一把搂住她,“我媳妇真能干,比我挣的银子多多了。”   辣妹笑了起来,拍拍他的手。   其实辣妹没把银子都交给吴青娘管,一方面是她觉得自己挣的钱不想别人做主,另一方面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把铺子重新建一下,扩大一些。   这些事情好几次想跟吴青说说,可每次他一副对铺子生意不上心的样子她到嘴边的话也懒得说了,再说在外累一天,回到家还真不想说话了。   铺子里的后厨里辣妹拉着二丫偷偷问到,“二丫,你的工钱给你公公没?”   二丫鄙了一眼,装笑,“给了,他不要,我就留自个儿花呗。”   看辣妹低着头不做声,二丫就问到,“怎么了?是不是你婆婆要你工钱了?”   辣妹点点头。   “唉,这也正常,谁不眼巴巴着咱们铺子里的生意啊!”   看辣妹有些郁闷的样子问到,“那你打算咋办?”   “能咋办,已经答应她一月上缴一两银子了。”   二丫啧啧嘴,“一两银子啊?你一天两餐在铺子里吃,早饭米啊面啊还都你买的。”   “唉,算了,一两银子买个清净,每天一见面就嚼,听了心烦。”   ……   这两个新嫁妇在谈心却不知那边一墙之隔的情况。   吴青娘借着买针线的由头来杂货铺子,也就是二丫的公公铺子里。   本来买好了东西,东扯西拉就是不走,终于问了出来,“老陈头儿啊,你家新媳妇儿咋样儿啊?”   “挺好的!”老陈头儿呵呵笑着。   “每月挣的银子都交你了没?”   老陈头儿明显一愣,这才说到,“唉,吴青娘,你说咱俩都是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的,如今有了媳妇了我还管那多事干啥,我直接说我不要,叫我家二丫当家,我就守着我的杂货铺子等着抱孙子得了……”   吴青娘走在回去的路上想想老陈头的话也觉得有理,这些年当家的各种精打细算,日子过得都是算计,想想也是累,只是一想到这家要交到另外一个人手里她这心里就乱的慌,没底儿。   晚上她躺床上翻来覆去的想,觉得也许现在这样也好,一切还是等抱了孙子再说。   眼看就到腊月了,辣妹的肚子还是没说啥动静。   其实她自己也很奇怪,猜着是不是自己年岁还小还是咋的。   这晚,小夫妻俩被窝里完事后就讨论上了孩子。   “咱们生他十来个孩子的吧!”吴青翻身下来,还在喘着气儿。   辣妹笑起来打他,“你倒是说得好,十来个孩子那我不要连着十年都要挺着大肚子。”   说着脑中都浮现出自己挺着大肚子手里牵着一大串孩子的模样儿,想着都扑哧笑了出来。   说起来吴青也快二十四五了,是该有孩子了,可她这大半年就是不见怀,想着也是有些犹疑的。   这天辣妹依旧是早早起床,熬好稀饭就去河里洗衣服了。   如今是冬天,起这么早洗衣服可冷了,河边冷风吹的脸生疼的,双手泡的更是火辣辣的。   好不容易洗完了衣服冲冲回家,老远就听到自己婆婆吵架的声音。   “我就说这沟咋就堵了,合计又是你们这些不讲究的乱丢渣子的……”吴青娘站在屋头边儿,插着腰对着后面骂,路上去洗衣的媳妇婆子都停下来看这是为啥开骂。   “娘,这是怎么了?”她赶忙放下洗衣桶拉她。   “你看看,这里蓄了多少水啊渣子的……”   辣妹一看,屋头边儿的沟里还真是堵了。本来后面那户人家地势高些,又是两层的小楼,旁边更是很大一块院子都种着树啊菜啊的。   于是很多树叶子,菜叶子,泥土小石子夹杂在一起硬生生把沟堵了个严实,而且前些天一直下雨,这水明显是沁到底下去了。   “怎么这么缺德啊,沟堵了那水还不得泡了我家墙角啊,屋子倒了我跟你们没完……”   本来后面那家人先前没回声,估计被吴青娘一连串的紧着骂也烦了,这会儿一个和吴青娘年岁差不多婆子从二楼站了出来,开口就说到,“有本事回你山边儿去,哪儿来回哪儿去,还说我们堵你家的沟,我还嫌你屋子堵我家窗子光线了呢!”   这话一说,吴青娘气死了,她带着儿子在这镇上住了十来年了,一向自诩自己是镇上人了,这后屋的婆子只怕是镇上原本的居民才这么理直气壮的。   辣妹对于这状况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吴青娘骂的话太臭了。她拿了铲子就跳到沟里去铲渣子,一边铲一边劝婆婆,“娘,算了,算了,咱们把这些烂叶子缴起来埋到门口土里,明年种点瓜种点菜的,土更肥呢。”   哪知道吴青娘转脸冲着她没好气的吼到,“就知道种瓜种菜,我家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乡巴佬!”   辣妹看着她眼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手头加紧,赶着把沟清了出来,衣服晒好,自己坐在灶门口喝了碗稀饭就走了。   吴青从后面洗完脸出来已经没看到辣妹了,跑前门一看,衣服已经晒竹篙上了,他娘还在骂骂咧咧的,他就问到,“娘,辣妹呢?”   “跑了!”她没好气的说到。   吴青一愣,赶紧追上去。   “辣妹,辣妹”。   她停下脚步扭头一看,吴青急冲冲追上来,一脸的焦急。   “怎么了?这是?”   辣妹看着他的样子眉心微蹙,继而又舒展开来,心里自己对自己说到,这是怎么了,人家一句话就叫她堵心的,婆媳相处的种种不是早在她意料之中的吗?   她冲丈夫笑了笑,“没什么,你快回去吃饭吧,我今天要熬汤料忙着呢。”   吴青将信将疑,看着妻子走远,这才回头回家。   母子俩吃饭的时候,吴青娘就说到,“咱们这屋子得重建,也做两层的小楼。”她想着后面那家婆子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叫她从哪儿山边儿来回山边儿的样子就气的牙痒痒。   “你有银子吗?”   吴青漫不经心的态度叫他娘更生气,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再说吴青的老家吴家村里,因着连绵的冬雨,他家一间地基的老土墙房子塌了。   本来吴村离双头镇也就个把时辰的山路,吴老太太便叫人带话儿给小儿媳妇吴青娘。   “你家那房子也是太破了,这一倒碎土砖都塌一地,你婆婆那屋子挨的紧,怕是要受牵连的,把她屋子推到了打到老人了就不好了。”   吴青娘面上应着,把这送信的人打发走。   倒是吴青急了,“啊,我奶奶没事吧?”吴青一听倒是急了。   吴青娘白了他一眼,呼啦他去外堂干活儿。   吴青娘垮着个脸切菜,旁边就有婆子问她,“你们吴村房子没建新的?”   “建新的干什么,我们又不回去住,还不白白便宜了那老婆子的。”   “你婆婆不是早年就跟你分家了吗?”   “是分了,我家大伯在梅州做生意好几年不回一趟家的,他自是指望不上了,这会儿倒知道惦记起我了。”   “可不是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啊,这会儿肯定巴不得你回吴村住的。”   “休想,当初怎么欺负我们娘俩的。”   吴青娘重重的斩下一菜刀,“我总记得那年三伏天的时候,那会儿还没分家,她们一家子都搬着竹床在门口纳凉的,我家只得拆了门板睡,后来分家,两个竹床都分给老大了,还说他家孩子多……”   两个婆子一边准备菜一边各种说过去的那些婆婆妈妈事儿。   晚上回家的时候吴青和辣妹说起这件事。   “你结亲银子都花完了,不可能建老家的房子的。”吴青娘一句话堵了吴青的嘴。   “可要是另一边墙再到了,奶奶家屋子怕是撑不住的,到时候打到了人了咋办?”   辣妹也不说话,心里想着前头还骂她是乡巴佬,这会儿怎么可能肯再在吴村建房子的。   “辣妹,要不咱们明天去看看奶奶吧。”   她点点头。   吴青娘瞪着儿子想骂又不好骂的,心里气死了,想着自己那个婆婆以前对自己的种种的就骂吴青,“老娘一天到晚累死了没见你孝敬老娘……”   那边,辣妹把灶里炭夹了出来放在火盆里,正端着火盆往婆婆的床前放。   吴青看她灰头土脸的样子,对着他娘没好气说到,“还要怎么孝顺,早上粥辣妹也煮了,衣服也洗了,铺子里忙得这么晚回来的,你还要怎么样。”   “怎么,这点活儿就累死你媳妇儿了,当年我嫁到你们吴家做媳妇的时候挺着个大肚子种大几亩的地,回家还要伺候你那病秧子爹……”   一说起过去的辛苦吴青娘眼泪就不值钱了,巴拉巴拉的往外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吴青无奈道, “娘,我知道你以前辛苦了,你早点睡吧,火盆辣妹都给你架好了。”   辣妹看着这对母子无奈的摇摇头,这对母子吵架,永远是这样的结局。    ☆、怪罪      43 怪罪   深冬的早晨水雾缭绕,往吴村的山路上两边野菊正浓,空气中是乡野草木的盛香。   辣妹深吸一口气,觉得肺腑都舒畅了。   吴青侧脸看着她笑了起来,“我小时候刚开始来镇上也很不习惯的,就那么一块儿地方,前面后面连个院子也没有的。”   “嗯,我想种点菜都没地方。”辣妹抱怨道。   “我们老家院子大着呢,可不比你娘家院子小呢?”   “真的?既然吴村离得也不远娘为啥不愿意在老家住呢?”   镇上的房子盖的密集,前后左右屋子都挤在一起,门口那一块儿地方还要过路的,其实过生活并不舒服,辣妹觉得反倒是住在乡下舒服。   吴青叹口气,“唉,老家好是好,可我娘不愿意住。”   吴青娘带着吴青十几年前就来双头镇干活儿,后来存了银子就买下了现在镇上这屋子,再就一直没回老家了。   “那时候我只记得我爹刚去世不久,大伯母便吵着要分家,我娘了银子,田地便归了大伯一家,后来我娘带着银子就来了镇上。”   辣妹想着估摸是大伯母看着吴青爹去世了,剩的孤儿寡母的怕成为自家的拖累这才要分家吧。   不过她也就心里想想,具体什么情况现在也无从知晓。   吴村不大,在个半山腰上,就那么二三十户人家,种了一些橘树,这会儿橘子正大着呢,走近一闻醒脑的清香。   “这就是我老家,这边是奶奶家。”顺着吴青的指引辣妹就看到山坡上橘子树掩映中露出一排低矮的小青瓦屋檐。   “奶奶,奶奶。”吴青喊到。   两连的土墙屋子,一边果然倒塌了,另一边看着也是有些摇摇欲坠的,要是这边倒了肯定会打到另一边的土墙屋子。   吴青喊了一会儿从土墙屋子里走出一个老太太来。   “唉哟,我的孙儿孙儿媳妇回来了……”   老太太眼力劲儿还是挺好的,见了两人高兴坏了,半山腰上估摸着见个生面孔都难,一下见到亲人不得了。   坐在屋子里,辣妹环顾四周,这屋子当真是破烂,再看吴老太太,坐在椅子上很蜷曲的一块儿身子,辣妹看着有些难过。人老了就是这样可怜,剩的一把皮包骨的,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爷爷,想着也有些日子没回孟家冲看爷爷了。   “青啊,你如今也成家立业了,老家这屋子要重盖啊,再怎么说,这是吴家的祖屋啊,你的根啊……”老太太说得快要哭起来了。   吴青虽是连连点头可也不能说会回来盖屋子这样的话,毕竟他知道他娘的性子。   隔壁几家邻里也过来凑热闹了,看着辣妹都打趣吴青,“那会儿还光着屁股上跳下窜的,如今都娶这么个好看的大媳妇了。”   辣妹连忙从篮子里拿出一包糖来分给众人。更是叫她们连连点头夸赞。   吴青意外的问她,“你怎么还带糖了?”   “自咱们成亲又没回来过的,这第一次回你老家肯定要分点喜糖乡里相亲的吃下啊。”   吴青不好意思的挠着后脑勺,“还是你想的周到。”   吴老太太说了大半天两人得到了一个大消息,吴青大伯要从梅州回来了。   “是一家子都回来吗?”   “我也不知道,别人带信儿告诉我的,我上年就带信儿去梅州叫他们回来盖房子的。”   吴老太太现在最大的心愿怕就是要盖房子了。   其实吴青家老房子的位置很好,背靠大山,山上很多参天板栗树,前面很大一块院子,这会儿因荒着杂草丛生,好多些鸡在里面穿梭找吃食,再往下是个低洼处的一口鱼塘,再下面便是一道道的梯田山地,点缀着零星的人家。   “这里风景挺不错的。”辣妹说到。   “嗯,我小时候也喜欢站在这里望着下面的村口,一货郎摇这拨浪鼓挑着担子进村我第一个就能发现。”说起儿时的事情吴青话也多了起来。   “要是能在这里建房子也不错,山水环绕的,主要位置大,房子敞亮,前面院子整整,养鸡养猪养牛都行,前面鱼塘还可以买点鱼苗养着年底捞鱼的,住的多好。”   辣妹一脸的憧憬,似乎也叫吴青激动了起来,说起来两人对于未来的新生活都是向往。   回到镇上的家里,吴青娘听吴青说他大伯要回来盖房子的消息十分震惊。   吴青大伯一家早些年带着两个儿子去了梅州做生意,听说生意做的不错,便在梅州那边定居了下来,期间大伯一个人回来过几次,说是要把老太太接走,可几次都没说服老太太离开故土。   晚上辣妹回家很是意外,因为婆婆和丈夫坐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儿都等着她。   “怎么了?”她笑着问到,还来不及回房换衣服就被吴青拉住。   “辣妹,你来说说,老家房子塌了她不建反倒说要把咱这房子重建?”   辣妹微愣,看着婆婆。   吴青娘指着辣妹对吴青说到,“她知道个啥,咱家我还没死呢!”   又瞪着辣妹说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拉着我儿子回吴村四处发糖,就知道讨好老太太,你讨好她了她家田地也不会给你一厘的。”   辣妹莫名其妙,“我发喜糖怎么了?我这新媳妇第一次回去发喜糖不应该吗?怎么就成讨好人了?”   吴青没想到他转脸这么快忙转移话题,“说建房子呢,说哪儿去了,反正要建应该建老家的房子,都塌成那样儿了。”   “不建,又不住那里,好好的镇上不建建那山旮旯干里,我找罪受啊?”   辣妹一身的灰,回房换衣服,门外两人还在争。   “不以为我不知道,建老家的房子绝对是你媳妇主意,吹了你枕边风你就忘记我是你娘了……”   吴青气的直呼气,可对着他娘噼里啪啦的一张嘴硬是难以回嘴。辣妹走出来说到,“娘,我确实也想在老家建房子,咱们现在这房子好好的,没必要重建,但老家房子都塌了,要是把奶奶砸到了个好歹怎么说?”   吴青娘怒了,“你算老几?我们吴家的事儿还轮不到你做主!”   “我是吴青妻子,就是这个家的一员,我只是有权。”   吴青娘看着她冷笑,“呸,你还知道你是他妻子啊,嫁进门都快一年了,连个屁都没有,人家和你前后脚嫁进门的,瞅着过年就要添丁添口的了,你还有脸在这说有权的?”   辣妹气的拳头都握紧了,看着婆婆这张鄙夷她的横脸真是气极了,她好想大声的回骂过去,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儿,目前孩子没怀上是她一个人的错吗?   可她知道她就是说破嘴也是没用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所有的愤怒最后归于平静,她淡淡的说了句,“娘既然这么说以后这些事就别和我说了。”   这话也是说给吴青听的。   看到她失落的回到房间吴青赶忙跟了上去。   吴青娘看着眼前关起的房门也愣了一下,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堂屋里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她不想回老家盖房子其实很多原因,也很复杂。   虽说早年就分家了,吴老太太归大房,但家里大伯常年在外,她若是回去了,老太太有个三病两痛的她要不出力别人肯定要说她的不是,要出力她心里又咽不下这口气,想着当年自己刚嫁到吴家收到那些个窝囊气的。再说了,镇上的地基小,交通又便利,盖个房子即使是两层也要不了多少银子。   但若是在吴村老家盖房子那就不一样了,地基大用的砖瓦石料都要多,而且山腰处的位置东西拖上去艰难,光工钱都要很多。   即使新屋子盖好了,他们白天又都在镇上干活肯定得早出晚归的,到时候院子也得修围墙,那是很大一笔银子了,没得四五十两怕是没戏的,再说还得求着老太太看顾,这些都是叫她心烦的地方。   吴青娘想着想着,心里有些难过起来,想着以前自己说什么吴青都听自己的,辛辛苦苦拉扒大儿子,如今有了媳妇心倒是向着别人了,唉。   “辣妹,你别生气了,我娘就是这个人,说话向来狠得很,她是长辈,咱们别和她计较了。”   辣妹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被婆婆指着骂了,也记不清吴青说了多少次叫她别和她计较的话了。   其实她心里并不是生气,而是觉得无力,嫁人了,娘家觉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已经是外姓人了,而婆家又何时当她是一家人呢!正如刚刚她婆婆说的,这个家里只有干活和上缴银子她有份儿。   其实什么她都做不了主,连她和左右隔壁邻里来往说话婆婆都要插一手。比如说那家以前和她家吵架过,叮嘱辣妹别理她们,又叮嘱这家的,说是曾经给她们家借过结亲办酒席用的方桌要对人家好些。说的最后辣妹索性早出晚归,也就和镇上居民很少打交道了。   不过辣妹私下倒是也想着,怎么自己还没怀孕。二丫中秋的时候就怀上了,如今已是有几个月身孕的人了,肚子也显怀了,本来给她在家里养胎的,可她闲不住还是来铺子里干活儿,动作依旧麻利,从背后看完全看不出是个有三四个月身子的人。   尽管二丫安抚辣妹说这怀孕急不得,有先有后也是正常的,但辣妹心中还是有些郁结。前世的失子之痛让她对于孩子有了执念,再说这世界哪家娶媳妇不是为了传宗接代的,眼见着婆婆处处看她不顺眼,想来无非也是因为她过门快一年了还没怀上孩子吧。   这天铺子里来了个吃瓦罐儿饭的妇人,说是从古月镇去青州城,因带着几个月的孩子还要喂奶的,中午便不想将就,要吃口热饭。   孩子这会儿睡着了,裹得严严实实的被搂在怀里,就剩个小胖脸儿在外面,红扑扑的,还不时嘟嘟嘴的,很是可爱,那妇人因有了孕产的经验一看二丫就猜到,“你这怕是要落在明年六月生了?”   二丫笑了笑,“是啊,夏天生。”   这妇人笑到,“其实夏天生好,孩子好照顾些,冬天可不好了,一阵冷风孩子就得生病的,火盆吧孩子又呛得慌。”   “你这孩子也是夏天生下的吧?”二丫因为现在自己怀了孩子,特别喜欢问孩子的事儿。   “是啊,五月底生的。”   两人聊着聊着这夫人便说起泸州城里有个大夫专门给看妇人隐疾的,说是多年不孕的吃上几服药都能怀上。   辣妹听着心里便留心了。   刚好王逸之的马夫王贵这天过来结年底的帐,辣妹就说想一起去泸州城看看。   王贵自是愿意驾车带她,路上辣妹便问王逸之的情况,说是东家自那次走后一直没回家来,也没托信儿。   “还有一年,明年这个时候我家公子应该就能回来了。”他说到。   人家主人不在家辣妹自是不会接受王贵的邀请去王家大院。   王贵本也是礼貌性的邀请,见辣妹拒绝便也没有推辞。   泸州城里辣妹其实是个屋头苍蝇,要找那个大夫还真是有些困难,她忽然想起了泸州醉仙楼的王红音姑娘。   老街面当年王逸之带着辣妹从街头逛到街尾,她自是熟的,很快就找到了这家最大的醉仙楼,没想到那个王掌柜的竟然还记得她。   辣妹心中暗暗吃惊,能当这相当于醉仙楼旗舰店的掌柜可见也是不简单的人物。   对于辣妹要找他的宝贝闺女红音小姐显然是很吃惊的。   但很快就派人去叫了红音小姐过来。   王红音一看,找她的人竟然是辣妹,又惊又喜,“辣妹姐,你怎么来了,快,去我家坐坐。”   辣妹也没推辞跟着她一起去了街背后的院落,本来离得也不远,两人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用了茶辣妹说明来意,心中想着红音小姐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处子,大户人家又讲究,似乎自己这样有点冒失,赶忙又说到,“红音小姐,我不过是想着你是土生土长的泸州人才想起问你的,你帮我问问你家后院的婆子婶子的,看她们知晓波!”   “没事的,辣妹姐,”红音小姐知道了辣妹有歉意的愿由笑得恣意,“我平常也不讲究这些个女儿家狗屁规矩的。”   很快她身边的小丫头翠烟便问出了那个大夫的地址。   “在城西呢,坐我的马车我陪你一起去。”红音小姐不容辣妹推辞便自说自划了。   辣妹这会儿要还是再说什么推辞的话儿就显得矫情了,于是也就索性两人畅快地出门了。   “小嫂子脉象平稳有力,身体很健朗,没什么不妥的。”那大夫年岁不大,慈眉善目,温和细致。   “可我嫁人也快一年了,一直没怀上孩子的!”辣妹说到。   大夫叹口气,“唉,孕育子女上,世人往往觉得不畅了便是女子的责任,”他摇摇头,“岂不知阴阳调和才能代代相传……”   一番咬文嚼字,辣妹听了半天这才稍明白,“先生的意思是我之所以不孕并非我自身的原因,而是我丈夫的原因?”   她话一说,大夫便挥手止住她,眼里晦涩难言。   辣妹马上明白了,这个世上,要是哪个说不孕是男人的原因那不亚于是丢下个惊天炸雷。   回去的路上,辣妹坐在马车里一直郁郁寡欢,她现在真不知如何是好了,既然她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那不孕必是吴青的原因了。若是能带他也来给大夫看看就好了,要想什么办法把他带来呢?   红音还以为辣妹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隐疾,她也不好问,一路上陪着她也不好开口问啥的。   最后派了她自己的马车送辣妹回了双头镇。   彼时吴家村里吴老太太拉着她大儿子的手哭得老泪婆娑,“儿啊,你可算回来了,娘想你啊……”   吴志远回来了。   他就是吴青的大伯。   母子俩拉着手对着哭,好不容易才平息下来情绪。   吴老太太知道儿子这次回家就不走了,过完年就着手把这房子拆了重新建,高兴得不得了。   “好,好啊,走多远,这里才是咱们老吴家的根啊,租屋建好了咱家后人才有发迹啊,你听娘说,你建租屋之前一定要看日子拜祖宗啊……”   “我知道的,娘,”吴志远连连点头。   他常年在外做大米生意,两个儿子也随他一起做生意,大孙子十来岁了,也是跟着家里一起做生意的,还有个五六岁的小孙子,哪知道三岁就能在铺子里算账,出口成章,把铺子里的客人都惊呆了,个个说是神童,前途无量,这吴志远便有心了。把孩子送去学堂了,如今不过两三年下来竟是有模有样,诗词更是张嘴就来。   吴志远便想着家里若是真能供出个读书人来那岂不是要光耀门楣了。老夫妻俩便打算让两个儿子分家。   梅州铺子生意归大儿子一家,他们依旧留在梅州。   他们老夫妻跟着小儿子过,去青州城再开个铺子给小儿子一家,也好带着小孙子读书,虽然青州城和梅州的繁荣富庶不能比,可青州城自古出读书人,学堂里的先生也是最好。   但他们老夫妻不想再折腾了,年岁也大了,再说老家的老娘也七老八十了,需要伺候,这才想着要回老家把祖宅重建好养老的。   吴志远却不知他要回来盖新屋的事儿叫吴青一家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矛盾   44 矛盾   为了盖老家房子的事,吴青和他娘两人狠狠吵了一架。吴青也是真生气了,觉得他娘简直不可理喻。   而吴青娘自是觉得是辣妹在背后撺掇儿子盖老家屋子。   “无非是想和你分开过。”她的姊妹帮她分析。   “我就这一个儿子分开过怎么可能?”   “所以啊,这招狠啊,新屋盖起来以后他们肯定是想住在老家,留你一个人在镇上住旧房子。若是你也回老家住就是打自个儿的脸。不过若是你真回老家住了到时候你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了,她们有了孩子带在身边住在镇上你也是没法子的。”   “那这么说,我这个儿子白养了还,我还不信了?”吴青娘是个好强的。   辣妹就很奇怪婆婆去了趟娘家怎么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了。撂下一句话,“盖老家的房子也行,你们自己出银子。”   吴青就怒了,“我自上工到如今哪月银子不是分厘交到你手上的,如今叫我拿银子?”   “怎么,交到我手上不应该吗?你那病鬼老爹死的早,这么多年我一个人拉扒你长大,吃尽了苦,看尽了脸色……”   吴青娘一边说一边泪水放水似得直淌,说到最后眼泪鼻涕一起的,吴青直恨不得把头往墙上撞。   晚上两人躺床上商量盖老家房子的事儿,吴青有些发愁,“还要围院子,怕是要个四五十两银子的啊!”   此刻辣妹啥也没说静静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也不是没这个银子,只是下半年喜妹就要成亲了,她打算多给点银子让她风光出嫁,再个攒下的的银子还想着盘下一处大点儿的铺子,若是把银子拿出来盖新屋子,那盘大铺面的事就得搁置了。   前世,在爱情婚姻和事业之间她想都不想就选择了前者,如今她虽说还做不到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但已经学会留有余地了。   彼时吴志远在吴村和每家每户的人拉家常。   两天下来附近七村八落的事儿都知晓了。   “你那侄媳妇能干啊,我儿子也在镇上,上次回家还和我说她那铺子里生意好的很呢。”   “是吧!那敢情好啊!做生意只要生意好再累也是值啊!”   “你侄儿娶了她是享福的啊,每天娘俩就上大半天的工,万事不管。”   旁边有个婆子插嘴到“吴青娘也是个不知足的,我听人家说她还念叨吴青媳妇的不是……”   另外一人悄悄捅她的胳膊这才住嘴。   辣妹没想到吴青大伯会直接来铺子里找她。   “侄媳妇,第一次见面就这样贸然来找你的,别介意啊!”   大伯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但面色祥善,说话也很是和气的样子。   “大伯见外了,本来还说和吴青回老家给您见礼的,只是这几日正忙,铺子里二丫回家了……”   吴志远笑道,“我知晓,我知晓,做生意都是年下最忙的时节,你也是能干的孩子。”   大伯的意思很明白,想两家一起建屋子,一起买石料砖瓦然后一股脑包工给别人。   “那样也好,只是包工给别人会不会很贵?”   “我有个朋友在青州城专门做这个的,我这次就是想找他帮忙,自己朋友他必是不会亏待我的,”又说到,“我先带他来看看位置,等我给我报个具体价钱我再告诉你,你好做决定。”   “好的,我回家和吴青商量商量,倒时若是我们银钱够就和大伯一起做。”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散了。   辣妹瞅着铺子里最后一拨客人吃完就赶紧清点了银钱先回家,吩咐芳草和碧草洗碗锁铺子。   回到家吴青娘又在对着吴青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她已经见惯不怪了,累了一天,回家还要烧水洗澡的,每每等躺到床上已是困得睁不开眼了。   所以她叫了声娘便径直去灶房,没走两步就被婆婆喝住,“你还知道我是你娘啊,你进门这才多久啊老吴家的事儿就该你当家了是吧?”   辣妹转过头看着她,“娘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当什么家了?”   吴青娘一阵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吴青大伯亲亲热热的别以为我不知道!”   吴青听了也是一愣。   辣妹心下明了,婆婆怕是已经知道了今天大伯到铺子里找她的事儿了。   “大伯是找过我,说想叫我们和他一起盖房子的事儿,我已经回说回家一起商量再答复他的,”又说到,“我累了,先睡了。”   也没了洗澡的心思,直接脱了外面的衣服便上床睡觉了。   这样 外面那对母子俩还在吵,她本是困极了,这会儿却硬生生睡不着。   脑子里乱的很。   一会儿想着要孩子的事儿一会想着盖屋子的事儿,最后越想越烦心。   忽然觉得如今的生活过得好累好累,白天铺子里挣钱忙得团团转,晚上回家不但得不到安宁更是永无休止的争吵,似乎自己怎么做都是错的。她想到以前在孟家冲的日子,虽然很穷很苦,可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再苦再累日子也是快乐的,可现在……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流下两行清泪竟不自知。   吴青进来看到辣妹眉头微蹙,面容清冷,烛光下潮红的面上一层朦胧水光,画中仕女一样的忧伤之美,竟看得愣神,伸手摸上面颊竟是湿的,这才发现辣妹这是哭了。   “辣妹,别难过了,娘其实没恶意,她就是喜欢揽事儿,深怕这个家她做不了主的……”   她看着眼前吴青絮絮叨叨他的模样,她满肚子话忽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说的也是对的,可她心中想的他可知晓……她的感受说出来他可懂……   “没事,睡吧,我累了。”   一夜无话。   中午醉仙楼后厨吃饭的时候吴青对他娘说想辞了工去辣妹铺子帮忙。   吴青娘大吃一惊,拿起筷子就往儿子头上抽,“你是疯了心了,我抽死你个疯了心的……”   旁边帮工的婆子纷纷过来劝这娘俩。   好不容易把吴青招呼到仓库吃饭去了。   吴青娘的情绪还是那么激动,撂了饭碗在那哭诉,“你们说说,那小铺子哪有咱们这大酒楼稳当,小铺子生意再好还不是干一天算一天的,咱们大酒楼生意好坏不愁,月底实打实就是工钱,雷打不动的,他现在是女人迷黑了眼,生了这个心思……”   旁边一个婆子劝她,“唉,你别这样,吴青向来是个乖的,你好生和他说,他必是听你的。”   吴青娘哭的更凶,“老姐姐,你是不知道呢,他现在有主意的很,一句也不肯听我的,这是有媳妇了,我这个娘不值钱了,你说说这以后若是有了孩子,我这老娘还不更是碍他的眼了……”   隔壁吴青听得心里一包渣,本来已经平静下来了,这会儿听了又是直冒火,又冲过来说到,“你就是想家里凡事都听你的,你就一手遮天,我就是个挣钱的木头人!”   “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什么个混账话,这是说的是人话吗?呜呜呜……”吴青娘捶胸顿首,想着小时候儿子乖巧体贴自己的小模样,硬是越想越怄气。细细回想就是从儿子前些年认识辣妹开始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成亲以后更是处处逆自己的意,都怪那个乡下丫头,这样一想心里自是把个辣妹恨死了。   被恨死的人这会儿回了娘家。以往都是腊月十几号便送节礼了,可今年吴青母子谁也没提,辣妹便自己悄悄回了娘家,买了五斤猪肉两坛酒又买了些纸笔给黑毛用。   赵家人见辣妹回来了都高兴坏了。又问吴青怎么没来的。   大半年不见,喜妹都成大姑娘了,黑毛也知道讲理了,只是爷爷似乎更苍老了。   赵秀才直接问辣妹,“听说你和婆婆相处得不是很好?”   辣妹一愣,很意外她爹问这个。   “还好啊,我早出晚归的,总归也没在一起多长时间的。爹是从哪儿听说的?”   赵秀才虎着脸,“你别管我从哪儿听说的,嫁到人家家里就该孝顺公婆,伺候好长辈。”   辣妹有些委屈,她爹都不问她在婆家过得好不好,劈头就怪她,于是也很硬气的说到,“我还真是好生伺候着,可也架不住她天天的折腾。”   赵秀才狠狠瞪了他一眼,赵老爷子赶紧出声打圆场,“辣妹是个好孩子,做事有分寸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又不了解清楚知道到底咋回事?”   辣妹说了盖房子的事情,赵秀才这才不做声。   赵老爷子说到,“祖屋是要盖的,祖屋倒了可不吉利,你嫁过去也大半年了还没怀个一男半女的,多半是祖屋的原因。”   老人迷信,都觉得盖祖屋关系着子孙的发迹,说是祖屋盖好了,供上祖先排位,自是祖先保佑子孙万福的。   腊月二十这天吴志远带了个三十岁左右的壮实男人过来。   “辣妹,这位是文兄弟,盖房子他可是行家。”吴志远介绍到。   那文师傅浓眉大眼,相貌一般但人看着显得特别精神,一举一动铿锵有力。   “大伯,文师傅请坐。”   又叫碧草泡了热茶来。   吴志远介绍了一番,这文师傅以前竟是在军营里专门管安营扎寨,城墙维修工程的。   辣妹心中感慨,怪不得这人看着十分精神,叫人为之一振呢。   军人就是不一样。   文师傅报出的价格是一百两整,包括了院墙和门楼。   辣妹觉得这个价钱还是很公道,不由对这文师傅更多了一些好感。   “嗯,谢谢大伯和文师傅了,我还要和丈夫婆婆商量商量,盖屋子是大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住。”   “那是自然,就是你现在要我盖,我也是要等来年正月过完的。”   辣妹不想晚上回家又吵的不可开交,瞅了个机会,让吴青来了她的铺子,把事情说了。   “我家盖了屋子我还是多少懂得,五十两的价格很公道,咱们也不操心,我要忙生意,你也要上工,咱们图个省事儿,再说大伯家一起建,他也能帮着咱们看着的。”   “那是,我大伯可厉害了。”吴青说起他大伯很是骄傲。   “那要和娘怎么说?”辣妹有些发愁。   对他娘吴青也是无奈,但最后还是说,“我来说吧。”   这晚辣妹在铺子里忙到很晚才回家。   家里冷冷清清,灶也是冷的。两人似乎都睡下了。   还好在铺子里她洗脸泡脚了,这会儿也懒得生火烧水了,直接回房,脱了棉袄歇息。   一到床上才看到吴青躺在那里是睁着眼睛的。   她吓一跳,问到,“没睡着?”   吴青没好气的说到,“我娘一个铜板都不肯出。”   辣妹笑了笑,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不出算了,我今年刚好存了这个数”。   吴青一轱辘翻身坐了起来,“真的?”   辣妹点点头,他一把抱住她欢喜的叫了出来。   吴青娘本来躺床上也在生气没睡着,听到儿子这声欢呼心里那个憋火的,横眉对她这个生他养他几十年的娘,转个背对和媳妇是这样快活的欢呼……   其实这吴青娘虽说一个人早年守寡带大一个孩子很不容易,可人就是这样,你再艰难要是日日挂在嘴边一日念叨个十次八次的,是个人也是会烦了的。   更何况吴青如今也是二十五的人了,再不像小时候那会儿好糊弄了,儿女一大自是有自己的想法了。   这吴青娘要是稍稍会想一些,儿子娶媳妇了,她在家里干点家事,万事不操心的,这会儿日子必是过的潇洒的很。   就说盖房子的事儿,吴青小两口要盖就让他们盖去,盖好了新屋还不是她这个娘脸上有光的。   可一个人的心性怕是很难改变,她自小倔强好强,想事情也是凭着一口气意气用事,万事都喜欢抓在自己手上控制着,如今稍稍有些不如意便是万般难受。   而吴志远也许正是知道了她这一点才敬而远之吧,宁愿一个长辈主动来找晚辈商量事儿的,也不想和她来往。   醉仙楼年假放的一向早。吴青想着给辣妹帮忙。   “不用你帮忙了,二丫下午来铺子里,要不咱们一会儿去吴村看看奶奶和大伯吧,也好把盖房子的事儿定下来。”   “好啊,我也想奶奶和大伯了。”   辣妹买了好些东西,两人一人提一大篮子的。   说到盖房子辣妹当做奶奶的面拿了五十两银子交给了大伯。   吴老太太是个明白人,便多了句嘴问到,“丫头,是你铺子里挣的银子吧?”   吴青赶忙说到,“是啊,奶奶,我娘不大愿意做这房子,辣妹把她铺子里一年到头挣的银子都拿出来了。”   大伯点点头,“嗯,这也是应该的,横竖弟妹只要吴青一个儿子,你出钱盖的屋子以后也是你们自己的。”   辣妹笑着点点头,“大伯说的是,都是一家的。”   吴老太太拉着辣妹的手笑着说到,“盖了祖屋保管来年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嗯嗯,谢奶奶吉言。”辣妹也笑了起来。   这时门口进了个人影,大家一看竟是吴青娘。   辣妹连忙站起来喊她,她轻哼了一声,径直走到吴青面前说到,“你如今长大了,也会自己拿主意了,既然要盖新屋了那娘也没什么意见,但有一条,若是明年这个时候你媳妇还是没怀上孩子你就得休了她。”   这话一出,几人都愣住了,吴老太太开口说到,“吴青娘,你说这些干什么,祖屋建好了自会儿孙满堂的。”   “娘,吴青二十五六的人了,膝下却是一男半女都没的,别人像他这个年纪已经是儿女成群了,你这个做奶奶的不急,我这个做娘的可是急得很,我们孤儿寡母多年,谁关心过我们,如今大哥孙子都十多岁了,盖新屋自是应该的,可我家还没添丁进口,就是盖天好的房子又有什么用……”   吴青不时看看他娘再看看辣妹。   辣妹低着头,他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担忧的望着她。   辣妹还在震惊中,她没想到婆婆竟然当着奶奶和大伯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偏偏她还无从辩驳。进门两年要是还没生下一男半女任是哪家都不会高兴,但若是要说休妻也是苛刻了,可人家一根独苗就算她这么做了,舆论上只会理解她,也不会说她刻薄过分的。   本来进门一年辣妹一直没有怀孕她上次去看了大夫说她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她便没放在心上,想着也许是自己年岁还小,再说她也是想趁着这两年铺子里生意好多挣点银子存起来,以后有了孩子也有些保障的。   “唉,弟妹,你说这话太伤孩子的心了,这进门还没一年呢,孩子不总会有的……”   “他大伯,你孙子都有你高了,你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了。”吴青娘没好气的说到。   “吴青,你也二十五六的年岁了,我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早就盼着抱孙子的,你若是是个孝顺的这次就听我一会,为娘的自是不会害你。”   吴青面色发白,看着他娘诺诺半天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误会   45 误会   吴青娘家的两个姊妹撇撇嘴,“这样多好,她拿了银子出来盖屋子,若是来年添了孙子自是住新屋抱孙子,若是明年还没怀上你休了她也是没话说的,新屋子还是你们吴家的,横竖不亏。”   “唉,只怕我儿那个死心眼儿被迷了眼。”吴青娘呸了一声,有时候讨厌一个人横竖就是看不顺眼,她真不知道那么多姑娘她儿吴青咋就偏偏看上了她,进门一年不到,家里处处不对劲儿。   彼时二丫挺着个肚子,一脸鄙夷的呸着,“你也就是个傻子,自己拿银子出来盖屋子还吃力不讨好的。”   辣妹叹口气,“你是不知道,镇上那巴掌大一块儿地方住的有多憋屈,门口一块空地还要过路,堂屋说话隔壁都听得见,我们前房说话后屋都听的一清二楚……”   “那也是,咱们都是山边儿长大的,这镇上挤挤密密的自是住不惯,所以我公公说在镇上买间屋子,免得我们来回跑的,我都推辞了。”   看辣妹愁眉苦脸的样子,又劝慰到,“没事,来年你肯定肚子也会有货的。”   芳草和碧草在一边低着头串菜串子,碧草时不时的瞟一眼辣妹的肚子。   寒冬腊月的,晚上辣妹便让芳草姐俩早些回李村了。   “姐,你说要是表姐来年还生不出孩子是不是真的会被休掉啊?”碧草拢了手在棉袄袖子里说到,一张嘴一阵雾气。   “别瞎说。”芳草呵斥她。   碧草低着头闷闷的说到,“开年你就要出嫁了,到时候铺子里就我一人干活儿拿工钱了,弟弟还小,咱爹又病着……”   芳草不说话了。   山路上两姐妹不时抬头看看远处山脚下零星光亮的村落,加紧脚步,心中却是各怀心事。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正是喜妹出嫁的日子,辣妹添妆,整整十二抬的嫁妆。   大红樟木衣柜,梳妆台,洗脸架子,床榻,兀子,被子,盆子,鸡毛掸子,水壶,茶几,但凡过日子用上的,样样都有,这还不说,东西的式样儿都新着呢,比如那梳妆台,高低两层还嵌着镜子,还真是整个村子人没见过这样的。   一件件从赵家搬出来的时候村里人看得眼都直了。   因两家离得近,这些嫁妆当天硬是绕着孟家冲游了一大转才会回的赵大家。   虽然这次出嫁把辣妹手上剩的银钱花了个干净,但妹妹成亲了辣妹也是高兴。   有人就说到,东西好像还是喜妹长姐直接带着她去泸州城挑的,自是新奇稀罕东西。有的是嫁到孟家冲不久的新媳妇,不知道情况,就疑惑喜妹家刚盖的新房子,咋还有这些家底儿的。   有人解释到,这是多亏了家里长姐辣妹在镇上开铺子挣钱,说是这次喜妹出嫁可是出了大汗的。   出大汗是土话,就是出了很多银钱的意思。   因着这天休假,吴青娘早早来了赵家,这会儿听着孟家冲的人议论心中气炸了,勉强摆了笑脸吃完喜酒就回家了。   姐夫是要端席上菜的,所以吴青一直在大灶忙着,一直到晚上才回家。辣妹就在娘家住下了,想着第二天还要去喜妹婆家见礼的。   又到了最后关键的哭嫁环节,喜妹被扶出来在堂屋对着赵秀才和赵毛氏一跪,赵毛氏的眼圈就红了,喜妹拉着两人的手,“女儿谢谢爹娘的养育之恩。”   一句话赵毛氏的眼泪就哗哗的出来了。   看她娘眼泪出来了,喜妹赶紧伸长腰给她娘搽眼泪,自己也哭了起来, “娘,你别哭了,我就嫁咱们村子里,以后照样天天见,和从前一样。”   娘俩互相搽眼泪,眼泪却又流的更凶了,辣妹在旁边看着心里酸酸的,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旁边的人也开始劝了起来……   再说那边吴青娘一到家就拉着吴青问到,“她娘家妹子出嫁,嫁妆都是她添置的你知道这事儿波?”   吴青愣了一下,“怎么了?”   “还怎么了?吴家的钱都贴去他娘家不说,现在人家都说辣妹这么能干找了个跑堂的窝囊废小二……”   吴青整个人都呆了,一晚上耳边反反复复就是那句“跑堂跑堂窝囊废小二”的话。   第二天吴青就病了,躺在床上也不起身,吴青娘发愁死了,熬了点稀饭喂他也不吃,想着今天总不能两个人都不去醉仙楼上工吧,如今只好去铺子看看辣妹回来没有。   铺子里刚开门,芳草碧草姐妹俩正挽着袖子清洗碗筷桌子的,过个年来,铺子里都是一层灰今天收拾好了,明天就要正式开工了。   见是辣妹婆婆,芳草连忙端凳子她坐,“亲娘,您怎么来了,您看,这炉子还没来得及生茶水都没有的。”   碧草赶紧过来福了福身子行礼,“亲娘新年好!”   本来吴青娘还火急火燎的,看着这两姐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情好了很多,便也坐下来说了会儿话。   “今年是二表妹结亲,要不然大表姐肯定也会像去年一样去青州城看灯吧。”   碧草忽然说这话,芳草都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   “看花灯?”吴青娘疑惑的问到,去年这时候辣妹还没嫁到她家的,也没听吴青说看花灯的事儿啊。   “亲娘,我大表姐认得的朋友可多了,去年邀她看花灯可是一辆很华丽的马车呢,红艳艳的檀木宝盖顶子,墨绿缎面的车帘子,两批纯白的高头大马……”   碧草还在一脸艳羡的说着,坐着的吴青娘却是双腿发软脸色发白,匆匆告辞了便直奔家里。   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身影,碧草嘴边呷着得意的笑,芳草手肘戳她,“你跟亲娘说这些干嘛,这不是惹事儿吗?”   碧草撇撇嘴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吴青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双腿直发软,一坐到吴青的床边就呼天喊地,“儿啊,你咋这么命苦了,你娶了个祸害你知道吗?”   吴青昨天端菜上席,为了方便,就把棉袄脱了穿了件赵老爷子的旧大褂,估计是着凉了,昨晚回来就晕乎乎的,一直熬到早上,这会儿稍稍好了些,忽然看他娘这么冲过来哭嚎都不知道咋回事儿。   “她铺子里碧草告诉我去年元宵节的晚上咱们东家用他的马车拉着辣妹去了青州城看花灯呢……”   “我就说,你对她掏心掏肺的,她老对你不冷不热的,这是心里有人啊,你热脸贴她个冷屁股是为了啥啊……”   吴青呆如木鸡,一时怔愣着恍惚。   辣妹晚上回家还带着喜糖和一些花生蚕豆的,喜滋滋的递给吴青,“来,咱们也沾沾喜气。”   吴青理都不理,坐在床上呆愣着。   辣妹想着婆婆说他早上发烧了,便伸手往他额头上探去。   哪知手还没额上就被丈夫一把打掉了。   辣妹坐在他旁边侧脸看着他问到,“怎么了?这是,怪我没早点回家?”   笑了笑又说到,“这不是想着昨天是元宵节今天喜妹又嫁人了不能在家我便在家陪陪家里人的……”   “你永远是赵家人第一,铺子生意第二,什么时候把我放在心里了?”   吴青很少这样冲着她发脾气,忽然这样辣妹还真有点不知所措了,半天愣着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些看在吴青眼里到像是理亏了,他冷哼一声说到,“你当初嫁给我是真心喜欢我要和我一起好好过日子的吗?”   “我怎么不是真心过日子的,我起早贪黑的在铺子里忙是为了什么?”   辣妹也没好气了。   “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吴青眸子冷得寒夜一般。   辣妹想了想以为是他是怪她给喜妹出嫁添妆的事。   于是静下心来说到,“你是为喜妹嫁妆的事吗?”她叹口气说到,“其实也没花我什么银钱,本来盖吴村的祖屋我的银钱已经花完了,剩下不到十来两的,那天还是我娘给的十两银子去古月镇买嫁妆,后来碰到了一个朋友就带我去了泸州城,我这个做姐姐其实也就出钱添了两件家具而已……”   “什么朋友?”吴青瞪着眼问到。   “你又不认识?”   吴青一声冷哼,“谁说我不认识?”   辣妹见他这样说心里想,说不定丈夫还真认识王红音小姐呢?毕竟她爹也是醉仙楼的掌柜。   刚要说话就听吴青说到,“去年的今夜你在哪里?”   辣妹愣了片刻才记起那年元宵节青州城看灯的事,“去青州看花灯去了。”   “果然!”吴青瞥了她一眼再不说话,背过身去睡觉,任辣妹拉他就是不翻身。   门外吴青娘喊她烧水,只好匆匆去了灶房,再回屋吴青已呼呼大睡。   新的一年铺子开张了自是又是一阵忙碌。   吴青大伯还带着文师傅来找过几次辣妹,屋子是建在原地基上自是没啥讨论的,就是院子门楼的位置需要商讨,最后确定下来便决定了二月二龙抬头这天开工。   这些天辣妹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在意到吴青的情绪,和他说话也爱理不理的,婆婆更是冷眼相对。   她却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   这天趁着婆婆不在家便拉着吴青说好好说说话,可他完全一副不想沟通的样子,辣妹气急了。   “你每天就上半天的工,没事也不知道帮帮我,洗衣做早饭烧水,家里的活儿哪一样不是我干的,铺子里忙得人仰马翻的,我真不知道你一副冷脸对着我到底我是哪里欠着你的了?”   “你不欠我的,是我欠你了,我没本事叫你受苦了,你看谁双头马车接你看花灯你跟谁去吧!”   辣妹一听,啥双头马车,啥看花灯的,半天才想到估计是知道她去年元宵节去青州城看花灯的事情了。   她坦荡到,“我去年是去看花灯了,坐的是醉仙楼东家王大哥的马车,可马车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杜大哥一个是王红音小姐,你若不信你去问我铺子里的芳草碧草姐妹俩。”   吴青闷声不说话。   辣妹也知道他的性子,什么事情喜欢闷在心里自己瞎想,“你这些天生气不理我就为了这事吗?”   他却答非所问,“你是不是嫌我没出息,是个跑堂的小二,银子没你赚的多?”   辣妹看他一副红牙白脸的样子也是真生气了,“我嫌弃你我当初嫁给你干啥?这些话都是你心里的真实想法吗?”   吴青自顾自的说到,“我是个没用的,只能在酒楼跑跑堂,不像你哪里都吃的开,又有大东家赏识你……”   辣妹看着眼前喋喋不休的丈夫忽然发现其实他和婆婆真的很像,喜欢凭着自己的心思以己度人,一件事情出来以后总是往坏的方向想……   夫妻冷战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五月份,二丫的孩子呱呱落地。   芳草也嫁人了,铺子里一下子就剩下辣妹和碧草两个人了,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但孩子满月这天辣妹还是抽了时间去看了二丫。   二丫生的是个大胖小子,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喜人。她看辣妹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的样子劝她,“男人就跟个孩子似得,得哄着点儿,你别太犟了,夫妻有啥隔夜仇的。”   “唉,其实我就当时生气,过后想想也没啥的,只是那次吵架之后再难得有热情了。”   “这我也懂,破镜还难重圆呢,何况是人心,可日子总是要过的,女人的命啊就是一个字忍。”   辣妹听她说得感慨扑哧笑了起来,“你和丈夫如胶似漆感情甜如蜜的,现在又得了孩子,公公又心疼你的,你这是哪儿来的感慨啊!”   二丫抿嘴笑了起来,“我外婆跟我说的,自我成年见她一次她就念叨一次的。”   两人又说笑了半天,辣妹这才告辞。   过了几天就是端午节,辣妹便在铺子里包粽子。一边包一边忽然想到几年前自己第一次去醉仙楼里卖菜碰到吴青的情景,那会儿她初出茅庐,卖菜无人问津,正饥肠辘辘,在醉仙楼最早遇到的就是吴青,那会儿他还是个十六七岁的毛头小伙子,对她亲切的很。   辣妹永远记得他从后厨走出来对着她微笑的样子,那会儿他手里用干粽叶包了好几个馒头,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根麻绳,上面吊着四五个粽子。   又是一年端午了,现如今他和她成了夫妻,生活上也吃喝不愁的还有余银,一切不都是自己希望的样子吗,却不知两人的关系如今是不冷不热,睡在一张床上各盖各的被子一句交心话也没有。   她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彼时吴青在醉仙楼里心里其实也不好受,后厨粽子的香味也让他心中一阵厌烦。   躲在过道里发呆,就听着后厨他娘说话,“横竖我儿子是我生样的,为他吃那多苦,我怕啥,儿媳妇儿总会有的,我家吴青也不差,就是和离了一样找个好的,反正我儿吃不了亏,当初我就不同意这门亲事的,下次要找啊我就找个服软的,也不求她多能干的,听话就好……”   吴青没想到他娘心中对他和辣妹的婚姻关系竟是如此悲观,甚至落井下石,猛然间觉得似乎真要和辣妹和离了,顿时觉得阵阵心酸,眼前浮现出那些年瘦弱的女孩挑着箩筐眼睛亮晶晶望着他的样子,再难自抑,头也不回的跑向辣妹的铺子。   辣妹手中还提着那挂粽子,抬头一看吴青喘着气站在狭窄的后厨门口,有些惊喜的说到,“你怎么来了?”   她脸上的笑容让他的心一下子安稳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怕你忙不过来。”   辣妹心中一暖,他终是顾念自己的,不禁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犟着不理他实在是不应该。   心中想着手上已经动作了,拉了他的手笑着说,“过来帮我包粽子吧。”   他反握着辣妹的手心里一阵激荡。   “还记得以前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他笑了笑,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粽叶。   “那会儿你给了我几个馒头还有一串粽子,当时我正饿得很,闻着觉得好香呢。”   ……   狭小的后厨里,两人相对而坐,围着盆子包着粽子,细细说着话,简单又温馨。   都说久别胜新婚,虽然两人没有久别,可彼此冷落这么长时间,现在好了便是分外的热情,吴青这晚缠着辣妹要了一次又一次。   好不容易歇了下来,辣妹和他好好说说话,可洗完身子回来一看人家已经呼呼大睡了,她无奈都笑了笑,还真是如二丫外婆说的,男人还真是长不大的孩子。   辣妹很认真的对吴青说,“我辣妹并非贪恋富贵爱慕虚荣的人,我只想过平淡的小日子一家人和和睦睦的过日子,凭本事努力挣钱生存,多挣了银子咱们就过得宽裕些,没挣到银子无非日子过得节俭些,但夫妻间最主要的是相互信任,有什么误会就该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说清楚而不是互相猜忌。”   吴青嘻笑着抱住她,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深深的吸口气,“真香。”   辣妹锤了他后背一把,“听到没,和你正经说话呢。”   他仍旧嘻嘻哈哈,辣妹无奈,心道这哪儿是二十五六的人呢,唉……    ☆、有喜有忧   46 有喜有忧   今日又是青州城纤手馆招收学徒的日子了。说是招收学徒其实算是摆谢客宴,不过是借着收徒这个名头东家和大客户一起聚聚,亲热亲热,联络感情。   街头马车堵了个严实。大东家文娘文师傅站在门口迎客,远远看到缓缓驶来的红木嵌琉璃的马车赶忙吩咐下人疏散人。   这红木嵌琉璃的马车整个男方地界只有苏家的马车。   果然雕花木门滑动开合,下来一个湖蓝色锦衣长袍的公子。   打头下来的一个中年青衣汉子恭敬的走在前面引路。   正是苏家负责和纤手馆生意往来的苏严管家。   看他身后被称公子的人,一看那湖蓝色长袍的质地,文娘赶紧作揖福身行礼,“苏公子一路辛苦了。”   他仰面打探的神色扫了一眼文娘,又抬头扫了一眼纤手馆的招牌,折扇在掌心一收,嗤了一声,“和咱们梅州可没法比。”   “行三,不得无礼。”   一声略低沉的男声传来,紧跟着从马车里又下来一位公子,藏蓝色的长袍,和这位湖蓝色长袍的小公子一样的衣料,连腰间佩戴的丝绦结都是一样的双头如意结,只不过一个是绿色龙凤呈祥玉如意,一个是大刀关公墨翠。   此刻两位公子站在一起,不禁叫人侧目。   先下马车穿湖蓝色长袍的公子唇红齿白,骄傲洒脱,后下马车穿藏蓝色长袍的公子眉眼温润,气质雅俊,这两人站在一块儿便更觉得五官相似,只是神色上迥异,一个略带些张狂一个却是沉稳。   “文师傅好,这是我家三弟。”藏蓝色长袍的公子对文师傅拱手道。   文师傅一笑,再次作揖行礼,“苏二公子,苏三公子。”   苏家是大宋国数一数二的绣品丝绸商家,梅州苏家如雷贯耳。   苏家大公子苏一行这些年更是在京城打开了一条商路。   苏家三位公子,苏一行,苏行二,苏行三,皆是苏家正房一母所生的三位嫡公子。   文师傅心下了然,只听说苏严管家说今日苏家公子会来拜访。她想到不可能是大公子,但没想到苏二公子和苏三公子一起来了。   齐天佑跟在他娘身边见过几个客人听到下人通报说古大人到了,想着古戎肯定也来了,连忙和他娘说了一声便去前面找古戎。   前厅里城守顾大人正在和一位穿着藏青色锦袍的年轻公子说话,他便站在一边静静等候。   古大人背后的古戎身形站立岿然不动,眼睛却是十分活络的对着齐天佑一阵眨巴。齐天佑抿唇低笑。   两人间古灵精怪的互动都看在了苏三公子的眼里。   他咳咳两声说到,“古大人,在下可否借你这身后的侍卫半日。”   苏行二瞥了他一眼皱皱眉头,那边古大人却是笑了起来,“瞧我们谈的这些叫年轻人无趣了,也好,古戎你陪着苏三公子好好在青州城逛逛,务必护好公子。”   古戎恭敬的应声丝毫没泄露心中的兴奋劲儿。   出门的时候,苏三公子对着齐天佑说到,“这位小公子,一起吧!”   齐天佑抿嘴笑了起来,三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正是玩心重的时候自是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青州城虽然是青州的首府,但其实并不繁华,当然这是   在来自梅州的苏三公子眼里。   “青州城商业贸易农业都不强,不说梅州就是隔壁的泸州城也是比不了的,但青州是古城,西南边境的重镇。”齐天佑说到。   “嗯,天佑说的对,自古以来青州城都是咱们国家的军事重镇,西夷要想入大宋,青州城是必经之地。” 古戎一脸肃杀,站在古城墙上遥望着下面大片山河。   “多少的热血男儿为了守住这座城池马革裹尸,抛头颅洒热血,这城墙的岿然不倒来自多少热血的浇筑啊!”   “古戎,你现在就像个将军样子了。” 齐天佑认真的说到。   苏三公子也笑了起来,他没想到这次青州之行竟结识了这两个有意思的小子。   “看完了沉重的古城墙,咱们去轻松轻松吧,要不一会儿你们又是一气家国大事的,这是欺负我是个纨绔子弟吗?”   他扇面掩着半张脸,一副哀怨的样子惹得两人大笑。   江堤边绵延望不到尽头芦苇随风起伏,江面不时有渔船经过,成群结队的野雁飞起又落下,恣意随心。   流水的哗哗声与芦苇的沙沙声,仿佛是情意绵绵的絮语。流水在芦苇间流动着,一副耳鬓厮磨的样子。   “这里是青州城文人墨客最喜欢来的地方,”   齐天佑接着古戎的话说到,“芦苇晚风起,秋江鳞甲生。残霞忽变色,游雁有馀声。”   苏三公子转头看他,“哦,这首诗写的就是此处?”   齐天佑点点头。   潮涨潮落,渔舟归航,苇塘风清,瘦鸟飞翔,确实是唯美绝伦的风景,若是有琴……   苏三公子刚想到这里,没想到还真隐隐琴声传来。   三人静心一听,果真是有琴音,相对一笑,苏三公子径直向琴音发出之处寻去。   古戎和齐天佑紧跟其后。   是一片红树林,中间一片开阔的草地。   一红衫女子背对着他们的方向席地抚琴,下首还有三四个纱巾遮面的十一二岁女童,面前都放置着一架古琴。   走近了听,琴音声声入耳,动人心魄。   一曲终了三人犹呆愣原地,苏三公子掌声响起,“好,好,好。”   红衫女子声音优雅,“叫几位公子见笑了。”   她起身,面对三人,红纱颜面,只留一双潋滟水眸在外,她轻盈行礼。   “姑娘此曲曲风婉转优雅凄美,却又充满温暖,令人神伤间却又充满希冀,姑娘可愿告知此曲曲名?”   红衫女子垂眸,“往事如风。”   “好曲,好名,妙。”   “姑娘如何称呼?”   “妾身雅琴。”   苏三公子有些意外,不由细问,“雅琴?姑娘可是泸州城有名的雅琴先生?”   她点头轻应,“先生二字实不敢当,低贱之人不过是换红尘一碗饭食罢了。”   “好一个换红尘一碗饭食,”齐天佑叹到,“我们何尝不都如此,各凭本事吃饭,无分贵贱。”   雅琴不由抬眼看了齐天佑一眼,总觉得这句话如此耳熟。   得知雅琴姑娘是泸州城春江楼的琴师,苏三公子表示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齐天佑笑到,“都道苏家三公子最是不学无术,谁曾想竟是如此个雅致的性子。”   苏三公子哈哈大笑,“世人皆醉我独行醒罢了。我不求指挥千军万马保国守土,也不求饱读诗书仕途无量,我此生只要有酒有肉有琴足以。”   古戎叹道,“苏公子才是真正的雅人啊。”   齐天佑对于琴这一样并不热衷,是以对这位雅琴姑娘并未留意,他此刻还不知他和她之间未来会有怎样的交集。   三位年轻的公子席地而坐,迎风观景,品茶谈论,各自的志向情怀,好不惬意……   曾经每天形影不离的姐弟辣妹和齐天佑如今俨然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此刻双头镇辣妹在铺子里依旧围着客人围着炭炉子团团转。   吴青娘今日休息,她屁股上生了个孢疥,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的,本来就是初秋的时节容易肺热干燥。   最近醉仙楼又承办了几场酒席,上好的鸡汤,鱼汤的,后厨的帮工自是岔着吃的,她便上火上的更厉害。   在家无事转到门口,看到门口空地上种的藤藤蔓蔓爬到正门墙壁上了,都快攀爬到窗子了。   这还是辣妹初夏那会儿种下的丝瓜和南瓜秧子,先是沿着墙角铺了一地,夏天那会儿也却是开了好多的黄花儿的,这会儿入秋了却没见结多少的果子。   她正弯腰在里面搜看着,看有可摘的炒了下饭的波。   这时后屋二楼那婆子的声音不咸不淡的传来,“不是你的地儿就是光开花不结果的。”   正是上次为了屋头边水沟堵了和吴青娘吵嘴的那个婆子。   本来这家前些日子又添了个大胖孙子的,见人说话都是喜上眉梢趾高气扬的,这会儿幽幽的说这么一句话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然而在吴青娘看来却是实打实的嘲讽和耻笑。   光开花不结果说的可不是她家吗?   儿子娶了个看着漂漂亮亮的大姑娘进门,可眼瞅着都有一年半了,连个屁都没有。   吴青娘越想心里越憋屈,想着去辣妹铺子瞅瞅看她是不是在忙生意的。   走到半路碰到娘家村子里一个相熟的人,原来在娘家做姑娘时两人还来往着呢,这会儿晃眼二三十年过去了,两人都是一副婆子模样了。   那婆子却是身子不大好,说是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副药都没用的,这会儿说是想请个算命先生看看家里摆设,是不是惹了什么脏东西的。   “还有这说法?”   吴青娘一听有些奇怪了,这身子和摆设有啥讲究的。   那婆子笑到,“可不是嘛,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我那儿媳妇是古月镇嫁过来的,说是那边儿可信这个了,看我身子一直不爽利的,一副副苦药的灌下去还不见好,便说去娘家请个人来看看的。”   “有用吗?”吴青娘本也就是好奇,看她说得像那么回事儿的,半信半疑的,心想着不知道能不能看看家里怎么个摆设法儿得子的。   可营同样是一个村出来的姑娘,她年岁还大一些,人家都孙子孙女四五个了,她这边儿媳妇还没怀上。她打小就是个争强好胜要面子的性子,这老脸便犟着,这话自是憋着说不出口的。   “唉哟,老姐姐,你还别不信,我听我那儿媳妇说哈,前年我那亲家母啊”,偷笑的样子说着凑近压低声音在吴青娘耳边,“屁股生了脓孢,流脓流血的,可总不能脱了裤子翘着屁股给郎中看吧,除了她闺女谁也不直达这事儿啊,可那先生机缘巧合到他家走了一遭,只说了一句话,‘门前藤藤瓜瓜,后腚开花。’说的就是他家院子靠窗种了好多的瓜果,藤藤蔓蔓的扒着……”   吴青娘听了心中暗暗吃惊,想着,乖乖,原来自己屁股这孢疖是有鬼巧儿的啊。   于是心里急不可耐,敷衍着这婆子几句,连忙赶去辣妹的铺子。   进门见铺子里没客人,张嘴就骂,“好你个辣妹,你是不是存心的啊!屋前窗户底下种那些藤藤蔓蔓的,你是见不得我好是吧……”   辣妹本来坐在那里串菜,一看婆婆虎着脸进来了,心道不好,赶忙起来迎接,见她骂得没头没脑的就有点糊涂了,听了半天,好像是说她不该在门口种丝瓜南瓜什么的。本来她初夏那会儿种的时候,吴青娘也是只晓得,怎么这会儿说她不该的。   在铺子里大吵大闹的她还怎么做生意,想着息事宁人,连忙说到,“娘,你要是不喜欢我晚上回家都拔了吧!”   本来双头镇居住那一块的地就是屋子翻了重新盖,又翻又在盖的,土里都是石头,本就难得种庄稼,她种下去的时候看了土质心里也是有数的,所以自她种下秧子根本也没结什么果子的,扯就扯了吧。   “现在就回去扯!”吴青娘毫无商量的余地。   辣妹看着时候还早,想想反正也不远,就依了她。   于是辣妹随着婆婆两人急冲冲的回家去。   早先有人看着吴青娘气势汹汹一脸不善的往这边来,就有人通风报信给吴青了,这会儿他赶紧跑到铺子里一看,他娘和媳妇都不见了。   碧草见他来了很是欢喜,一把挽了他胳膊亲热的叫到,“哥,你咋来了,今天醉仙楼忙不忙,又来啥有钱的大客人了?”   吴青是个脸皮薄的,对着小丫头甜腻的笑容,恭维的模样,一时拒绝的话压根说不出口,应付了好半天才得以脱身,   赶忙跑回家看看咋回事。   家门口辣妹蹲在地上埋头扯着藤子,这处的土本来就结板,又好多时不曾下雨,干的很,于是不时一屁股摔倒在地,爬起来接着扯。   吴青娘站在旁边叉腰抱怨,“种了也是白种,光开花不结果的,还嫌我吴家不够丢脸的吗,人家都笑话到面前了还不知道疼惜脸面啊……”   吴青看半天也不知道咋回事,想着横竖回到家了,索性在床上躺躺,又嫌外面他娘鸹燥,又起来关了房门继续睡。   一觉醒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赶忙跑回醉仙楼,他娘在做他的活儿,看他来了一脸疼惜的说到,“睡醒了?咋不多会儿呢,这里有我呢,你回去吧,横竖咱们娘俩今天只算一天的工。”   吴青被推着出了门,想着没事回家继续睡大觉算了。   他压根不知道身后那些婆子含沙射影笑话着,“哟,这晚上儿子疼媳妇,白天娘疼儿子……”   吴青娘狠狠呸了一声,“疼有个屁用,如今还不是连个蛋都没见到,一帮子老没正经的,还不赶紧干活,在这笑话老娘……”   天气一日凉一日了,已经要奏响冬的序曲了。   辣妹铺子前面隔着马路是一片荒乱的低洼枫树林,叶子此时已经火红火红了,风一吹,枫叶脱离了树枝,毅然的飘落,坠落在马路上和匆匆的马车牛车驴车翻滚在一起。   空气中也是萧索的味道,冬天要来了。   不想,双头镇在这冬季来临之时爆出了个最大的新闻,镇上最大生意最好的酒楼,醉仙楼易主了。   这天下午忙过一茬后,吴青急冲冲的来了铺子,“我们醉仙楼被卖了。”   他自十二岁在醉仙楼打杂到如今整整干了十几年,混到这么个跑堂管事实属不易,如今忽然醉仙楼易主,他的惶恐不安全写在了脸上。   “慢慢说,怎么回事?”辣妹安慰道。碧草双手端来茶水,抬眼不着痕迹的瞟着吴青,站在一边一脸笑意的看着。   吴青看看这个小丫头,记得她是辣妹的二表妹,有看看铺子里没客人,这才说到,“刚王掌柜宣布的,说是过了这个八月他就要回老家了,醉仙楼已经被东家卖了。”   “那你们这些人没有安排吗?”   “王掌柜说叫我们安心上工,新东家自有安排。”   辣妹拍拍他的手,“这就是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只要酒楼在这里,就需要干活儿的人,换了东家一样需要你们……”   吴青这才稳下心来,不再像刚才那样惶恐不安。   送走吴青辣妹心里也十分疑惑。   下午的时候红音小姐竟然从泸州城来了。   “辣妹姐,吴大哥回来了吗?”她着急的问到。   辣妹还想问她知不知道王逸之回来了没呢,她倒还问起她来。   “我不知道啊,怎么了?”   “我听我爹说泸州城里的醉仙楼全要卖呢?”   辣妹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啊?   “王大哥和你素来亲近,他走之前也没和你说些什么吗?”   她摇摇头,又问到,“是要卖还没卖吗?”   王红音点点头。   “双头镇的醉仙楼已经卖了,我丈夫在那里跑堂刚过来跟我说的,下月新东家就要来接收酒楼了。”   “啊!”王红音话语中已经带了哭腔,“王大哥在京城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啊!呜呜呜……”   辣妹压根没想到这个,听王红音一说心下突突一跳,会不会是王逸之在京城遇到什么变故,需要大量的银子,不然怎么会卖酒楼呢,还是泸州城的酒楼。   这一下午两人像无头苍蝇似得瞎着急,心慌慌,特别是王红音恨不得现在就要去京城找王逸之,辣妹一边安抚她一边招呼客人,整个下午心慌意乱的,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和离 上   47 和离上   天刚黑下来的时候辣妹忽然一阵头晕目眩晕倒了。   王红音哪儿见过这阵式,吓得连声尖叫。   碧草眼珠子转了转,起身就往外跑,一溜烟的向醉仙楼跑去。   彼此醉仙楼里是人心惶惶,王掌柜都已经说白了,换了东家他是不会留下来的,要回泸州城养老。   楼里从掌勺师傅到洗碗工都是跟了王掌柜十来年的人,也是在王掌柜手下一步步提拔起来的,如今零头的都要走了,他们这些人的前途怎会不堪忧。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谁也知道。   碧草的忽然出现让吴青有些意外。   “青哥,泸州城来了个小姐问我大表姐你们东家的情况,说是泸州城的醉仙楼也要卖,怕是担心你们东家在京城出了什么变故,我大表姐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先前吴青听了还没绕过来,听到说辣妹昏了这句撒腿就往辣妹铺子里跑。   “唉,青哥,你慢点儿。”碧草在后面追着喊,本来要迈出去的脚想想忽然又停住了。到了后厨找到吴青娘,甜甜的叫了声亲娘,又把刚才对吴青说的话说了一遍。   碧草这番话说的极其高明。   先是说泸州城来的小姐问辣妹醉仙楼东家的事,也就是说那位小姐都认为辣妹和迫醉仙楼东家关系亲近,而听的人吴青和他娘两人自然更觉得辣妹和王逸之关系匪浅,连带着吴青娘旁边的几个婆子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她。   再说辣妹听到说大东家可能在京城出了什么事的时候晕过去了,是个人都能听出辣妹对王逸之的担忧和关切。   吴青娘听了气的牙直咬。   她原先还顾虑着那个人是自己的东家王逸之,如今这醉仙楼也易主了,她也没啥顾及了,当着这些帮工的面儿狠狠呸了一声,“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勾三搭四,若是想攀高枝儿早点说啊,我家吴青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还娶不到个好媳妇啊,老娘原本就看不上那个黄毛丫头的……”   本来碧草那么在醉仙楼后厨大声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些人心中都在猜想着,如今见吴青娘这么公然的骂自己的儿媳妇,个个心中都是惊疑着,八卦着,恨不得当面就讨论起来。   吴青娘剁着菜刀骂得根本停不下来……   王红音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见辣妹晕倒了,急得只知道哭,拉着她的手摇个不停。   吴青跑过来的时候正是这个情景,他也有慌乱的很。   “你是辣妹姐丈夫吗?” 王红音看他抱着辣妹在怀里问到。   吴青点点头,“你帮我扶一把我送她看大夫去。”   王红音慌忙说到,“我有马车,我有马车,快上马车。”   “恭喜啊,你媳妇有喜了。”   大夫这句话把吴青惊喜得大半天没反应过来。   “真的?”   大夫笑了起来,“千真万确,这是喜脉,你媳妇儿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什么?”王红音这才晃过神儿来,高兴得大叫,“辣妹姐,你要有孩子了。”   辣妹幽幽转醒就看着丈夫望着自己一副又惊又喜的傻模样,“太好了,太好了,喜妹,我要当爹了,你要当娘了,我这就告诉我娘去……”   这吴青做事也是想到哪出是哪出的,说走就人一溜烟的跑了。   剩下辣妹和王红音面对着大夫目瞪口呆的表情。   “辣妹姐,你丈夫这是去哪儿了,这就把你丢在这里不管了?”王红音都有点不敢相信当下的境况。   “没事,我躺躺就好了,一会儿我自己回铺子去,铺子里都没人呢!”   其实这大夫的医铺子也在双头镇,只不过是在镇尾,刚才她昏倒了,这才坐了马车拉过来,其实下马车的时候她已经清醒了过来,只是头昏眼花的身上没什么力气,这会儿已经好多了,走不了一会儿就能回铺子的。   王红音还是坚持要她坐马车回铺子。   辣妹还沉浸在自己怀了孩子的惊喜中,手不知不觉的抚上了腹部,孩子,她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上一世医生这样对她说的时候她当时只觉得欣喜之外更多的是面临生孩子养孩子的恐慌。   而如今,再一世听到这个消息她除了欣喜更多的是酸楚和震撼。   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生命在自己的体内孕育的感觉,一下子心中感慨万分,眼中竟已是湿润。   王红音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当然不知道做过母亲的失去过孩子又再一次有孩子了的心境,只当是辣妹心中欢喜,她也跟着喜滋滋的说着话。   回到铺子里,碧草早已在铺子里乖巧勤快的模样忙出忙进,听说辣妹有喜了,面上表情很是复杂,半天才挤着笑容说了句“恭喜”。   “辣妹姐,我想去京城找王大哥。”王红音垂下排扇般的羽睫,低声说道,语气淡淡却十分坚定。   辣妹看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心中轻轻叹了一声,她虽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小姐,面对感情却是如此的果敢,敢爱敢恨,奋不顾身,辣妹不禁有些羡慕起她的无知无畏来。   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从来到这世界面对感情她从来都是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也许她从未献出一场毫无保留的爱吧。   不过,现在有了孩子,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笑了起来,她会将两世的爱都给予这个孩子。   “辣妹姐,我一定要去京城找王大哥,不管他对我是个什么心意我一定要去找他,若他真的有难我就陪他同当。”   王红音那破釜沉舟的表情令辣妹都为之感怀,精神为之一振,“嗯,我相信你一定能感动王大哥,叫他知道你的心意。”   她这样一说王红音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红音,这事你不能太急,这么鲁莽决定,你先回泸州,去王大哥家里问问情况,还有,既是王大哥没回来,醉仙楼要卖是谁出面卖的,是正常的卖还是贱卖,这些情况你都要打探清楚了再做决定。”   王红音连声应下,睁大眼睛看着辣妹,“辣妹姐,你真行,这些你都考虑周全了,我都还没想到,就慌里慌张的,我这就回去问清楚。”   辣妹又喊住她,“红音,问清楚情况了托人告诉我一声啊,要是王大哥真有什么难处我和你一起帮忙。若是真要去京城你一定要安排好,去京城路途遥远,你一个小姑娘的一定要安全为上,别帮不到王大哥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辣妹姐,你就放心吧,我知道的,我请镖局的护送我去。”说着她就起身告辞,坐上马车匆匆离去……   吴青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和吴青娘说辣妹有喜了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复杂,看得吴青摸不着头脑。   “娘,你不是天天念叨孙子吗?辣妹怀上了!怀上了!现在好了你别再一天到晚的念叨了……”   吴青在那里一个劲儿的说着,有兴奋激动,更多的是洋洋得意的看着他娘。   吴青娘却走过来,拍着吴青右边肩膀上的白灰,“这大的人了,身上半身灰没看到吗,这有了媳妇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光棍儿似得没人疼的……”   吴青又大声说了一遍孩子,他娘没好气的打锤了他一把,“知道了,可算是怀上了,老鸡婆抱蛋这会儿也孵出三五茬儿了。”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周围一起帮工的人自是连忙过来纷纷道喜的。   自辣妹怀了孩子以后,吴青每天都喜滋滋的,对着他娘说话声音都高了三分,而吴青娘对着邻里四周感觉说话也有底气了。   看得辣妹只觉得好笑,又无奈。   九月初一这一天,吴青娘说要带辣妹去镇西头的龙王庙烧香,答谢菩萨。   辣妹原本以前是不信鬼神的,如今她穿越的彻底颠覆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于是十分顺从的答应了。   早上熬粥完,正准备拎着一桶衣服去洗,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放下桶,拿了一串铜钱就去前面铺子里买了香表,一对红烛,长鞭。   这些东西都是需要从自己家里拎出去然后直接带去庙里,再人直接回自己家,这些规矩的意思就是说让菩萨知道你的来路和回路,知道是谁烧的香谁拜的菩萨,菩萨也知道保护的是谁吧。   回到家的时候吴青娘指着门口那一桶没洗的脏衣服对着吴青说,“看看你这媳妇,有了身子一下子变成娇小姐了,这衣服放在大门口堵着我呢,拿你们小夫妻的脏床单恶心我这个寡妇是吧!”   吴青睡得才起,听他娘骂骂哆哆的,不耐烦到,“又是怎么了?”   吴青娘冷笑,“儿子啊,我告诉你,娘怀你的时候挑粪,插秧,割稻子,哪一样都是照样干的,怀胎十月,临盆之前还跪在地里捡棉花呢!她现在倒好,刚怀上就这样娇贵着,以后肚子大了要临盆了我这个做婆婆是不是得把她供起来拜啊!”   吴青看看那一桶脏衣服,再看看他娘唾沫横飞的样子心中烦闷死了,一头钻进灶房喝了碗粥直接出门上工去了。   按照以前的脾气辣妹肯定要和婆婆说上几句的,自有了孩子心中十分平和宁静,似乎外面的一起都难以干扰她。   她放下买回的香表这些去庙里的东西便默默的拎起桶向河边走去。   其实有了身子的人最忌讳的是动气,一动气心跳加速,头晕目眩,引起心慌闭气,这才容易坏事,而多做些体力活并没啥的,甚至还好生养些。   这古代又没有剖妇产的,全靠顺产,女人生孩子那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科学度过孕期,为下一步顺产打好基础。   是以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了以后她除了每天多吃了些鸡蛋和肉类,一切如常。   不过对于婆婆的这般误会指责她也不想多加解释,她算是看明白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既定的好感或是厌恶,以后是很难转变的,正如婆婆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自己,到最后拗不过儿子的心意勉强接受了她 ,但无论她在家里多勤快,在外面挣多少银子,甚至老家盖祖屋的银子是她一个人全拿出来,婆婆依旧不会喜欢她。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做好自己分内事,各凭各的良心吧!   吴青娘自是不知道辣妹是这样想的,她看着她拎着桶去洗衣服的背影,眼里还闪过一丝快意,心道,“跟老娘斗,你还嫩着呢!”   镇西的龙王庙并不是很大,而且在山头上。辣妹跟着婆婆后面,走了好半天才到山顶的龙王庙。   庙里供的是东海龙王太子。   说是有一年北方的锦州发大水发大水,淹到了泸州和青州,二双镇这处正在两座城之间,而且地势低,眼见着水就要淹了双头镇,东海龙王太子看到了便吞云吐雾,化出两座齐头并进的大山挡住来势汹汹的洪水,这一处十几个村子才得以保存。   辣妹十分虔诚的跪摆在铺团上一跪一拜一叩首,嘴中小声年年有词,“即是让我重活一世,菩萨便保佑我这一生平安顺遂吧,我不求大富大贵也不要轰轰烈烈的爱情,只想要平淡安宁的日子……”   那边几个相熟的婆子和吴青娘谈天儿。   听说跪着的是她家儿媳妇,便夸生的好模样。   吴青娘瞥了辣么一眼说到,“模样还行,就是太瘦了,不好生养,去年进的门,这会儿才怀上,我这不带着她来拜拜菩萨,保佑我们吴家一举得男。”   另一个穿着黑戎棉袄的婆子说到,“放心吧,我看着像是个孙子,你看她起身跪拜的利落劲儿。”   “哎呀,托您吉言啊!到时候真是个大胖孙子,请满月酒可请你上桌哈。”   “那可不敢,我可不敢占了你媳妇娘家人的席位……”   “……”   过了几天二丫抱着孩子来铺子里找辣妹,说是丈夫生病了。   辣妹看她担忧的样子心道怕是病的不轻,怪不得这几天隔壁杂货铺都关着门,她先还想着是不是老爷子想孙子了,偷懒跑回家去了。   “什么病,严重吗?”辣妹问到。   “看了大夫,说是伤风了。”   辣妹看二丫十分忧心的样子,整个人都瘦一圈了,安慰到, “别太担心了,吃了药修养一段时间就会好的,你白天晚上的都要带孩子你可不能病倒了。”   “都吃药大半个月了,也不见好,这几天转冷,又咳得很了,我丈夫一向身子不大好的……” 说着二丫眼泪都快要来了。   刚生了孩子的女人,本就只能依靠丈夫,如今丈夫病倒了她肯定是慌了。   “怕过了病给孩子,我都好几天没见到人了,我公公一直在房里照顾他,一碗碗黑乎乎的药端进去却也不见好,半夜咳的隔了间房我都听的见……”   “二丫,别担心,这个大夫没看好咱们再换个大夫看看,去青州城,去泸州城请大夫。”   二丫泪汪汪的点点头,怀里的孩子像是感受到母亲的不安似得瞪着眼睛看着二丫然后哇哇大哭起来,二丫赶忙搂着孩子窝在怀里边摇晃便轻声哄着。   辣妹拿了钥匙开了后厨的铁箱子,里面都是当天铺子里收入的银钱,还有一个小包裹,打开来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凑起来怕是有十两不止了。   递给二丫,“这是上个月的钱。”   二丫忙说到,“别,这也太多了,我现在又没在铺子里帮忙干活的,不好得这么多。”   辣妹坚持要给她,“说的什么话,铺子本就是你家的,我又没交租子的,早就说好了无论赚了多少咱们都对半分。再说也就上月生意好些,前段时间差一些我每月也就只给了你公公五六两的样子。”   二丫点点头,“嗯,我公公都和我说了的,你每次给的银子他一回家都交给我了的。”   “你银钱够吗,泸州城寸土寸金的,要去那里看大夫怕是要不少银子的。”   “够,够的,我公公这些年也攒了些银钱,也是打算过两天准备好了我们一家四口都去泸州城治病的。”   “嗯,那就好,那边大夫高明,自然药到病除的。你别忧心了,把孩子照看好是第一位的。”   两人本就好就没见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辣妹想着她如今正是心烦的时候也没告诉她自己怀孕的事情。   九月底的时候二丫公公回了杂货铺子,辣妹赶紧把当月的银钱送过去。   那边正有人和他说话呢。   “唉,老陈头,你也别忧心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事事如意十全十美难啊!”   “唉,是啊,我家啥都好现在大胖孙子也有了,可我那儿子是个不中用的,大小身子就弱……”   说得眼泪花儿都出来了。   扭头看到辣妹过来了忙笑着打招呼,辣妹心里猛的一沉,估摸二丫丈夫这次真的是病的不轻吧,也是一阵难过。   这次还是十来两银子。   老陈头笑着点头,“好孩子,我知道你体谅我家二丫,银子总是宽着我们家的。”   辣妹安抚了他几句连忙问情况。   “还在泸州城那家医馆躺着呢,只怕没那么快能好,大夫说叫我们做好长期打算,我这不回来把杂货铺子也租给人开算了,回家把二丫和孩子一起带去泸州城住着,我儿子说她想二丫和孩子了……”   老陈头老泪纵横,看着辣妹揪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生十之八九难如意啊……    ☆、和离中   48 和离中   十月份初七这天正是立冬时节,以后天气只会一天冷一天了,不时就会下半天阴雨。双头镇的人早已换上了棉袄。   辣妹如今也有四个月的身孕了,肚子渐渐看得出隆了起开,只是厚棉袄一穿就看不出来了。   她每天过得十分简单,做饭吃饭,吃饭做饭,人倒是圆润了一些。   只是心中牵挂着二丫丈夫的病情,还有就是惦记着王红音。   上次说叫她问清楚问清楚情况托人告诉她一声,这都一个多月的硬是杳杳无音。   如今天气冷了,瓦罐饭卖的很好,生意很不错,但辣妹还是早早回家歇着了,也学会自己心疼自己吧。   再说碧草现在一副万事通的样子,交给她算了。   银子总是赚不完的。   这天因为下了点儿雨,湿冷得很,辣妹有点头晕,便打算天一黑就回家了。   彼时婆婆和吴青都在堂屋喝着喝茶,烤着火盆。   吴青对着火盆是不是丢一个花生进去烤。   吴青娘却是愁眉不展的,“你也不操心,这新东家一来就把咱们工钱减半了,你就服气?”   这个月醉仙楼已经易主了,新来的东家大家都没见到面儿,不过新来的掌柜的早已走马上任。   所以这段日子醉仙楼里每个人都在夹着尾巴做人,大气都不敢坑一个,深怕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被当做杀鸡儆猴里的鸡了。   一个月下来,掌柜的说要重新核算工钱,有人升有人涨,别人都没透底,但吴青母子自己心里清楚他们两个都是跌了,从以前每月一两银子的工钱跌成了半两,生生少了一半儿。   两个人加在一起一月就少了整整一两银子,吴青娘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凭什么,老娘每天累死累活的,你也是勤快得很,咋就和咱们母子过不去?”   吴青低着头烧他的花生,熟了几乎是火中取栗,烫手烫嘴的吃下去了,看得吴青娘更气。   “人家守业也是和你一样的干活儿他才干多久啊,咋还涨工钱了,我看他从账房出来时那得意的样儿……”   守夜是前几年才来醉仙楼的一个小后生,和吴青一样跑堂的,但人特别机灵也上进,这段时间特别顺从新来的掌柜。   吴青头也不抬淡淡的说到,“管多少工钱,横竖我也没见到……”   他自十二岁上工到现在除了第一个月的工钱三钱银子,自后他还真是没见到工钱的面。   吴青娘气的拍了他后背一巴掌,“你老娘我横竖就你一个儿子,我还能把你钱绻走了不成。”   “每次都这话,可银子呢?”   吴青嗤了一声。   吴青娘不说话了。   沉默片刻她忽然说到,“要不叫辣妹在家里,咱们俩去她铺子里做生意咋样儿?”   吴青娘一愣,“你还惦记着人家铺子啊?”   吴青娘老脸一阵白一阵红,恼羞成怒,“什么叫她的铺子?那铺子是她的啊?”顿顿声说到,“好,就算是她的,她现在是咱们吴家的人,铺子自然也是吴家的。”   “你有那手艺吗?”吴青不屑的说到,“反正我是没,我先说好,我除了跑堂上菜我其他的我可不会做。”   吴青娘叹了口气,“你啊,就这点出息。”   辣妹刚进家,还来不及关门,背后就响起马车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请问这是辣妹家吗?”   她赶忙再看门往外一看,好像是王红音的丫鬟翠烟。   吴青母子也赶紧凑到门口查看。   “辣妹姐。”王红音一看到她就跳了下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辣妹很是意外,“外面冷,快到屋里来暖暖。”   “这是我婆婆,这是我丈夫”,辣妹介绍到。   王红音对着吴青娘做了做福,就一直盯着吴青看。   她本就是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娇小姐,这些年她爹为她婚事操碎了心,明里暗里自是见了一个又一个的公子少爷的。   她本以为辣妹当初没有接受王逸之是因为她的意中人多么的出总众,虽说不要万贯家财,也不要出仕入阁的,但总要相貌气质不俗吧。   可见了吴家的人,王红音便很有些失望了,辣妹婆婆就不说了。   她本是一月前去了锦州亲戚家,后来又到了青州城找了个亲戚,因着是去拜见长辈,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她在衣饰上便讲究了些。   今日戴的是黄金缠丝点翠嵌宝石蝴蝶花卉头簪,还有一副配套的翠鸟羽饰凤钿,耳坠和项链手环都是成套的碧绿水汪的绿玛瑙。   身上着搭着一件月白色的绣着迎春花的厚绒斗篷,里穿乳白搀杂粉红色的小袄,还嵌着许多金银线条雪狸绒毛,下面是一条粉红缎面的洋褶长裙。   这一身装扮华丽又显得俏皮。   吴青娘自她马车上下来以后她眼珠子就一直盯着她身上的衣饰看个不转眼,恨不得口水都要流出来,再看她更是一副殷勤讨好的神色。   吴青虽生的样貌不算难看,可也不过是一身的市井气息,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样子,看都不敢看她一眼。   反倒是辣妹,无论她何种打扮,她始终不卑不亢,对她亲切有礼。   王红音不由的心中惋惜。   她又是心思单纯的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心中想着便显在了面上,看他们的眼神带着点儿不友好。   辣妹有所察觉,便拉着她进了厢房。   “红音,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信儿啊,打探到什么消息没?”   “我那天从你这里一回去就去了王大哥家里,他家里两个小嫂子都说王大哥走的时候只交待说过两年就回来,其他的也没说什么,这么长时间也没和家里联系。”   “那各家醉仙楼掌柜的呢?”   “也是和我爹一样只收到手书,说是各掌柜自行卖楼,不过给了个最低价限制的数额,上不封顶,但各个掌柜的养老金是卖楼价钱除去这个最低价限额的一成。”   辣妹心中一惊,这个条件很是耐人寻味。   若说是王逸之在京城遇到什么难事需要卖这些醉仙楼,他应该给个价格就行了,为何要提出上不封顶,还要给掌柜分一成的协议呢。   有了这个协议各家掌柜肯定不会着急出手,而是慢慢留着出价最高那位。   但若说王逸之没遇到什么难处,为何一下子卖那么多的醉仙楼呢,光泸州城就有六家了,而且连老街面儿上最大最火的那家也要卖掉。而且卖楼这么大的事情他本人竟然都不回来。   “听我爹说已经有一家谈妥了。”王红音闷声说到。   “你知道卖了多少银子吗?”   “好像是一千多两。”   一家小的醉仙楼就卖出一千多两,那这么多家怕是快要上万两了,如果王逸之在京城遇到什么难事,那这难事怕是不小。   辣妹脸色也变了,那个的人,永远那么清冷沉默,若是遇到艰难境地也许就是这样不声不响,打落牙齿合血吞吧。   她忽然觉得在这一点上,自己和王逸之其实是一样的。   “红音,如果王大哥在京城真遇到什么难事,怕是需要好多的银子的。”她说到。   王红音眼里的血丝和面上的疲惫都看得出,她这段时间的劳碌和奔波。   “是啊,辣妹姐,那一千两银子听说是按照以前的规矩汇的万安行,王大哥在京城就可以提取。”   万安行相当于现代的银行,也能异地存取,汇款走账十分便捷。   “我这次走了锦城青州城一圈都没听到王大哥在京城的消息,我还是想自己亲自去一次,只要我找到京城的万安行,我就能找到王大哥。”   王红音不愧是商家的女儿,年岁不大,脑子却很灵活,辣妹刚还在想京城那么大,人生地不熟的,想找一个人还不是大海捞针啊。   她说的对,只要到京城的万安行守株待兔,就能找到王逸之。   她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若是自己还是单身,会像王红音一样英勇地千里迢迢去京城找王逸之吗?   若自己对王逸之有些儿女情义,又否能抛开家人单枪匹马去找他吗?   答案肯是否定的。   她永远不是王红音。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不过是个可怜的懦夫,龟缩在看似的美好和平静之中。   “辣妹姐,我准备回去把我的私房钱都拿出来,还有首饰,全拿去当了。”她眼神执着的说到。   辣妹皱着眉头,“不过是杯水车薪,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醉仙楼卖了。”   “嗯,我爹也这么说,不过即使是杯水车薪,我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心。”   辣妹点点头,“好,我这里也有一些东西,你一起拿去……”说着就走去床背后的箱子。   两人说不并未关房门,更何况吴青娘有心要听,她和吴青搬了火盆往前,就坐在厢房门口,两人一边烤火一边竖着耳朵听里面说话。   关于王逸之的两母子都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   辣妹用钥匙打开压在下面的那个红木箱子,拿出两个首饰盒子。   打开其中一个,正是当初出嫁的时候王红音送她的那套红玛瑙头面。   “红音,这套红玛瑙首饰还是你送我的呢,记得吗,我一直没戴,你拿去当掉吧,”   “这怎么行?”王红音连忙推辞。   可辣妹不想和她退却,又打开另一个首饰盒, “这一套是黄金嵌红宝石的,应该很值一些银子的,还有这个手镯,这个应该算得上是王家的传家宝,你可别让人骗了,这一盒子没有两千两决不能出手,否则你直接将东西带给吴大哥就好。”   王红音拿起那套红宝石的首饰眼里全是惊叹,饶是她也没见过这样奢华贵重的首饰。   “辣妹姐,这一套红宝石绝对贵重得很,你从何而来?”又拿起那只手镯,对着烛光看了看,“这果然是传家宝,就是我锦州的外祖母手上戴的也没这个好,你说这个是王大哥家的传家宝?”   辣妹点点头,“嗯,是王大哥母亲手上戴的。”   王红音大吃一惊,她几年前是听有个掌柜的妇人说过,醉仙楼东家老夫人手上带着一只价值连城的碧玉手镯。那时候那夫人说的时候那神秘羡慕的眼神她还历历在目,不想今天在这里见到。   房里两人说的仔细,房外吴青母子俩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吴青娘竟不知道辣妹那个锁着的箱子里竟是这样的宝贝,一千两银子啊。   她这辈子都没见到过,红宝石,红玛瑙,碧玉手镯,这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她也就在戏文里听说过。   没想到这些个好东西就藏在自己的家里,一直就那么放着,而现在她才刚刚知道竟然就要送出去了,她都还来不及看一眼。   而吴青心中那原本一直被压着的疑惑此刻越来越大。   想着以前成亲之前的总总。王逸之叫她帮忙,带她去泸州城一待就是好几天,还送那么贵重的首饰,也许手镯也是那个时候送的,传家之宝啊,为何会送给她。   为何元宵节她会跟着王逸之去青州城看花灯,尽管她解释说有好几个人一起,但人家都是富贵公子小姐,为何拉着她一个乡下穷丫头去?   听到王逸之出事她能昏倒?   知道王逸之可能有难她拿出价值连城的首饰去救他?   ……   吴青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心中各种猜疑的声音在乱窜……   王红音捧着两个首饰盒,辣妹送她往外走。一开门一阵刺骨寒风,辣妹替她紧了紧披风,“晚上行路小心些,到了京城能递消息尽量往王家递个消息……”   王红音点点头,就要离开。   吴青母子已经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王红音手上捧着的那两个珠宝盒子。   王红音已经上了马车,因着镇中间的聚集地道路并不宽敞,这会儿又有许多晚归的人,于是车夫便牵着马车往外走,翠烟在马车边儿陪着步行,还回头和辣妹挥手告别。   那边吴青面上冷若冰霜,坐在火盆旁边沉着脸。   吴青娘却是在辣妹关上门的那一刻已经变脸,厉声喝到,“你和王逸之到底是什么关系?”   辣妹看着她淡淡回到,“没什么关系,就是东家。”   吴青头也不抬的一声冷哼。   他这样的态度吴青娘一下子底气更足了,“呸,你骗谁呢?东家?什么东家?东家会元宵节约你看灯?东家会送你传家宝的手镯?东家会……”   每次面对吴青娘气势汹汹的质问和辱骂辣妹从最开始的解释,反击到最后的无奈,只觉得累,“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吴青娘肚子要气炸了,“我说怎么自己家里的箱子还挂着把大锁的,原来放着那些个不清不楚的宝贝,别当我们母子是傻子,任你糊弄,那么价值连城的东西人家就那样送给你?仅仅是东家这么简单的关系谁信啊?如今他有个啥的,你便把这么多的宝贝一股脑全送出去,这得多深的情义啊?”   辣妹无语了,当初王逸之送给她的时候她推辞不过,拿着不过是想着以后王逸之成亲她再送回去,所以才那么紧张的保管着,如今知道王逸之有难她又把东西拿出救他,这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婆婆怎么老是胡搅蛮缠呢,这么简单道理理不清呢。   她也懒得理她,转向冷眼静观的丈夫,“吴青,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吴青低着头不看她。   “当初王大哥送那套首饰给我的时候说是送我的嫁妆你也在场的,你也听到了的,那东西确实价值连城,我心里自是有数,我不过是急着回家,他又是托下人送来没见到他本人若是他本人送我一定说清楚,不会收下,可后来收下了,我也说过了,以后会找机会还给他的,现在他有了难处,需要银子,我拿出他的东西去救急难道不应该吗?”   辣妹不歇气的说着,看着吴青仍旧是一副生闷气,不交流不沟通的态度,心中气极了。   他就是这样,什么事情窝在心里,又妄自菲薄的,拒绝一切沟通交流,一根筋扭着。   吴青娘见辣妹此刻还像是质问吴青似得更是气极了,老母鸡护着小鸡似得,挡在辣妹面前,“你干什么?自己做了亏心事还对着我儿子逼的,你真当吴青是个孬种啊?”   辣妹忍着说到,“娘,这是我和吴青夫妻之间的事情,我自会和他说清楚。”   吴青娘想着那么多的宝贝就那么白送出去了,心呕的那口气根本吐不出来,又看着儿子那么悻悻的样子,回想着当初儿子为了娶到她收到各种辛苦委屈,更是心中意难平,心想今天非得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于是她老脸一横,“呸,你们夫妻?他可是我的儿子,我十月怀胎一手一脚带大的儿子,你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你试试?”   辣妹也火了,“什么事情?需要我说什么?刚刚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你和那王逸之到底是什么关系?”吴青娘摆明了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婆婆胡搅蛮缠,丈夫无动于衷,辣妹忽然觉得还没意思,如今自己还真是孤家寡人,有理说不清了。   她也不想说什么了,想着回房算了,累一天了,脑子昏昏沉沉,全身酸痛,她现在只想睡觉。   吴青娘看她一副不予理睬自己抬脚就要回房的态势,哪肯罢休,当下就伸手去抓人,那边辣妹脑子和心绪都心烦意乱迷糊着呢,被她这么一抓,脚下一个趔蹶人眼见着就往门框上撞去,吴青娘一急赶紧上前去护她肚子,哪知道脚下慌乱着又把她脚绊了一下,整个人顿时直面八叉的往门槛上摔去……    ☆、和离下   49 和离下   房子的门框是木头的,但门槛却是石头的,起一大截,便于门关上更暗合。   辣妹被婆婆一拽,本来头重脚轻的身子就有些晃荡,上身就往门框上撞去,头肯定是在前面的,她本能的伸手去撑门框。   不想装上去,可紧接着,这脚下又被一绊整个人便完全失去了重心,往前扑下去的时候下去,尽管在最后落地那一刻她伸手去撑地,但抵不住门槛太高,整个下腹便磕在了门槛边沿上,顿时觉得下腹一阵剧痛,紧跟着一阵热流冒了出来……   “啊!”   她本能的一声尖叫,弓着身子去捂肚子。   这会儿吴青娘也有些慌了,冷在那里,吴青在她那一声喊的时候还不大在意。   可下一刻,辣妹瘫坐在地上搂着肚子泪如泉涌,大声喊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   他这才赶紧起身跑了过来,蹲下来看着她。   辣妹此刻胆战心惊的用手摸了一把下面,伸出来就着煤油灯光一看,一手狰狞的鲜血,她恐惧的大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吴青娘和吴青都看清了这鲜血。   吴青娘毕竟是过来人,赶紧大喊,“快找大夫,快找大夫。”   吴青飞快的看了他娘一眼,起身飞快的就往门外跑……   吴青娘也慌了神,连拖带拽的把辣妹扶到了火盆边,抱了把垫床的稻草垫在她身下。   辣妹已经有些迷糊了,肚子绞痛得曲着身子阵阵发颤。   在恍惚中,她前世的记忆从来没有这一刻那么清晰。她娇笑恣意,跟随男友义无反顾的离开父母离开故乡,一起出去闯荡,摆路边摊,做煎饼,做凉面,卖麻辣烫,所以的收入她从不关心,只为那个男人的梦想,创业成功有了孩子,她安心退居家庭,等待她的也是一个又一个孤独无助的夜晚,连孩子急诊垂危之时他依旧不在身边,孩子没了,她才恍然醒悟,何为错爱,为何当初自己决绝要跟他的时候父亲母亲看她时的眼神,忧心忡忡……   此刻的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呢,那样的绝望惶恐……   吴青很快带来了大夫,但当大夫说出孩子已经保不住的时候辣妹的心在滴血,然而更狠的在后面,大夫有些犹豫的说到,“要好好调养身子,以后怕是想怀孩子会很艰难。”   她如坠冰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她又是哪里做错了,叫她失去了孩子,在这个陌生的世上孤苦无依……   她神情木然,死了一般的睁眼躺在地上。   吴青娘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吴青行尸走肉一样送走大夫坐在辣妹身边,看着她,眼泪不住的往下流。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   他并不是不信她,也许在内心深处的自卑让他觉得对于辣妹太没有安全感了,她美丽,能干,挣的银子比他多的多连东家,王小姐这样的富贵人对她都另眼相待,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嫁给他的。   原本今晚她把那些昂贵的首饰都送出去救王逸之他心里确实是很不舒服的,总觉得她把一切都凌驾于自己这个家之上,娘家,朋友,生意,她都看得重,似乎唯独对他从来不紧张,但他心里也清楚辣妹把这些值钱的送出去是对的,这些本就是别人的。   但看着娘逼问着辣妹心中却是幸灾乐祸的,他一心希望着她过来求他相信他,原谅他……   可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自辣妹流产后,一直躺在床上,一句话都没说。   任吴青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是木然,不吃不喝不动弹。   辣妹没想到来看自己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碧草。   她说是来看望辣妹的,但却说的话句句诛心。   “姐,你不能生孩子不要紧,我愿意给青哥做妾,我帮你生孩子吧……”   显然吴青也吓一大跳,“你在这乱说什么呢?”   “青哥,亲娘今儿去铺子找我了,我都知道了,你别着伤心哈……”   赶走了碧草,吴青慌忙坐在辣妹床边解释,“辣妹,孩子没了我们再怀,我绝对不会不要你的……”   辣妹转过脸,神色晦暗。   晚上吴青和婆婆的争吵她听的清清楚楚,她这才躺了三天就当她是死人了,开始安排她的后事了。   她叫了吴青去她娘家把他爷爷叫来。   可来的却是赵毛氏,说是爷爷病倒了,喜妹在家有事来不了。   辣妹心中了然,喜妹肯定是有喜了,不好来她这个流产了的人身边,但爷爷怎么也病了。   “年纪大了,大夫也看不出个什么的,只是说叫好好休养……”   赵毛氏又说了很多宽慰她的话,最后唉声叹气的离开。   吴青娘去了铺子,说是帮忙看着辣妹的生意,不过是不想看着家里的状况,她心里清楚的很,辣妹是怎么摔倒的,是怎么流产的,也许在她内心深处她无法面对吧!   那是她盼了好久的孙子啊,她心中怎么不痛,怎么不懊悔。   这天二丫头上戴着朵白花,神情哀伤的来看她,她的丈夫竟然去世了。   两人抱头痛哭,同病相怜。   “我公公想把铺子都卖出去,带着我和孩子回锦州投奔亲戚,本来我夫家祖籍是锦州的,那边金旺还有个老祖母在世的。”   金旺就是二丫的儿子,今天来看辣妹因怕她看到孩子伤神,所以这次把金旺放在家里公公看着,她自己一个人来的。   “铺子你若还想做生意你给你做。”   辣妹摇摇头,“不用了,你都卖了吧!”   二丫一阵沉默,又问到,“你又什么打算?”   辣妹半天默不作声,她便没再追问。   自二丫走后辣妹似乎恢复了正常,吴青从铺子里拿回的饭菜她都大口的吃下。   但吴青又觉得哪里不对。   吴青娘还不知道铺子要卖的事,想着辣妹这个样子铺子里的生意肯定还是要靠她的,于是自作主张的把醉仙楼的工辞了,每天在铺子里和碧草忙得不亦乐乎,两人也打得亲热。   辣妹躺在床上掰着手指数到了三十天,小月子终是满了。   这段时间来她第一次下地走出屋外,冬日的太阳鸡蛋黄一样的挂在天上,却毫无温度,她只觉得刺骨的寒意。   烧水洗头洗澡,换上一身月白色的棉袄青色的粗棉布长裙。   她出现在铺子门口的时候,吴青娘和碧草都大吃一惊。   辣妹也不看她们,径直去了后厨,拿钥匙开了铁箱子,这铁箱子面上有一个铜钱大的眼子,铜钱和一些碎银子只能进不能出。   她打开箱子,里面银钱的数目还是那天晚上她离开铺子时的数目,连旁边放着用来放找零应急铜板的破碗都是空的。   总共差不多有十几两的样子,加上她家里箱子里的二十多两银子,她拿了那些银子便径直离开了。   碧草看得惊奇,吴青娘本想了一肚子的应对的话这会儿一句都没用上。   这毕竟是辣妹的铺子,她在铺子里干了快一个月了,心里十分惊喜,没想到铺子生意这么好,就算是抛开和李家结菜的钱,三五天下来就能有一两银子的进账,心道,怪不得辣妹整天在铺子里忙得不见人的。   有这么多钱挣的任谁也忙得挪不开脚的。   碧草这会儿想的很清楚,她要想进吴家,吴青娘就很关键。吴家老宅子花了那么多银钱做的新屋子新院子的,镇上还有房子,吴青又长的不差,挣的也不少,她若是跟了他总比嫁到山里去强得多。   上次她姐姐芳草成亲她是去过她婆家的,山脚下几件茅草房,水田,旱地,她姐嫁过去还不是当牛使,种田,家事,生孩子,伺候老的,哪一样不是艰辛。   她是当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了。   只要进了吴家,再剩下个一男半女她日子就好过了,到时候铺子里的生意大表姐也要分担更多给她了。   是以,只要出一点啥事儿她都会第一时间给吴青娘通风报信,取得她的好感,这会儿辣妹流产了她装着同情的样子,心里却是高兴的,只有她不好了,她的机会才能来。   客人来了她热情的迎接,收到钱了赶紧交给吴青娘,一副乖巧的模样,看得吴青娘那个欣喜。   还不住的夸她,“唉,若是辣妹有你一半儿乖巧就好了。”   她却不想想,往往嘴甜讨好的人都没按什么好心,看人得看怎么做,而不是怎么说。   辣妹自进她吴家门是没怎么甜言蜜语的哄着她这个婆婆,可家里哪一桩事不是辣妹做的,早上起那么早熬稀饭,洗衣服,在铺子里忙了一天那么晚回去,还烧水给她和吴青泡脚,给她生火盆。   家里但凡缺个什么她不声不响就买了回来,从来没说算钱的。   这些她自是忘到九霄云外的,心中唯一耿耿于怀的是,当初那个靠吴青卖菜的乡下穷丫头,几年过后自己开了铺子,挣的银钱比她儿子多的多,她心里自是不甘。   心眼儿比针尖儿还小的人啊!   辣妹去的是孟家冲赵家。   再一次回到生活了十几年的娘家心绪万千感慨万千。   看到床上瘦得一把皮包骨的爷爷,辣妹拉着爷爷的手泪流满面。   这几日赵家人谁也没提辣妹婆家的事情。   辣妹每日陪着爷爷,给他喂饭洗脸,默默陪伴。   直到五天后赵老爷子终于咽气了。   寿衣棺木都是早就备好的。   当天晚上就入殓,第二天一早就送上山。   没有出嫁的孙女回来送葬的规矩。   辣妹默默的坐在爷爷空荡荡的房间里,想着儿时爷爷对自己的点点滴滴。   那个怜惜自己的人再也不在这世上了。   父亲和后母还有弟弟如今的生活也不错,她了无牵挂了。   倒是她似乎在吴家和赵家都是个多余的人了。   赵秀才进门看她那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受婆婆气也好,流产也好,都是她吴家的事了,即使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也无能为力。   “回去吧,好好过日子。”赵秀才始终就这句话。   辣妹搽干眼泪说到,“我不想待在吴家了。”   她一说完,赵秀才瞪大眼睛看着她,半天大骂到,“你不想待吴家还想待赵家不成,嫁出去的女儿破出去的水,没有往回收的道理,你就是死也要死在吴家……”   赵秀才越骂越怒,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一向有主意的很,只是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胆大妄为,离了夫家的女人走到哪儿都会被人耻笑的,连带着娘家人都要被戳着脊梁骨的。   他义愤填膺的侃侃而谈圣人之言。   辣妹站起身在床头放下二十两银子,“爹,这是女儿孝敬您的,您多吃点儿好的,保重身子。”   说着也不顾赵秀才说的啥,径直走出了赵家大门。   自赵老爷子走后,她坐在爷爷的床上整夜没有合眼,想了很多很多。   前世人生的失败让她这一世不敢奢想太多,小心翼翼的走好每一步,精打细算,可又怎么样呢。   本以为嫁给小家小户的吴青能得个安宁平静的日子,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世事艰难,人心复杂,曾经的美好都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   这现在想来,吴青也二十五六的年岁了,可他看起来还是十七八岁毛头小伙子的模样和性子,无非是他娘从小啥事儿都帮他安排好了,一碗汤端到他面前都怕他烫着要帮着吹凉了再给他喝的状况。   这样的男人好处便是心思不会坏,没什么心眼,和善单纯,但事情都有两面的,这样养大的孩子往往担不住事儿,也不会面对复杂的环境和处理人情世故。   比如说吴青,他娘每次挑刺儿辣妹的时候他要不就是视而不见,要不就是火上浇油,其实若是他从中一面劝解宽慰他母亲,另一面安抚哄哄妻子,一家人也能慢慢和睦起来,只是如今走到这个地步他虽不想面对却不得不面临妻离子散的境地。   也许没了自己他会更懂得世事些吧。   吴青这几天心里也不好受,自己没了孩子,辣妹回了娘家,他早知道她爷爷估计不行了,他娘忙着铺子里赚钱,倒是没事人似的,天天一见面就说今天挣了多少多少的,又在他面前各种暗示辣妹不能生养了,碧草不错什么的。   他一直搞不懂他和辣妹怎么就走到了今天。   见到辣妹回家他欣喜万分,“别太伤心了,你爷爷也算是有福气的。”   辣妹坐下直愣愣的看着他说到,“吴青,我们和离吧!”   在她冷然的目光下,呆若木鸡,他真的没想到这是自她出事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你心里很清楚,那天我之所以流产是为什么,当初你娘本就看不上我,后来我们勉强结亲她总是处处刁难,这些我都忍了,污蔑我也好,辱骂我也好,我当她是长辈我不会计较,但因为她的胡搅蛮缠还有你的无动于衷害得我的孩子没了,我绝不能原谅。”   吴青心中大拗,对着她吼道,“那也是我的孩子啊!我一样伤心难过。”   辣妹十分平静,“还记得上次我们吵架冷战了很久的那次吗?我说过,夫妻最重要的是彼此信任,我若心中有鬼何须当着你们母子的面把东西给人家,这些年我的生意都是仰仗了王大哥,如今我就告诉你,当初王大哥要我去泸州城王家的时候曾经向我提出过,让我嫁给他。”   辣妹说到这里,吴青心中大惊。   “那会儿我不过是应下你,来年让你正式提亲,要是我不是真心实意想和你过日子,我那会儿完全可以答应吴大哥,但我至始至终从来没有对吴大哥有男女之情,不过当他是我生意上的榜样敬佩他,他有难我是不会袖手旁观,但也绝对不会逾越,忘记自己是你妻子的本分。”   吴青已经泪流满面,伸手去拉她,“辣妹,辣妹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不信你,相信了碧草的挑拨,被我娘叨叨的蒙了眼……”   辣妹静静的说着,“如今我的孩子无辜枉死我总不能杀了他的奶奶报仇,但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娘了,我们和离吧!”   “不,我不,辣妹,我不和离”,吴青已经痛哭流涕,跪倒在地。   辣妹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这会儿想必你娘已经和碧草说好了要娶她进门的事儿了,妾也好,平妻也罢,无非是想给你们吴家传宗接代,倒不如我自己知趣些,何必等着人家催着让位置呢!”   “我不会听我娘的,我再不会的……”吴青哀嚎到。   辣妹唇边一声冷笑,“她始终是你亲娘,我的孩子算是她亲手毁了,你能给孩子报仇吗?”   吴青仰面呆呆看着她,像是从来不认得她一样,此刻的辣妹是那样叫他陌生,叫他恐惧。   “现在就去县衙把和离办好吧,咱们好聚好散,我就带几件衣服走,什么都不要,走吧!”   见吴青还愣着不肯,她盯着他神色冷漠,“你若不去,我现在就拿刀去铺子里杀了你娘,然后点火烧了这个吴家。”   “去,去,我去。”吴青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一样,很快,他就去房里翻出一张户籍来。   两人匆匆出了门,直奔镇西的县衙而去……    ☆、离开   50 离开   辣妹把和离书踹在怀里,心中竟然是一阵舒畅和轻松。   转头对吴青说,“各自珍重。”走也不回的离开。   吴青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却也无能为力。   晚上吴青娘一回家说了声,“她还没回来?”   吴青张张嘴,话还没说出来,他娘已经一阵风的进了她的房间,啪的一声,关上房门数铜钱去了。   吴青娘没能数铜钱数几天,因为老陈头把杂货铺连同辣妹的铺子都卖了,新来的东家直接讲吴青娘和碧草赶了出来。   这新东家不是别人正是开面馆的花嫂,她硬是接了一圈亲戚的银子把这两间铺子都盘下来了。   吴青娘哪儿想到还有这些变故,再去找老陈头,人家只怕已是出发了。   这才想着问问辣妹,怎么回事,她不是和二丫关系那么好,怎么铺子说卖就卖呢,就是卖也该卖给她家啊。   回到家里,冷冷清清,她还以为吴青也没回,见他房门开着,进去一看,他睁着双眼躺在床上硬挺挺的。   “挺尸啊,也不点灯,也不烧水的。”   想想又问到,“你媳妇还没回啊,再不回就在娘家别回来算了。”   吴青一个猛子坐起身对着她就吼道,“你巴不得她不回来吧,现在真如你的意了,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吴青娘看着儿子盯着自己那凶狠的样子,打了个冷颤,“走了?走哪儿去了?她还翻天了……”   “是的,翻天了,她走了,离我远远的了,你现在如意了,高兴了!”   吴青双目怒睁,横眉冷对。   吴青娘有点慌了,“儿子啊,你是不是傻了,她走,往哪儿走啊,东西都还在呢,铺子里那些个东西?”   “东西,东西,你就知道东西,人都没了,还管东西干啥啊,我现在这样你是不是满意了啊,孩子也没了,媳妇也没了……”   吴青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知道辣妹和吴青已经去了县衙把和离办好了,她人都走了,她一下子悻悻的起来。   她真的没想到这次辣妹这么决绝。   她对她虽诸多不满意,但毕竟也是她三媒六娉正式娶回家的儿媳妇。   孩子没了她心里也是难过的,可想着着过两年身体好了还可以怀,就算怀不上帮着吴青娶个妾也是会有她这个妻的一席之地的,那碧草各种讨好暗示她顺杆子爬。   一是不过是享受被人恭维巴结的感觉,二来也是想杀杀辣妹的锐气,谁叫她太能干了,整个双头镇的人都高看了她背后奚落自己的儿子。   没想到她这么决然,她吴家还没休了她呢,她到主动和离了。   “我已经辞工了,明天一早就回吴村。”吴青说到。   吴青娘大惊,“什么,你疯了?”   她还要说些什么,吴青已经啪的关上了房门。   彼时,辣妹正行走在去青州城的路上。   胸口揣着一纸和离书,十两银子,背着个小包裹,里面几件换洗衣服的,穿着那身当初杜乐康给她买的男装,插着那跟他送的檀木发簪。   远远的背影看上去当真是一位沉静的公子。   只是这位公子已经走了整整大半天的路了,眼见着天就要黑了,而且依稀下了几滴雨。   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马车牛车的都扬了扬鞭子加紧赶路。   辣妹丝毫不着急,她一边走一边淋雨,脑子基本是放空的状态,连身后有人喊她都没听到。   杜乐康本坐在马车里,听到有人说下雨了,一指挑了帘子往外一看,果然,掉了一些雨下来,打在马路上带着点儿阴阴的腥土味儿。   一抬眼就看到一个身影,似乎有些熟悉,他脱口而出喊到,“辣妹”,那人却毫无反应,等他探头再看的时候,雨已下大,马车早已加速,扬尘而去。   他坐在马车里重新靠上马车壁,闭目养神。   脑子里却一直挥洒不去刚刚那个人的身影。   到底是不是辣妹呢?   那身形实在是熟悉,个子高挑,背脊挺拔,尤其是走路的时候两个手喜欢捏成拳头不停的搓揉着。   明明是个青年男子的装扮啊?   发髻高高束起,一根简单的发簪,天色暗得很快,他远远瞟了一眼,那发簪……那发簪……   他心中一突,你发簪自己太熟悉了,当初正是他亲手送给辣妹的。   “快,回头,往回走。”杜乐康一撩重重的厚棉布缎面门帘,对着驾车的淮山说到。   淮山跟了他很多年,对于他的命令毫无犹豫,即刻喝住双头大马,风雨中下了马车去转头。   杜乐康撩了门帘一直没有放下,探头睁大眼睛在昏暗空旷的马路上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因是迎面,即使风雨交加他依旧是一眼看到了辣妹。   雨中她冻得哆哆嗦嗦,头脸都是湿漉漉的睁不开眼,身姿更显高挑单薄,却仍机械的行走着,像个幽魂。   他心中微痛,她这是怎么了。   “辣妹,辣妹!”   杜乐康跳下马车,拽着她上马车。   她看了眼面前喊自己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一上马车,淮山甩下一记响亮的马鞭,马车更快速的向青州城驶去。   车厢里辣妹浑身湿透,沿着头发面颊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   杜乐康喊她也只是茫然的神色,平日里漆黑闪亮的眼眸这会儿全是呆滞。   他伸手往她额头一探,烫的吓人,她发烧了。   “辣妹,你发烧了,赶紧把湿衣服脱下来。”杜乐康焦急的说到。   “我到外面,你把衣服脱下来,到被子里躺好!”   他说着就去了外面,和驾车淮山的坐在一起,可淮山身上有斗笠蓑衣,他只有一件狐裘大衣,马车又跑到快,他冷得透心凉,心中还在想着辣妹到底碰到什么事儿了,如此失魂落魄。   过了一会儿,里面似乎完全没有动静,杜乐康喊了两声,“辣妹,我进去了?辣妹?”   依旧没有声响。   杜乐康本也不是矫情的人,不再犹豫,一撩帘子,人已经倒在了马车的木板上不省人事。   看着她绻曲的模样杜乐康微微敛起狭长的双目,眼中不明的光火一闪而过。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抽檀木发簪,长发散落,使她棱角分明的面庞显得顿时柔和了许多。   他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拿了纯白的棉巾轻轻擦拭,从头发到面颊到纤细的脖颈。   此刻的辣妹像是被咬断了脖子的幼兽一样无辜脆弱,一动不动的任他摆布。   杜乐康扭过头哗的一声,彻底掀了她的衣服,拽过薄毯赶忙裹住那道线条优美起伏的欣长。   一把抱起到榻上又裹上棉被,摸摸额头,仍旧是烫的厉害。   “淮山,再快些,去城头最近的医馆。”他喊到。   马车角落的铜壁炉碳火未息,上面吸附的是刻花的仙鹤欲飞细嘴铜茶壶,   杜乐康拎起水壶到了一杯热水,他放在唇边试了下温度刚好,便一手托了辣妹的下颚一杯热水灌了下去。   马车颠簸让她她呛了一口,他赶忙伸手去拍她的后背,触手光洁滚烫的细腻让他猛然,这才下想起来她此刻身无寸缕,不过是裹了一层薄毯,后背袒露无疑,他慌忙拉被子盖住她,。可手上的杯子还没放好,她又摇摇欲坠,匆忙中只得将手上的杯子咬在了口里,这才腾出手来将昏睡的人安顿好。   这一波手脚忙碌过后他拿下口中咬住的杯子,愣了一下,似乎这才想到他咬杯沿的地方正是刚刚辣妹喝水碰触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旁边睡得安稳的人儿,无奈的笑笑,伸手将杯子扣在马车壁上杯子槽里,想想往后扒拉了一下和另外三个杯子隔开,单独扣子角落里。   去了湿衣服又喝了热茶,辣妹似乎睡得十分安稳,紧蹙的眉头这会儿也舒展了一些。   她自是完全不知此刻被人如此认真的注视着。   两年未见,她从豆蔻少女到初为人妇,身量长开了许多,想到刚刚给她换衣时,惊鸿一瞥,忽觉得有些发热。   她依旧是蜜色的皮肤,不对,似乎皮肤的颜色更深了些,却又透着一种羊脂的细腻光洁。   五官深刻了,浓眉大眼,此刻紧闭的双眼,扇贝一样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月牙一样一小片儿淡紫的阴影。   鼻子优雅挺拔,便显得红唇丰盈,这会儿的高烧让她唇色在马车壁灯下带着丝妖娆的鲜红。   杜乐康想自己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她。   又不由的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冰天雪地,雪花翻飞,红梅怒放,她黑发青袍,背脊挺拔孤立茫茫之中……   他听到她平静又坚定的声音,拒绝王逸之。   再见她他并未觉得她多么的貌美多么的高雅,不过是一平常女子,但去了一趟春江楼她终是叫他刮目相看了。   不卑不亢,不喜不惊,坦然一切,即使面对王逸之的责备依旧坚持初心。   尽管阅美无数,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同。   只是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叫她如此失魂落魄,行走于冷风冷雨之中。   他好看的眉眼又曲了起来。   很快马车就平稳了下来,这是进了青州城了,古老的青石板路已已被车轮和兵士的皮靴磨平。   老大夫凝重的把脉,半晌才说到,“令夫人刚刚小产,身体并未修养好,又思绪忧伤,这才引发体内高热,需好好调养,不然日后再难有孕。”   杜乐康面上不动声色谢过,心里却震惊得很。   三人就在医馆旁边的青城客栈住下。   杜乐康要了间套房,辣妹在最里间,他在中间,淮山守在了最外间。   他又让医馆按排了个小丫头过来熬药,帮着病人擦洗身子,换衣的。   到了第二天辣妹终于醒了过来。   醒来的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呢。   柔软的被褥,繁花似锦的床幔,屋里火盆烧的温暖如春,还有淡淡的清香。   看到杜乐康,她有些怔愣的喊了声“杜大哥。”   声音沙哑得厉害,在杜乐康听来却像是这一声里含着天大的委屈。   他平日里一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此刻却是难得一见的认真温柔,“辣妹,没事了,好好躺着,喝了几服药,你就会好起来的。”   辣妹点点头不再言语,望着头顶的床幔发呆。   看着杜乐康退出门外,小丫头冲着辣妹抿嘴轻笑,“夫人可真有福气,您丈夫对您可真好。”   辣妹却闭上了眼睛。   外间淮山笑的贼眉鼠眼,“公子刚刚可真温柔。”   杜乐康斜了他一眼,“本公子想吃城南的桂花云片糕。”   淮山那神情立马萎了,“得了,公子,我错了还不行吗!”   城南的桂花云片糕好吃就好吃可那卖糕的老嫂子最是厉害,只要见到年轻的后生去买糕,那必是一顿调戏。淮山也算是眉清目秀,上次被戏弄一番,如今听到云片糕三个字都要要抖三抖了。这会儿听他家公子一说要吃,肯定得求饶了。   几天后,辣妹总算是有了精神,起身了。   还是穿着那件男装青色长袍头发还来不及挽上,坐在桌前吃了两大碗米饭,可算是活了过来。   细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双肩之上,恣意柔美,坦然利落的吃饭姿态和她的面容长发交织在一起,显出一种不同于女儿家的别样风采。   看她狼吞虎咽的吃着,杜乐康笑到,“慢点儿,又没人和你抢。”   他此刻的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狭长闪亮的眼睛里满满星河灿烂的璀璨。   辣妹看得有些晃眼,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停下筷子,认真的说到,“杜大哥,谢谢你。”   杜乐康笑得偷吃了蜜的狐狸一样,“英雄救美,十分乐意。”   青州城的清晨如此隐秘的美好,从二楼的松木花窗远眺,田野,村庄,树木,在幽静的睡眠里,披着银色的薄纱,一切都隐隐约约。   杜乐康站在床前静立。   他今日穿了件银白色的缎子衣袍,外间搭了一件紫色缎面嵌兔毛的披风,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风姿卓绝。   一缕暖阳升起,整个天地仿佛都嘹亮了起来,他远眺的双眸也染上了一层金色,今天是个好天气。   已经半上午了,却依旧不见辣妹开房门起床。   杜乐康正一疑惑着,下面掌柜的送来一封信,说是早上夫人留下的。   他伸手接过信,拆开一看,“杜大哥,谢谢你,我的人生重新开始,不要去找我,有缘再见。”   简单的两行字,就写在包药的草纸袋子上。   “有缘再见,有缘再见”   他拿着信,喃喃自语,她终究是……   杜乐康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担忧还是失落,直到淮山进来叫他都没注意到。   “公子,辣妹姑娘一个人会去哪里呢,她身上也没什么银两的,一个年轻姑娘家的……”   他话还没说完,杜乐康就站起身,“快,多叫一些人找找,她早上走的,这会儿应该走不远。”   彼时辣妹其实已经离开青州城了。   青州城的春江楼就在城头不远处,她一早就去敲门,问雅琴师傅还是不在青州,里面的人回答说,雅琴师傅早已经回了泸州城。   她便买了两个馒头,搭了一辆拖客的大马车直奔泸州城。   而杜乐康派了十几个人在城里找了整整大半天,没看到人。他还是不死心,本来他是要去锦州的,但一想到那天晚上在雨中碰到辣妹时的样子,心中就难以平静,先前辣妹醒过来他一直忍着没去问她的情况,现如今他是非要问清楚不可。   又吩咐了淮山驾车往回走,去双头镇。   尽管是寒冷的冬日,双头镇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似乎一切如常。并未因为某一人的伤心离开而又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但这些看似的繁华在夜幕来临的时候顿然消失。   这一天的夜,连一丝云彩都没有,天空黑漆漆的渗人。   淮山把马车赶到双头镇的时候正是灯火初起之时。   他们歇在了醉仙楼。   淮山在大堂吃饭,吃完饭说是饭菜做的不错,给了好几个赏钱,又拉着好些人说了会儿话,这才上楼……   杜乐康听了他打探的消息面容凝重,缓缓眯起的美眸,,黑瞳闪过怒意……   此刻的吴青在寂静得似乎与世隔绝的吴家村,敞亮空荡的新瓦房,他却难以入眠。   午后稠密的松树叶子,像是一条流水,寒风中日日夜夜沙沙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平静又执着的流着。   他似乎想着很多事情,从几年前和辣妹的第一次见面,再到去赵家提亲,再到新婚之夜的缠绵,再到猩红的血,她的哭泣绝望……   手上还带着当初他送的银戒指,黑暗中闪着诡异嘲弄的光。   而他的手里还有当初订亲礼送她的金刚藤银头手镯,只是物是人非,她已不知身处何处,而他已游魂一般。   他起身站在门口,空荡荡的院子修葺一新,他忽然想起她眼睛闪亮,嘴角带笑的样子,他说在院子里种两棵桂花树,墙边种上许多瓜果……   然而头顶上的夜空无边无际,深不可测,正如他此刻的人生,似乎看不到任何的光亮和出路……    ☆、恣意      51 恣意   雅琴姑娘见到辣妹的时候其实并不意外。   她略展迤丽容颜,唇线绽蔓,嫣然笑言。 “总觉得你不会永远待在那个小地方。”   辣妹低头笑了笑,是啊,天大地大,既然有份好手艺何不闯一闯。   很快,春江楼的江妈妈就来了,听说是雅琴姑娘推荐的灶房帮工自是给三分薄面,收了下来。 “江妈妈,醉仙楼串串香的汤料就是她做的。”   临走时雅琴姑娘说了这么一句话,江妈妈这才认真的打量起她来。   一般很会做菜的都是些年长的,她没想到这么个二十不到的姑娘能做些什么与众不同的菜色。 “来咱们楼里的虽说很多是纨绔子弟,但还有许多讲究的达官贵人,这小菜便得讲究,要有特色,得有新意,客官听个小曲儿,吃的喝的开心,赏钱自然少不了你的……”   辣妹默默跟在后面认真听着。   后厨就在春江楼一楼的背面,江妈妈给辣妹安排的房间是个很狭窄的半间柴房,和前面莺莺燕燕的欢笑之地仅隔几块木板,木架拼成的小床,床脚断了一根,她摇了两下,捡了块砖头塞在下面垫好。   江妈妈点点头,“嗯,是个能吃苦的,你现在大灶房做,做得好再去小灶房。”   “谢谢江妈妈照顾。”   转头,雅琴抱了两床锦被过来,“这边没有火盆,冷的很,你多盖些被子,别感冒了。”   一会儿,后厨里有个婆子搬了个火盆过来,“这个是个旧的,睡觉之前夹点炭烧着,横竖灶堂里炭多的是。” 不一会儿,小小的房间里就被送来了各种生活用品,辣妹不禁心中暖暖的,对未来的生活一下有了些憧憬。   所谓大灶房就是做的通菜,每日菜色固定的,专门供应一楼的一些散客,而小灶房则做的菜比较特色一些,专供二楼包间儿或是一些很有身份的人。   辣妹是个勤快的,第一天上工便抢着干活儿,江妈妈虽说她是帮工,但洗碗洗菜看火,她照样干,于是便得了几个厨娘的喜欢,尤其是沈妈妈。沈妈妈长得比较高大白胖,慈眉善目。   大灶的菜都是用大锅大锹事先炒好,再放在大面盆里装着,再将面盆放在热水槽里,这样菜就不会凉。再有客人要菜的时候分小盘子装就行了。   这大锅大锹的炒菜还真得是高个子的才好,而且得有力气,辣妹很是符合这两条,所以她来了,沈妈妈轻松了很多。   很快十一月就过完了,进入了腊月的时节。   天气更冷了,可春江楼里却温暖如春,大堂里还是小间儿里,三五步就是一个大火盆,黄铜镂空悬吊着黑铁的火盆,看上去像个精致的摆件,银丝雪炭烧的一点儿烟都没有,只有热腾腾的暖意。只怕是一天烧银丝雪炭的银子都要几十两了。姑娘们依旧穿着花枝招展的纱裙,欢歌笑语,迎来送往。   辣妹几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白天睡觉,到了下午边儿便起床干活,只管做好菜,随时备着。其实这样的生活很简单,而且春江楼里的氛围很不错,姑娘们也是和和气气,帮工之间也十分亲和。   特别是腊八节这一天,沈妈妈一早便起来准备了红豆,红枣,莲子,花生,杏仁,栗子,核桃,桂圆,糯米……不下二十种,放在大锅里慢慢的熬,熬到下午边儿,楼里的姑娘们都起床了,闻到香味了,个个喜滋滋的说是要过腊八节了。   江妈妈吩咐看楼的,今儿个推辞一个时辰接客,关起门来,大家一起吃腊八粥。 '楼里的姑娘很多都是穷苦人家从小被卖来的,其实都很单纯。   有些只是卖艺不卖身,比如雅琴姑娘,像这样的大多醉心技艺上,没有太多心思放在人事上,而帮工也都是些有见识的妇人,大家在一起只为做事不谈人生,倒显得特别和睦,辣妹看着满堂各色人心里却十分温暖宁静。有一种自己现在也是有组织的人了。   “还习惯吗?”雅琴笑着问到。   “挺好的,”她诚心到。   “雅琴,你每年过年怎么过的?”   “每年泸州城都会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迎春神,我们楼里的姑娘都要去游街的,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会在知府大人的府上设迎新宴。”   她说完有些俏皮的说到,“你想不想去?” “灶房的帮工也能去吗?”   “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游街都可以去,迎新宴嘛”,她故意逗辣妹着急,“每年都会邀请我抚琴,你若是肯为我抱琴,自然也是可以的。” 辣妹嘻嘻一笑,“奴婢有幸为雅琴姑娘抱琴吗?” 两人相视嘻笑。   双头镇地处山谷,冬日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寒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被第一缕晨光驱赶。以往杜乐康觉得这处的山景很是静谧惬意,如今看在眼里却有些厌烦之情。杜乐康在双头镇很是住了几天。他一直在醉仙楼顶楼的雅间儿住着。而淮山这几天一直在忙碌。   这天终于回来报告他事情办好了。 “好,那咱们走吧,去锦州,办完事早点回泸州城过年。” 他淡然的说到,再不看这镇上一眼。   双头镇上这几天却无端有些变故,有些人人自危,原因就在于,镇上有的房子被拆了。县衙里给出的官方解释说是当初建屋子的时候手续不全,这段时间清查,凡不合法的一律拆除。其中就有吴青家的房子。还有花嫂新买的杂货铺子和饭馆。而且官府还不准再建。吴青娘就是再胡搅蛮缠这会儿还能跟官府对着干不成。后面还有更糟的,硬是所有酒楼都不收吴青母子干活的。母子俩只好彻底离开双头镇回来山里吴村,好在老家的房子已经盖好了,可老家早已没了田地,不过是坐吃山空。   吴青每日喝酒睡觉,醉生梦死,彻底颓废了,吴青娘此刻再难嚣张了。人人都道吴青家是倒大霉了,自从和媳妇合理后,就没一件好事,房子被拆了,醉仙楼的活儿也丢了。有人就背后惋惜到,“唉,多好的姑娘啊,当初老早起来洗衣做饭的,自她嫁过来,吴青家的烟囱总是最早冒烟的,衣服最早晾起来的,铺子里的生意打理得也是井井有条……” “吴家没了辣妹怕是要垮了……”   这些话辣妹自是不会知道,因为此刻她在雅琴的房里,两人正兴奋的梳妆打扮,准备着一会儿的迎春神游街呢。'   “你穿这件吧,”雅琴拿着一件红紫色的长袍来。 “我随便穿哪件都可以吧!” 雅琴抿嘴一笑,“你是说自己天生丽质,随便一穿都好看吗?” 辣妹不好意思的笑笑,“你现在就知道打趣我的。好吧,我穿。” 说着她就当着雅琴的面儿脱了外面的青色长袍。   “其实你五官出众,身材纤长,该好好装扮下自己,不过二十不到的年岁穿的像个老嫂子似得,看不得。” 雅琴看她换上红紫色的袍子围着她啧啧称赞,“你穿这颜色很好看。” 又要翻首饰盒给她头上插头饰。   辣妹干忙止住她,“别,我真不喜欢钗啊,珠花的,压的我头疼,我就带自己的簪子。” 雅琴轻叹一口气,接过她手上的黑檀木发簪,触手才发觉这簪子与众不同。 “怎么了?” 辣妹看她凝神细看。   “这簪子看似简单实则名贵,你带这只足以。”她说到,辣妹以为她又在说笑,也并未在意。两人对着镜子梳了头发,这才出门下到一楼大堂。大堂里早已是鲜艳花色一片,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春江楼四大花魁望春,盼春,惜春,迎春四位姑娘今日因是坐的主花车,盛装打扮,美艳绝伦,站在那么多美女中还是叫人目光一眼落在她们身上。尤其是盼春姑娘,一身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春白色狐裘,丝线系带处堪堪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插蝴蝶钗,金丝坠孔雀开屏步摇。   “待会儿不冷吗?”辣妹小声问到。雅琴掩嘴轻笑。下午申时一刻花车准时游街,这也是泸州城一年一度的盛事,所以很是隆重,花车更是装点得美轮美奂。最先一辆花车装点的全是各色鲜花,垂挂着细纱幔,四大花魁要站在上面翩翩起舞。   雅琴带着辣妹上了第三辆花车。这辆车上坐的全是琴师,琵琶,奏乐的姑娘,都系着淡绿的素颜披风,辣妹和一些年龄的丫鬟们一起系着藏蓝色的披风分坐在花车四周。   随着礼炮的奏响便出了巷子。   主街面儿上早已人山人海。花车一出顿时引来一片欢呼。 “公子,花车出来了,我们回来的正是时候。”淮山在马车上站了起来,兴奋的说到。   马车已经被围在街边儿,前面全是人,根本走不动了。   杜乐康只得下车,随着乐音渐近,他不紧不慢抬头望了一眼花车。   他的目光一下子凝住了。他一眼看到那个跪坐在花车边儿上,紫衣青袍的女子。   正是辣妹。他瞬间被定住一样移不开眼。   “花魁可真美啊!”旁边有人叹息到。淮山一脸惊叹的说到,“公子,今年的阵势可真大啊。” 说着回头看自家公子,这一看笑了起来,“公子,公子,往年都不看,这咋一看还看呆了呢?” 杜乐康却没了心思开玩笑,坐进马车,一放下厚重的车帘子,外面的喧嚣热闹仿佛一下子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他一抬眼边看到了那个单独放在角落里倒扣的杯子。忽然想起来自己带她去春江楼那一晚她说过的话。   那时候王逸之厉声责备她不该一个大姑娘的去青楼,她回答道,“我不觉得这里肮脏,卖肉卖笑都不过是生存的方式,我哪一天落魄了说不定一样讨生活”。他那时只觉得是她的一时之话,没想到今日她真的……   一时之间他真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从未有过的复杂情绪一起涌了上来,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公子,花车过去了,咱们可以走了,是直接去王家吗?” 淮山在门帘子外问到。 “去城门口看烟花。” 马车里传来他家公子的吩咐。   淮山虽然听话的拉动马车跟在花车后面,心中却是腹诽,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了,他家公子竟然要去城门口看烟花?都多少年,可从来没见他看烟花的。不过他乐的高兴看烟花的,泸州城的烟花再大宋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城墙上站了很多百姓,把着城墙,低头向下挥舞着喝彩着。此刻,主城楼上聚集了泸州城的大人物。   泸州城府尹葵大人和城守王大人领着一干当地的官员正在靠近城门的北楼上,因正对着下面的广场,无论是观看花车表演,还是一会儿天黑下来的烟花,也是最佳位置,并不比主城城楼门差,只是今儿晚上一间包厢已被炒到了十两银子一壶茶了。   杜乐康靠着窗户看着的花车队伍。   很快另外两家青楼的花车也来了。花车都拼在了一起,主花车上纱幔慢慢拉开,花魁翩翩起舞。从顶上看下去,杜乐康眼里只有那个身影。依旧是他熟悉的黑檀木簪子,简单的挽住一个简单的发髻,脑后的长发披散着,风中一缕青丝便垂在胸前。   今日的她薄施粉黛,双颊如花瓣般的铿锵娇艳,琴音奏响,纱幔翻飞,她随着众位丫鬟慢慢起身,拎着花篮往车下撒花,她似乎很开心,紫色的衫裙随风纷飞,似春来蝴蝶般的清灵透彻。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随即各色宫灯依次亮起,到处悬挂着红艳艳的灯笼,此刻的泸州城喜气洋洋,人人都等待着烟花点燃的那一刻。葵大人被众星捧月的站出在城楼上,点燃第一只爆竹。 “喷”得一声,烟花像一条条活龙一般徐徐上升,接着在天空绽放,而后各种烟花被接二连三的点燃。漫天的烟花像盛开的朵朵鲜花,千姿百态,五彩缤纷,人群里发出阵阵惊叹。   淮山喜滋滋的看着头顶,偶尔转脸看下自家的公子,火光照射在他的面颊上。衬得他家公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五官更显俊美。   而此刻他家公子的眸里只有那道影影灼灼的身影,满天烟花不过是刹那火光。   迎春神一直闹到了子时才逐渐散场。杜乐康亦是坐了一夜。辣妹随着花车一起回到春江楼,一直睡到了已时。起来匆匆梳洗一番,便随着雅琴去葵府现艺,一路去的还有迎春姑娘。   “跳了一晚上,累了没,要不要我帮你捶捶腿。”辣妹对着她说到。   迎春抿嘴一笑,对着雅琴说,“怪不得雅琴师傅要带着姐姐呢,这么贴心。” 辣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葵大人的府邸就在城东,坐了马车不过一刻钟就到了。   葵府早已有人在门房等着,见她们一到便领着直接去前厅。 “姑娘们先在偏房坐着用些茶点吧,一会儿大人就会召唤的。” 外面大厅里渐渐有了恭贺声,说笑声。 “祝大人新年吉祥,万事顺意。” “……” 葵大人今天携夫人在前厅设宴,请的客人依旧和往年一样,几个亲近的官员,城守和几个军人,再有就是泸州城有头脸的世家,比如叶家。   今日叶家来参宴的是叶平叶秀兄妹二人。 “祝葵大人新年康泰,”两兄妹下拜,朗声祝福。   叶平和叶秀是叶府的嫡长子和嫡长女,她们都母亲正是梅州苏家的女儿,两兄妹长相出众,一向得叶老爷的青睐,是以这两年都是派这兄妹两人来葵府赴宴拜年。鞭炮声响起,这是要开宴了。很快饭食便一盘盘的往上端。雅琴和迎春等了好一会儿,前面终于来人领她们去前厅了。   “一会儿你就跪坐在我身后就行,切记不要乱走动。”雅琴叮嘱到。   辣妹点点头。   “没有雅琴姑娘的琴音不算是新年,没有迎春姑娘一舞,不算是春来,哈哈哈哈……” 葵大人白面长须,儒雅得很,说完众人都点头附和。雅琴和迎春盈盈一笑,跪地行礼,“谢大人谬赞!” 辣妹也紧跟着跪下行礼。   入定后,葵大人宣布开宴,雅琴抚响音符,迎春柔韧舞动间,裙幅褶褶如雪,光华流动。这一切对于辣妹都是全新的开始。她本是低垂着眼睑注视着雅琴身前的琴弦,看她一双玉手在弦间飞舞拨动,煞是好看,但就觉得有道目光紧盯着自己看。她偷偷抬眼,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右前方。对面是三张长榻。   分别坐着四男两女。她不过是匆忙瞟了一眼,也并未看清样貌。不过心想,坐这里的非贵即富,应该不会有人认得自己,也许是自己皮肤黑叫人好奇侧目吧! 这样想着心下坦然许多,仅仅是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便继续坐直了脊背。   一舞终了,琴音也戛然而止,配合的相当默契。紧跟着有下人端着托盘递上赏钱,两锭银元宝。辣妹收下谢过,三人退下。   出了前厅在偏房喝了口茶便要告辞回楼里。这时刚才给她们送赏银的下人匆匆过来挽留,“几位姑娘,我家小姐说想要留这位姑娘说会儿话。” 他指的是辣妹。   雅琴姑娘和迎春姑娘都很是意外。   辣妹今天可是第一次来葵大人府上,而且她只是陪同并未发生何事的。   自己也很是惊讶,这家的小姐,那不是府尹家的小姐吗,为何会留她说话,又说什么话呢?    ☆、仰慕      52 仰慕   辣妹被叫住了,不明所以,只得在偏房等着。   雅琴和迎春便先走一步,去马车上等她。不一会儿,走来一个年方十五六的女子,长相端庄,眉眼舒展,穿了件浅淡橙红颜色的长袭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镶嵌着一圈雪白色的兔子绒毛,腰间还配着一件四方的白玉挂件,整个人看上去落落大方。   她双眼带笑紧紧看着辣妹。   辣妹也那么紧紧看着她,就觉得这眉眼似乎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忽然收起笑容,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坐下,一拍面前的桌子说到,“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 辣妹这才恍然大悟,面前这位姑娘正是当初在她铺子里吃饭,帮她出手教训了泼皮瘦猴的公子。不,应该是位姑娘。   辣妹笑了起开,“小的见过公子。” 对方随即也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这位姑娘正是泸州城府尹葵大人的千金葵静小姐,当初她女扮男装,出现在辣妹的铺子里,正碰上镇上的无赖泼皮闹事,她便将人送去了府衙。   辣妹当时还疑惑着,为何这泼皮那次进去了,县衙里把他打得那么狠,直接废了一条腿,如今算是想通了,府尹千金亲自送去的犯人还能轻饶?   辣妹看她的目光自是带着感激和亲近。   辣妹笑到,“那时候一直想着要亲自谢谢呢,没想到今天见到本尊了,原来威严的小公子是位貌美如花的娇小姐!”   “我刚在前厅酒宴上看到你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你了。”她说到。   “我皮肤黑,好认。呵呵”辣妹自嘲的说到。 “黑是黑,可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儿,”她俏皮的说到,“黑美人儿”。   “葵小姐取笑了。”辣妹不好意思的笑到。 “你来泸州城了?上月我还从双头镇过呢,却铺子早已没了。” 她慢慢说到,眼神中带着探寻。   辣妹平静的说到,“我现在无牵无挂,便想着出来闯荡闯荡,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虽然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葵静小姐也是个知礼的,自是不会追问,只说,“这样也好,凭你做的一手好吃的自是哪里都有饭吃。”   辣妹嘻嘻一笑,“我也这么想的。”   两人又一阵哈哈大笑。原来这葵小姐今天找她是因为她下月初八要在葵府的后花园举办一场赏花宴,今日意外遇到辣妹,便想起她做的菜串串。   “你也知道,泸州城里的醉仙楼自易主以后,那串串做的味道就不对了,我也再没去吃过了,但又嘴馋的很,那香辣香辣的味道也就在比那儿吃的过瘾,所以这次就想请你在这次赏花宴上帮忙做串串儿,包管这些馋嘴的丫头们开心。”   “是小姐抬举我了,谢谢你看得起,我记下了,那天我一定早早儿来,尽力做好。” 葵静十分高兴,“那就好,谢谢了,我到时候会拍我的贴身丫鬟小香过去接你。” 说好了,辣妹这才告辞。   一到门口,马车还在等她,她连忙上了马车,就见里面雅琴和迎春都瞪大眼睛看着她,等她解释。辣妹便说了赏花宴的事。   迎春眼珠子转了转,对雅琴说到,“到时候若是邀请了雅琴姐姐,姐姐可要带我一起去哈。” 雅琴笑了笑,“你和我说还不如和她说。” 说着看着辣妹,辣妹指了指自己,对迎春说,“得了吧,我那活儿可是粗人做的,姑娘这样貌美如花了坐在那里串菜串儿可要暴敛天物了。” 这话逗的雅琴和迎春都笑了起来,迎春更是咯咯咯的笑声银铃一般。   一回到春江楼,辣妹就和江妈妈说了葵小姐请她下月初八去葵府做菜的事情。辣妹就有些奇怪江妈妈的态度。说她吃惊吧,她似乎是对葵小姐请辣妹做饭吃惊,而不是辣妹要去葵府吃惊,但似乎想都不用想就答应了下来。   辣妹就有点摸不着门路了,心道江妈妈是个好说话的。过完年,楼里歇了三日,初四的这天下午正式开门迎客。而江妈妈也正式将辣妹调到了小灶房帮工。   “江妈妈这是看你放假这几日给姑娘们做的这么些好吃的,心服口服了。” 沈妈妈说到。 “沈妈妈过奖了,我也就会做点吃的了,别的也帮不上忙。”   “辣妹姐,这几日你做的鸡蛋肉饺子都把我吃胖了,你看,这舞衣都穿不下去了。” 惜春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件银丝白羽的长裙,一脸懊恼撒娇的模样儿。   江妈妈点了一指她的额头,“行了,自己懒了这些天还怪人家饭食做的好,也就你这厚脸皮的好意思说出来。” 众人哈哈哈大笑。忽然前门迎客的顾妈妈过来说有人送了一箱东西过来给辣妹姑娘。 “哪个辣妹姑娘啊?咱们楼里没叫这个名儿的姑娘吧!” “有,不过不是迎客的姑娘,是后厨帮工的姑娘。” 东西送进来的时候,包括辣妹在内的这些个人都很意外。   “辣妹,你才来一个多月吧,这就有恩客了?” 有姑娘开玩笑。辣妹已经习惯了她们无拘无束的性子和说话的模式。   她最喜欢春江楼里的一点就是,永远活在当下,今朝有酒今朝醉,永远不问过去和未来。这对于她来说,真觉得挺好的。   “唉,我哪有什么恩客啊,就是有个把恩客也被你们这些能歌善舞的姑娘勾引跑了啊!” 姑娘们自是被她故做幽怨的语气逗得哈哈大笑。每天这样的打趣多的是,无伤大雅,却叫人心情愉快。辣妹自己也很好奇,这到底是谁送的,又是什么东西,可问了接收东西的人,只说是桂兰坊的人送来的。   桂兰坊是泸州城很有名气的胭脂水粉铺子,楼里四大花魁的胭脂水粉都是指定这家买的。姑娘婆子们都催着她打开看,一开,还真是胭脂水粉,整整一箱子,几乎桂兰坊里每个品类的东西都齐了。   “乖乖,这可是大手笔啊,”惜春很是活泼,习惯性的惦着脚尖,跳舞似得,三两下蹿到了辣妹身边,“老实交代,哪位公子看上你了?”   辣妹哭笑不得,“真不知道啊!这到底是谁送的啊!我也不用这些啊!” “肯定是坐花车迎春神的时候,哪位达官贵人看上咱们辣妹姐了。”   望春姑娘站在楼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们,凑了一嘴说到。辣妹还真不信。便想着就要把这些东西分送给姑娘们用。   姑娘们都推辞着不敢接受。   江妈妈说到,“你留着吧,说不定到时候用的上的,再说还都不知道是谁送的呢?” 辣妹想想也是。   很快,过了些时日就是正月十五元宵节了。这一天对于一般人家是个大日子,可春江楼却是休闲的日子,江妈妈索性让姑娘们这一天休息得了。也有一些公子下午就来楼里接姑娘们了,或是应酬或是私人邀约。反正盼春是一脸激动和期待,神秘兮兮的出门了。   “城内有花灯,晚上我们也去看看吧。”雅琴对辣妹说到,以往每年她都独自在房里练琴,今年却忽然想和辣妹结伴看灯去了。   其实辣妹兴趣却却,看雅琴提议,想着两人都是孤家寡人的,便也决定去看看吧。泸州城夜色越来越浓的时候,西街的花灯却更亮了,渐渐驱赶了夜色,一片人潮火光。不同于青州城的花灯会,泸州城的花灯会以猜谜给主。   两人走到一颗大榕树下,沿着榕树千丝万缕的枝条,上面挂了好多形态各异的红灯笼。   雅琴姑娘清雅的面容浸染在这一片妖娆艳丽的火色中,她鬓边垂下的细细银流苏晃出点点凄美娇柔的光晕。   这一刻辣妹忽然觉得她很伤感。 “我在泸州城待了快七年了。”   雅琴忽然说到。 “那你故乡是哪里?”   “我是京城人。” 辣妹有些惊讶,   “京城的,那你琴艺也是在京城学的吗?” 她答非所问,“还记得那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吗?” “杜乐康杜大哥?” 她点点头。   也许是今夜的花灯太过璀璨,周遭的人群太过喜悦,她忽然觉得有些孤独,想说说心事。 “啊,原来你们早已认识吗?” 辣妹很是意外。   记得那次她女扮男装跟着杜乐康第一次去春江楼听雅琴姑娘抚琴的时候,他给她的感觉不过是个平常听她琴的公子啊!   完全看不出来他早就认识她啊。   “我六岁的时候,父母为了养活弟弟便将我卖到了京城的勾栏院,若说那里是人间地狱一点不为过,我在里面整整待了一个月却仿是过了万年千年般的漫长,被丢弃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那时候我眼前最后看到的也是这样喜庆的灯笼。” 辣妹听得心惊,不想在雅琴平静温婉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凄凉的经历。   “救你的人难道就是杜大哥?” 雅琴点点头。   “是,他救了我,又送我去学艺。”   “那你怎么会来泸州城,而且一待这么多年?”辣妹又问到。她却并不回答。辣妹想着自己那次也是杜大哥救了自己,于是说到,“杜大哥是个有钱的好人。”   雅琴看着她这才展颜莞尔。   辣妹不想雅琴沉浸在伤心往事里,便说到,“过去的再痛苦总归是成了过往,咱们就活在当天,每天开开心心。走,猜灯谜去。” 便拉着雅琴去猜一家宫灯的灯谜。 “阎王爷写笔记,打一成语”   “鬼话连篇。”   辣妹和雅琴异口同声猜出了谜底。一直到了后面有一盏灯王,八角羊皮宫灯,上面是一对鸳鸯戏水的彩印图案,十分精美,而且下面还坠着一根五彩的丝线穿的小玉片。 “这盏好美啊!” 辣妹叹到。   穿着大红棉袄的胖老板走过来笑眯眯的说到,“姑娘,只要对出了下联,这盏灯王免费送啦。”   此话一出,顿时围了好些人过来,会识字的纷纷念出上联。   “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 辣妹也默默念着。   可她真对不出来,嘻嘻笑着对雅琴说到,“我真没这个才学,走吧。” 两人挽手离去的背影刚刚消失,就有一位紫衣锦袍白裘披风的公子走了过来,看了看上联对着老板说到, “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老板惊讶的看着他,而后一笑,“得了,今儿还真碰到高人了,”说着取下宫灯有些无奈的递给他,“公子,说话算话,是你的了。”   这位公子缓缓眯起美眸,黑瞳闪过一丝慧黠的灵光,宫灯亮光下风情万种,一时看呆老板。   见那位紫袍公子离开,胖老板连忙对旁边的小后生说到,“快去告诉大小姐,她出的灯谜有人猜出来了,你刚也看到了,知道怎么说了吧!”   那后生点点头,赶紧起身,匆忙向着西街尽头叶府大院的方向奔去。   辣妹和雅琴逛完花灯回春江楼的时候依旧很晚了,楼里的姑娘大多都回来了,大家正聚在在大堂说说笑笑的吃着沈妈妈煮的元宵。   辣妹一进门,江妈妈就说到,“辣妹姑娘,有人给你送了一盏花灯。” 她一愣。姑娘们奴奴嘴,辣妹顺着一看,那不是刚刚那盏宫灯王吗?怎么会在这里? “谁送的,送我的吗?” 望春姑娘一颗元宵正含在嘴里,嘟囔着像只小鼹鼠一样可爱,话却说的清楚,“是啊,人家说的很清楚,送给辣妹姑娘。”   又有姑娘打趣,“哎哟,这话怎么听的我酸溜溜的,沈妈妈快再给我碗里加点糖吧!” 众人哄笑,沈妈妈真要加糖,“不怕甜腻似尽管使劲儿吃。” 她便急着去掩碗口,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雅琴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那宫灯,“就是刚刚那盏。”   辣妹疑惑了,“到底是谁呢?” 惜春对着辣妹俏皮的眨眨眼,“我就说上次辣妹坐花车被哪家公子惦记上了吧!”   各位姑娘纷纷跟风逗趣辣妹。江妈妈说话了,“行了,你们呀就欺负辣妹老实人,你们收到的东西还少吗?” 说着斜了眼后面桌子上一堆的礼物,有绸缎布匹,有花篮,有胭脂香膏,还有糕点蜜饯的。   “不过,话说回来,辣妹来咱们楼里是帮工又不是做挂牌姑娘的,怎么人气这么旺。”沈妈妈说到。江妈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到,“我看啊,要是辣妹姑娘出来挂牌可也是要被抢破头点名的。”   辣妹笑了笑,“得了吧,江妈妈,我一没才艺二没容貌的,脾气还不好,到时候得罪了客人你就不怕砸了你都招牌啊!”   “乖乖,那你还是躲在灶房得了。” 江妈妈虽眼中有些惋惜的神色,但好在也是个豁达的性子,并未再议。   众姑娘一阵嘻笑。   其实若是正常的姑娘家对青楼姑娘多少有些忌讳的,而且被江妈妈如此明着说叫她挂牌,要是别人早觉得是侮辱生气了。   可辣妹并不会如此想。她刚来的时候还很奇怪为什么楼里的姑娘并非像传说中青楼女人一般什么红颜薄命自怨自艾的,反倒大家十分开心和睦。   后来才知道这春江楼与众不同的地方。   原来春江楼里的姑娘除了一些卖身进来的,很多都是自愿加入的,卖艺不卖身或是卖身又卖艺,都是自己做主,挣的银子和楼里分成,若是不愿意干了,临走的时候楼里还给一笔分红作为分手费的。辣妹那时就觉得这春江楼的主人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只是可惜雅琴也并不知道春江楼幕后的东家是谁。似乎就江妈妈一人知道,而且她这么多年都是守口如瓶。   正月一过完,天气就渐渐暖和了起来,街面儿上依旧是人声鼎沸,一到晚上春江楼热火朝天,迎来送往不断。   辣妹自从调到小灶房更用心做伙食了。   这天因下午起的早,又看到送来灶房很多新鲜的猪肉便想着做道很久没做过的小吃。切了肉,一个人一手一把大刀在案板上霹雳吧啦的剁起开。进来的帮工小丫头茉莉吓了一跳,感叹道,“辣妹姐,你力气真大。” 辣妹手上不停,说到,“我小时候在老家干农活儿惯了,力气自是比你们大些。” 茉莉是楼里新收进来的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的年岁,听说是自愿卖身的。现在就在楼里做些杂货儿。想着她身世可怜,辣妹对她很是照顾。   “辣妹姐,你做的东西真稀奇,我以前见都没见过呢!她们都说好吃。” 辣妹心道,你见过才怪呢。   嘴上嘻嘻哈哈应付着。 “今天又是做的什么新鲜菜啊?”她看辣妹刚剁完肉馅儿,又往盆子里打好多个鸡蛋的,便有些不解的问到。 “今天啊,我做的这道点心叫蛋饺,一会儿偷偷给你尝一个。”   她挤着眼睛说到。差不多大半个时辰,辣妹就快要做好了,只要前头有客说有需要,她马上就放在锅里一煎,要不了一会儿功夫就可以热气腾腾的送到客人的面前。   还没一会儿茉莉急冲冲的跑进来说到,“辣妹姐,不好了,雅琴姑娘那里出事了!” 她知道辣妹和雅琴很是亲近,所以刚刚送菜去楼上,看到那里的吵闹声赶紧下来告诉辣妹。茉莉还要说些什么,就看到辣妹人影一闪,她已经冲了出去……    ☆、救场   53 救场   叶家在泸州城算得上是百年世家,最先是以养殖桑蚕起家,这些年在蚕丝生产基础上,发展了布料,绸缎,染料,好些商业品类。   尤其是在这一代的当家人叶宗求娶了梅州苏家的小姐以后。   这些年生意更是做的风生水起。   叶宗叶老爷能干,叶苏氏贤惠体贴,两人膝下育有一子一女,叶平和叶秀,叶平如今已经跟着父亲学着管理生意,也是个精明能干的,而女儿叶秀则在泸州城以才女着称,自幼饱读诗书。   这些都是让人提起叶府点头称赞的,但若说起叶二爷,这泸州城则是人人嗤之以鼻。   这叶二爷因是叶老夫人老来得子,和大哥叶宗整整相差了十来岁,是以从小娇惯,养得没样了。如今四十好几了,一事无成,靠着大哥吃喝玩乐,却还不知足,娶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他上一个小妾便是春江楼里的姑娘。   这些时日喜新厌旧的毛病又翻上了。   看了家里的莺莺燕燕就生厌。   好不容易挨过了过年,手上又得了这个那个的过年银子,正月一过完便跑来春江楼了。   点名要听雅琴姑娘抚琴。可雅琴姑娘来了,她非拉着人家和他喝一杯才肯罢休。   喝酒就喝一杯吧,碰到难缠的客人时,雅琴姑娘为了息事宁人也不是没喝过,可这叶二爷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还要毛手毛脚的,雅琴自是不依。   这才有了如今的场面。   辣妹赶到门口的时候,就见叶二爷踢翻了桌子,摔碎了酒壶,踢坏了古琴,对着雅琴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老子叫你喝酒是看得起你,千人玩万人睡的玩意儿,还真以为自己千金小姐冰清玉洁着呢?”   雅琴衣衫凌乱的跌坐在地上,默不作声。   辣妹走过去扶她,“雅琴,没事吧,”一抬眼看到她额头流血了,“你受伤了,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擦拭。” 叶二爷还在破口大骂,冲着雅琴吐口水。   旁边有些客人看着直摇头,有对雅琴表示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有楼里姑娘帮忙找江妈妈去了……   被人这样辱骂,尤其是对于雅琴这样的姑娘,她有那样痛苦不堪的过往,辣妹想着这实在是极其难堪的境况了。   她本想扶走雅琴,偏偏这叶二爷得寸进尺,十分张狂的喝倒,“想走,老子是来喝酒找乐子的,不是看你哭丧着脸的。”   她一抬眼,对着叶二爷皮笑肉不笑的道,“叶二爷,不就是陪酒吗?闹得这么不愉快,知道的以为你是要陪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杀人取命呢!既然闹成这样想必叶二爷是个海量的,今儿有没有胆子跟我喝一遭,谁先倒下谁是孙子,敢不敢?”   这叶二爷本还想上前拽人,辣妹一抬手已经拦在了门框上,那边门外的姑娘连忙把雅琴扶了离开。   门边的姑娘喜鹊却是顿着脚抱怨,怎么这会儿硬是找不到江妈妈的,也是见鬼了。   周围的客人先是愣神儿,整明白了这是辣妹主动提出要和叶二爷斗酒啊,立马都起哄起来,热闹声一片,引来更多的人围观。   “小姑娘和叶二爷叫板儿了!”   “这姑娘怕是撞枪口上了,叶二爷那是俗称千杯不倒的啊!”   “我赌叶二爷,” “我也赌叶二爷,” “我赌这姑娘。” ……   这边两人叫板儿着,那边有人已经开了赌局,押宝下注了。   “洪生,帮我压五十两,老子赌自己赢,”叶二爷呼喝着,盯着辣妹眼放金光,伸出指头挑她的下巴,“小姑娘,到时候喝趴下了可别怪二爷辣手摧花哟……”   他轻佻的看着辣妹,觉得眼前的姑娘虽然不似雅琴姑娘娇柔百媚,但却也别有一番韵味,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浓眉亮眼,纤长窈窕,倒还真是个别致的美人儿。   “今儿叫你心服口服倒在我叶二爷的床上!” 他兴奋的叫嚣着。   “拿酒!废话少说,谁倒谁孙子!”   很快,就有下丫头抱了一大坛子的女儿红来。辣妹拿了邻桌两个大碗,直接满上。   那扛坛子倒酒的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楼里姑娘一声叫好,私下就有人说了,“看这架势,今儿叶二爷或许碰到对手了。”   此刻的江妈妈完全不知道前面的楼里有人闹事,雅琴姑娘受委屈了。   她这会儿正毕恭毕敬的站在桌边,一边汇报着这一月的情况,一边竖着耳朵听着东家安排呢。   看着眼前不动声色看似温和无恙的男子,她心里却是不敢分神半分,他这个东家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今日这饺子是新来的做的吗?不错。”   他面前放着一盘金色的煎饺,开始他还以为是一般的煎饺,咬了一口,才有些意外。   这竟然是鸡蛋包裹肉馅儿的饺子。说起来不过是道并不会很复杂的点心,但这肉馅儿肥而不腻,蛋皮软而又脆,这两样合在一起,蛋皮竟然酥脆得刚刚好,而里面的肉馅儿又熟得刚刚好。   这就很有难度了,需要的不仅是熟练还有对火候和食材分毫不差的把握。   难得听到东家的夸奖江妈妈面容笑的花儿般绽开,“这是楼里新来的一位帮工做的,很多点心做的很不错,很得一些客人的喜欢这月吃食上银钱的收入多了好几百两的进账……”   “账本我自会过目”他打断她的话淡淡说到。   江妈妈连忙闭嘴,想想又说到,“这个帮工是雅琴姑娘的朋友,似乎和葵小姐认识,说是下月初八的府上的赏花会还邀请了她去帮忙做吃食。”   他点点头,不再言语。本来一出事,喜鹊就在走廊外面,她还说先前看到江妈妈在楼上的,便赶紧去找人,找半天硬是没找到,迎春又接着去找,总算是在尽头那间雅包间儿找到了。   江妈妈似乎是在和谁说话,貌似江妈妈对这人还颇为恭敬,她急冲冲的也没在意,江妈妈一听说雅琴姑娘出事了,赶忙往这边赶。前面两人匆匆离去,雅间儿里才走出一位束着镶金玉冠,一身绛红锦袍的男子。   江妈妈赶到的时候就看着辣妹和叶二爷一碗接着一碗的扬脖子喝酒。一坛子没了,喜鹊又叫人上了一坛子。楼里的姑娘都忧心忡忡的看着,又有些兴奋的期待着辣妹能继续喝下去。   “胡闹,”江妈妈说着就要上来劝酒,叶二爷一甩刚喝完的酒坛子,砸得江妈妈吓得一跳脚。那边立马也有人过来拦江妈妈,“妈妈就别搅局了,我们这边赌局都布下了。”   忽然有句低沉好听的男声,“哦,赔率是多少?” 那下赌局的男子见是位面生的公子,又见他长身玉立,锦衣玉冠的,一看看出是个富贵主儿,连忙跳出来,溜身到了他的面前赔笑着说到,“公子爷,压叶二爷赢是一赔十,压这位姑娘赢是一赔二。”   这位公子斜睨了他一眼,抬手撒了一把金豆子,丢在他的托盘上,“十斤我赌这位姑娘赢。” 金豆子撒在托盘上的时候,金光一闪,正好辣妹看过来,和这位公子对了个正着。   他注视她的目光虽然淡然但那眼神似乎习惯性的闪着犀利的光芒。这样的外貌和神情,第一眼,辣妹就觉得这是个不好相予的主儿,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让人觉得他太锋利,有一种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   她觉得也许是自己喝多了吧,眼花。   于是不再看他,认真喝酒,干倒渣男。   十斤就是一百两银,好大的手笔,这开局的男子心里突突跳着,心中默念,叶二爷啊,您可千万别先倒下啊,否则小的今天裤子都要输光了啊。   可他的祷告不管用。因为那边斗酒的两位依旧快要结束了。叶二爷双腿双手已经开始发颤,不听的摇着脑袋自我清醒,而对面的辣妹依旧面不改色,稳稳抱着坛子倒酒。   围观的吃瓜群众神色各异。欢欣鼓舞的自是楼里的姑娘丫鬟们。   垂头丧气,一脸懊恼的自是赌叶二爷赢的一帮男人。   “姑娘好样的,我服……我服……” 这是叶二爷临倒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哦……”春江楼的姑娘发出欢呼。   “切……”压叶二爷赢的一群爷们儿懊恼死了。辣妹被众星捧月的出来时,再回头看哪里还有刚刚那位神情锐利的男子身影,她唇角弯弯,自己这次还真是喝多了。   尽管这次的危机是以叶二爷被抬回叶府告终,但辣妹也昏睡了一天一夜。   不过一觉醒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江妈妈端了一盘子的银元宝,“辣妹姑娘,这是那天有位压赌局的公子赢下的,说是送给姑娘买醒酒汤呢。” 辣妹眨眨眼,这么多银子,买醒酒汤,怕是喝一年也喝不完吧。 “即是有人赏你的,就留着,银子多了不怕烫手。”   江妈妈笑着说到。 “对了,还有啊,从今日起你就去后面院子的楼上住吧!”   辣妹喜笑颜开,“谢谢江妈妈照顾。” 总算有间自己的房了。这边春江楼里的生活精彩加惊险。春江楼外的生活却也是异趣横生。   自元宵节那一晚,下人过来偷偷回报叶府的大小姐叶秀说有人对出了她的对子,还拿走了她亲手做的宫灯王。而且对方还是一位俊逸的锦衣公子。这叶秀大小姐就坐不住了。   “你确定看到他进了王家?” “确定。” 送走下人,她不禁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今儿了。   小丫头新谷跟了她多年,自是多少能猜到她的一些心思,于是说到。,“小姐,咱们叶家和王家虽说不是关系密切,可好歹都是在一个泸州城里过生活的,且都是大户,如今正是正月里的,咱们可以去府上拜个年的。”   “这非亲非故的,我一个姑娘家……主动去拜年不好吧……再说王老夫人不是几年前就过世了的吗?”   新谷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我想起来了,夏姨娘有个远房亲戚在王家做下人,咱们可以……” 叶秀皱起眉头,“那不是要带着三妹妹一起去?” “说是一起去,去了咱们就分开,怕什么?”新谷说到。   叶秀这才点点头。 “那咱们明天就去?” 叶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新谷赶忙翻柜子找裙子。   叶府的夏姨娘就生了叶秋这么一个女儿,在叶府女儿里排行第三,这个闺女得之不易,又生的娇媚,是以夏姨娘捧掌心当个宝似得。   当晚听说大小姐邀她去王家拜年,有些不明所以,不想去。   夏姨娘便劝她,“即是大小姐邀你,你就去吧。” 叶秋嘴角一翘,“凭什么她邀我就要去,王家有什么好的,再说了,我听说那王府的当家在京城出了什么难事,连名下都酒楼都卖了。” 夏姨娘无奈的继续劝说,“你前天还不是说闷吗,我听说王家大院儿里红梅开的最好呢,这会儿应该还没谢呢。”   叶秋这才歪着脑袋撒娇到,“真的?姨娘没有骗我。”   这才答应明早陪着大小姐叶秀一起去。尽管夏姨娘不知道大小姐去王家是干什么,但她不想女儿得罪她,而且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和大小姐多亲近亲近,她是过来人,自是知道其中厉害。   因着这几天天放晴了,这晚竟是有了月亮。   银灰色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   一会儿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叶家的后花园里仿佛笼起一片轻烟,如同坠人梦境。   叶家大小姐的闺房还亮着灯,佳人未歇,水一样的清光,冲洗着少女的心。   “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   “飞虎旗,旗飞虎,旗卷虎藏身。”   她细细念叨着,“对的真好,气势磅礴。”   想着明日就能见到那位紫衣白裘的公子她满心的欢喜,纤手抚上面颊,只觉得面上隐隐潮热。   王家后院里的红梅还真没谢,只是这会儿已经有些尖尖的绿叶子冒头了。   杜乐康和以往一样在王家过的年。只是今年又有些不同。比如王逸之不在家。   比如没去春江楼听雅琴姑娘抚琴。看到这红梅,再想到春江楼,他的神色便有些复杂起来。也不知她收到那宫灯有没有想起那年青州城一起看宫灯的那夜。   王贵媳妇急匆匆过来,福了福身子说到,“杜公子,叶家的大小姐三小姐过来这边了,说是来看梅花的,”怕他不明所以又补充到,“管家王叔和叶府夏姨娘有些亲戚关系,这三小姐便是夏姨娘所生。” 杜乐康点点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   王家后天的小路四通八达,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又并不像叶府修剪的整齐,这里的花草很姿意的生长,虽然是早春,但花草树木却是十分繁荣。   于是就有些看不出出路来。再加上是第一次来王家后院,叶秀小姐和新谷就有些晕头了。   “小姐,咱们似乎不该和三小姐分开走,这会儿咱们真迷路了。” “迷路也不想和她一起。” 叶秀轻飘飘的说到。又疑惑到,“这叶府也不至于萧条成这样吧,偌大的后花园连个下人都没有。” “是啊,怎么连个人影也不见。” 话音未落,一转弯却眼瞅着打前面小径走来一位紫衣白裘的公子。紫衣白裘,俊逸脱俗,真是下人来禀告的描述。   叶秀眼前一亮,她和他果真有缘。等到那人走近她更是一阵心悸。那长眉细眼,怎一个俊逸形容了得。   杜乐康本想避开叶家两位小姐,选的是后院侧门退走,没想到还是在这偏僻的小径上碰到了。 “这位公子,请问这是去梅院的方向吗?”   “是的,就在那边。”他说完便抬脚想走。   不想又被那位小姐叫住,“公子可是王公子的朋友?” 杜乐康有些意外她,但出于礼貌还是收住了脚步,回答道,“是。”   “我们叶家虽和王家不是亲戚,可平日里生意上也是有很多来往的,我听说王公子在外面出了一些难事,如今还没回家,可是真的?” 他点点头,并未接话。   “公子能在他难时依旧来王家过年,说明公子并非踩高踏低之人。”她小心翼翼的措辞。   他却并未回话,面上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看他似乎并不想多言,叶秀心里是隐隐有些着急的,又怕他离开,但又觉得自己主动攀谈似乎太不矜持,于是咬咬牙说到, “公子,元宵夜的花灯可还满意?” 说完一脸娇羞忐忑状,低着缴着帕子。   杜乐康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想理会,这就要告辞。   叶秀小姐心中自是不甘,银牙咬碎,面上娇红欲滴。旁边的新谷却是跺跺脚懊恼的说到,“公子赢去的那盏宫灯王可是我家大小姐亲手做的,对联也是我家小姐出的。”   杜乐康直视着丫鬟似急似娇的目光,冷静的神色散发出一种无谓的光采,淡淡说了句,“哦,那就谢谢小姐了。” 说完径直离开。   那离去的身姿和神色带着份不可逾越的无形傲气,竟有着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气势。   叶秀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甩着帕子,恼羞成怒。新谷赶忙安抚……    ☆、俩逗逼   54 两逗逼   叶家叶老太太这几天心情很不错,疼爱的小儿子叶二爷这几天可乖了,足不出户,日日过来请安,陪着吃一日三餐饭的。   叶大小姐却是听说有些心情不好的,一时都下人都不敢去东园触霉头。   如此安生了几天的日子在梅州苏家两位公子到来这天彻底结束。   苏二行和苏三行兄弟俩也有两三年没来过叶家里了。   叶苏氏是他们的亲姨母,自是早就盼着娘家的外甥,早早就安排妥当了。   苏家兄弟一上门先是去西园拜见了叶老太太,成了苏叶两家的情谊,这才去东园拜见姨父姨母。   “姨父姨母好” 。   “好,好,好。”叶总宗一向和善,叶苏氏更是拉着兄弟俩细看,直夸几年不见出落的更是潇洒气派了,不愧是世家公子。   拉了半天家常,两兄弟从梅州的梅菜锅盔到锦州的阳春白面,从青州城的青梅黄酒到京城的菊花酿,两兄弟说的内容就没离开过吃喝这两样。   不一会儿叶老爷就打着哈哈称有事告辞了。   叶苏氏陪着说笑了一会儿,自是叫他们去自己女儿叶秀院子里坐坐说说话。   叶苏氏心中有意想让女儿嫁到苏家,不过苏大自是不用想的,自有京城那边儿做主,怎么轮也轮不到她们叶家姑娘的。   但这两吃货兄弟还是有希望的。   因着过年过节的,她是当家主母,自是忙得马不停蹄,有哪儿知晓自己宝贝闺女自元宵节以来的心思。   苏二行对姨母的心思多少有些察觉,不过他向来是敌不动我不动的性子,带着弟弟去姨表妹那里稍稍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告辞。   “叶府的桂花糕太腻了。”苏三行一出院子便撇撇嘴说到。   苏二公子点点,“那茶也淡得出奇,还带着点儿怪味儿。”   苏三公子无奈的摇摇头,“二哥,那是茶,那是茶,那是茶,说了多少遍了。”   苏二公子像是猛然醒悟似的,“茶?不是酒?”又有些气恼的说到,“那给本公子喝干什么?”   苏三公子翻着白眼望天……   两人走在到中心花园那儿,就听到往西园那边儿去的小路上,两个小丫头坐在假山边儿晒着太阳咬耳朵。   “这叶二爷在家陪着老太太高兴着呢!”   “可我看叶二爷像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那是自然,你还不知道吧?听说这次叶二爷可是栽跟头了!”   “栽什么跟头?” 顿时那位着青色袄裙的小丫头来兴趣了。   “我也是听吴妈妈说的,他儿子不是在前院儿当值吗?说是叶二爷前儿几天在春江楼和一个大姑娘斗酒,硬是被放倒了,躺着抬回来的”   “啊,”小丫头惊讶着捂嘴笑,“真的啊,那怪不得这几天叶二爷都不出门呢?”   “是啊,二爷的酒量那在咱们泸州城也是出挑的,如今被青楼里一个大姑娘放倒了,自是没脸出门了”。那这小丫头说着语气中显然很同情叶二爷。   “乖乖,那那个大姑娘得多能喝啊!”这边的丫头还在感叹着。   苏三行转转眼珠子,嘴里索拉着出声,“二哥,喝酒去。”   苏二行伸伸舌头,舔舔嘴唇,猫咪一样的嗷了一声。   哥俩瞬间萌化。   送走两位姨表哥,叶秀大小姐躺在院子的长椅上晒着太阳又陷于自己的小心思里了。   那天那人到底听清楚了没有啊,宫灯和对联都是她做的,为何听到却未有任何反应呢!   下人也打听清楚了,那晚临走宫灯的确实是他啊!   紫袍白裘,长眉凤眼,不会错啊。   一想到那人的容貌她只觉得心突突突的快要跳了出来,翻遍泸州城她还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越想面上更是火辣辣的烫。   正好新谷进来,看见自家小姐脸蛋红扑扑的,赶忙说到,“小姐,是不是太晒了,奴婢把躺椅搬到花架下面吧。”   她正准备着要搬椅子,院子门口小丫头进来禀告说,吴亦来了。   “他来干什么?”新谷正纳闷呢。   叶秀一听赶紧坐了起来,直接唤人进了院子。   “大小姐,那人进了万安行。”   吴亦前脚离开,叶秀赶紧起身,“新谷,走,去出去转转。”   “啊?”新谷快跟不上节奏了,又赶紧进屋拿披风的。   因着泸州城商业发达,城里的万安行生意兴隆,楼面便也建的很大,总共三层,一楼的大堂入口趴着两只巨大的花岗岩雕刻貔蝤,虎头蛇尾,口含铜钱,霸气迎客。   杜乐康进了门,直接上了二楼,杜掌柜的眼尖一眼到紫袍的俊美公子,再一看,赶紧过来行礼,“公子。”   杜乐康点点头,脚下不歇气径直步入三楼的楼梯,杜掌柜连忙躬身一路跟在后边上了三楼……   “万安行”,叶秀看着门口金光闪耀的招牌,理理衣裙迈了进去。   “小姐,咱们在这里能碰到他吗?”新谷小声问道。   “别东张西望的,矜持点儿。”她低声喝道。   新谷赶紧站好,不敢再眼睛到处乱飘,嘴里却小声嘀咕着,“说要矜持却要跑到这里来主动找人家……”   上到二楼依旧未见到心中的那个人影,叶秀便有些纳闷,她是得到消息就赶紧过来的啊,连衣裙都没来得及换新的,不过想着今天见两位姨表哥,身上的衣裙也是新的。这么短的时间难道他就走了吗?   “小姐,二楼也没人。”新谷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到。   刚说完眼前一亮,那不正是他吗?   紫袍白裘,唇红齿白,一双凤眼呷着丝胸有成竹的笑意,自三楼楼梯信步而下,顿时觉得这二楼暗沉的红木家具摆设一下亮堂了起来。   “叶大小姐,”杜掌柜看到她连忙招呼她,眼见着杜乐康看都未看她一眼,便径直要下楼了。   叶秀满腔热情一口气堵在胸口,看着杜掌柜笑嘻嘻的问好,只觉得头皮都发紧了起来。   再不顾杜掌柜,赶忙跟着也下到了一楼大堂,见他出了门向老街走去,她赶忙也跟上。   新谷在后面一阵小跑。   渐渐地走到了这条街道的尽头,向右拐就到了老街面儿上了。   他忽然停住,站在那里看着她。   叶秀心中一喜,赶紧上前。   “小姐老是跟着我为何?在下身后有金子捡吗?”杜乐康面无表情的说到。   叶秀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冰在了面上。   新谷看着对方不甚和善的样子,再看看自家小姐委屈的模样,这叶秀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叶家捧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言冷语。   “公子,你既能对出对子赢了我家小姐的花灯,难道不该也出个对子让我家小姐猜吗?”   新谷理直气壮的说到,她平日里看话本子,里面不都是这样吗,只有互对了对子,这一对男女才能看出彼此的才情,才能互相爱慕……   杜乐康原本在万安行根本没正眼看她,自然没看出她就是那天在王家后花园的那位姑娘。   那天听说叶二爷在春江楼找茬,和辣妹斗酒本就心中对叶家人生了厌恶,这会儿知道跟着自己的还是个叶家大小姐,连带着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平日里他总是云淡风轻的呷着笑意,一旦冷起脸来却也是凤眼微敛,目中寒光微闪,叫这位千金大小姐看得诺诺半天说不出话来。   “本公子对宫灯对对子毫无兴趣,姑娘请自重!”   叶秀呆立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看着他的身影离去,她竟然没有力气说一个字……   春江楼江妈妈最近却很是头痛,见了公子进门张口要找姑娘喝酒就怕了。   自那日辣妹喝倒了叶二爷,似乎是一下子出名了,来楼里的公子是个人都想叫她作陪,可人家是后厨帮工的啊。她这会儿真想对着整个泸州城的人大喊三声,辣妹只是帮工不陪酒。   这不,华灯初上就迎来了两位公子哥儿,苏家兄弟。这可真正是富贵公子驾到了。   谁不知道梅州的苏家,泸州城是个做生意的都知道叶家是苏家的殷勤,旦靠着这层关系,叶家一跃成为泸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   这不一进门,这苏家公子也说要最能喝的姑娘陪酒,大银元宝都送到眼前了,她只能无奈。   “两位公子啊,妈妈我也是要哭了,这姑娘本是楼里灶房的帮工,那天是为了替雅琴姑娘出头才跳出来喝酒的,这会儿妈妈就是给她跪下,她也就只煎饼子不喝酒啊!”   为了安抚两位公子江妈妈特意吩咐喜鹊搬出楼里的特色佳酿。   苏家兄弟在二楼小间儿坐下,却见端上来一小碟金黄的小饼,那油沫儿还在那滋滋的跳着。   没见到能喝酒的角色,苏二公子自是兴趣缺缺,苏三公子惦记着上次在青州城外的碰到的琴音,直接点了雅琴姑娘抚琴,喝着酒吃着点心,眯眼陶醉的很。   苏二公子素来有酒才欢,喜鹊给他上了一壶红彤彤的液体,就站在一边笑咪咪的看他。   一杯下去他就甚是惊讶的舔舔舌头问道,“这是什么酒?”   “红酒。”喜鹊略微神秘的说到。   他摇摇琉璃制的酒樽,那红色的液体荡漾着着妖娆的姿态,“红酒?这名字不错。也够味儿。”   听他赞叹,喜鹊自是骄傲,“那是,后劲儿还足呢!”   苏三行夹了一块煎饼到口中,一咬下去顿觉得满口甜糯芳香,赶紧三两口又吃了一个煎饼,兄弟俩大眼对小眼儿,三两下飞快地下筷子去夹盘子里剩下的煎饼。   “好吃!”   这煎饼应该是用南瓜和冬瓜做的,外面一层很软糯,里面却还有一层,像是桂花芝麻蜂蜜糖,甜而不腻的口感中带着桂花的芳香,里面软绵外面酥脆,竟是从未有过的好滋味。   这苏家两兄弟,一个好酒一个好吃,这会儿倒是都各自满足了。   “这酒是谁酿的?” 苏二行几杯酒下肚双眼迷茫,两颊绯红,一拍桌子蹦出个大元宝,“叫酿酒的师傅过来,本公子有赏。”   “这点心是谁做的?”   苏三公子一看那银元宝,拍出两颗金花生,“我要见做点心的师傅。”   看着两位衣冠楚楚的公子如今这副憨态可掬的样子,喜鹊胆子也大了起来,略带自傲的嘻嘻笑着,“奴婢只能透露这酒和点心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啊!”   两人同时惊叹。   稍瞬,两人一拍桌子,异口同声,“我要带她回我们苏家!”   喜鹊肚子要笑痛了。   这两位公子太逗了。   见他们还真坚持要见辣妹本人,她只好摊手说到,“两位公子就别为难奴婢了,那位高人说了,觉得鸡蛋好吃就行了,何必还非要认识下蛋的鸡呢?”   听了这话,雅琴都差点失笑了,想着辣妹一本正经的说这句话时的神情。   “咦,这师傅有点儿意思,本公子更想见她了,怎么办?”苏二公子歪着头一脸认真的说到。   苏三公子显然同感,“二哥,你说怎么办吧?来软的还是来硬的?”   两兄弟俩一唱一合的,把喜鹊个小丫头逗得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那边江妈妈终于忙完了一拨,扭着身姿赶紧过来招呼这两位逗逼的富贵公子……   后面小灶房里,喜鹊给辣妹和茉莉绘声绘色学着刚刚小间儿里两兄弟的逗趣话儿。逗得茉莉哈哈大笑,辣妹也笑了起来。   恐怕自称老母鸡的也就只有她自己了。还好这个世界还没有把鸡这个名字贬义化。   其实她不知道今晚点她名字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   最靠里的雅间儿里,杜乐康独坐桌前自斟酒自饮。   这是犹豫了多久他才踏进这座楼。   想想挺好笑的,他还从未如此忐忑的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他有点儿激动,自去年冬天分开后他一直没有和她会面过,就在花车游街的时候远远的看了她,不知道她再见到他又会是怎样的心态。   知道她进了春江楼他又喜又忧。   喜的是,起码数年前那一次他带她去楼里看新鲜她是记得的,忧的是春江楼里鱼龙混杂她是否能适应,他本只是偷偷地送胭脂水粉和宫灯,但如今听说她被人逼着斗酒他再难隐身旁观。   可令他想不到的是,一锭金子都无法见到他想见的人。   老鸨江妈妈一脸歉意的说到,“这位公子,实在抱歉,辣妹姑娘不过是楼里后厨帮工,不见客的。”   “不需要她陪酒,说话,只是想见见也不行?” 他意外的追问到。   江妈妈皱着眉头点点头,“哎,是啊,公子,老奴就和您实说了吧,如今这春江楼里最红的不是四春姑娘,而是这位辣妹姑娘……”   江妈妈说得哭笑不得。   杜乐康喝完酒,放下银子便起身告辞,他也苦笑不得了,想不到这辣妹来了青楼还成大红人了,不过她知道保护自己,躲在灶房不出来,聪明!   他嘴角带着点儿笑意微微上翘。   雅琴姑娘从苏三公子的小间儿出来后,又去另外一间房抚琴一曲,刚好退出来走到二楼回廊转弯的地方,不经意间瞟了一眼一楼的大堂,一下子愣住了,那个熟悉的背影是他吗?   她一向波澜不惊的眼中闪着一丝急切,一改以往慢悠悠的雅步,一手牵起裙角就匆匆下楼,正领着客人上楼的江妈妈看到她如此急切的神色,甚是意外的看了看她。   她赶紧低头站在一边儿行礼恭候。   刚一错身她赶忙转身下楼,那倒身影却已消失无影,仿佛她刚刚不过是一个眼前幻影。   她纯净的眼眸浮上一层落寞,往年他都会在过年前后来春江楼听她抚琴,唯独今年没来……   转脸又有些自嘲的笑笑,见到了又如何,一曲终了,曲终人散,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此刻和雅琴姑娘一样落寞的还有一人,那就是叶府的大小姐叶秀。   那天她回到家里关在房里大哭一场。   “小姐,那样的人不值得。”新谷劝她。   可人往往是这样的心性,越是送到手边的看都不想看一眼,越是对自己嗤之以鼻的往往就上心里。   更何况是人生到如今从来是一番风顺的叶家大小姐。   作为叶家嫡小姐的身份她周围的人无不围绕着依顺着她,尤其是这两年她出落亭亭玉立,又才情斐然的,走到哪里都是焦点,没想到却碰了这么个硬钉子。   然而,叶秀如今的眼里满满都是杜乐康寒眉冷眸的模样。   如果说元宵夜他答对了对子,赢走他她的宫灯让她对他只是好奇,那么那次在王家后院的相遇则叫她对他音容相貌有了好感,那么这一次她则彻底被他的无视激起了斗志。   大街上,她尾随着他。   他忽然回过身来对着她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正从他的背后照射而出,于是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圈金色的光芒里,他逆光的面容俊美异常,薄唇轻扬,就那么击中她所有的心神……   他对她说,“本公子对宫灯对对子毫无兴趣,姑娘请自重!”     “真狠心!”她坐在床上,捂着心口,与他面对面听他横眉冷语时候胸口的窒息,这会儿想来感觉依旧清晰。   “新谷,你说他既然说对宫灯对对子毫无兴趣,为何会那一晚要赢我的宫灯呢?”   新谷,“……”   “他为何非要赢下那盏宫灯呢?”   新谷,“……”   “为何对我无动于衷呢?”   新谷,“……”   ……    ☆、赏花宴 上   55 赏花宴上   二月初八这天一早,葵府葵小姐的贴身丫鬟八角就来春江楼接她了。   辣妹起的很早,梳洗准备了一番,想想又去后院的树脚下挖出了去年埋下的两坛梅花酿带去。   除了八角还有茴香一起被派来做辣妹的帮手,三人在灶房里一边儿准备一边儿说说笑笑,一会儿就混熟了。   赏花宴的地方是在葵府的后花园,桃树林中间有快空地。   炉子就在这空地上摆开。   半上午的时候泸州城各家的小姐们都陆续到了。   虽说此刻还是初春,暖阳微风,还是带着点儿寒意的,但各位小姐们早已换上春衫,各色纱衣儒裙,姹紫嫣红,与一园□□斗艳。   自然,辣妹除了认得主人葵静小姐,其余人是一个不认得的。   再说她这会儿正忙得不可开交。   炉子上的汤料刚刚架上,这会儿正串菜串儿呢。   “辣妹姑娘,今天要你辛苦了。”   葵静今天一席淡蓝色的衫裙尽显主人家的大方气派。   葵府主母早年就过世了,葵大人身边就剩一个苏姨娘。而葵府大公子的长嫂两年前也病逝了,葵静虽年岁小但却一直帮着总管掌着葵府的事物。   小小年纪,待人接物上却十分老练妥当。   “葵小姐客气了,你快去招呼客人吧,我这边儿再有两盏茶的功夫就好了,”辣妹手脚不停地边说到,又从篮子里抱出那两坛梅花酿,“这是我自己酿的梅花酒,烈着呢。”   葵静自是听说了她和叶二爷斗酒的事儿,抿嘴一笑,“你都说烈,那估计没小姐敢喝了,”眨眨眼又说到,“不过有人肯定爱。”   她冲着辣妹狡稽一笑,抱着酒就朝另外一边走去。   桃花林的另外一边便是葵府东园,中间隔着一个稍大的池塘,引的是泸州城后山水渠的活水,弯过水榭,临水而建一座八角飞檐观景亭,人站在亭里正面推窗便是池塘流水垂丝景观,背面正是一片粉红的桃花云景。   “此处赏花才叫别致。”苏二行站在窗前感叹道。大片的桃花粉嫩一片,云朵一般,看着真叫人惊叹。   苏三行一声欢呼,“酒来了。”   苏二行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果然,一身蓝色衣裙的少女信步而来,怀中抱着两个酒坛子。   正是葵小姐。   “还是葵小姐对我们兄弟好啊。”苏三行看了一眼坐在太师椅上不动声色喝茶的某人。   那人眉眼冷峭,即使是一脸惬意的喝茶看景依旧带着点儿锋利的神色。   “哥,就知道你在这里。”葵静推门而入,看着角落里一身绛红衣袍的喝茶男子娇小笑着说到。   苏三行赶忙上前去接酒坛,“葵小姐辛苦了,这种粗活儿应该叫我们兄弟俩啊!”   葵静侧身避过他,歪着头俏皮道,“诶,今儿个,这个酒可金贵了,高人自酿,”说着故意引诱的问问酒香。   苏二行早已闻到酒香,这会儿已垂涎三尺,伸手指着酒坛大喜到,“梅花酿,梅花酿,”   “烈着呢!”葵静加把劲儿诱惑到,双手抱着酒坛就是不撒手,可急坏了苏家兄弟俩。   一边的葵安不动神色,看着面前三人撒欢逗趣,难得冷峻的面容上带着丝笑意。   苏三行转转眼珠子,装着破釜沉舟之色,咬牙说到,“葵小姐,你就说吧,今天要我们兄弟二人干啥,只要给酒了,我二哥绝对帮你办到。”   苏二行瞪着弟弟,怎么成他一人绝对能办到了?   可还来不及出声,这边两人已经眼神交汇成交了。   葵静等的就是这句话,“那一会儿你们兄弟俩可得负责让我哥和小姐们一起赏花哦!”   两兄弟看看葵安,顿时耷拉了下来。   这任务实在是艰巨啊!   另一边桃花林的空地上已经开始入座了。   葵静今日办的赏花宴实在是醉翁之意不再酒,各位小姐也便装傻,但却暗自比较各自的衣饰。   夏家三小姐今日五彩蝴蝶纱裙倒是出众,脚下轻迈,身子一转,下摆裙拂上顿时五彩蝴蝶翻飞,栩栩如生。   大家都围着夏三小姐衣裙看,她甚是得意,“我娘说了,这衣料啊可是京城绣娘用银丝金丝双针双面绣出来呢!咱们泸州城可是没有的。”   小丫鬟新歌小碎步跑过来凑到自家小姐耳边,惊奇的说到,“三小姐,你不去看看吗?她那衣裙上的蝴蝶好像真的呢,一抖似乎就能飞出来。”   叶秋冷眼看着她,“那么好看你要不要跟着人家回夏家?”   小丫鬟新歌一下子愣了,赶紧跪下来,眼里都要沁出泪了。   她低喝到,“起来,一会儿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怎么刻薄你了呢!”   新歌连忙起身,瞅着四周似乎没人关注这边赶紧垂首乖巧的站在叶秋身边。   叶秋坐在那里喝了口茶,头也不回的对身后新歌说到。   “看好了,一会儿等那奶娘来了,你负责把人支开,若是敢透露一个字别怪我卖你进楼子。”   辣妹试了试汤料里的藕片,粉粉的,熟了,这藕片最难熟,若是它都熟了,其他的自是也都熟了,于是赶紧叫八角帮忙递盘子装串串,又叫茴香去喊各位小姐来开吃了。   也差不多快到午时了,各位小姐们说着话儿,看着花儿,喝茶聊天儿的,这会儿还真饿了,听说饭食好了都围过来。   “哇,好香啊,和醉仙楼先前的味道一样呢?”有姑娘先吃了一口惊喜的说到。   “真的,我来吃吃。”   “真的呢,好吃,好香辣的味儿啊!”   ……   八角和茴香看着大家都绝口称赞,也看着辣妹笑了起来,得到吃客的称赞这也是做吃食的人最大的成就。   辣妹怕不够就想着,等下她们吃完了这一拨,她拿换下的竹签子去洗洗再串一拨。   “喜哥儿也要吃。”忽然前面奶声奶气的声音。   就见一个一身红色锦缎料子边儿镶嵌着白色兔毛边儿小袄的两三岁小男娃儿跑了过来。   虎头虎脑的可爱样子,跑过来的脚步跌跌撞撞。身后一个微胖的妇人焦急的跟在后面叫着,“喜哥儿,慢一点儿。”   小姐们很快就发现了来了这么个可爱的小娃娃,有人就逗他,他还一幅不屑的小大人样子,更逗得大家咯咯直笑。   有两位小姐在一边吃着冬瓜块儿,一边小声嘀咕道,“这就是葵大公子的儿子,好可爱啊。”   另外一个赶紧压低声音说到, “怎么,想给他当后娘了?”   刚说话的小姐含羞带俏的飞了她一眼,“能嫁给葵大公子,就是当后娘我也愿意。”   “美的你啊,排队排到泸州城外了也轮不着你吧!”   “那是!葵大公子啊!”   辣妹在消息最灵通的春江楼待了几个月,今天又一早就来了葵府,这会儿再捡了这么多个耳朵的,心下早明了了。   这葵小姐这次的赏花宴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呢!   葵静的大哥葵安,也就是泸州府尹的公子葵安,自丧妻已经两年了,始终没看上哪家姑娘,这不,妹妹静安这次举办的赏花宴,只要是稍微大户一点的待字闺中小姐几乎都请了来。   这简直就是一场为葵大公子量身定制的相亲会。   显然,来赴宴的这些姑娘们心中也是有数的,怪不得辣妹开始还觉得不就是赏个花吗,用得着如此盛装打扮的。   不过虽然是为葵大公子续弦,但这男主角还真是值得各位小姐们趋之若鹜的。   这葵大公子自小便文采了得,十五岁高中进士,不想却忽然选择去从军,前些年大宋国和周边两个小国有些摩擦。   打了几次小范围的仗,但他还偏偏立功了,还赢得特别漂亮,得了镇守北方的梁将军赏识升了前锋副将,听说在京城还亲面皇帝陛下领赏了呢。   这是丧妻了,又天下太平了,他才待在了泸州城,说是只要一声军令,他就是领着千军万马去阵前杀敌的将军呢!   当然,这些都是辣妹听楼里姑娘们叽叽喳喳议论的。当时惜春姑娘还一脸惋惜的说到,“哎,你们说这葵大人心里该多伤心啊,一辈子勤勤勉勉为了泸州百姓操碎了心都没机会亲面皇帝一眼,而他的儿子三十不到就领了皇帝亲赏,哎,葵大人一定好伤心吧!”   当时说的时候辣妹还被她一副心疼怜惜葵大人的样子逗得捧腹大笑呢。   辣妹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一回头却见那小小的娃娃十分执着的扒在她身后的篮子勾着拿串串。   看着他渴盼的小模样,辣妹笑了起来, “这还是生的,不能吃,姨给你拿熟的好不好?”   他乌溜溜的眼珠子好一副精神劲儿啊,对上辣妹带笑的眼眸愣了好半天终于点点头。   “那姨去拿,你在这里等着啊!”辣妹说着就起身,那边有火炉,她便叫他在这边等,另一边他的奶娘也过来了。   辣妹拿了几个鹌鹑蛋串串,又怕小孩子辣到了,便又倒了点茶水漱了一下。   当她端着小碟回到原来矮几旁边的时候却不见了喜哥儿。   “咦,小娃娃去哪儿了?”    ☆、赏花宴 中   56 赏花宴中   “咦,一下子这小娃娃去哪儿了?”   辣妹四处看也没见到人影儿。   辣妹想着是不是奶娘带他去那边桃树密处了,便想着去找找,好趁热把鹌鹑蛋给他吃。   绕了好几颗大树,他她找了半天没看到那孩子,却看到那奶娘和一个小丫头说话,但不见孩子,   她急了,便问道,“奶娘,喜哥儿呢?”   奶娘见是个面生的,指了指另一边,继续说话去了,也不理她。   辣妹想着横竖自己现在无事,和这些个小姐们她也说不上话,不如就去找找那个叫喜哥儿的孩子,给她喂点吃的。   再说刚刚辣妹离开那会儿,叶秋坐在那里使了个眼色,新歌便找了那个丫鬟围着奶娘说话,奶娘本来还一边牵着新歌儿的手,一边说话,走到桃林那边却是又碰到另一个丫鬟了。   竟然两人还是同乡,便站在树下想说话。   可喜哥儿不干啊。   他是个待不住的,一心想挣脱奶娘的束缚。   奶娘拗不过他又想和老乡说话,这时候叶秋过来了,她从袖子里偷偷拿出一个五彩的羊皮绣球,往地上一丢,喜哥儿的眼睛顿时被吸引住了,吵着要去玩球。   叶秋对着奶娘说到,“奶娘,叫他玩吧,这球滚不了多远,就在这一块儿呢,再说这里这么多人呢,出不了事儿的。”   奶娘见是叶家三小姐,赶忙露着笑脸福福身子。   叶家和葵家来往本来就多,再说葵府的苏姨娘和叶府的当家主母叶苏氏还是堂姐妹呢。   她对叶三小姐自是客气。   听她这么一说自是放心。   辣妹端着一碟鹌鹑蛋一直走到桃林的边儿上都没看到那个孩子,刚想转回去,却看到阳光下波光粼粼一片,桃林边儿尽然有一片大水塘,她不免有些心惊,想着别是那喜哥儿一个人跑到这边水塘来了啊。   尽管她知道在这葵府她不该乱走,也知道葵府的小小公子身边怎么会没丫鬟婆子跟着看护的,但她还是怕,怕有个万一,她如果这次不去看一眼她觉得自己接下来干什么都会心神不宁的。   最终她还是坚定的决定继续往前,去水塘边儿看看。   那边水塘边儿的凉亭里,苏家两位公子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坛里,意犹未尽,“真好喝!”   葵安摇摇头笑道,“看你们喝酒这样儿,哪还有世家大公子的样儿。”   苏三公子挑着眉眼晃脑,“诶,我可不是世家大公子,我是小公子。”   苏二行也嘟囔一句,“我是二公子,大公子这会儿京城忙着大生意呢!”   葵安看着眼前喝的微醺的两位,心中感叹,这两人可还真是好命,有酒有肉万事足,说起来这苏二公子和苏三公子和苏家大公子还真不像是一个爹妈生的,那苏大公子整个一个生意狂,永远一副烦恼愁苦的样子,而这两位公子心比天宽。   果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若是战乱一起,这样有酒有肉赏花喝茶的日子怕是要彻底结束了。   两个公子微醺躺倒在亭内的摇椅上,一个眯眼想着心事,谁也没看窗外的美景和接下来的危情。   叶秋小姐此刻其实也很紧张,她心咚咚咚的直跳,她重来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更何   况对方还是一个孩子,而且是她心心念念那人的孩子。   不过只要想着如此,那人肯定会高看她一眼她更坚定了这样做的决心。   用这个五彩羊皮球引喜哥儿到水边儿,佯装他玩球不小心落水,她再跳下水去救他,如此他必定对她心存感激。   一想到每次他见到自己一副完全无视的样子她心里就难过,怄得发慌。   以前她见天儿往葵府跑,连她大姐叶秀都看出了她的心思,冷飘飘的说到,“上赶子给人当后娘有意思吗?”   她是大小姐,清高着呢,她自是看不上葵家续弦太太的位子,但她不一样,她是真心喜欢那个人,那样冷峻的面容,肃杀的神情……   一想到他,即使面对满池的冰水她想自己也是有勇气跳下去的。   喜哥儿欢快的追着那个五彩羊皮球,边跑边咯咯的笑,他快要捡到球的时候叶秀又伸脚踢了一下,那球又不停的朝前滚,喜哥儿又跑着去追,完全不知道前面等待他的就是冰冷的池水。   后面的叶秋等待着球和喜哥儿都落水的状态,可偏偏没如愿,那球堪堪在临水的台子边沿上停了下来。   喜哥儿就要拿到球了。   叶秀一看急了,她赶紧上前,对着喜哥儿背后猛的一推。   “哇哇……”喜哥儿发出一声本能的惊呼,随即一声嘭的落水声。   这一瞬间正是辣妹赶到水边时看到的,随即她也本能的一声惊呼,“喜哥儿!”   丢了盘子她飞快地跑了过来……   却不知辣妹的这一声惊呼差点吓破了叶秋的胆。   她本是打算在喜哥儿落水后大喊救人,给她的丫鬟新歌报信,然后她再跳水救人,这样丫鬟新歌带人来救人的时候自然会“偶遇”她救人的“壮举”。   不想横路杀出个程咬金来,她都没来得及看清楚这是哪个。只觉得眼前一花,她一个猛子纵身从高台跳了下去……   而叶秋还在纠结此刻她到底是喊人还是不喊呢,喊人来要是那救起了那个姑娘和喜哥儿,那她推喜哥儿落水的事情不是露馅儿了,要是不喊人来,喜哥儿有个好歹……   在这节骨眼儿上她竟忽然想到那次在葵府偷偷听到下人私下嚼舌头。   “有小公子在,无论谁进门做了葵少奶奶都讨不到好。”   “就是,都惦记着爬上大公子的床呢!什么大家小姐都是些啊渣东西。”   “………”   若是她此刻不喊人,这一大一小是不是就会永远消失……   她还沉浸在自己邪恶的一门心思里。   却不知,刚刚辣妹那一声高喊有多么的中气十足,另一边亭中的人早已惊动。   葵安猛地起身,一推开虚掩的窗户就见有个姑娘疯了似的往水边跑,一个猛子毫无犹豫的跳了下去,那入水的姿势似乎还很有讲究,双臂太起绕过头顶,头朝下入水,水花都没见溅起很多……   他纵身直接从亭子窗框跳了出去,飞速向高台处奔去……   再说今日赏花宴的主办人葵静小姐,本来还领着各位小姐一起看花的,好不热闹,连小侄子喜哥儿都寻声而来,大家都在逗着他玩儿。   她本来要等待着苏家兄弟俩带着她大哥过来,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她那儿知道那两个逗逼酒鬼将那两坛梅花酿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空腹喝了后劲儿那么大的酒,此刻早已醉生梦死,哪儿还记得跟她的保证。   葵静心里估猜怕也是那样的,便想亲自去亭子里催催大哥,再怎么着,也得给喜哥儿找个后娘,给他自己找个妻子对他知冷知热的吧!   所以今天难得这么多小姐都聚在一起她就是逼也得逼着哥哥给她找个新嫂子。   她刚出了桃林想往亭子的小径上拐去就见前院赵叔急匆匆地走来,“小姐,老爷那边来客了,好像来头不小,正找你呢!”   “谁啊?找我?”   “老奴也不认识,说是姓杜,拿的是京城杜家的拜贴,说是想参加小姐办的赏花宴……”   “走,边走边说。”她赶紧跟着赵叔匆忙赶去前院。   来人他还真不认识,这一身紫色锦衣,长眉凤眼,面上带着三分笑意三分闲适三分贵气,还有一分傲然。   她看了一眼他爹,父女俩对视间,她便心下了然,只怕这位公子当真来头不小,竟然让她爹眼中都有了惶恐。   “静儿,快来见过这位杜公子,杜公子可是京城人士。”   能叫他爹如此诚惶诚恐接待的,又是京城的,还姓杜,难道是传说中大宋国第一商杜氏人家。   心中惊讶面上依旧沉稳,她大方行礼。   杜乐康低头看了她一眼,清颜浅笑,“姑娘可是女扮男装葵安公子,在双头镇惩治过一个无赖?”   她一愣,迅速反应过来,“是的。”   杜乐康点点头,转向葵大人,“早闻葵大人一身正气,心系百姓,没想到令媛竟也是个路见不平,善良英勇之人。”   葵府尹面露羞萘之色。   本来女儿女扮男装去青州城骊山书院读书,他也是被女儿软磨硬泡同意的,一同意他便后悔了。   如今被人这样当众揭穿他面上自是有些尴尬,但对方却又是意正言辞的夸赞,他还真不知所措了。   “听闻今日姑娘办赏花宴,杜某也想一睹葵府花木□□可行?”   葵静自是摸不准这杜公子的意图,想着一院子的千金小姐,乍然带来一个陌生的公子会不会很奇怪,正好带着他先去亭子里见过哥哥,两人一起去桃林多好。   于是葵静领着杜乐康从前院直接穿过东园,沿着小径一直往前,小径的尽头左前方就是桃林,右边就是水塘边的八角凉亭了。   她正准备指着那凉亭介绍,就看到有个声音十分悲壮的吼道,“喜哥儿!”然后就见辣妹疯一般的越过小径直接冲向水池边的高台,一个猛子跳跃了下去……   她怔愣的瞬间才反应过来,这是喜哥儿落水了,顿时大惊惶恐,拎起裙子不顾形象的向水池边跑去,可有人比她更快。   杜乐康看到那倒身影原本心中一喜,还踌躇着如何面对她说出心中所想,下一秒看着她飞蛾扑火一样扎进水里他就蒙了,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抬脚就向水边跑去……   再说辣妹,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顿时身上刺骨的寒冷,随是早春,可池塘里的水却是冰冷得很,她身上衫裙又碍事,不过好在刚刚因为一直在做事她把外面一层夹衫脱了,只穿了一件薄棉布长衫,是以,在水里很快便向下游到了池塘底下。   那叶秋还以为这池塘水浅,殊不知这池塘为了引活水特意向底下挖了一两米,水其实很深。   辣妹终于看到在池底的喜哥儿,他穿着棉袄,一落水,棉袄吸水就把他往水底拉,本就是两三岁的小孩子哪受得了这个,这会儿奄奄一息坠在池底。   得赶快了,辣妹想着,飞快地一手反箍住喜哥儿的脖子,拼命的朝上游。   刚一冒出水面就看到两位一红一紫衣袍的公子作势就要跳下水来,她眼睛迷糊着只看到两团颜色,冲着人影就喊道,“别下来了,我捞到喜哥儿了。”   可不是,她另一只手托着个小脑袋的。   高台上两位公子都是心头一松,红衣的葵安公子神色冷峭,目光始终不离那个孩子,好半天才发现这个救了自己儿子的女人是谁了。   而紫衣的杜乐康自是目光从没离开辣妹,她竟然只身跳水救一个孩子,他心中惊疑万分。   而这会儿最惊魂不定的人是叶家三小姐叶秋,她面色早已煞白,远远的桃林那边儿的新歌一副想过来又犹豫的神色。   这一切葵安不过是像是不经意扫过一眼似的,却在她脚步轻挪想着偷偷溜开之时,他开口了,“站在那里别动。”   这一句并无任何苛责之意,却叫她胆战心惊,身子颤着,脚下再挪不开一步。   从喜哥儿落水到她跑过去掉下水再捞起他,辣妹觉得喜哥儿这个时间并不长,应该就在半分钟左右,孩子应该是没事,所以上了岸就做起人工呼吸,又是压胸口又是对着小嘴吹的。   也不顾自己湿淋淋,冻得发抖,更没空注意看这一红一紫的两团公子是谁。   几下子,喜哥儿果真咳出了肺里的水,醒了过来。   这时候葵静小姐终于赶到了,先是看着辣妹在做些莫名其妙的,她上来就要搂孩子,辣妹一只手臂搪开她,沉声喝道,“想孩子活过来就一边儿耐心等着。”   辣妹搪开她的这一下带着沉稳的自信,叫她不得不退缩。   她蹲在一边儿眼巴巴看着孩子就哭了出来,止都止不住。反倒是孩子亲爹,虽然沉着脸,但此刻却是看不出担忧的样子。   她孩子一把抱了喜哥儿在怀里,惊吓得哭了出来。   自喜哥儿出生葵静这个姑姑就对他爱护有加,他母亲去世后更是对他疼爱呵护,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   辣妹这才笑了起来,站起身,这才觉得自己身上好冷啊,瑟瑟发抖,从头发到脚尖儿都流着水。   头发湿漉漉的不停往眼睛里流水,她也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就见那一红一紫的两个人影同时在脱身上的外袍,又同时伸过来衣袍要包裹她……    ☆、赏花宴 下   57 赏花宴 下   辣妹自从水里拽着喜哥儿爬上岸,心中一直记挂着孩子,丝毫不自知,此刻自身的状况。   她身上本就着的是一件浅白色的薄棉衫裙,一遇水衫裙便死死贴在身上,透出里面淡粉色的里衣,胸口凸起玲珑,腰部又惊人的收紧,下面又弧度优美的阔开。   两位公子即使心中有所牵挂孩子的状况,刚刚只是惊鸿一瞥便立即转眼移开目光。   这会儿孩子醒了,她一站起身,身形便暴露淋漓尽致。   辣妹就见眼前那一红一紫的两个人影同时在脱身上的外袍,又同时伸过来衣袍要包裹她,她也没想那么多,接过红色的袍子包住自己。   这会儿东园的两个下人正好路过,看这边公子小姐都在,赶紧过来了。   刚好这两个丫鬟手里拿着毛毯,是刚刚有位小姐吩咐要拿什么在草地上垫着坐坐。   正好,葵静拿了下人手上的毛毯抱住喜哥儿,又让下人赶紧抱着喜哥儿去屋里换衣服。   辣妹赶紧说到, “葵小姐,快带喜哥儿去换衣服吧,急着千万不要洗热水澡,给他喝一杯冷水,搓一搓身上就行。”   葵静赶紧点点头,这会儿也顾不上辣妹还是一身湿漉漉的,更顾不上什么杜公子的,直接手紧拉着喜哥儿一起向院子跑去。   辣妹裹着红色的衣袍,还在犹豫要到哪里去换衣服,却根本没注意到身边拿着紫衣袍公子的神情。   杜乐康穿着月白色的单衣,手上拿着自己刚脱下的还带着他体温的紫色衣袍,面色不善的盯着辣妹……   他又寒光扫了一眼旁边的公子,这位公子剑眉星目,面沉如水,一身的锋利锐气,应该就是葵大公子葵安是也。   面对杜公子隐隐的不悦,他似乎心中有一丝不可言明的喜悦,一扫刚刚儿子落水带来的阴霾。   眼前已经站立好的姑娘,包裹着他的绛红衣袍,伸手拂起盖在面上湿发,露出一张蜜色的面庞,无任何胭脂水粉,素面朝天,长眉亮眼,薄唇紧抿,果然是那天在春江楼他见到的和叶二爷斗酒的姑娘。   刚刚葵静在一边一会儿喊喜哥儿一会儿喊辣妹的,他就有些意外,这个跳进水里救自己儿子的姑娘竟是辣妹,可刚刚孩子还没有醒过来,他没有心情去仔细看她,再说就是那会儿看她也看不清,因为她披头散发,湿漉漉的耷拉在脸上像个水鬼一样。   原本守在亭子门口的葵安贴身小斯,桂皮得了一通主人的吩咐匆忙往桃林那边走去。   “辣妹,辣妹,”杜乐康摇她,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冰凉的。   辣妹这才看清这人竟然是杜乐康,“杜大哥,你怎么来了?”   杜乐康笑了笑,“走,我带你换衣服去。”   葵安忽然插过来说到,“杜公子,来者是客,你还在这边赏花,我带辣妹姑娘去院子里换衣吧。”   杜乐康对他认真的说道,“辣妹姑娘是我认识多年的朋友,看到她这样我应该尽朋友职责来照顾她。”   他语气中特意强调认识多年几个字。   葵安却淡定的说到,“杜公子,可这里是我们葵府,辣妹姑娘为了救我的儿子才弄一身湿,我这个主人将她安排好也是我的本分。”   他果然就是葵安。   杜乐康心道。   两人还要进行唇舌拉锯战,辣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终于叫两人闭嘴了。   杜乐康不再坚持要带走辣妹。   葵安领着辣妹向东园走去,他紧跟后面。   很快速的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前面果然有间院子,写着,“青柏院”。   这是葵安的院子。   门口站着一个小丫头,见是自家公子回来了赶忙行礼。   葵安吩咐了她带辣妹进去换衣服。   杜乐康看他站在门口没进去,却身子也堵在了门口,摆明一幅他不进去他也别想进去的样子。   杜乐康挑挑眉,嘴角不经意的弯了弯,心中暗道,还好自己这次来了。   辣妹换了一身暗纹银面儿的白缎子衫裙出来,头发因还是湿的,便随意挽了一下散在脑后。   站在院子的大水缸前她对着倒影拂了拂额头。   院门口的两人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此刻面前的姑娘如出水芙蓉一样淡雅纤美,长身玉立,叫人移不开眼。   两人都不自觉的垂下了眼睑,心中却各自有了计较。   “葵公子”辣妹对葵安福福身行礼,再对着杜乐康嫣然一笑,“杜大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他笑得得意,目光不经意的略过葵安。   三人一行。   光辣妹在说话,她在向杜乐康介绍她在葵府的前因后果,以及葵静小姐和她相识的缘由。   杜乐康也不说话,带着笑意一路听着。   葵安则更是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桃林里的姑娘们这会儿早已有了抱怨,盛装打扮而来,这午时快要过了都还没见到葵大公子半个人影,现在竟然连主人葵小姐也不见了。   辣妹折腾这么长时间真的也是又惊又累,便接受了杜乐康的建议,跟着她直接离开。   一直送出了前院,葵安这才收住脚步。   “葵公子,帮我和葵小姐说一声抱歉,没和她当面告辞。”   葵安点点头,面上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回去好好休息,若是有个什么可以来葵府找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边的小斯桂皮瞪大了双眼看着自己公子,下巴都要惊掉了,他家公子什么时候对姑娘家的这么和颜悦色过的。   不过转头一想,这位姑娘刚刚可是救了小公子一命的,自家公子对她和善些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   辣妹自是不知道小斯桂皮心中这些弯弯的,只当葵安也和葵静小姐一样是个和气的,她点点头笑了笑,这才转身和杜乐康一起进了马车,上车的时候杜乐康还扶着她的一只胳膊。   看得身后目送他们的葵大公子眉眼更冷峻了三分,他咋就越看那个姓杜的越不顺眼呢。   马车厢里,杜乐康带着笑意看着辣妹,“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湿身的呢!”   他这么一说辣妹自是想到了上次他在去青州城的路上雨中救她那次了。   那次两人也是这么在马车里。   后来想起来才后知后觉似乎那天她身上的湿衣服还是他换下的。   再看着对方,辣妹觉得自己的衣服似乎成了摆设,一时尴尬至极。   而杜乐康此时也想到了那天,他闭眼为她换衣,眼前却仍掩不住的大片雪白玲珑起伏……   再抬眼看她只觉得他自己耳根都是发烫的。   当下两人都沉默着,不知说什么好,忽然的一下颠簸,辣妹整个人扑向了杜乐康的怀里,被他一把接住,车厢间的氛围一下子暧昧了起来。   两人却不知前面驾车的淮山十分费力的拽着马匹缰绳专捡不平整的路面走。   杜乐康扶起她坐好,十分自然的顺手拂了她盖在眼前的湿发,“下次这样的事情喊别人来做。”   辣妹眼睛眨巴眨巴很惊讶自己身体的反应竟然没有躲开他的手指,这才反应过来他是说她不该跳水。   “那会儿太急了,边儿上也没人,我怕孩子……”   一说到孩子她眼神似乎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杜乐康对她在双头镇的事情早已了如指掌,一听到她说孩子他心里竟有些微微酸涩,他知道,这酸涩是为她。   鬼使神差,他看着她竟然说到,“好好休养,保重身体,以后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说完才觉得有些不妥,欲盖弥彰的赶紧说到,“你想跟我一起到处走走吗?”   “我是说跟着我一起走遍这大宋国每一座城池?”   辣妹还没从他前一句话里反应过来,又被这句话给震惊了?   她的眼神中从疑惑到震惊到迷茫再到坚定,转瞬间她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对着杜乐康说到,“杜大哥,谢谢你,只是我现在在春江楼待着挺好的。”看到对面那双璀璨的眼眸因她的委婉拒绝而有些黯然,她立马又补充到,“以后若是我想离开了一定和你说。”   “嗯,也好,只要你想走就和我说一声,天涯海角我必是带你一起。”像是承诺一样郑重,又像是海誓山盟一样甜蜜。   辣妹竟然觉得面皮发烫,想着还好自己面黑,否则此刻一定双颊绯红。   …………   再说葵府里收拾烂摊子的场景。   葵安前脚送走杜乐康的马车,后脚就去了后院,小花亭里他的小厮桂皮早已单独关押了叶家三小姐叶秋的丫鬟新歌。   他一坐上那太师椅,新歌就已经吓软了身子瘫在地上。   “都说清楚了?”他问到,音量不高却带着劈风破雨的凌厉。   桂皮恭敬的点点头,“是,都在这里了。”   他双手递上一副卷宗。   葵安接过垂眸快速的扫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地上颤巍巍的小丫头,一把丢在她面前,“签字,画押。”   桂皮赶紧递上笔墨,新歌颤抖着写上她的名字,又用朱砂按了手印儿。   “连卷宗一起送去叶府,交给叶苏氏。”说着深看了一眼桂皮。   桂皮点头,押了新歌躬身退下,心中明了,他家公子这样说的意思应该就是不要在明面儿上惊动叶老爷。   魁静那边也仅仅是慌乱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心中就有了计划,再加上哥哥派了人来嘱咐她一番,她更是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了。   她依旧笑吟吟的回到桃林,虽然没有带来各位小姐期望的葵大公子,却带来了传说中梅州苏家的两位公子。   这两位公子被灌了几杯浓茶终于醒了,随着葵静小姐入了桃林,看到满桃林的小姐们是个傻子也该知道自己被卖了的。   但好在两位性情平和并未计较,反而和各位小姐们一起滋滋有味儿的吃着串串,说起梅州的各种吃食和泸州的比较……   葵小姐见独坐一边的叶三小姐,现下心里肯定是恨得牙痒痒的,但记着哥哥的嘱咐,这会儿依旧强勉着一张笑脸过来招呼她。   叶秋自水池边回来本就因心中有鬼一直心神不宁,又不见了新歌,更是坐立难安,本想告辞却又被葵小姐一番热情安抚,只得按耐住继续坐着。   未时快过的时候,众位参加赏花宴的小们这才散了,各自回家。   叶秋依旧未见自己的丫鬟新歌,只得自己回家。   再说今天本该也去参加赏花宴的叶大小姐叶秀,这些天一直愁眉不展,吃了午饭也不像往日一样睡午觉,坐了马车在泸州城里漫无目标的瞎转悠。   那边杜乐康的马车正不紧不慢的向老街面儿春江楼驶去。   车厢里两人还在说着话。   辣妹问了他王逸之的事情,他解释到王逸之并未遇到什么难事,而是人在梅州,刚好有笔大生意要办,他便留在了那边,而卖醉仙楼是因为从梅州到锦州之间要修建一条新的水路。   这个消息很叫人吃惊。   辣妹马上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   梅州相当于是大宋国北方入京都的咽喉要塞。   而锦州又是入南方的咽喉要塞。   本来泸州城青州城锦州城是呈三角鼎力状态。但如果现在锦州要修水路,则会直接由梅州锦州串联靠东南面的这些州城一起,便不用走原本穿过西南边州城的官道了。   “那泸州城和后面西南面的州城怕是会很受影响。”   辣妹说到,怪不得泸州城的醉仙楼王大哥要卖了。   杜乐康点点头,他果然没有看错她。   和她说话就是那么利落,只用说了前面她就知道后面了,对于大局她难得有远见。   “以后肯定是锦州到青州城这条线路繁华起来的。”   辣妹忽然又说到,“那双头镇不是也要萧条了?”   没了与泸州城的联系,双头镇在青州城最边角落里,就是一处死水。   这句话她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叹息。   他点点头,“萧条就萧条了吧,双头镇的人也是安逸得太久了。”   尽管他说的淡然,辣妹还是从中听到了一丝不忿之意,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横竖如今自己和双头镇并无任何瓜葛了。   她又说了王红音小姐去京城找王逸之的事情,让杜乐康想办法通知到她,免得她一个人还在京城傻傻的找王逸之。   “好,我会安排,你别操心了,回去好好休息,别生病了。”杜乐康安抚她说到。   杜乐康忽然笑了笑,“王姑娘有点意思。”   辣妹一想到当时王红音一脸坚决的样子也笑了起来,“她是个敢爱敢恨的好姑娘,希望王大哥不要辜负了她。”   杜乐康听她这样说,看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说到,“是啊,敢爱敢恨,很难得,我们都不够勇敢。”   他似乎意有所指。   辣妹听了却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马车到了春江楼的门前,正是楼里姑娘睡得起来的时候,都在楼上窗子看着呢。   姑娘们见一位俊秀雅致的公子送辣妹回来都睁大眼睛八卦着,恨不得生出一对顺风耳听他们说些啥的。   辣妹进了门,杜乐康还站在那里久久矗立,雅琴却是一眼认出他来。   她看看辣妹的背影,再看看他凝视的眼神,像是想到什么似得忽然觉得心中猛的一空,击得她像是胸膛被人掏空了一样失魂落魄。但她依旧强作镇静,摘了床头的那盏宫灯慢慢下楼……   仿佛是穿越了百年的光阴,历尽了刀山火海。   她终于走向他的面前,看着他那张俊美容颜,这样的眉眼是她心中最深藏的隐秘啊!   “公子,这是您送给辣妹姑娘的宫灯吗?”她小心翼翼的问到,又小心翼翼的等着答案,她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容颜,却全身紧绷着等待他的回答,似乎他口中的回答关乎到她是人在仙境还是身处地狱。   “是的,是我送的。”他淡笑着说到,看着她的面容云淡风轻。   “那天我也去西街看灯了,刚好看到她似乎很喜欢。”他不紧不慢的说到。   雅琴忽然想起那年他也是那么不紧不慢的对她说到,“既然琴艺已成你该海阔天空去闯闯,泸州城春江楼不错。”   因为他说不错,她便不远千里从繁华的京城到了这个偏安一隅的泸州城,一待就是七年。   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而他永远奔跑在前,她永远无法企及。   就像此刻她终于可以文雅的站在他面前与他正视,而他的眼眸已经有了他的追随。   雅琴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拎着宫灯行礼告退,转身回到楼里……   这一幕却全部落入了拐角处马车上的叶家大小姐眼里……   “竟然是她?”   她放下七彩纱绫的车窗帘子,双手缩在衣裙翻花袖里捏的指节发青,涂着丹寇的指甲硬生生被折断。   坐在她对面的丫鬟新谷刚刚看得目瞪口呆,她家小姐亲手做的宫灯他赢去竟是为了送一个青楼女子?   她都替小姐不值。   转眼看着自家小姐反常的沉默,她知道她家小姐这是真的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沉默的平静后面掩藏的是暴风骤雨的来临。   她是个机灵的,这个时候最明哲保身的做法就是闭嘴……    ☆、嫉恨   58 嫉恨   “竟然是她?”   叶秀坐在马车里脑子里始终是刚刚那一幕。   春江楼的雅琴姑娘一袭白衣,楚楚可怜的柔媚样子,手里拎着的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宫灯了。   一口银牙咬碎也咽不下这口气,她堂堂叶家大小姐,才情样貌哪样儿差了,在他眼里竟不如一个青楼女子?”   忽又想到那些青楼女人都狐媚着呢,像那位公子一看就是单纯良善之人,被那种手段花样百出的女人蒙骗也是有的……   另一头叶三小姐一回到叶家就傻眼了,夏姨娘披头散发跪在院子里哭泣,她冲上前抱着地上的姨娘哭喊到,“姨娘这是怎么了?”   叶苏氏冷眼看她,也不说话,抖了那宗卷到她面前,叶秋看了一摔宗卷,“好你个新歌,枉我一向当你是姐妹却这样陷害我。”   她话音一落,叶苏氏一声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抵赖,不知老爷知道了此时夏姨娘还有没有脸面在叶家待着。”   叶秋这才慌了。   别看母亲平日里见人三分笑脸的,狠起来的手段却是有的,就这一句话拿捏住了刁横的三小姐,乖乖进了叶家祠堂,不吃不喝跪足了三天三夜再说。   苏三行摇摇头,“唉,虽是个心思歹毒的,好在对自己亲生娘还有点儿良心。不过跪三天三夜也太过了点儿吧。”   苏二行敲了他脑门儿一下,“这处罚已经算是轻的了,若是姨夫知道了还不得把这夏姨娘沉塘了不可。”   叶苏氏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姨娘的女儿得罪葵家,但若是这件事儿捅了出去泸州城必是传叶家的女儿如何如何歹毒,自然会连累到她的心头肉叶家大小姐叶秀。   她自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是以将叶秋关在祠堂里也算是最好的办法了。   如今早晚天气依旧寒冷,一个娇小姐关在冰冷的祠堂里面若是没了棉被和吃食出来就是不残也要落下病根儿。   这个惩罚在葵家面前也算能交代的过去了。   连夜叶苏氏带着儿子叶平亲自登葵府谢罪。好在喜哥儿没什么事儿,这事也就能过去了。   晚上叶老爷回到正房,叶苏氏还是把这事儿告诉了他。   “你处理的对。葵大公子把那丫鬟绑了亲自悄悄送来就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也算是顾了叶家的脸面,你晚上登门谢罪也做的好,就当我不知道这事儿。”叶老爷点点又问到,“那丫鬟你怎么处置的?”   “早打发牙婆子卖的远远儿的了。”   叶老爷听了这才安心,拍拍妻子的手夸到,“好,唉,果然啊,去妻当娶贤,老太太说的对啊!”   这句话把叶苏氏笑眯了眼。   叶老爷想着这件事都后背发凉,这才惊觉平日里对庶出的女儿太过娇宠了,嘱咐妻子好好管教。   自后对夏姨娘也冷淡了几分。   葵家大小姐葵静因为这件意外对辣妹印象更好了几分。   “她一个姑娘家的不假思索就跳水救人确实难得。”葵静说到。   “嗯,”葵安想着在八角亭里看到的那纵身一跃的果敢和优美,不禁面色柔和了三分,“没想到她水性这么好。”   葵静笑了笑,“辣妹姑娘最拿手的是做吃食,以前在双头镇官道边儿开的那件铺子啊,铺面不大,光顾的客人却是排着队呢!”   葵安挑了挑眉,“哦?”   葵静又叹口气说到,“唉,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却合理了,听说肚子里本来怀了孩子的也没了,这才背井离乡到了咱们泸州城。”   葵安显然有些吃惊,认真的看着妹妹问到,“她成过亲?”   看她一直是姑娘家的发式,喜欢扎个简单的发髻,绑着最简单的墨绿色发带,脑后垂下青丝,他还以为她只是年纪大些,没想到竟是结过亲的。   葵静点点头说到, “是啊,她大前年结亲的,去年和离的,孩子也是去年□□月份没的。”   葵安抬头望向窗外,春天的气息更浓了,晨光中柳絮轻柔的飘荡在空中,叫人看着都心生柔软。   辣妹当天自葵府回春江楼后好好泡了个热水澡,一觉睡到天黑才起身,因着这天她不用上工便没去灶房,趴在二楼门口看前面主楼的光亮。   虽然隔着几米款的院子,但前楼和后院像是两个世界。前面灯红酒绿,光亮璀璨,鲜活得很,后面这里因大家都去灶房忙了就剩她一个人,显得特别安静,让她想起孟家冲的赵家。   “睡醒了?”   忽然的声音她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这里还有人了?   就着前面楼里的光亮一看,竟然是葵安公子。   他怎么在这里?   看出她的惊讶他却并未解释,指了指窗台的一个食盒,“喝了!”   辣妹走过去疑惑的解开盖子,一盅汤,黑乎乎的,姜味很足。   她转头看着他问到,“葵公子,这是?”   “喝了它!”   他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辣妹端起来喝了一口,竟是红糖姜茶,而且温度还刚刚好,一口下去暖洋洋的感觉从脚尖串到了头发稍。   她没想到冷面的葵公子竟会为了她送一碗姜汤,看这保温食盒的样子他应该是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只是这是春江楼的后院,看管一向很严,他怎么进来的?   见她喝完姜汤葵安拎了食盒便要走,也不理会她的问话。   辣妹莫名其妙,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拎着那食盒很是格格不入,想着他手里应该还是提枪或是拿着大刀才好看。   这边葵大公子前脚刚走,沈妈妈送上来一碗姜汤,“赶紧喝了吧!我好交差。”   “交什么差?”辣妹不明所以问到。   沈妈妈却不肯说,只一个劲儿的要她喝。   可她刚喝完一盅啊,但怎么说在沈妈妈这里行不通,“快喝,那位送你回来的公子说了,你喝了我才有赏钱。”   “杜大哥?”辣妹惊讶道。   “你认识杜大哥?”   沈妈妈摆摆手,“不认识,但我认识银子。快喝!”   辣妹心道,今晚这是怎么了,两个人都给她送红糖姜茶,她这喝得腹涨呢!   因前一天睡饱了,第二天辣妹便起的很早,一出房门又见到葵大公子了。   这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神出鬼没的呢!   后来又想人家父亲是泸州城父母官,春江楼自是也算是他的地盘,他来难道江妈妈还敢拦不成   “葵公子,你……”   她差一点就要问出来“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赶紧掩住口,轻咳几声把你到嘴边儿的话给咽了回去。   葵安看着她轻咳心道他的决定还真是对的,于是直接说到,“跟我走。”   “去哪儿?”辣妹问到。   “跟我走。”   辣妹逆着阳光看他就是不走,心想这人怎么回事,不能因为他是官二代就这么命令她吧。   葵安看着她,淡然的说到,“泸州城有位名医,我想叫他给你把脉。”   辣妹一愣,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一点事儿都没有。”   面上虽然拒绝心里却是感激的,觉得葵大公子人虽然看着不易亲近,其实还是很和善的,怕自己入水受寒,又是送姜汤又是要带她看大夫的。   “谢谢葵公子了。我真的没事。”   她话还没说完,那边杜乐康竟在江妈妈的带领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位有些年岁的老人家,身上那箱子一看就知道这位老人家是位大夫。   江妈妈对着葵公子竟然有些讪讪的,像是对辣妹说又像是对葵公子解释到,“杜公子带了夏老先生来给辣妹姑娘把脉,怕她昨日落水伤风了。”   辣妹看看葵安又看看杜乐康,这两人似乎并不相识吧,咋想法行动如此一致呢?   杜乐康伸手拂上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说到,“还好,不烧。”   说完特意看看后面的葵安,说到,“葵大公子怎么也在这里,您应该很忙吧!”   葵安冷眼相持,“本公子时间多的很!”   两人话说的客套,江妈妈却是看得头大了,两位她都惹不起,赶紧打岔说到,“夏老先生快屋里请,给姑娘好好看看,看这瘦弱的小身板儿……”   辣妹看着江妈妈说瞎话不打草稿的样子,她昨天还说她壮得像头黄牛呢!   夏老先生这次把脉觉得压力山大,两大公子虎视眈眈,一个冷峻一个笑面虎,一个官二代一个富二代。   “姑娘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夏老先生仔细斟酌着措辞,“先前有些事伤身了,这会儿有些宫寒,需补补……”   他其实已经诊断出了辣妹小产过,只是他本能的觉得当着两位公子的面说这个似乎不妥,尤其是现下这样紧张的氛围里。   辣妹看了一眼夏老先生,投去感激的一眼,果然是位德高望重有医德的老先生,并不点破她小产过的事情。   她淡淡的说到,“我去年九月小产过,夏老先生诊的很准。”   她一说完便看着两位公子,目光坦荡自然。倒是葵安和杜乐康有些不知所措了,本来两人对她的过往是知道的,并不想揭她的伤疤,可现在却被她自己当面说出,他们反倒不知该如何回应了。   辣妹又接着说道,“其实是我不对,嫁过人了却还总是懒得盘起头发,叫人误会了。”   这话再明显不过了,这是摆明了告诉两位她的过往不堪,即使对方对她有些什么想法也可以就此打住了。   “不用盘发,和离了就不用盘发!”   “不用盘发,和离了就不用盘发!”   葵安和杜乐康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这句话。    ☆、公平竞争献殷勤   59 公平竞争献殷勤   夏老先生开了药方由江妈妈亲自送了出门。   剩下辣妹葵安杜乐康三人相对。   这两大公子谁也不肯先走。   辣妹站起身说到,“两位公子慢慢聊,我去上工了。”说完赶紧跑了,一出门深吁了口气,这才感觉轻松多了。   看到正回头的江妈妈问到,“江妈妈,他们这些公子哥儿的怎么一个个都自在进出后院了啊?”   江妈妈无奈的叹口气,“一个是官家一个是财神家,我江妈妈谁也得罪不起啊!”   目视辣妹离去的背影摇摇头,“一个和离了的姑娘还俏起来了,真不知道哪辈子修的福啊。”   官二代和富二代却还在暗自较劲儿,明枪暗箭着呢。   “听闻杜公子来自京城杜家,想必是间惯了大场面的公子,怎么会在泸州城这样的小地方屈尊呢?”   “在下也听闻葵公子志在沙场,竟不知对商道竟也涉猎。”杜乐康轻瞟前面春江楼的主楼,“生意不错,想必葵公子每年进账不小。”   葵安也知道在杜家面前自己是春江楼幕后东家的身份难以掩藏,直接笑了笑说到,“不会是给孤苦无依的女人家一个落脚的地方罢了。”   杜乐康在他说完这话后却沉默了,他想到了辣妹正是他所说的孤苦无依的女人中一员。   “辣妹姑娘在这里只是暂时的。”他说的坚定。   葵安点点头,“这句话我也同意。”   两人眼神中刀光剑影剑拔弩张。   午饭过后,杜乐康又来了,带着好些药材。   辣妹一看那人参碗口粗吓了一跳,“杜大哥,这也太贵重了,我受不起。”   话没说完,葵大公子也来了,带着天麻当归,桂圆,都是滋阴的佳品。   一个笑吟吟的看着她,一个冷面不容拒绝,她只能讪讪的都收了下来,这才打发走两人。   如今躲进灶房上工才是上策。   哪知道灶房里早就八卦开了。   喜鹊说到,“要我说就选葵公子,他可是咱们泸州城第一黄金汉呢!”   茉莉却说到,“我还是觉得杜公子好,杜公子实在是太俊美了,还有的是银子……”   说着她自己都陶醉了。   辣妹好笑的看着她们在耳边叽叽喳喳,异想天开的。   忙到大半夜,杜乐康竟然还在春江楼里,“杜大哥,你,你还没回去……”   杜乐康像是怕她误会似得,连忙说到,“我听雅琴姑娘抚琴,没想到一会儿就这么晚了,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葵府里葵安忽然对葵静说到,“喜哥儿快要满三岁了,办场喜宴吧?”   葵静一听有些意外,他哥啥时候热衷这事儿了。   “还是请上次那个辣妹姑娘过来帮忙,”忽然又说到,“她做一碗寿面就行,其他事不用她做。”   葵静本有些奇怪,但一想,辣妹救了喜哥儿,这三岁整的寿面是该由辣妹来做,她也算是喜哥儿的贵人啊。   “好,我这就去约。”葵静点点头说到。   一大早杜乐康又送蜜饯来了,辣妹哭笑不得,“杜大哥,你这样……”   杜乐康笑的随意,“怎么了?”   “你别这样,你这样楼里的姑娘该误会我们了。”   “误会?误会什么?”他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误会你我有私情。”辣妹不好意思的说到。   “我们本来就私情深厚啊,难道不是吗?”他面不改色的说到。   “……”   江妈妈安排辣妹下午去西街采买,竟然还有马车,说是怕辣妹拿不了那么多东西,她正疑惑呢,一上马车才发现车厢里还有两个人,葵大公子和葵小公子。   她想下车,喜哥儿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姐姐,姐姐,你别走。”   姐姐?   葵安脸拉的更长。   “叫姨!”他冷声道。   喜哥儿似乎很怕他,看了一眼他爹,身子往辣妹这边缩了缩,辣妹本能的一把护住他,“不怕,你想叫姐姐就姐姐吧!”   葵安几不可察的扬了扬唇角,心道,姑娘们其实心里对自己很是怵的慌,就连自己已经过世的妻子以前对自己也是有些敬畏的,不过她似乎并不惧怕自己。   辣妹抽了自己头上的发绳和喜哥儿玩串铜钱的游戏,两人玩的很欢,完全无视葵安的存在。   到了西街菜市,喜哥儿依旧要跟着她,辣妹望着葵安征询他的意见。   他直接也下了车,一起跟着她了。   辣妹有些头疼了,他和喜哥儿一身福贵打扮的,跟在后面来菜市场,她还怎么砍价啊。   “嫂子,这莴苣怎么卖的?”   “两文钱一斤。”   “嫂子,太贵了,一文钱吧,您看我这就这点铜板了,主人家交代的菜买不够回去晚饭都要吃不饱了。”   “姑娘说笑吧。”那卖菜的嫂子瞟了她身后的葵家父子两人一眼笑着说道,完全一副当她说笑话的样子。   辣妹很是不甘心跺跺脚,刚没走几步,那嫂子竟又喊她回来,“都给你了,我要急着回家,不要银子。”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卖菜的嫂子似乎落荒而逃的离去,转脸疑惑的看着葵安问到,“公子刚刚和她说什么了?”   刚刚似乎看到他凑到那卖菜的嫂子身边一下。   喜哥儿望着她,一脸纯真的大声说到, “我爹啥也没说,就给了块银子她。”   辣妹无语了。   ……   再不管价钱了,快速买完东西她连忙上了马车,“回去吧!”   喜哥儿看看她,又往往他爹,小声的说到,“爹,姐姐生气了?”   葵安对儿子点点头,又看着辣妹说到,“辣妹姑娘为何生气?”   辣妹没好气的说到,“公子明知故问。”   “姑娘难道是因为喜哥儿没有喊你娘?”   他说的极其认真。   辣妹窘得满脸通红,真想地上有地缝钻进去。   这葵大公子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她算是领教到了。   “葵公子,您就别开我玩笑了,您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的。”   “什么身份?”他又问到。   辣妹无语了,和这人说话她真是要气死了。   “娘?”   喜哥儿真冲着她喊了,这下更窘了。   她想要严词纠正他,却在对上喜哥儿殷切又怯生生的目光时说不出话来。   孩子永远是她的死穴。   葵安看得分明,面上绽开一丝稍纵即逝的笑容,心道他赌对了。   很快就是喜哥儿的生辰宴了。   辣妹早得了葵静小姐的嘱咐一早就去了葵府,临走时总觉得江妈妈看她的眼神儿怪怪的。   辣妹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没想到其实就是葵家几个人。   葵老爷十分和善,苏姨娘也很文静。   八角和茴香见了辣妹也是十分兴奋,三人在小灶房里都聊开了。   辣妹这才知道那天发生喜哥儿落水的事情以后叶家主母和叶平大少爷亲自来谢罪,给喜哥儿一千两的压惊银子钱。   “一千两?”她惊讶到。   八角不屑的说到,“就是给金山银山也没喜哥儿金贵。”   这话说的倒是。   到最后要上寿面了,辣妹亲自端了出去,喜哥儿一见到她大喊一声“娘。”   葵老爷苏姨娘,葵小姐都愣了,转过头纷纷看葵安。   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说到,“过来坐着一起吃吧!”   这话说的倒还真像是两人有个什么似得,辣妹差点呛了出来,连忙摆手,“葵公子客气了,奴婢可不敢。”   看她赶紧摆明立场撇清身份。   葵安面色稍愠,“奴婢?谁当你奴婢了?”   辣妹心中暗自叫苦,这人真会较真。   连忙摆着笑脸儿转移话题,“各位快看看我做的寿面吧!”   重点咬住“我”这个字,狠狠看了眼葵安。   葵安扫了她一眼这才垂了眼去看寿面。   这寿面做的很是新奇,面条一大碗,汤一大碗,汤面分开。面条晶莹剔透,竟找不到面头。汤勺子一舀动从里面竟浮动出很多红色的小字,“喜”“吉”“寿”“乐”。   葵老爷和苏姨娘都看得连连称奇。   “辣妹姑娘真是手巧,这都是怎么做出来的啊?”苏姨娘舀出来一个喜字细细看,“好巧的心思,竟然是肉末混合胡萝卜嵌在白萝卜里!”   葵静小姐也是连连称赞。   喜哥儿直接喊着要吃。   辣妹瞟了一眼葵大公子,他低着头看不出情绪却淡淡说了句,“这么用心做寿面我应该表示表示。”   辣妹刚要说客气的话,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只银钗,走过来当着众位葵家人和一帮下人的面,堂而皇之的直接插在她的头上……   辣妹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众目睽睽下恨不得夺路而逃。   “嗯,显得面色更红润了,好看!”他仔细端详着说,完全无视葵家人一个个跌破眼珠子的模样。   看着葵家人看看他又看看她,一副震惊的神色,辣妹真慌乱了,伸手就要取下银钗,她手刚抬起,他眼神锐利的盯着她说到,“这银钗是不是不怎么值钱,是不是应该送金钗呢?”   辣妹心中一声惨叫,这人真是个阴角色,他这么一说这下辣妹真不能取下了,要取下来好似逼着要他送金钗似得。   喜哥儿本来埋头吃的起劲儿,这会儿跑过来一手牵一个,抬头对两人说到,“爹,娘,快来吃面啊!”    ☆、拉拉扯扯   60 拉拉扯扯   这下辣妹真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慌乱解释,“葵老爷,葵小姐,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   葵安叹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葵家人说的,“是不是嫌弃我们葵家不如杜家福贵。”   “不是,不是……”辣妹真慌了,这人突然袭击,这是赶鸭子上架,这下她还下不来台了。   “那就是了,我鳏夫你和离,咱俩不是天生一对。”   他说的轻巧,葵老爷和葵静却是心中大为吃惊,尤其是葵老爷,要是一般的姑娘家他其实并不看门第,但没想到辣妹竟是个和离了的,而葵静自然更是震惊,她给哥哥安排了那么多小姐的,没想到他挑来选去竟然看上的是辣妹。   两人下巴都要惊掉了。可心中再惊可此刻也不好说什么。   “葵老爷,葵小姐,葵公子开玩笑的,我可不敢高攀葵公子。”辣妹连忙打圆场,说着就要溜走。   葵安一把拉住她的手,抽都抽不掉,她有些急了,狠狠瞪着他。   他却义正言辞的说到,“别拉拉扯扯的,我爹和妹妹都在呢!”   辣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绝了。   苏姨娘平日里最会做人,这会儿她反应最快,站起身说到,“辣妹姑娘,初次见面也没什么给的,这就当见面礼吧!”说着从手上摞下一只龙凤雕花儿的大宽面儿金手镯,就要套在辣妹手上。   辣妹这会儿都快要哭出来了,哪儿有这么逼婚的。   她自是不肯接这什么见面礼的手镯,推拒间葵老爷也哈哈笑了起来,“是老夫迂腐了,只要安儿觉得喜欢为父自是高兴,辣妹姑娘你就别见外了,就当葵家给你的见面礼吧,择日老夫就叫姨娘亲自上门下聘。”   辣妹真要哭了,心中大喊,青天大老爷快给民女做主啊,这是□□裸的逼婚啊!   辣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后灶房里的,不过是来做个寿面而已,怎么就把自己给折进去了呢!   她跌坐在灶前,心中一时百味俱全,脑子都是糊的,眼前一会儿是葵老爷笑吟吟的模样,一会儿是娇俏可爱的喜哥儿乌溜溜转动眼珠喊她娘的样子,一会儿是葵大公子意味深长的目光,手上还有刚刚他握住的余温。   那手掌那样的有力而又温暖,抓住她的时候她的心砰砰砰的几乎要跳出胸膛来。   这会儿她还惊魂未定呢。   “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   一声低沉的男音如魔紧随,她浑身触电般的弹起来,看着他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不愿意嫁给我?”   他又说了一遍。   “不……不是……”   辣妹看他似乎有些落寞的眼神本能的否认。   下一刻他眼眸一亮,“不是就好,”又快速的递过来一个绣着九尾彩凤绣花的大红色荷包,“那这个就当是聘礼了啊。”   说着就拿了往她腰带上系,丝毫不容她拒绝。   他这样高大挺拔的男子如此弯腰躬身在她腰间系着荷包,她看着真有些过意不去,更何况他身上淡淡的草木气息直蹿鼻尖。   鬼使神差她说到,“我自己来。”   原本以为就是个精致的荷包,哪知道她手一摸竟然发现似乎荷包里有东西,他却按住他的手,“成亲了以后再看不迟。”   他温暖厚实的手掌带着厚茧还在她手背上磨蹭了几下,痒痒的,叫她心慌,她慌乱的就要后撤步子。   可辣妹忘记了她身后是灶门口的土坎,一下子就要往后面跌去,后面就是柴堆了。   葵安一手从后搂住了她的后腰,挑眉一笑,“你不会是想现在就和我在这柴堆里洞房吧!”   辣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灿烂的笑容。陡峭的剑眉舒展入鬓,眼眸星辰般闪亮璀璨,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那一瞬间真的可耻的被迷住了心窍。   此刻门口身影一动,葵静小姐进来了。   辣妹现在真没脸见她,她肯定认为自己打着来葵府做吃食的招牌勾,引了他哥哥这个黄金汉。   葵安对她眨眨眼飘飘然走了。   “葵小姐,我,我真的没有,没有……”   辣妹支支吾吾,半天就是说不出勾,引个字来。   葵静看着她憋红了脸,急切的解释模样,叹了口气,“唉,辣妹,你别误会,我没有怪你。”   她这么一说,辣妹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一下子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小时候在赵家生活的艰苦,双头镇做生意的劳累艰难,遇到泼皮时的无奈,还有后来婆家生活的不开心,更有后来没了孩子的伤心绝望,到如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   葵静看着她慢慢说到,“哥哥说送你一根银钗,其实这银钗是只值几两银子,但这银钗顶部的黑珍珠却价值连城,是当年哥哥面见皇帝得的御赐之物。”   辣妹连忙抽下头上的钗子拿下来细看,果然,银钗顶部镂空银丝包裹着一颗硕大的黑珍珠,对着光线一看,闪着孔雀蓝的七彩虹光,当真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她连忙递给葵静,“葵小姐快帮我还给葵公子吧!”说着还要解下腰间的荷包。   葵静止住她,笑了笑,“你别担心,我并不介意你做我的嫂子。”   “我只是有些意外哥哥对你如此上心,想来上次你救了喜哥儿他便对你留心了,后来听说他还老是去春江楼,前些日子还专门叫我找你为喜哥儿做寿面我还没留意,是我这个做妹妹的太过大意了,呵呵,细细想来你和他在一起也算是搭配的……”   辣妹心中暗呼,我没和他在一起啊!   此刻真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证明自己的清白,她一把拉住葵静的手说到,“葵小姐,我真的没有肖想你哥哥的,我真的打算就这么一个人平静过日子的,真的?”   葵静看着她说得认真,有几分相信了,忽然又展颜一笑,“那恭喜你了,被葵大公盯上了,他可是很难缠的。”   辣妹对这句话很是认同。   春江楼的姑娘们这次真蒙了,辣妹这次回来又换葵大公子亲送了,一向冷情的葵大公子竟然还含笑对她挥手道别。   姑娘们又有大八卦消遣了。   很快还有更大的八卦来袭,泸州城现在最劲爆的消息就是葵大公子要迎娶的第二任妻子来自春江楼。   杜乐康一大早匆匆赶到葵府,见到葵安就质问到,“你这样到处散布谣言有意思吗?”   葵大公子笑的慵懒,“这怎么是谣言呢?言,”说着优雅的泡了壶茶,慢悠悠的说到,“昨日长辈也见了,苏姨娘见面礼都给了,连聘礼都送给她了,哦,对了,喜哥儿连娘都叫了。”   杜乐康气极反笑得更加妖娆,“葵大公子好快的手脚啊,我不过是离开一日就办了这么多的事!”   葵安面不改色,“必须快啊,不然,怎么后来者居上呢!”   那一副厚脸皮的样子杜乐康看得直觉得恨得牙痒痒,想起来京城传说的,梁家军旗下前锋副将葵安将军其人其事果然不假,当真是个狠角色。   辣妹如今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众人的八卦提问和揶揄的。   “啥时候勾上泸州城黄金汉的,求赐教招数。”   “如何征服冷面型男?”   ……   想想都头疼,偏偏杜乐康找她,她可怎么说好啊!   “杜大哥,我,我……”   杜乐康看着她为难的样子,“你当真喜欢上了那葵安?”   辣妹也问了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一想到那人冷峻的眉眼,看自己时那使坏的眼神儿,顿时有些不淡定了。   杜乐康看她一副支支吾吾涨红脸的样子,心都凉了,她终究是喜欢了。   他的眼眸落寞面上却仍旧是淡淡一笑,“你若是喜欢我就祝福。还是那句话,你什么时候想随我离开只要一句话。”   辣妹眼睛一热,滚出几滴热泪来,“杜大哥,谢谢你。”   他永远那么温柔体贴,可她在感情上永远是个傻子,是个被动的傻子,别人推一步她才能踉踉跄跄的走一步。   今日这么稀里糊涂的被葵安拿下她现在还是晕乎乎的。   另一边叶家叶三小姐早已从当初跪祠堂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几天活蹦乱跳嘚瑟了好些日子,忽然得知葵大公子看上了春江楼的一位姑娘她就觉得不好,赶紧着人去打听到底是谁。   接过竟然真的是辣妹姑娘。   就是那天坏了她的好事,跳下水去救喜哥儿的姑娘。   “就是看上了青楼的姑娘我也服气,偏偏是她,本小姐就是不服,凭什么!”   叶秋气急败坏,把房里的摆设砸了一地,夏姨娘破口婆心的劝着,深怕又惹出个什么祸事来。   “算了,三小姐,什么样好的没有,小小年纪嫁过去就是人家后娘的。”   “姨娘,你不懂。”她气呼呼的说到。   夏姨娘无奈的叹口气,女儿家的执念她又怎会不懂,只是……   “都怪她,若不是她新歌不会被卖,我不会被罚跪祠堂,若不是她,如今葵公子感恩戴德的人就是我!……”   一个人的执念真的很可怕。    ☆、遇险   61 遇险   辣妹又一次红遍了泸州城。   雅琴姑娘却是病了。   “这是怎么了,说倒就倒了,不吃不喝的。”   辣妹现在全部的心思都用在照顾雅琴姑娘身上。   即使在病中她依旧要把那盏宫灯挂在床头看着。   这天她稍微好了一些坐起身了,辣妹要喂她喝汤被她拒绝了。   看她像是有话要和她说的样子,辣妹便坐在床边静静等着。   “你真的要嫁给葵安公子吗?”   这么多天不管别人怎么传的,雅琴始终没有问她一句,今天忽然这么正式的问出来,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我也不知道。”   她垂着眼回答道。   “以前我成亲的想法很简单,只想找个简单的人一起过日子,可生活总不那么尽如人意,我想自己一个人过大抵也是不错的,可如今他紧追不放,我心里也……”   不等她说完,雅琴哑声问到,“那杜大哥呢?”   辣妹一愣,“杜大哥?”   “是啊,那杜大哥呢?他对你的心意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雅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追问到。   辣妹心头恍然大悟,“你,你喜欢杜大哥!”   雅琴面无表情,“我喜不喜欢不重要,我也没资格去喜欢,我只问你,杜大哥对你处处呵护关照,为何你要负他?”   辣妹有些委屈的说到,“什么负不负的,杜大哥对我好我知道,可他那不过是同情我,再说了我也一直把他当大哥一样……”   雅琴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辣妹嬉笑着说到,“我谁也不喜欢,就喜欢咱们的雅琴师傅,来,给爷笑一个……”   雅琴推开她伸过来的手痴笑到,“没个正经的……”   杜乐康很意外辣妹主动找自己。   他眯眼看着院子里的春光,面庞洁白如玉,阳光落在他的面颊上散发朦胧的光泽,他转过眼看着辣妹,十分认真的说到。   “我和她确实是旧识,我也帮过她,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该承受她的喜欢。”   “杜大哥,我,我不是这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她一直默默喜欢着你。”   “喜欢那有如何?逸之不是也一直默默喜欢着你吗?你又何尝看见?”说完轻叹一声,几不可闻的又说了句,“我不也一样。”   辣妹这下真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跑过来告诉他雅琴的心事。   “杜大哥,你们不一样,王大哥是,是想找个人成家安他母亲的心,你,……你就是同情我……”   说出来后她心里似乎狠狠松了一口气。   杜乐康凤眼微眯,眼眸深邃,紧紧注视着她,“就算找个人成家也好,同情也好,难道就不是喜欢吗?几年前你坚决得很,自以为看得清前路,嫁个平常人过日子,可又如何?人生历险,前路漫长,我们不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慰当下之心而已,你万事都洒脱,却于感情之事极其自卑,从未试问自己的心,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真心?”   辣妹被彻底的震住了,从未有人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杜乐康本来说完还有些气氛,可看着眼前辣妹一副彷徨的样子,心中又是一痛,刚想要出言安慰,就听辣妹说到。   “是啊,杜大哥,你说的很对,我一向万事都不怕,唯独对待感情畏手畏脚,因为怕伤害,从不敢全盘付出……”   辣妹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眼眸,失魂落魄,因为从不敢付出,所以她至今也未成得到。   已经是阳春三月了。   雅琴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   辣妹便说要陪着雅琴一起去城郊的西山寺烧香,也正好趁着春光出去走走踏青。   两人坐的是春江楼里的小马车,后生小武驾车。   出门的时候在西街面儿的香纸铺子里买了香表炮烛的,这才坐车直奔西山寺。   因着并非是初一十五的,路上并没有多少人走这条路。   城外路边多是农田山地,油菜花儿开的正烂漫,大片的樱花也初绽,鸟语花香,草长莺飞。   两人便撩了帘子看沿路的春光,一路说说笑笑,很快便到了山脚下,两人沿着山路上山到了西山寺。   辣妹是第一次来西山寺拜佛,但看得出来雅琴似乎来的勤,老主持甚是客气,收了香油钱特意为两人发签。   “也好,我们就求一支签吧!”   结果辣妹抽的是一只中签,雅琴去的是一只上签。   老主持取过辣妹的签文一看,,“红轮西坠兔东升,阴长阳消是两形,若是女人占此卦,增添福禄称心情” 。   顿时仔细端详了辣妹的面相半晌说到,“姑娘今日怕是会有喜事了。”   一句话说得雅琴轻笑。   老主持又说到, “虽是喜事,但姑娘可要注意了,此喜带着无比的凶险。”   说得辣妹不明所以。   雅琴又递上自己的签文给老主持看,他摸着白胡子笑了笑,“姑娘今年这支签抽的甚好,切记,需从心所欲。”   辣妹要看她还害羞,引得她更心痒要看,只见那签文上写到,“阴阳道合总由天,女嫁男婚岂偶然 ,但看龙蛇堪运动,熊罢什梦喜团圆。”   “哈哈哈,雅琴,你才是要有喜事了呢!”   两人说说笑笑着下山,此时阳光正明媚,两人走得身上渐渐有了汗意。   终于走到山脚下却发现马车虽在,小武却不见了。   两人想可能是小武去哪儿转悠了,便上了马车坐着等。   哪知道她们刚一上马车,就冲出来两个手拿长棍的蒙面彪型大汉。   来势汹汹间,辣妹和雅琴怔愣瞬间之后便大惊失色,这是遇到了歹人啊,赶紧大喊救命。   那两人中的一人直接冲进车厢,举着长棍就威胁到,“闭嘴,再叫我乱棍打死。”   那蒙面人露在布巾外面一双眼睛目露凶光,高高举起的棍子就要落下,两人乖乖闭嘴。   马车在慢慢启动,很显然另一个蒙面人正拉着马车要走。   辣妹心中暗暗着急,眼巴巴看着车厢里看管的蒙面人轻轻说到,“大哥,我们和您无冤无仇吧!”   那蒙面人看两位姑娘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也不再像刚才那么凶神恶煞,瞥了两人几眼说到,“你们和我是没仇,可你们得罪人了,你们知道啵?”   辣妹摇摇头,“大哥,真不知道啊,我们就平常百姓,从不和人结怨的。你们若是要银子,我们身上还有一些,还有首饰,都给两位大哥……”   说着一副乞求的样子看着他。   那汉子眼中闪过喜色,盯看了两人片刻,目露贪婪。   “小姑娘,求我们也没用,我们也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赶紧给老子坐好了。”   辣妹心中一凉,看这阵势这两个歹人贪心的很,看来财色是都要了,与人消灾?这是要她们两人的命吗?   到底是谁?   这么的恨她们。   显然雅琴也明白了这其中的厉害。   她缩在辣妹身边佯装镇定,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害怕,抓着辣妹衣襟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已经出了西山脚下的小路,马车并入城郊的大道,尽管车帘紧闭还是听的出来旁边偶尔有马车使过。   辣妹看了一眼雅琴,伸手握住她颤抖不止的手。   外面似乎又有一辆马车驶过,就是此时。   辣妹对着那蒙面人就是狠狠一脚,那人根本没料到面前吓得哆嗦的姑娘忽然来这么一脚,正中胸口,于是整个人向后倒去,背朝后的就跌出了车厢外,滚了下去。   就是此刻。   辣妹拉起雅琴就冲出车厢,连爬带滚的下了马车,跌倒在地上。   正飞快行驶的马车这一下先后跌下来三个人,自然引人注目,驾车的那个汉子在刚刚同伴跌下来的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勒马停下……   辣妹和雅琴一挨着地面了,尽管摔得身上生疼,但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立即大喊“救命”,目光搜寻着周边的人。   可好死不死的,前面就一辆马车,那人还一副根本不想多管闲事的样子。   而那两个汉子已经一前一后的就要过来抓她们了。   辣妹心中大叫不妙。   一把抓了雅琴的手咬牙说到,“雅琴,我们从两边分开跑,跑到前面去抢马车。”   雅琴衣衫不整,灰头土脸,本来心中怕极了,此刻却仿佛是被辣妹坚定的眼神和果敢的判断渲染,也果断的点点头,眼神坚毅,“好,”   两人迅速分开散向马路两边跑向前面,刚好把迎面扑来的汉子错开,两人眼看着就要跑到马车边儿了。   辣妹脚程快些,几下爬上了马车。   辣妹一把抓了缰绳兴奋的喊到,“雅琴,快啊!”   可雅琴一向喜欢穿层层叠叠的纱幔襦裙,今日也是,藕粉的裙幅太长太繁琐,根本让她迈不开步子,刚才提裙那么拼命跑这会儿已经没了力气了。   前面是辣妹使劲儿的大叫,后面两个大汉穷追不舍,她心慌意乱,脚下一个趔趄,便趴倒在地上了。   辣妹急得不得了,大喊,“雅琴,快啊,快起来啊!”   雅琴拼命的想爬起来,可似乎是脚扭了,怎么都不得劲儿。   她急得大哭。   雅琴看着跳下马车又回来接自己的辣妹,哭得泪如雨下,“你快跑吧,快跑吧,不要管我了……”   这两个蒙面汉子面巾早已掉落,她们也看到了两人的面容,若说刚开始他们或许可能是敲诈勒索的,但这会儿被这两人抓到她们绝对是死路一条。   所以辣妹心里很清楚,她们必须奋力一搏。   她扶起雅琴,抱着她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刚刚驾车的那个汉子跑了过来,一手一个揪住辣妹和雅琴的头发。   “两个臭娘们,还敢跑,看老子不狠狠的……”   “啊!”   他凶狠的声音未完,就是一声惨叫,辣妹手中握着银钗狠狠的插入他的颈间。   辣妹一咬牙,一使劲儿,拔了银钗出来,顿时鲜血飞溅了她头脸一身,雅琴惊呆了看着眼前,辣妹拽着她的手爆喝到, “走,快上马车!”    ☆、62遇险下   62 遇险下   “快,快上马车。”辣妹几乎是半抱着雅琴爬上了马车,下一刻那个早先被她踢落马车的汉子就要追过来了。   她一把拿着簪子狠狠划了一下前面的马屁股。   那马受惊嘶鸣一声,疯了似得往前狂奔。   辣妹也不知道怎么驾马车,索性任马匹疯癫的往前跑,从车窗看着那两个歹人越来越远也就安心了。   “雅琴,我们成功了,逃脱了!”辣妹惊喜着又哭又笑的说到。   雅琴还在惊恐中没缓过来,身上抖个不停,抱着辣妹惊魂未定。   马车一路狂奔,似乎平息了下来,辣妹正奇怪呢,忽然帘子一掀,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腆着脸笑得油气,“刚好是两个烈的,老子喜欢!”   辣妹和雅琴两人心底一声惨叫,目露惊恐,这是才出虎穴又入狼吗?   “你们是谁?”   没人回答。   辣妹戒备的看着这人,显然旁边还有好几马匹跟随,他们应该有好些人。   她大着胆子掀开帘子往外看,果然,有五六个人,都骑着马,手上都是大刀,看样子像是山贼马匪之类的。   “辣妹,怎么办?”   雅琴说话都带着哭腔了,刚刚哭过的眼泪还没干,这会儿又要欲哭无泪了。   其实辣妹也没好到哪里去,双眼红得像要杀人似得,不过她刚刚也确实是杀过了的。   “别怕,横竖咱们都是无牵无挂的人,无非一死,来世投胎照样做人。”   她咬牙切齿的说到,既是安慰雅琴也像是要说服自己。   “要能跑你就自己跑吧,别管我了。”雅琴哭倒在她怀里小声说到。   辣妹笑得凄凉,“说的什么话,咱们姐妹一场,你在我最难的时候收留我陪伴我,如今我又怎会丢下你。”   两人抱作一团……   感觉马车被牵引着往左边拐,那里应该是大凉山余脉。   这是要绑她们进山还是要她们横尸山野呢?   哪一种都叫人不寒而栗。   “下来吧,两位小姐。”那尖嘴猴腮的男人轻佻的冲马车里两人说到。   她们下车一看,果然是处山坳里,前面还有一间破柴房,四周荒凉得很。   这几个男人都年轻力壮,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其中一人手法十分娴熟的困了两人双手在身后。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看着十分满意的摸摸雅琴的脸,吓得雅琴软倒在地上。   “别啊,老子还没开始呢你倒是先急着躺下了……”   周围人哄笑。   辣妹扶起雅琴狠狠盯着那个带头的。   那尖嘴猴腮的男人对着那个带头男人说到,“三哥,小的谢谢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亮琤琤的银元宝双手递过去。   那带头大哥接过银元宝挥挥手,众人跟随着就要上马。   推推搡搡的,那尖嘴男人绑了她们推进前面的柴房,她们稍一走慢,他手里的马鞭便抽了下来。   虽然如今只有一个歹人看管她们,但这个人显然已经看到了先前辣妹反抗那两个蒙面人的过程,已经有所提防,再说她们都被反手绑着,如今当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可辣妹不甘心,她当真想不出来到底谁要她们的命。   辣妹想想还是开口了。   “大哥,都说死了也要做个明白鬼,你就当让我们闭眼,告诉我们到底是谁要害我们吧。”   他歪着头凑近过来,伸手就捏住辣妹的脸,“还真是个胆大的,敢跟老子提要求,”说着又伸手去摸雅琴的脸,吓得她往后直缩,“告诉你们吧,你得罪贵人了,人家可是金主。”   “你要是为银子卖命,我们也有银子。”   “哦,”他似乎有了兴趣,“你说说你有多少?”   “一千两够不够?”   那人笑了起来,“当真?”   “当真,我以前也是做买卖的,因为被和离了才来泸州城讨生活,但我有积蓄,而且雅琴姑娘做琴师多年积蓄也不少。”   辣妹这样说不会是为了拖延时间,叫这人不那么快杀了她们,只要争取了时间就有机会。   那人显然有些动心了。   “你们银钱放在哪里?”   “万安行。”   “票据在哪里?”   看来这人要票据想去万安行提银子。   辣妹看着他不说话。   哪知道下一刻这人一马鞭就抽在她身上,火辣辣的痛。   那人还要抽过来……   “就在春江楼我们住的卧房床地下。”   辣妹恶狠狠的望着他。   那人笑了得得意。   辣妹本以为这人知道了银子应该急着去拿银子,哪知道他盯着雅琴色眯眯的看着,她心里就暗叫一声不好。   果然,这人放下鞭子就去拖拽雅琴。   本来双手就被绑住,这会儿被他这么使劲儿拽着双腿,直接拖拉出来,就骑了上去……   雅琴崩溃得大哭大喊。   辣妹心急如焚,可手又被绑着,眼睁睁看着这禽兽对雅琴施暴……   一时间两人真觉得生不如死。   辣妹豁出去了,直接拿头撞向那禽兽头上。   她这一下真是下了狠的,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那人本一心埋头撕扯雅琴的衣服,忽然这么一撞完全没有防备,顿时晕倒在雅琴身上。   “快,快起来。”   雅琴看着辣妹额头鲜血直流的样子哭得更狠,可这会儿得赶紧逃啊。   “绳子,绳子。”辣妹叫到,“我们背靠着,解开。”   “你的头……”   看雅琴好担心她的头,辣妹着急的低喝,“先别管我的头了,快点,一会儿他醒过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两人背靠背,把手放在一起,她想先帮雅琴的手解开。   辣妹拼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一会儿这才找到绳头。   雅琴一松开手赶紧来帮辣妹解开。   似乎看到地上那人动了一下,辣妹急得催促, “快点儿啊!”   可地上那人已经清醒了,摇晃着爬起来,面露狰狞,就要扑过来,两人吓得大叫……   忽然那人倒栽葱倒地了,旁边落下一个石头。   两人正惶恐不知为何,却见柴堆后面站起一个汉子来,黑黑壮壮,额头还有刀疤。   两人顿时吓得大叫。   “别怕,是我。”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这人竟然是以前在双头镇辣妹铺子里吃过饭的人,他每次手上都锁着铁链和马车上一个铁链子扣在一起。辣妹还记得以前花嫂眼红她铺子生意好,过来挑事儿时他还伸脚绊倒花嫂的。   “刀疤大哥,”   她惊喜的叫到,又转身高兴的对雅琴喊到,“雅琴,他是好人,他是好人。”   刀疤大哥走过来给辣妹揭开手上的绳索。   一松开手辣妹就捡起地上的石头一把骑到那人身上,拼命的用石头砸他的头……   一直砸到他鲜血直流,脑浆迸裂……   看得雅琴站在旁边呕吐不止,“好了,好了,辣妹,他死了,死了……”   雅琴抱着辣妹大哭。   辣妹站起来头脸都是血,像个幽魂一样看着他,这才丢掉石头。   两人抱头无声痛哭。   刀疤哥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她们。   一直到两人渐渐平静下来。   刀疤哥这才说到,“那群马贼还在山脚下。”   辣妹才想起来问他,“刀疤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刀疤大哥是万安行押运银子的镖师,今日带着一帮兄弟依然从青州城压车回泸州城,竟被一群马贼袭击,抢走了车,一帮弟兄死的死,伤的伤,他很是不甘心,便追着马贼的足迹到了这里,不想竟然碰到她们两人。   才刚到这柴房就看到这人在欺负两个姑娘,而且他还认出了辣妹,这便出手了。   “那帮马贼应该就盘踞在这片山里,山脚下还有岗哨,我们得想办法逃出这座山。”他说到。   可雅琴的脚受伤了,根本不能走远,先前的马车也不见了。   最后三人决定等到天色渐暗,一起往山下走。   再说泸州城那边,驾车的小武被打晕丢在西山脚下草丛里,他醒来后没见到马车也没见到两位姑娘,赶紧回春江楼报信。   江妈妈急得不行,赶紧报官,府尹葵大人立即下令手下大捕头带着二十多个衙役出动。   葵大公子得知消息十分震怒,当即上马提枪就出了府,桂皮领着葵府的亲兵随后就跟去寻人。   那边万安行的押运车到时间还没到,杜掌柜的就有些不安心,便派了人去路上迎,碰到的却是死伤的押运兄弟,这才知被马贼抢车了,赶紧上报,又去报官。   泸州城很久未出现如此的大案了。   葵大人焦头烂额。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春天的黄昏凉意还是很浓的。   雅琴缩了缩肩膀,忽然身上一暖,刀疤大哥将自己身上的大褂披到她身上。   她低声说谢谢,刀疤大哥不自然的点点头。   其实她的衣裙早已破碎,隐约露出白皙的肩臂,他早已注意到。   三人不敢走通往山下的小路,只敢远远沿着小路。   人藏在路边树林里行走,这样被发现的几率要小很多。   因为雅琴腿本来就伤到了,这会儿又是杂草林立的倾斜山地,她走得很艰难。   一滑,她就要跌倒,辣妹抓着她差点被她一起带着滚下去。   刀疤大哥看着她们,像是犹豫再三才说到,“我背着你吧,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发现。”   说着走到雅琴跟前,背对着蹲下,那肩膀宽广厚实,她慢慢趴了上去……    ☆、63得救   63 得救   山下果然有马贼在看守出入口。   刀疤哥说得没错。   山脚下设了个哨岗,有三个人把守路口。   “那怎么办?”辣妹焦急的问到。   时间长了他们肯定会去小屋找那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到时就会发现她们跑了。   “辣妹,我去引开他们,你找到机会就带着她跑。”刀疤大哥看着辣妹认真的说到。   “不,”辣妹毫不犹豫的就反对。   “大哥,你去引开他们无疑就是送死。”   雅琴也不同意,坚决的拉着刀疤哥。   但她不知泸州城春江楼有没有找她们,就是有人找,又能找到这里来吗?   辣妹想想说到。   “大哥,我去引开她们,你背着雅琴从路边跑吧。”   她紧紧握着雅琴的手交到刀疤哥的手上。   她没想到在这样危机的时刻这个萍水相逢的汉子能豁出性命救她们。   如果他去引开马贼,她带着雅琴很难跑出去,但如果辣妹引开让他带着雅琴跑而会有一线生机。   “不要。”雅琴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大哥,你放心,我就是山边长大的,我到时候往山里跑,尽量拖延他们,不叫他们找到,雅琴就拜托你了,逃出去了,赶紧找泸州府尹葵大人,他的大公子葵安是我的未婚夫,他会来救我的。”   说着不容两人再拒绝,她猫着腰快速跑到另一边。   另外一边果然是茂密的灌木林地,她捡起好几块石头朝着路卡,哨岗处用力丢去。   很快那几个马贼便发现了她,她深深看了一眼雅琴和刀疤大哥藏身的地方,转身头也不回的朝灌木丛林里跑去……   其中似乎有两个人追了过来。   还剩下一个人了。   辣妹边跑便想,那剩下的那一个人刀疤大哥应该能对付的吧,他们应该能跑出去的吧。   辣妹脑子里想着这些,脚下不敢停,拼了命的往前跑。   得亏她从小在山上采蘑菇,砍柴的,山路走惯了。   春天里草木丰茂,这里地形又复杂,都是凹凸不平的山道,茂密的地方都看不到路。   辣妹下脚很轻,像只小鹿一样灵巧的在枝杈灌木间穿梭,她现在只能不停的奔跑满山遍野的疯跑,让那两个人怎么也抓不到自己。   不知为何她疯跑间竟然想到葵安葵大公子。   不晓得他知不知道她被劫持了,不知道会不会来救她,知道她被马贼劫持了还会不会认真的说要娶她……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而身后追她的那两个马贼早已不知所踪。   这会儿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累瘫在地,一身的汗,这会儿冷风一吹全身瑟瑟发抖,旁边似乎是一丛茂密的藤蔓,她顺势窝了进去。   夜晚的山林真安静。   原本存在的风声此刻似乎已销声匿迹,只有在空荡荡的带有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几声鸟的呜咽声,似乎是生命最后的挣扎。   这是辣妹最后的感觉。   不想她就这样睡了过去。   辣妹是被冻醒的。   醒来时她还有一刻的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夜空中,一丝光射穿了树上密布的枝叶,层层叠叠漏到了地上,揪某人的心。   葵安在山林里不断的穿梭,寻找……   西凉山的马贼怎么也想不到黑夜里忽然山下杀来一队人马,凭着二十几个人硬是就剿灭了他们五六十人的马队。   只是这些马贼到死也不知为何引来这灭顶之灾。   其实葵安这二十几个亲卫都是和他一起参军的兄弟,亲入战场实战过的,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汉子,这会儿对付一帮马贼自是不在话下。   只是灭了马贼也没找到辣妹和雅琴。   那会儿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辣妹十分英勇的跑了出去,引开了哨卡处的两个马贼去追她。   紧接着,刀疤大哥便偷偷的绕道哨岗后面,袭击了剩下的那个汉子。   虽然刀疤哥身手不错,但那马贼也不是弱角色。   刀疤哥本来拿着石头从身后砸那马贼后脑勺,但马贼十分警觉,在最后那一刻他偏了一下,于是那石头便没有砸到要害。   趁着那马贼被砸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刀疤哥赶紧挥拳。   那马贼唰的就拔出了腰间的短刀,对着刀疤哥就砍了过来。   那刀子哗哗的几下,便有一下划到了刀疤哥的腹部,虽不深但却也划了好大的口子,热血一下子流了出来。   那马贼狠狠扬了扬匕首,一副挑衅的神色。   刀疤哥手上没有武器很是吃亏,左躲右闪间便被马贼一脚踹倒在地上。   下一刻就被马贼骑在肚子上,伤口还在流血,又被这样重压。   那明晃晃的匕首就悬在他咽喉上,两人交握匕首的手一个向上,一个向下,正在殊死搏斗。   不远处的雅琴看得分明,此刻急得手心里捏了一把汗,眼看着刀疤哥落了下风她急着救他,便大着胆子,忍着脚痛跑了出来,捡起地上那块石头对着那马贼就是一下。   可惜这一下还是不够力度,那马贼本能的反手就是一挥就把雅琴挥倒在地。   不过正是这一下给刀疤哥有了机会,他就地一滚,伸脚扫落马贼。   形势逆转,他终于制服了那马贼。   “大哥,你流血了……”   雅琴这才看到刀疤哥的腹部在流血。   他笑笑,“没事,就破了点儿皮,我们快下山。”   他不知道去追辣妹的两个马贼什么时候会返回。   “好,走,我们快走。”   雅琴心里也很清楚只有他们快点下山找救兵,辣妹才能安全。   雅琴的脚已经肿的老高,每走一步便是锥心的痛。   刀疤哥最后不得不再背着她,眼见着前面就是官道了,他最终晕倒了。   雅琴这才发现他腹部伤口流的血把半边裤子都浸染湿了。   可她脚又走不动,此刻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最后只能撕了身上的衣衫给他包扎伤口,怕被马贼发现于是一步一步的把他拖到草里藏起来,而她自己坚持着一步一挨的走向官道……   还好她最后碰到了那些衙役。   衙役禀报说雅琴姑娘找到的时候桂皮喜出望外,却只见到她没见到辣妹,心又沉了下去。   葵安问清楚雅琴后才知道辣妹为了引来那两个马贼跑进了繁茂的密林。   他一言不发,一头钻进林去找人。   桂皮自是担心他,赶忙召集兄弟们一起入密林搜索。   辣妹冻得不行了,缩在藤幔里。   她七想八想的,不知怎么想到腰间的荷包。当初葵安送给她时说叫她等到他娶他时再看。   她无声的咧咧嘴,苦笑起来,自己还有那时候吗?   她窸窸窣窣的慢慢从腰间解下荷包,打开来,里面竟是两张羊皮纸。   就着朦胧的月光一看,竟然是一张地契,再一看,春江楼?   这竟然是春江楼的地契?   原来春江楼的东家就是葵安,而他显然还将春江楼送给了自己。   另外一张竟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她无声的笑了出来。   此时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望着头顶的月光只觉得脑子很大很大,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心中却忽然有个强大的设想,不知道自己真嫁给了葵安是个啥样儿。   她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又昏睡了过去,不知又过了多久似乎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辣妹!辣妹!辣妹!”   空旷的山林间那声音似乎很近又很遥远,仔细一听那声音隐隐熟悉,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怎么觉得是葵大公子的声音呢。   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竖着耳朵细听。   真的是他的声音。   自己不会是在做梦吧?   “葵安……葵安……葵安!”   她似乎用尽了两辈子的力气喊了出来。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挺拔而立的身影渐近,月光下他长眉舒展,剑眉星目。   此刻的他犹如天神降临一般叫辣妹移不开眼。   他冷峻的面容写满焦急之色,一对上辣妹仰望的目光瞬间松懈。   “葵安!”   她小心翼翼的喊着。   听在他的耳中却带着点儿乞求和撒娇的意味。   一整天都焦急担心终于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辣妹,我找到你了,找到你了,别怕。”   他身体已经与脑中所想同步,走上前,蹲在地上,一把抱了她搂在怀里。   面对这个温暖宽广的胸膛辣妹泪流满面。   什么叫心安和温暖,就是这一刻了。   回泸州城的路上,葵安搂着辣妹坐在马上。   已经是清晨了。   风从树叶的缝隙间荡过来,凉凉的,柔柔的,有了背后的温暖,这淡淡的凉意便显得很舒服。   薄薄的轻雾如纱般漂浮起来,四周朦朦胧胧的,让人仿佛走进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远处的灯光,一束束地透过夜幕照过来,泸州城就在前面了。   这一天一夜的经历像是场梦一样不真实。   她有些不自觉的扭扭身子。   “怎么?本公子的怀抱不舒服吗?”   辣妹轻咳了两声,后面还有一帮衙役呢,这人就如此众目睽睽下调……   “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垂眸正对上她仰望的角度,低头在她额上一吻,辣妹虽心慌躲避,却也不想引起太大的动静惹旁边的随从注意,让他亲了个正着。   “要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找不到我葵安还不白混了?”   他这话语气说得得平淡,面上眉眼间却是满满的骄傲之色,辣妹看得忽然抿嘴一笑,“嘚瑟!”   终是没有否认他口中的“未婚妻”这三个字。    ☆、64 再嫁未遂   64 再嫁未遂   杜乐康见到辣妹已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   他头一天因有事去了青州城,于中午才匆匆赶回,这会儿见了辣妹头脸上的伤心中愧疚万分,只恨自己为何不在身边。   “杜大哥,没什么,就受了点皮外伤,有惊无险罢了,你去看看雅琴吧,她脚上严重,未能出来见你。”   “唉,辣妹,你,你若是肯跟我离开……”   话还未说完,从房内后门进来一人,身姿挺拔林立,面目肃然,轻咳两声说到。   “杜公子何须如此,有我这个未婚夫在,自会照料周全。”   辣妹也很惊讶为何葵安从自己后房走了出来,愣愣看他,这一幕落却在杜乐康眼里却是眉目传情之意,心中酸涩,安慰了辣妹几句便匆匆起身告辞。   “你为何在我房里?”辣妹问到。   葵安面不改色,“后面有道暗门直通我的房间。”   他口中的房间则是江妈妈给东家准备的单独起居室。   辣妹这才想起他才是这春江楼真正的幕后东家。   有些泄气的说到,“你这就是所谓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吗?”   葵安唇边笑意浓浓。   “说正经的,到底是谁要害我和雅琴?”辣妹问到,她实在想不通。   葵安顿顿声,终还是决定说出实情,“叶府大小姐,三小姐。”   “啊,我们哪儿得罪她们了?”辣妹惊讶道,在脑中思索和她们的交集。   难道是那次救喜哥儿……   葵安点点头。   可叶大小姐……   葵安细细道来。   原来当日叶家大小姐得到辣妹和雅琴要去西山寺烧香的消息便临时雇了两个城郊小混混,想劫持了雅琴,绑个一两天的,叫她吃些苦头,然后在泸州城放出风声,坏她名节,哪知道这天对她们出手的还有三小姐。   于是在她们逃脱那两个京郊小混混之手后碰到的便是叶家三小姐雇的人。   这叶秋比起叶秀狠厉多了,她竟然要辣妹消失在泸州城。   那尖嘴猴腮的歹人这才有恃无恐,联合马贼将她们绑到山上。   辣妹这会儿想着都是心惊胆战的,若是她们没逃出来,亦或是葵安没有去救她们,她和雅琴这辈子是不是都得在马贼窝儿里度过了?   葵安摸摸她的头发安慰道,“你不必伤脑,我自会解决。”   辣妹最后也不知道葵安所谓的解决是如何,只是没过几日就听说泸州才女叶大小姐远嫁他乡,三小姐作为陪嫁一起出嫁,对方名不经传。   这事便就这样揭了过去。   辣妹和雅琴心中再大的恨意也随着她们的出嫁不了了之了。   虽然这些天泸州城最大的新闻是马贼劫持了泸州府尹未过门儿的儿媳妇,但紧接着便被更大的新闻掩盖。   葵公子终于要再婚了,准新娘是个和离过而且被马贼劫持了一天一夜的女人。   春江楼里自是欢天喜地庆贺辣妹,外面的人却说得难听了。   当然,这些辣妹是听不到耳中的。   本来葵家是想等辣妹头脸的伤势好彻底了再提亲,这一等便大半个月过去了。   不想葵安带着几十个亲兵剿灭一山马贼的事情传扬开了。   京城竟然下了旨意要他去北方剿匪。   “大哥,怎么会这样?你并未有官职,如今一句剿匪就要你去北方,那你的婚事……”   葵静不安的说到。   葵安低头沉思片刻说到,“如今也只能从命,婚事还是等我回来再说,我会去和辣妹解释清楚的。”   春江楼的后院里,葵安十分歉意的过来和辣妹道别。   “葵大哥,你去吧,正事要紧,我也不想有别的姑娘像我和雅琴一样的经历遭遇。”   她的这句话让葵安心中稍安。   只是她不知葵安这一离去竟是大半年杳无音信。   又到过年的时候了,杜乐康依旧像往年一样回了泸州城,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王逸之和王红音。   两人真的已经喜结连理了。   看着王红音娇羞甜蜜的模样儿辣妹真心替她开心。   雅琴自从腿好了以后经常外出,这天又拎着许多吃食出门了。   拐过巷脚,进了一个小门。   门一被推开便发出了响声,很快里面的人便走了出来,黑黑的壮实汉子,额头还有一块刀疤,正是刀疤哥。   一看到雅琴过来了,他嘿嘿的笑着,不好意思的摸摸额头说到,“你来了。”   雅琴掩掩嘴含羞的浅笑。   “我你今天带了很多肉丸子,鱼丸子,咱们下热汤锅吃吧!”   天气阴沉得寒冷,小院子里两人却气氛火热。   说实话,看着雅琴终于不再执着于过去选择和刀疤哥越走越近辣妹真的替姐妹高兴。   可在这喜迎新春的日子里,她多少心中还是落寞的,大家都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就剩她一人孤孤单单。   她自然想到已经去北方剿匪半年的葵安了。   毕竟只是两人口头上的婚姻,葵家也没有正式下聘,她不好主动去葵府问消息。   这个年过得甚是无聊。   大年初六这天,她以给葵大人拜年的名义跟着雅琴江妈妈一起去了葵府。   葵大人并未亲自接见,接待她们的是苏姨娘。   “谢谢江妈妈和姑娘们了。”   苏姨娘说话滴水不漏,提都没提到葵安。   江妈妈和雅琴看着辣妹眼神便带着点儿同情和担忧之色。   辣妹强颜欢笑,找了个理由支开两人,独自去了后院。   凭着记忆她找到了葵府大小姐葵静的院子,守门的小丫头见是辣妹似乎十分惊慌,匆匆忙忙的去通报。   辣妹心中疑惑就更深了。   见到葵静,她直接问到,“葵小姐,葵大哥有什么消息吗?”   葵静见辣妹这样开门见山的问自己,当下面上有些不知所措,拉着她,“辣妹,你先坐着,喝杯热茶,天气怪冷的。”   “葵小姐,求求你告诉我葵大哥的消息好吗?”似乎怕葵静误会她又赶紧说到,“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要葵大哥娶我,我只是心中有些不安,不知他如何了。”   葵静直直的看着她半天终于说到,“辣妹姐,真的很对不起,我哥奉了皇命去了别人。”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来。   辣妹赶紧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书着,“辣妹亲启”的字样。   葵安这封信的大致内容写的是葵安未剿马贼伤了一只腿,成了瘸子,皇帝为了表彰和安抚他,亲自赐婚一位官家小姐,留在了京城。   辣妹看后心中当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想起那天在西山寺抽到的签,那位老主持所说的,现在想来还真是应验了。   也罢,她本和离后也没想过再成亲的,如今不过是回到原点。   她默默解下腰间的荷包,还有当初苏姨娘送的金手镯,放在桌子上,“葵小姐,其实这样也好,我听说葵老爷今年三月任期就满了,要调去京城做京官了,有什么比你们一家团聚更好的呢。”   “辣妹,你别难过,我哥……”   葵静急忙安慰她。   辣妹笑了笑,“葵小姐,你别误会,我真的没什么,葵大哥对我有救命之恩,他娶不娶我我心中对他都万分感激,只是你们应该早点告诉我,也好叫我心安。”   说到最后她心中忽然有些凄凉的意味。   “辣妹,对不起,我们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说着又拿起那个荷包递给她,“这个你一定要拿着,这是我哥千叮万嘱交代我的,你若是不收我又有何面目去京城见他。”   三月中旬的时候葵大人调去京城的调令正式下达了。   到了他们一家离开的那天,泸州城人人想送,场面壮观。   “辣妹,你要心里难过就哭出来吧!”雅琴看着她劝到,她自从知道了葵安的事情以后也是唏嘘不已。   “真的没事,”她转头对雅琴笑笑,“我就是觉得好笑,命运似乎总在捉弄我,每每叫我燃起希望的时候就恰到好处的灭掉。”   雅琴对她的感慨不知如何作答,只是静静陪着她,听她说话。   辣妹见她表情凝重忽然笑了笑说到,“其实这样也好,原本我也就是打算一个人过日子的,如今转了一圈只不过又回到了起点罢了。”   站起身,伸展双臂,做一副振作样说到,“没了任何事干扰,我现在天天做好吃的,保管将你养的白白胖胖的,报答刀疤哥的救命之恩。”   这话调侃的雅琴羞红了脸。   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雅琴也便不再担心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辣妹也不自觉的想到那个眉眼冷峭的男子。   他到春江楼看她时强装镇定冷面的模样,在葵府他说要娶自己时眼中的认真,还有听到喜哥儿喊她娘时,唇边的坏笑……   西凉山那一夜他天神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摸样儿,搂她在怀的温暖……   她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没有动心吗?   答案也许是显而易见的,谁不向往温暖和呵护呢,谁又能经受得起长久的孤单和无助呢!   人都是趋暖的。   只是他和她终究有缘无分吧!   正如泸州人八卦说的,葵大公子娶她那就不正常了,不娶她才是正常的剧情发展。   不过,春江楼上上下下如今都知道辣妹是东家了,个个惊破了眼珠子。   情场失意,商场得意,春江楼的生意竟然天天好的不得了,姑娘们都恨不得中午就要起床接客了。   只是大家怕戳到辣妹的伤心事,说话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对葵安自是绝口不提。   日子也就在嬉嬉笑笑中不觉流逝了,直到新的泸州府尹驾到。    ☆、65新府尹   65 新府尹   辣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泸州城里人人八卦口中的笑料。   直到有新的重磅消息传来。   一般,掩盖一条消息往往是一条更重大的消息。   不管这个新来的泸州府尹是谁,辣妹都很是感谢他,民众八卦的主人翁终于换角色了。   她也可以安心上街活动了。   五月的泸州城处处是花香,辣妹就那么走在老街面儿上,沿着护城河边上的石板慢慢走在光影之中。   其实她很喜欢泸州城,这个城里有一种繁华落尽的温暖,望着潺潺流水发呆,仿佛是有一种感应,她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可四处张望一看,周围的人都不过是各自忙碌,又有谁注意到她呢。   也是,她孤家寡人一个,谁会关注她呢。   “辣妹。”   喊她的人在二楼,正是喝茶的王逸之。   辣妹展颜一笑,跑了上去,一看,王逸之和杜乐康正对面喝茶,见她来了十分热情的打招呼。   “王大哥,杜大哥。”她礼貌的喊到,便坐在他们对面。   王逸之之前听王红音说了辣妹将首饰都拿出来救他的事情,心中对她更为亲近。   这会儿更是和颜悦色的问到,“乐康和我在锦州那边建了个山庄,你想不想入伙?”   “啊,真的,”她惊讶的看向杜乐康,“之前怎么没听杜大哥说过呢!”   杜乐康不好意思的笑笑,垂下眼睑。   他是一直想说,可他怕辣妹误会他,再说葵安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他这样明目张胆的邀请辣妹,也是怕她觉得自己……   正如王逸之说的,“唉,生意上你雷霆手段,偏偏感情上也是个畏手畏脚的。”   “辣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过的想法吗?”   那时她似乎对开大型酒楼很有自己的想法,度假式山庄。   辣妹很快明白过来,认真的看着杜乐康说到,“杜大哥,真的吗?谢谢你,我当然想和你们一起做生意。”   杜乐康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辣妹很愿意。   其实前两年杜乐康就在锦州买了一块地,但他不喜欢露面,便派了王逸之去商谈细节,规划建造。   “王大哥,你卖了醉仙楼就是筹银子去盖那片山庄吗?”辣妹问王逸之。   “是啊,那一大片地都要建好需要不少银子。”   “地是杜大哥买的,屋子是王大哥卖醉仙楼建的,那我就出银子置办家当,请跑堂伙计吧。”辣妹眉飞色舞的说到。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辣妹,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辣妹笑笑说到,“不要小看我啊,春江楼可是我的!”   显然两人大吃一惊看着辣妹。   辣妹讪讪笑着,“唉,大半年的时间我都是泸州城人口中的笑料,说来春江楼也算是对我名声的补偿吧。”   杜乐康试探的问到,“葵公子赠予你了?”   辣妹点点头。   “算他还有点良心。”杜乐康闷闷的小声嘀咕到。   辣妹不再想提葵公子的事情了。   “我可以把春江楼卖掉一部分股。”   王逸之点点头,“这样也好。我们最少还需要一万两纹银。”   杜乐康说到,“没那么多也不要紧,银子不是问题,只要山庄建起来了,你人过去就行。”   “没问题,横竖我一个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   “大概什么时候能建好?”   “最早明年年初,最晚年底。”   辣妹点点头,也好,去不同的地方看看,也不枉此生。   辣妹一在泸州城放出风声要转让春江楼的股,很多商家都心动了,纷纷找江妈妈打探。   像泸州城的几个大商户都有意向,叶家,周家,沈家,可不知道为什么,十天以后的面谈会上,却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位站的笔直的官士模样的男子。   “大姐,我叫古戎,我是代表一个朋友过来的”。   辣妹虽心中疑惑可因为江妈妈介绍说这人是青州城城守古大人的人也没太不放心。   她故意抬高了价码,开口一万三千两纹银,想着对方若是压价她也好有余地。   但没想到对方一口应下,而且当即拿出银票付了一千两定金,约着三日后去官府签字画押。   自从收了定金,辣妹就一直在想到底是谁这么大的魄力一举拿下呢。   三日后她去了府衙签字画押,这才看到对方的合同上好几个名字,其中有当事人古戎的名字,还有叶家,周家家住的名字,另外还有一个名字叫齐蓉的名字。   辣妹总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这名字也很常年,便再没多想,拿了银票就去万安行找杜乐康。   杜乐康也很惊讶她这么块兑出了一万多的现银。   收了她一万两银票还立了字据给她,“有了这一万两,你算是山庄三分之一的主人了。”   辣妹点点头,兴奋的说到,“以前就一直想和你们一起做生意,没想到真的要实现了。”   杜乐康看她心情似乎很好,也高兴的说到,“嗯,以后一起好好做生意,我还是喜欢看你开心忙碌的样子。”   辣妹想说其实自己也喜欢那样的自己,好吧,没了姻缘,总该为事业奋斗一把吧。   此刻泸州府尹后院里却是一片欢喜庆贺。   主座上的新府尹大人温文儒雅,眉目如画,举手投足间尽是有志之士的气象。   尽管新上任的府尹齐大人年纪轻轻,但众商户世家可都不敢小看,才上任不到几个月的时间,就拿下了城中春江楼这颗大摇钱树,关键他还不吃独食,分给了几家,如此,把几个大户的利益都捆绑在一起了。   叶宗算是泸州城商户的代表,举杯敬酒,“齐大人,您一上任便如此礼贤下士,发财的生意带着大家一起做,实在是难得啊,以后若是有用的着我叶某的地方尽管吩咐。”   众人纷纷举杯敬酒,一派其乐融融。   散了酒席,年轻的泸州府尹齐大人端坐在小厅榻上,喝着大盖碗儿的普洱。   一位面色祥和端庄的老妇人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叹了口气说到,“天佑,喝碗热汤吧,喝那么多酒的。”   齐天佑看到是他娘连忙起身说到,“娘,你怎么还没歇下啊!”   她也坐在榻上,挨着他慢慢说到,“本来可以留在京城,你偏偏要到这泸州城来。”   齐天佑笑了笑,“娘,一边是恩师,一边是强权,我夹在中间左右难为,还不如一走了之,也是对自己能力的锻炼,再说了,泸州城和青州城相连,也算是半个故乡了,你不喜欢吗?”   齐老夫人淡淡一笑,“行了,娘知道你孝顺,说起来,其实我也挺喜欢这边的,没那么多尔虞尔诈的,娘只是考虑你的前程……”   齐天佑握起她的手,“娘,我自己心里有数,有时候以退为进未必是坏事。”   齐老夫人点点头,“好,好,好,你如今大了,自己有自己的主意,娘也不想多加干涉你,只是这亲事你得听我的……”   齐天佑无奈到,“娘……”   ……   辣妹自从将春江楼卖了以后心中一直期待着锦州那边的山庄能快点建起来。   雅琴和刀疤哥也确定会跟她一起去的。   大家都期待着新环境新生活。   那边却不知有人正在烦恼着呢。   齐天佑看着古戎递过来的春江楼契约,上面分明的三个字,“赵倾心”。   派人去青州城找了好几个月,没想到这人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和自己做了买卖。   “早知道春江楼是她的,我就不该买。”   “天佑,你要找的人就是她?”古戎不解的问到。   “既然已经找到了为何不去找她?她卖了楼肯定是要到别的地方去的,我听说好像是锦城。”   齐天佑转转眼珠子,“那我不得要想办法让她走不了?”   秋收的时候,杜乐康派人送信辣妹说,那边山庄估计年底就要建起来了,让王逸之在泸州城和青州城两地买些大米运去锦州。   王红音如今俨然成了王逸之的小助手,两人夫唱妇随的,天天见一些米粮商家谈买卖。   辣妹想着自己手上还有几千两银子,不如也买了粮食算了,趁着今年粮食丰收,米价很低,大肆购买一批存在仓库里,等到开年去锦州一起带去。   这天刀疤哥很匆忙的跑过来通知辣妹,说那批粮食被官府扣押了。   辣妹心中十分奇怪,连忙着人打探,都说不知道什么原因,说是府尹齐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   辣妹站在府苑门口来回踱步,也不知如何,却不想里面走出一位管事模样的人。   那人仔细端详了她,似乎是面熟,可又像是不认识似得。   引了她到小厅,又奉了茶。   她心中很是忐忑,这府尹新来的时候商家都去拜会了,她没去,也没送礼,他是不是故意刁难自己呢!   等了不一会儿,从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男子,白玉冠束发,长眉亮眼,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身青缎素袍,朗朗风姿。   他一进来就紧紧盯着辣妹眼睛。   辣妹先看的有点奇怪,也盯着他看,那男子皱眉轻轻一笑。   顿时,她脑中电石火光,“你,你是小弟天佑!”    ☆、66貌美   66 貌美   辣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还能再见到齐天佑,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竟然就是最近泸州城的风云人物,新府尹。   “我听说你和齐婶子都去京城了?怎么又回来了?”辣妹还在震惊中。   天佑眨眨眼,“哦,你去青州城找过我吗?”   辣妹点点头,“去过,不过是路过,就问问看。”   “那时候是去京城科考的,后来留在京城做了两年闲职,来泸州城算是外放吧。”   “那还会京城吗?”   “说不好,要是能在泸州城安家也不错,反正就我和我娘,到哪儿都一样。”   辣妹赶忙问,“你娘身体还好吗?”   算起来天佑他娘如今也四十多岁了,古代人六十就算是长寿了。   “走,我带你去后院见见我娘吧!”齐天佑说到,“我娘见到你一定欢喜。”   辣妹却有些犹豫,“我今天来,来得轻率,要是去看齐婶子,我,我都没带啥礼物的……”   齐天佑挽着她的胳膊说到,“不用带什么,你留下来陪她说说话比什么都强。”   齐老夫人见天佑十分亲热的带着一个大姑娘进到后院十分疑惑,盯着辣妹看好半天。   两人也快十多年不见了,互相端详半天。   辣妹扑哧笑了起来,“齐婶子,我是辣妹啊!”   齐老夫人恍然大悟,“是,是,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走上前拉过辣妹左右细看,“五官还是小时候那会儿的机灵劲儿,如今是个大姑娘了,变得丰韵了些……”   “别说我,倒是齐婶子,还是那么年轻美丽的模样儿……”   两人叙旧,旁边的齐天佑看着笑弯了嘴角。   齐老夫人听辣妹说起她的变故唏嘘不已,但看辣妹似乎说起来云淡风轻的样子,似是并未放在心上,拍拍她的手,“你是个想得开的孩子,人生啊就是这样不如意十之□□,但总得未那一两分的如意坚强过活着。”   听说辣妹如今住在春江楼,而且还在灶房做吃食的,又见她穿着简单朴素,以为她过得很艰难,想想说到,“辣妹,你来我们府上住吧,帮着后院里管管事的,总比你在那种地方强啊。”   辣妹心中十分感激,便也交底,实话实说了,“齐婶子,我其实过得挺好的,我和两个做生意的朋友入股了,在锦州开了个大山庄,可能明年就要去那边管山庄了,再说春江楼真的挺好的,不像别的青楼乌七八糟的,我住在那里挺好的,她们对我都好着呢。”   倒是齐天佑在一边默默听着,皱眉沉思。   辣妹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怎么还改不了皱眉的习惯呢,大好俊俏公子的,皱眉成个老头子可不好。”   说着自己都哈哈大笑起来。   齐天佑母子自是留她府上吃饭。   三人围着小桌子吃的便饭十分轻松随意。   吃完饭喝了茶又聊了好些话这才回到春江楼。   许是他乡遇故知的原因,辣妹的心情特别好,拉着雅琴说了一下午的话,说来说去其实也就是小时候在赵家的那点儿事儿。   说着说着辣妹忽然一拍大腿,“糟糕,忘记说粮食的事情了。”   想想又说到,“既然府尹就是我小弟,我也用不着担心的。”   又哈哈大笑起来。   雅琴含笑看着她,见她开心她也高兴。   第二天中午辣妹刚睡得起来,齐天佑就跑来春江楼,江妈妈自是知道他的身份,赶紧恭敬的领着去了后院。   辣妹刚洗过头发,正在院子里梳着头发晒太阳,见齐天佑来了,眼前一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住的地方啊?”他扬扬眉。   辣妹环顾四周,嘻嘻一笑,“怎么样?还不错吧,别看前面闹腾,这后院可安静了,阳光又好的,实在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方,”说着又努努嘴,“院子也大的很,要是种上两颗桂花树,这会儿也金桂飘香了。”   齐天佑笑笑,“嗯,赵家院子里那两颗桂花树没到金秋可不是嘛,香气浓郁得很,满地金黄也很好看。”   辣妹点点头,“就是,就是。”   这边两人坐在太阳地像是平常人家唠家常一样的说着话儿,那边江妈妈和迎春惜春几个姑娘看得直咂舌。   “这辣妹姐真是太厉害了,刚走了一个府尹葵公子,这次又来了个齐公子!”   “上一个还只是个府尹长公子,这次直接换府尹大人了?”   “桃花运一箩筐啊……”   ……   雅琴听了众人的议论抿嘴低笑,“你们就别瞎八卦了,齐大人是辣妹失散的弟弟。”   “亲弟弟吗?”   雅琴摇摇头。   惜春挥挥手,“不是亲弟弟,啥可能都有。”   迎春看着院中方向,说得神神叨叨,“我看那眼神,铁定不是弟弟看姐姐的!”   院子中辣妹毫不在意的梳着头发,对面齐天佑目光温柔的看着她,偶尔附和上几句。   春江楼从天黑一直闹腾到凌晨,这才渐渐歇了下来,辣妹大着哈欠从灶房里走出,刚穿过回廊走到后院入口就闻到一阵桂花香味,心下疑惑,趋步上前一看,不过是一天一夜的功夫,不知何时院子中竟然种上了两颗桂花树,朦朦胧胧中看着似乎枝叶还修剪了一番。   “这是齐大人派人送来的,连夜种上的。”江妈妈解释到。   “啊!”辣妹讶声。   忙了一个通宵,她实在困得很,洗洗便睡下了,只是今日的梦里又有了桂花香。   第二天上午倒是醒的很早,带了她前晚做的一些糕点去看齐老夫人。   听说齐老夫人在为天佑选妻子,她十分兴奋,“是嘛,天佑没用中意的小姐吗?”   齐老夫人摇摇头,“这些年他专心读书做学问,也顾不上那些,先前在京城倒是有人提意两家小姐的,但京城形势复杂,天佑说娶哪家的小姐就是站队哪方权势,我也就不好想看的,如今一拖就拖到现在了。”   辣妹没想到齐天佑年纪轻轻就看得这么透彻。   她点点头,“婶子,也是的,天佑自己有本事也不用靠岳丈家的,倒是娶个合心意的妻子为上,再大权势不如一家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嗯,我也是这个理。泸州城也有个不错的小姐,你帮着参谋参谋。”   齐老夫人看上的是周家的嫡小姐,周文青。   辣妹点点头,“婶子,这周家小姐我倒是见过一面,长得貌美,说话似乎也温柔,性情如何倒是还要婶子亲自考察考察才好。”   正好深秋院子里菊花甚浓,齐老夫人边说想借着邀请泸州城几位夫人小姐赏菊为名聚一聚。   当然辣妹也被邀请在列,说是陪着老夫人帮着一起参谋参谋。   辣妹一会到春江楼就拉着江妈妈打探各家姐的为人处世做派。   惜春和迎春看着直摇头,“这就是个傻子,唉。”   江妈妈可是泸州城的活八卦体,说了几盏茶的功夫仍在滔滔不绝。   中午齐天佑买了包炒栗子带过来,辣妹打开一看竟然是小栗子,“咦,你哪儿买的野栗子?”   齐天佑淡笑不语,“还记得我们以前上山采栗子吗?”   辣妹点点头,“当然啊,那还是你第一次上山吧?那会儿你想吃又怕栗子外面的刺,急得……哈哈哈”   齐天佑看着眼前大笑的女子眉眼都舒展开了,忽然觉得心情甚好。   “你要帮着我娘给我选老婆?”齐天佑问到。   辣妹点点头,“是啊,你娘说的对,你如今也大了,是该成亲了。”   齐天佑却低下头不言语。   “怎么了?你不愿意吗?”   看她不回答辣妹有些着急了,“你都快二十了,如今也算是光耀门楣了,是该娶个妻子享受天伦之乐啊!”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说到,“那你呢,你怎么不成家。”   辣妹半晌淡淡说到,“我是和离过的人了,如今年纪也大了,难得找到合适的,我也不想将就过,但你不一样啊,年纪轻轻已经是府尹,生的又相貌堂堂,想找哪个千金小姐不行啊?”   齐天佑忽然亮着眼睛对她问到,“我相貌堂堂吗?”   辣妹扑哧笑了出来,合着刚才她苦口婆心说这么多他就听到这一句了。   “是,”她抚弄一下他的头发,好笑的说到,“我家小弟长得是美男子,全泸州城第一美男子。”   哪知道齐天佑撇撇嘴,“谁是你小弟了,叫我天佑。”   “好好好,还和小时候一样,怪脾气。”   “你真的觉得我长得美吗?”   他忽然凑近脸过来认真的问到。   看他这副样子辣妹好气又好笑,这哪儿像是泸州城人人口中处事老练,待人接物风度翩翩的府尹齐大人啊。   “你啊,小时候老成样儿,如今长大了倒一副孩子气了。”   辣妹想想又嘱咐到,“过几日赏菊会上,你可得现身啊,要不然齐婶子又该操心睡不着觉了,好好看看那些小姐们,总应该有合意的。”   齐天佑低声嘀咕,“我也不想将就。”   声音很小,辣妹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他抬头挑挑眉说到,“你们就折腾吧!”   辣妹笑了笑,他还是像小时候,愿意听自己的话。    ☆、67使坏   67 使坏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初冬的菊花开得正盛,除了很多常见的品种,像草舍如篱,点绛红,瑶台玉凤,粉葵,似乎还有很多辣妹没见过的名贵品种。   辣妹没想到齐家来泸州城也不过半年的时间,齐府后院就移植了这么多的菊花。   有一种菊花特别有意思,看着像是一片流动的水倾泻下来,上面点缀着密密麻麻的黄色小菊花。   “这是悬崖菊。”齐天佑走过来说到。   “好有意思,这是一枝上开出这么多吗?”   齐天佑笑着说道,“这是将小菊扎成下垂状,如山崖上自然悬挂的野生小菊。”   “啊,这是人工扎成这样的吗?”   齐天佑笑了笑,“是啊,我扎的好看吗?”   辣妹吃惊的看着他,“这是你扎的?”   齐天佑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齐老夫人招手要他过去。   “天佑,这位是周小姐,她颇爱菊花,你快为她讲解讲解,尤其是你亲手扎的悬崖菊。”齐老夫人亲切的拍拍周小姐的手,侧身离去时对着齐天佑使了个眼色。   这位周小姐一身淡雅的襦裙,披了件粉色的斗篷。   正是二八年华,肌肤娇嫩胜雪,双眸柔情似水,偷偷瞥了一眼齐天佑,含羞的轻笑,低声说到,“齐公子还亲手扎菊了?”   “走吧,带你去看看。”齐天佑有礼的说到,领着她避开人多的地方走向另一边。   齐老夫人和辣妹都看到两人离去的身影,两人相视一笑。   看来这两人有门儿。   见他带着自己走到另一边,周小姐心道,齐大人这是想和自己单独相处吧。如此想着双颊升起红云朵朵。   齐天佑凑到一盆□□相间的菊花面前,这是有名的飞鸟美人菊,因颜色雅致颇受世家公子官家小姐喜爱。   他伸手就掐下一朵飞鸟美人的花,一瓣瓣扯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后的周小姐说到,“娇花就是用来摧残的不是吗?”   眼神中的狠厉看得周小姐胆战心惊。   “周小姐,如果不介意我好男风倒是可以嫁来齐家,只是以后独守空房的时候可不要有半句怨言。”   周家小姐惊恐的看着她,慢慢退后,转身不顾形象的疯跑离开。   齐天佑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身影哈哈大笑。   来参加赏菊会的小姐们似乎很奇怪辣妹怎么在。   有位瓜子脸儿凤眼樱桃嘴的姑娘,坐在圆桌子上,朝着前面辣妹背影奴奴嘴,“怎么每次府尹大人后院赏花都能碰到她,真是晦气。”   旁边那位穿着一身正红缎面绣着喜鹊登枝袄裙的小姐掩嘴轻笑,“估摸是人家的人生目标就是要成为这后院的主人呢!”   说着逗的旁边几位小姐丫鬟咯咯的笑。   辣妹转过身来看着她们刚要说话,忽然旁边的齐天佑伸手一拦,对着她们说到,“这后院的主人只要她想,任何时候都是她的。”   说完在众多小姐目瞪口呆中拉着辣妹离去。   不远处的齐老夫人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眸惊疑不定,最终默不作声,转身离去。   自那日齐府赏菊会后,泸州城最大的八卦就是府尹齐大人是个好男风的。   “怪不得呢,我说怎么相貌堂堂,又有地位的,怎么二十了还不娶妻,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呢,原来是好那个的啊……咦……可惜了,糟践啊……”   辣妹和雅琴在布行买布料裁衣,就听几个妇人在交头接耳的八卦。   她先还没怎么注意,忽然听到“齐大人”三个字,这才猛然醒悟,这些人口中所谓的好男风的主角竟然是齐天佑?   “雅琴,我们下次再买,先回去吧!”   “咦,刚刚不还是你自己说要买……”雅琴话还没说完,辣妹已经匆匆出了布行大门,看她脚步匆忙凌乱,似乎真是有什么急事,她赶紧追上。   辣妹前脚刚踏出布行大门,就和迎面走来一人撞了个满怀。   她刚要行礼道歉,对方一把扶住她的胳膊肘,“辣妹,你也在,正好,快来帮我挑料子。”   正是齐天佑。   辣妹不安的看着他,又回头瞅瞅里面那几个还在叽叽歪歪嚼舌根的妇人,她当下十分慌乱,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齐天佑不是好男风的,那叫他听见她们那样嚼他肯定不好,若是他真的好男风,叫他听见岂不是更尴尬。   反正不管如何,她不想让齐天佑听到有人这么在背后议论他。   齐天佑却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她直接进了铺子。   “天佑,看这块吧!”   辣妹在前排抽出一块料子,对他说到,不想他走到后面。   他看了看,轻笑不语,“我要看姑娘家的衣料。”说着径直走向里间。   辣妹一急,赶紧跟上前去阻止。   “唉,听说长得很俊秀的,政务上也是有才干的,不知怎么就是喜欢男人了……”   齐天佑回头看着辣妹笑得诡异。   辣妹赶紧拉着他到了一边角落,认真的看着他声音蚊子哼一样的问到,“你真的好男风吗?”   齐天佑笑得有些邪魅的意味,挑挑眼神儿问到,“你信吗?”   辣妹靠着墙低着头默不作声,心里乱的很,一会儿想着齐天佑要是真喜欢男人,那齐婶子不是要哭死,又想难道真如传闻说的,越是颜值高,智商高的男人,搞基的可能性更大,再一抬眼,他双头撑在她头顶,整个人俯身逼到她年前,眼神灼热的看着她。   他如画的眉眼就那么近的和她双眸对视,高挺的鼻尖几乎要贴着她的鼻尖了,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气夹杂着男性的清香扑鼻而来。   辣妹第一次实实在在的感受到儿时的那个小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子。   她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两声,伸手推来他说到,“我希望你不是。”   “唉,”他顺势挨着她也靠在墙上,和她肩并肩挨着,侧脸俯望着她说到,“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些个貌美如花的小姐提不起兴趣。”   他说得语气十分认真,又像是有些委屈的情绪。   辣妹心中暗叫糟糕,这怕是真不好。   接下来几天辣妹忧心忡忡的,就怕齐老夫人听到风声。   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小丫头茉莉一脸喜气的跑过来禀告说齐府齐老夫人又邀辣妹过去说话了。   辣妹心里惶恐得很,就怕齐老夫人问她齐天佑是不是好男风的传闻。   哪知道一见面,齐老夫人第一句话就问她,“辣妹,你实话告诉婶子,天佑是不是真的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说这话语气中已带着哭腔。   其实若齐天佑真是个好男风的辣妹也心碎啊,这就好比辛辛苦苦做好的一盘菜却忘记放盐了,叫人无味啊。   原来,自那天菊花会后,她再着媒人寻摸好姑娘的,那些媒人都有些退拒,天佑娘也是在外打拼过得,察言观色自是了得,这会儿一看不对劲儿,追问再三,终还是知道了。   “婶子,你别信外面那些风言风语的,天佑怎么会呢!许是天佑不喜欢那周小姐,言辞中得罪她了,她下不来台,才那样穿出来的吧!”   辣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安慰她再说,“您别往心里去,我前几天还在布料行碰到天佑了呢,我还当年问他了。”   “哦,他怎么说?”   “他否认了啊。”   辣妹先安抚住她再说。   齐老夫人听了这才似乎松了一口气,慢慢说到,“唉,我家天佑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愿意成亲。”   她想想回到,“是不是你逼得太紧了,他起了逆反心理的,天佑从小心思重啊。”   齐老夫人这才擦干眼泪,思索起来,“真的是我逼得太紧了吗?”想想又说到,“我也没怎么逼啊!”   “天佑才刚来上任不久,泸州城那么大,人事复杂的,他又年轻没经验,你这么再又催着成亲的肯定是逆反了。”   齐老夫人陷入自我检讨之中。   “她成年那一年我给他房里放了个丫头,他跟我生气了,还说以后不要丫头的,只要小子。完了,完了,难道就是那时候……”   辣妹心想,天佑应该是从小出人头地的压力太大了,已至于错过了青春懵懂期,到如今成了剩男更是对男女之情看得理智了,这一理智有时候反倒成了坏事,入不了戏了。   辣妹试探性的说到,“婶子,天佑是不是还没开窍啊!”   “什么没开窍?”她一愣,反问道。   “就是……就是……男女之事那方面的啊,你想啊,天佑一直读的圣贤书,循规蹈矩的,他哪儿知道那些啊,如今一切顺遂,哪儿愿意多个人约束的,肯定是没想到那一层……”   辣妹支支吾吾说半天,齐老夫人这才听明白个大概,她年纪轻轻就守寡到如今,此刻,被辣妹当面说起这些事她一个做长辈的自是有些不自然。   “婶子,我听那些我们楼里那些姑娘们说,书局里有教导那方面的画册,要不……”   辣妹一边说一边观察老夫人反应。   她忽然觉得自己还真是为了某人的幸福生活操碎了心……    ☆、68缠人   68 缠人   辣妹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说通过那些画册给齐天佑文本书面上的教导。   齐老夫人也是半信半疑的,但病急乱投医,也只好先让辣妹试试了。   于是辣妹一回到春江楼二楼三楼的贼兮兮的四处蹿。   有几个姑娘们的房间被她翻箱倒柜的找,找出来了还仔细挑选着。   有点姑娘就调侃上了,“哎哟,辣妹姐,挂牌算了,这么熬着不是事儿……”   惹得辣妹笑骂她,心中默默腹诽,天佑啊天佑,姐为你可不容易啊。   还真叫她找到了几本,做贼似得一溜烟抱回后院自己的房间里,大白天还锁上门的。   左右翻了翻。   那画册都是以讲故事的形式。   比如讲什么官家小姐落难被哪儿哪儿一位美男子所救,两人在船上发展,互搏的……   再比如有位世家公子落难,逃到一个荒山野岭,被一位隐居山中的美少女所救,两人在山间茅屋里日夜相处怎么的怎么的……   画风飘逸,笔触细腻,场面逼真。   就是已经人事的辣妹看着也是面红耳赤,小心肝狂跳不止的。   她想齐天佑年纪轻轻,未经人事,给他看看这些不信他不想入非非的,说不定看完就求着吵着他娘给他娶媳妇呢!   光脑补一下那样的场景她都想笑。   “你在偷偷笑什么?”   门外床边有人忽然问到。   正是齐天佑。   辣妹条件反射的就要把画册藏起来,忽然一想,这画册本来就是为他准备的啊,来了正好。   她起身一打开门,齐天佑径直走到床边坐下翻看这些画册。   辣妹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床头小几上还放着刚刚江妈妈送上来的热茶。   齐天佑伸手拿了一杯,一边翻着画册一边说到,“怪不得喜欢在春江楼里住着,平日里喝喝茶,看看画册的,日子过得挺安逸的嘛!”   齐天佑长眉亮眼笑眯眯的盯着辣妹。   这下辣妹囧了。   心中万马奔腾尼玛个没完。   这是姐厚着脸皮给你找的!   还没等她绿脸恢复过来,齐天佑说到,“这个不错。落难世家公子在深山遇到貌美心善的姑娘,两人日久生情,情定三生,日夜……”   “行了,行了,真觉得好看,自己拿回家去看吧!”   辣妹说到,想着赶紧把他打发回家,我家大院里啥样儿俊俏模样的小丫头没有啊,说不定看着看着就开窍了呢!   “那怎么行?”齐天佑斜睨了她一眼说到。   “我堂堂一个泸州府尹看这些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还不威信全无了的。要看就得躲在你这里看,又清净又安全。”   辣妹一想,也是,自己先前没考虑周全。   这样想着也就随他看了,想着再去续些茶水来。   刚想起身,被齐天佑一把拉住,“别走啊,我这里有点看不懂,你快帮我看看。”   辣妹真是尴尬的想钻地缝了。   心想她也是两眼一抹黑的人物啊。   辣妹这会儿走也不是,凑过去也不是的,面红耳赤的。   齐天佑看着心中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的样子,指着画册中一处问到,“辣妹,你看看这里,腿到底是怎么摆的……”   辣妹已经臊得耳朵都红了,“我,我……我……”   半天也没我个所以然来,这会儿只恨自己想的啥馊主意,如今还真是骑虎难下啊!   齐天佑一把拽了她,她正失神着呢,这一下就直愣愣的摔到在了床榻上,刚一抬头就对上了齐天佑灿若星辰的眼眸,那眼眸里如雾如梦,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叫她心慌意乱。   窗外绿纱帘透过来暖阳的光,他的面容显得更加迷人,又长又密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随着呼吸轻轻的扫过她的肌肤,黑玉般的眼睛散发着浓浓的暖意,满眼此刻都是自己的影子。   齐天佑如樱花般怒放的双唇勾出半月形的弧度,温柔如流,俯身就是一吻……   那样的温暖柔软深情,她被惊得全身瘫软,只剩下惊涛骇浪的心惊……   齐天佑略带嘶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辣妹,我忍不住了……”   她还没反应过来,迎接她的就是铺天盖地的亲吻……   他的亲吻如同燎原大火将她所有的理智驱散。   她所有的挣扎最后都变成了半推半就……    ☆、第六十九章 大结局      红烛摇曳,一夜缠绵......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在天佑的脸上,辣妹已经穿戴整齐,轻轻的坐在床边,她的双颊微微泛着酡红,心里多少还有点羞涩,却更多的是掺杂着苦涩的懊悔。   终于,他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明明她,一直都在逃避,理智告诉她不该如此,可怪就怪,昨晚的天佑实在是太诱惑太让人难以拒绝,她的理智被他的热情烧成了飞灰,终于一错再错,万劫不复......   那个当年的孩子,原来早已不是她的男孩,而长成了一个大男人呀!她心中既有欣慰,却更多的是自责。   为什么自己没有抵抗住诱惑,如果没有昨晚的事情,她还可以以长辈的身份自居,可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还能以什么样的名目留在他的身边?她还怎么毫无芥蒂的看着他结婚生子?她还怎么能够腆着一张脸留在这泸州城。   若是被人知道昨夜之事,她是不在乎名誉,却怕毁了他的前途。一个正当盛年前途一片光明的泸州知府,和一个和离过,流过产的半老徐娘......   光是一想到这里,她就不禁心里打一个哆嗦。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她不惧诋毁,却怕他的名誉白壁染尘!   不,她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的发生!!!   辣妹心中柔肠百结,却是剪不断,理不清,她叹了口气,洁白的柔荑轻轻抚摸上男人俊俏的脸庞,眸光复杂难言。   天佑豁然睁开了眼睛!   “我吵到你了?”辣妹手指微微一顿,随后轻轻的问道。   天佑一下抓住脸颊旁的那只柔荑,又按在了脸上,眼中满是笑意:“辣妹,我好欢喜,有你在身边,我真的.....”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唇已经被一根手指点住。   “嘘......”她轻叹一声:“不要说话,就让我好好的看看你!”辣妹凝视着天佑的眼睛,他亦是一瞬不瞬的望进了她的眼中。   在两双黑眸深处,天地恍若不在,唯有彼此的脸,轮廓,眼光,愈加的清晰......   辣妹深深的看着天佑,仿佛要把这一刻用刀子刻在心里。   足矣,足矣,一生能有一夜,和他共渡,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她最心爱的小男人,终究还是长大了。   好半天,她才放在压在他嘴上的唇,状若无意道:“今日城外水月庵有水陆道场,我原约了隔壁的二婶子一起,现在不想和她一起了,我约你,你可要去!”   天佑的眼睛豁然一亮,原先想要说的话全都抛在脑后,忙点头道:“去,自然要去!”   “那好,你我各做准备,待会一起去吧!”她站起身便朝门外走去,她前脚刚出门,天佑忙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   等到齐天佑万事俱备冲冲出了门,却被二门外的小厮告知辣妹前一刻钟已经出发去了水月庵,心内略略有些奇怪,不过天佑并没有多想,自骑了一匹白马出城。   一路上天佑突然心内有些忐忑,莫名就有种不安感,他将马鞭甩的刷刷作响,几乎是以自己生平最快的速度往水月庵冲去。   一路汗流浃背的冲到水月庵,庵中果然在做水陆道场,已经聚集了不少善男信女在里面,各个手捧莲花灯,在庵堂外面将主持女尼围城了一个圈,口中俱是念念有词。   天佑目光四下看去,却没有见到辣妹的影子,他心中已是一沉。   “施主,是来参加道场诵经的吗?这边请!”一个女尼前来接引,他忙将手胡乱一摆,随后急急问道:“今日你可看见一个穿桃红洒金对襟的年轻女子进来庵中?”   那女尼一脸茫然,今天参加水陆道场的女施主众多,不少都是这男施主口中的打扮,她指了指那些信众:“那边有几个,可是施主您要找的人!”   “不是,不是,是个美貌的女子,眼璨若星,哪是那些云泥可以比的!”天佑只略扫了一眼,便掉过头去,自顾自的往后面庵堂里走去:“我自去找!”   “哎,施主留步!”天佑哪里是女尼能够拉住的,身影一晃便冲进了后面庵堂。   庵堂里很暗,一踏入门槛眼前便是一黑,然而那个桃红色的身影正正跪在泥塑观音前的蒲团上,莫名让天佑心中一安。   听到身后的动静,辣妹微微侧过头,眼角余光看到是天佑,便朝他轻轻一笑:“亏我等了这许久,现在才来!”   天佑咧嘴一笑,此刻看到辣妹,原先心中的那一丝隐忧也顿时烟消云散:“你不等我一个人先走,可知将我吓得半死!”他走过去一下也跪在了辣妹身侧的蒲团,侧过头只盯着她,语气微微嗔怪,又带着一丝孩子似的撒娇:“为何不等着我一起出门?”   “呀,这是埋怨我了?”她伸出手指在他额上一点:“小样儿,我刚想起有个天大的愿望想让观音娘娘帮我实现,只有赶紧前来许愿,所以就忘了等你!”   “什么好愿望,说出来我也听听!”天佑嘻嘻一笑,双手将辣妹的脸一捧:“以后但凡有愿望便告诉我,你就算想摘星星,我便拼了一条命,也是要去摘给你,何苦求那劳什子也不知到底有没有的菩萨!”   “你懂什么,菩萨最灵了,可不要在菩萨面前妄语!”辣妹严肃的横了他一眼,天佑顿时也摆了个严肃脸,随后恭恭敬敬的对观音娘娘磕了个头:“观音菩萨在上,我家辣妹信你,我信辣妹,因此便算我也信你,若是你真有灵,便为我二人做个见证,皇天后土,观音娘娘在上,今日我齐天佑在此,愿娶辣妹为我妻子,一生不离不弃,长相厮守!”   辣妹在一旁听到天佑这样的话,顿时一股热腾腾的满腔热血涌上,眼眶立时红了!她偏头好不容易忍住眼泪,咬咬牙道:“混说什么,谁答应要嫁给你了!”   “辣妹,你愿意吗?”天佑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她的隐忧他又何尝不了解,可是只要她能勇敢的拉住他的手,他又何惧人言,只要和她在一起,地狱亦是天堂,区区名誉又算得什么,就算不做这个府尹,回家耕田,只要有她在旁边,他亦是甘之如饴。   被他那样热切而期待的目光注视着,辣妹几乎要下意识冲口而出我愿意三个字,然而临到头,所有的声音都撕碎了哽在喉咙里!   不能,不可以,他才二十有余,他还这么年轻,他又经历过几个女人?不过是因为自小和自己一处长大而已。   他风华正茂,她已千帆过尽......   恨不相逢未嫁时,君生我已老......   血色褪尽,她扯了扯嘴角,眼神闪躲着他热切的目光:“那日赏菊会上,我留神看着,那余府小姐便可堪为你良配,你二人年龄相当,那余氏性子也温和,爱好与你多有相似,亦是出生诗书礼乐之家,以后必定能相处的很好,你......”   “别说了!”天佑一声大喝打断了她。   所有的失望与愤懑都写在那双黑色的眸底:“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经过了昨夜,你还要把我推给其他人吗?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你又把你自己当成了什么?”   “昨夜,不过是食色性也,一场露水姻缘,盛宴过后,各自东西罢了!”她强作冷淡一笑:“难道还有别的什么,我却不知。难道你是第一次,那真是对不起了,本来就不该勾引你这样的小男孩,我是有些饥不折食了!”   “你,你.....”他几乎不可置信的瞪视着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言语:“对你而言,不过一场露水姻缘?”   “难道还有别的?你是否想多了?”她挑眉一哂,不敢再看他几乎气到变形的铁青的脸色。   “辣妹,你再说一遍,你对着观音娘娘发誓,你说的全是真心话!”他几乎是用吼的。   她知道他终于生气了,是十分的生气和愤怒,他大声的质疑着她,以前的天佑,从来没有这样高声对她说过重话。今日在观音娘娘面前,他却爆发了出来。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看她半天不语,他猛的一把双手掐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倒眼前,这一下很用力,她顿时觉得肩膀疼急了,他也是不管不顾了,只紧紧的捏着她的肩膀,将她牢牢的定在眼前。   “为什么以前我觉得,无论我们离的多远,心都是在一起的,而现在,明明我们昨夜已经那么近了,却觉得离你越来越远.......”他眼中满是强烈的不安:“我知道你刚才那些全然不是真心,你到底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难道你就不能为我.......勇敢一次吗?”   一颗眼泪顺着辣妹的眼角流出来,随后更多的眼泪涌了出了。   她紧咬着唇,在他几近逼视的目光中,终于溃不成军:“如何勇敢?昨夜那样,已是耗尽了我所有的勇气,我们明明不应该在一起!”   “不,我们就应该永远在一起,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只有你,为什么这样的我们不能在一起!”   “世俗,流言猛于虎,我的身份根本不配!”她终于高声喊出了心底一直潜藏的自卑。一直都觉得自己不配,不配他这样的好,不配他这样的年纪。   就算是她自己多厚的脸皮,也无法让这样低到尘埃里的低贱的自己,去高攀那如同明月一般天上的他。   他本来就是她看着长大的凤凰,注定应该飞的更高,飞的更远!   她不能成为他的牵绊和负累!   “什么配或者不配,我从不在乎哪些,只要我爱着你,你爱着我,只要我眼中有你,你眼中有我,那么管别人怎么说,管别人怎么看!我齐天佑今日就在观音娘娘面前发誓,这辈子只要辣妹一个,只愿娶辣妹一个,非你不可,非你不可,其他任何人都不行!若违此誓,便叫我横死街头,不得善终!”他也是发狠了,知道辣妹最心疼自己,便故意赌气拿自己发誓,就是这样,看看她到底要如何交代。   “你若是想要我不得善终,便尽管将其他女人推过来,我来者不据!”他恨恨道。   谁料辣妹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脸上头一次带出些凄楚之色:“就知道你会这样,不过就算现在发誓,也已经晚了!”她的脸色开始渐渐灰败起来。   齐天佑心中突然霍然一跳,他从来没有见过辣妹有眼前这种情状和神态,就像是......   “什么意思,你,你当真要离开我吗?”掐着女人双肩的手越发紧,他死死的盯着她的脸:“你不知道我不允许,你就不能走出泸州地界,就算你真的离开,哪怕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吗?”   “你知道我刚才在观音娘娘面前求了些什么吗?”她突然轻轻的问他:“我告诉你吧!”   “不,不,我不想知道!”她好像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忙制止她:“你不舒服了吗?我们离开这里,我们去医馆,你脸色太不好了,我们现在就走......”就在齐天佑说这话的当头,一缕鲜血从辣妹的嘴角溢了出来,随后她惨然一笑,更多的血从她的喉咙里呕了出来。   “辣妹,辣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别吓我!”齐天佑顿时吓坏了,忙一把搂住辣妹软道德身体,慌乱道:“我们现在就去医馆,你不会有事,不会!”   “不,不,听我说,听我说完!”他的胳膊被女人一把掐住,她的额头突然涌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汗珠,却执意不跟他离开:“这里就是我的终点了,而天佑,你的路还长!”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一句都听不懂,明明昨晚还好好的.....”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哀求:“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是在吓我吗?辣妹,你赢了,不要再吓我了,你知道我会把你的每一句话当真,你知道我只相信你说的话!”   “是的,所以这一次,我来之前已经吞了水银,我知道这是见你的最后一面,昨晚的那一切,本就是一个痴心妄想的人额外得到的甜头了。若我还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你就永远得不到正常的婚姻和爱情,我不想成为你的阻碍,所以天佑.....”她断断续续的咳血,脸上却露出一丝欣喜得表情:“我觉得这样做,对你才好!”   “你这样做,是把我推入地狱!”他惨然一笑,将她搂的更紧:“傻瓜,你若死了,我还能好好的活着吗?”   “可以的,可以的,我的天佑,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水银致使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手脚也软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从他的胳膊上滑落:“你真的,不想知道我在观音面前许了什么愿望吗?”   他看着她逐渐虚软下去的样子,知道女人已是弥留,心头痛的已经麻木一片。   “你人都要离我而去了,知道那个愿望,还有意思吗?”他恨恨赌气道。   “也对,毕竟,那只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她终于不再纠缠想要说出的那个愿望:“我死后,你肯定会伤心难过,我希望你不要难过太久,终有一天,你会发现这个世界有更值得你爱的女子,你会幸福的,幸福的......我的小男人,一辈子都要幸福......”   “没有你,我怎么可能会幸福!”   “你现在这样说,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长大,以后,时间久了,就会忘了.....什么样的痛苦,都能被时间抚平,可只有时间的差距,却无法被任何东西抹去,我和你,我们只是差了这一段时间而已呀!”   “你心里一直都在介意自己的年纪,可我根本就不介意!”天佑悲到极致,却一颗眼泪也没有,他只是定定的看着辣妹,不敢相信她竟然这般残忍的对待自己,对待他。   她自杀,便像是拿一把刀子捅进了他的心里,身体仿佛有一处地方被掏空了,她若死去,那么他也会慢慢腐朽。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影响力么?   齐天佑,只为辣妹而存在,只想做辣妹的男人,从小开始,从一相遇开始......   却为何这段缘分,被她解读的如此不堪,如此的低到尘埃。   “我对于你,真的什么也不是,你宁可死,也不愿意为我勇敢一次!”他心底终于渐渐生出了恨意,那恨意越来越浓,因为此刻除了恨还能支撑着他不软到在地上,已经没有别的情绪可以支撑他了。   “若是勇敢能让我们再一起,我会勇敢,可是我不允许自己的存在,成为你的污点,除了我,还有那么多好女孩.....天佑,对不起,我的自尊心,让我不能和你继续走下去,若有来世,若有......”她的声音愈来愈轻,几不可闻。   “可她们每一个人,都不是辣妹......”   辣妹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身体里那些七情六欲仿佛也随着她生命的一点点消失而消逝。   “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有多么爱你......我只后悔,我没有早点对你说这三个字,我爱你,辣妹,我用我的生命爱着你......你死了,我也就死了!”齐天佑喃喃道。   没有人回应他,女人的身体逐渐变冷,他的眼光逐渐荒凉......   过了很久,齐天佑终于抱起辣妹早已冰冷的身体,走出了水月庵。   自此以后,泸州从此失去了一个年轻锐气的府尹,而多了一个每天只知道对观音像磕头的齐疯子。   齐疯子每天嘴里只有一句话:“观音娘娘,若你有灵,告诉我她的愿望!”   然而观音泥胎石像,终他一生,得不到回应......   终他一生,他也不知道,在那个红烛摇曳的夜晚,在他睡着之后,辣妹曾在屋内用娟帕写了一段诗词,随后就着烛火烧毁......“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坑爹小萌物】整理。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